天上掉了个火烧<br><br>咱们北京人哪，爱耍个贫嘴。说是谁谁谁有个好事儿啊，XX就撇嘴，“嘿嘿，这天上好不容易掉了个馅饼，怎么就砸他脑袋上了。”不过，想想几年前，我刚到多伦多的时候就真给这馅饼砸了一下。: b' E. R- \0 z2 W* h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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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br>话说那是落地的第二个星期，亦或是第三个星期，总之就是那个刚倒完时差，看了两天门口的蓝天绿地，数着银行存款的下降速度，买什么东西都要乘个六的时候。你说这“落地”这个词啊，用得可真恰当，小儿出生，那也叫落地。咱这移民，可不就是又重新出生，从头再来了一次不是。几十岁了，交了钱，上赶子到这里又投了一次胎。这就是重新开始了，有托生好的，一个房子两辆车，一个老婆两个娃，当个在钢筋混凝土的地里刨食的农民。有托生差的，那就各各不相同了。大文豪们对咱们早就教育了千百遍了：“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不过，各人走时气，您也不会倒一辈子的霉，只要有目标，肯奋斗，保不齐来个倒吃甘蔗节节甜。比如咱就是那个吃葡萄永远从最差的那颗吃起的人，现在这葡萄啊，早就不酸，往甜里奔呢。* j3 F4 |" F5 [2 u% y
# T0 x+ m' b; q<br><br>却说我那时坐在房东家的后院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当时的roommate过来找我。那是个北京小伙子，个子不高，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对小眼睛里透着那份机灵。虽说比咱小几岁，可早落地了一个月，那就是比咱早托胎了。他人又谨慎，做事努力，各种路道摸得门儿清。于是当时咱这痴长几岁的新移民也只好放下架子，文言里怎么说来着，对了，那叫“兄事之”。他来到我这里，说：<br><br>“老西啊，这么待着无不无聊啊。该想想找工作了。”; E$ P' f; ^0 _
<br>“找工作？找个头啊，咱干了革命工作这么多年，就不兴在加拿大多歇几天？”<br> “我知道你老哥比我多干了几天革命工作，手头上宽松了那么一点，可是你想啊，你这是有出的没入的，套句成语叫‘坐吃山空’。而且你还没座山给自个儿吃呢不是。所以，我说呀，你还是趁现在有钱的时候，赶紧找工，要是工作不合意，咱撂挑子回家，还能吃仨月老米饭。您要是真到了等米下锅的时候，就是雪山草地您也得爬不是？”! s0 W% y! S' Y+ K) w.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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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br>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下就把咱从北京那灰蒙蒙的天空中拉了回来。<br><br>“好，明天咱就出门找工。”<br> “别介，您这是准备上哪儿找去呀？”<br> “它这个...”<br> “我再跟您拽一句，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您这找工啊，跟打仗一样，要学习他老人家的军事思想，那叫‘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林副主席虽然早就‘永远不健康’了，不过他的‘一慢，二看，三通过’，咱还得继承。咱到这儿啊，人生地不熟的，按您的话讲，那叫又投了一次胎。既然是落生了，要糖的时候总得学会喊爹妈吧。所以呢，您还得先了解这里的市场和找工方法，知己知彼，然后才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不是。”<br> “那依你怎么看？”$ w2 j9 I% }( \+ P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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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t [5 @8 h0 U5 R2 @“明儿个，ABC学院有个电脑公开课，真正的成功人士给咱传经送宝。”<br> “成，那咱就当他一回唐僧，取经去也。那你也顺手把衣服箱子搬回去吧。”<br> “行，我这就搬。等等，你这还是绕了弯子说我是挑担子的猪八戒啊，咱不上这套，要搬一起搬。”4 O+ P& Y: o& z6 R* l
, O4 r- R- E$ _<br><br>一夕无话。第二天早起，我们便整顿精神出门直奔市中心的那家电脑学校。老板是个中国人，公开课的主要目的自然是推销本学校的课程，找了一个大个子，见人就傻傻地笑，典型的过颐豕视、脑后见鳃的相貌，摸着大肚皮（写到这里，我也下意识地摸摸自己日渐膨胀的肚皮。）在那里眯起眼睛打磕睡。据说，此公是上一期学员，没毕业就找到了工作，年薪多少多少万（好年景啊），还特别强调一句，此公据说原先专业与电脑风马牛不相及，是成功转形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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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介绍了一番教程内容和教师之后，那胖子拍拍肚皮，小眼圆翻，晃荡荡走上讲台，环顾四周，双手扶案，运气扎马，如张翼德在长坂桥头威风八面，生生地要将我等曹军喝退。<br><br>那胖子上来先介绍爱伦大师（授课老师）是如何帮助他编造简历、训练面试的经历，讲到关键处，文情并茂，听众无不为之感动。最后，胖子大手一挥抖，丹田发出了狮子吼：“上课就要上爱伦大师课，年薪X万不是梦。”结束了他的演讲，一时间“东行西列悄无言，唯见窗外墙头白”。爱伦大师赶紧走上讲台谦虚几句，老板紧跟着上来报价，连连说位置有限请大家从速跟前台秘书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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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br>其实，我当时早就打哈欠了，不过是碍于roommate的面子，不好意思抽签走人而已。这时到了提问时间，我便立即举手问了一个问题：“在多伦多这样的学校有很多，为什么要在这里学？”谁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曹操入邺，以甄氏赐五官中郎将，孔融就给找辙，稍带角损了曹操两句：“武王伐纣，以妲已赐周公。”曹操问其所以，答曰：“以今日之事，想当然耳。”我当时也就是在想当然。没想到那老板立即招了：“在这里方圆五百米之内，除我们之外，还有十七间学校，不过你可以去对比一下，我们的学员都是货比三家之后回来的”云云。出来之后，roommate笑着说：“这老板聪明，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索性认了周围有竞争，否则大家都做广告，他瞒得过谁去。”不过我的心已经很沉重了，如果有这么多的华人电脑学校在批量生产这种伪劣产品的话，将来中国人在电脑待业的信誉受损，吃苦的就是我们这些现在找工的人了，而且我也坚信这种赚新移民黑心钱的学校肯定是长不了的。, Q( ?# ^ H! j' S7 l
4 b4 G+ x8 a4 ? n$ G! C ]$ ]数年之后，当我再来到那个路口，方圆五百米之内，所有这些学校都已是烟消云散。想来当初这十八罗汉早已修成正果，到那边享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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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Z5 R/ ~$ V8 p; @<br><br>我从学校出来，在Downtown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遛达，见到路边报箱，便随手拿了一份免费报纸，打开学校分类广告，就发现原来我站的路边大楼里就有一所学校，既然无聊，不如就此上去看看。8 k/ x( O/ n1 \. E( x0 Z, H9 J2 e
@+ ^# U% X* F$ M1 K( \8 g<br><br>各位看官想必已经着急了，你开头说的馅饼呢？别着急，馅饼没丢，此刻正在天上飘着呢，准备瞅冷子往我脑袋上砸呢。2 `6 V* ]/ z( B! o2 W
& A c& o6 q9 n/ w0 C<br><br>话说我进入学校，学校的前台就让我填了一张表。大抵上属于了解个人情况的那一类填完了前台收去溜了一眼，就叫我等着，说待会儿有顾问和我面谈。趁这机会我环顾四周，与刚才的学校不同，这里不再有那些来来往往闹哄哄的人群，前台的小黑妞对谁都是笑脸相迎、轻声细语的。曲尺的柜台旁边有一个大打印机，间或有学生出来拿打印结果，动作也轻快得很。从柜台往里是一串隔开的小房间，我想每个房间里应该都有一个接客的顾问吧。周围挺安静的，我的心也不再浮躁，开始想想自己应该学点什么。技术？知识？应该都够用的，这点我有自信，我所需要的是沟通和找工作的能力。<br><br> 这时前台叫我，我便同她走进了中间稍大一点的屋子。屋中大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人，想必就是所谓顾问了。我在桌前坐下，他先开口：“有什么能帮你的吗？”这应该是我多年来头一次开口说英语。一急这下就把刚才想好、组织好的话全说错了：“我是来找工作的。”说完了，我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这都哪儿跟哪儿呀。<br><br> “什么？”他显然很困惑，“我们是学校，不是职业中介。”* i' P/ h/ \7 Q" Q*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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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倒平静下来，笑了：“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我要学习找工作的技巧和知识。你知道，我是一个新移民，刚来，需要一份工作。”“哦，那就先谈谈你的过去吧。”4 ]4 z) [/ ^9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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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难不倒我，对于英语介绍本人的当年勇，那还是经过了多次准备的，现在就即兴发挥了一番。他饶有兴致地听讲完了，便说：“这样吧，我就是学校的校长。你刚才说你是来找工作的，我现在这里有一份指导老师的工作你做不做？”
4 o5 n: j2 E- z: J' x- G/ l<br><br>“什么？”这次轮到我吃惊了。后来，我发现这是他的谈判风格，永远喜欢让人惊讶，而他则乐在其中。. p' U. z8 n! g6 p; c(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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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我这里现在需要一个指导教师，根据刚才的谈话，我认为你应该能胜任，你想不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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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n; t. I$ ~/ f' }4 D8 R, \我当时真有一种给馅饼击中了的感觉，天底下能这样的好事吗。<br><br>我试探了一句：“我当然愿意，您是认真的吗？”<br> “我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n! z; L, l$ L3 `, M1 {9 v
<br>
! l1 o" Q" o% J2 Q“那好，我接受。”<br> “好的，那你跟Happy谈吧，具体情况他会告诉你，你在外面等着他。”显然他已经不愿同我再多费话，我知趣地退了出来。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他拿起电话，显然他是要和那个所谓的Happy交待一下。, ^' h- E6 C8 ?+ E
9 E1 M# u( j1 l+ j" d" i过了一会儿，一个瘦高的印巴人走过来问我：<br><br>“你是西江水？”<br> “是的。”<br> “那么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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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6 E: K) S8 p% D# `2 @9 [<br><br>我来到他的房间坐定。他就说：“我的名字叫Happy，希望你也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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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 D( H; F% G6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的口头禅，他的真名当然不叫这个，他和我们大多数中国移民一样给自己起了一个英文名字而已。“刚才，我们已经决定给你这个Offer，明天你就可以开始。请你回家准备两个photo ID，和一份Resume,并把这份表格填好。三个月试用期，明天就开始。”( A4 W, k, F(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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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br>这时，我真觉得It's too good to be true。便问：“那我工资是多少？”<br><br> “啊，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告诉你了。是这样的，按年薪计算，一年是这么多。”他拿起计算器按下了一个数给我看。我一看就卸了气，才知道用来砸在我头上的不是什么馅饼，而是一个火烧，那馅儿啊，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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