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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的后面(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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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6-23 05:26: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主题:荷之断想
   
   (一)盛开——寻找人生的睡姿
   就象国人对梅兰竹菊的热爱,中国文人和荷花的情结同样源远流长,好象一只船没有漂浮在水面上就难以称其为船一样,作为文人精神的一种依托,荷花实在承载着很多美丽的向往。面对荷花这一文化符号,我们的思绪仿如随波轻漾的荷瓣,飘得越远越为绵长,并延展出烟波浩淼的艺术世界诗意旅行,发微探幽竟如管中窥豹。千百年来,荷花在中国逐渐形成了独特的文化题材,显示了多方面的寄寓意义。荷花不仅成了中国古代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的言志表洁的行头,而且也成为民间情人互致爱慕的信物,甚至在民间成为“连年有余”的乞福祥瑞,草根文化和宗庙意识对荷花的双重青睐,使得荷花的形象魅力既高扬于人文伦理意识领域,成为具象生动、无以言表的花语介质,又徜徉于诗情画意与俚俗幻想之间成为借物言情的最合适的一剂舒心良药。
   
   在那些高洁自恋的狂热荷花迷中,把自己和荷花联系到一起并表达高洁志趣的第一个名人应该是屈原,在《离骚》中,他写道:“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在诗句里屈原的志趣不仅与淖俗相去甚远,而且用现代的眼光看来他也是个具有某些行为艺术特质的前卫的诗人,荷花成为他对理想的一种憧憬,成为对矛盾重压的政治斡旋生活达成释放和缓解的心灵鸡汤,旨在于醒醉之间雕琢一个我,一个带有想象的超越力量的新我,而这虚拟的羽翼的力量是有意寄托在荷花这一道具的完美客体的。中国文化的传承特点在荷花文化身上的延续和发展可以说表现是淋漓尽致的,人们对荷花的厚爱,对荷花文化的意念定格和诗意延伸并没有在屈原自沉汨罗江后消亡,而是更趋于走向完美和丰富庞大,并进而推向到崇高的极致。
   
   北宋理学的开山鼻祖周敦颐,是把荷花意象针对古代文人个人修为伦理定格的一代鸿儒,他的《爱莲说》我在小学的时候尚能朗朗背来,现在随着时光虚耗的磨砥居然只能记个大概:“……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中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实际上,周敦颐对牡丹之微词,只是以此作观照对比,唐人写对莲花的喜爱的诗词已经时见案头了,而且具有相当成熟细致的“花格”定位,如白居易的《东林寺白莲》写道: “东林北塘水,湛湛见底清。中生白芙蓉,菡萏三百茎。白日发光彩,清飚散芳馨。泄香银囊破,泻露玉盘倾。我惭尘垢眼,风此琼瑶英。乃知红莲花,虚得清净名。夏萼敷未歇,秋房结才成。夜深众僧寝,独起绕池行。欲收一颗子,寄回长安城。但恐出山去,人间种不生。”从白香山的诗句可以看出唐人对荷花不仅寄寓高洁趣味,而且对白莲的推崇胜过红莲。我们从白居易的这首诗可以简单分辨:荷花承载的文化含量的不同可以在品种和色彩上传达有差别的寓意,这就是为什么可以解释荷花寓意的大外延居然包含了超然出世的处世哲学概念,又包含缠绵悱恻的尘世爱怜幽怨,还包括吉祥祈福的意义范围。
   
   因此,荷花之格是有区别的,白莲至高纯洁,红莲俗情缱绻,至于由此及彼的“三寸金莲”已经是没落中国畸变的审美怪癖了。中年修禅的白居易明显地向我们传达另外一个层面荷花意义:白莲作为佛性代言在唐代已经广为流传。白居易对荷花的推崇是代表一种书生意气向政治和现实低头引退的内敛,在乐禅修佛中平衡内心的伤楚和启轫做点实事的平常心。而周敦颐可能更象王维是个浸淫佛学的不忮不求理念的智者,把隐忍、遁世、寄情、寻胜的身心修为作为洁身自好的基础,朝朝勤拂拭,莫使沾尘埃,启导一种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向善模式。爱莲成痴的周敦颐的确是把佛性和孔孟的“仁”学思想糅合得比较好的一个人,所以后来带出了两个贻害无数读书人的好徒弟程颢和程颐。
 楼主| 发表于 2004-6-23 05:27:4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凋落——梦想枯萎的断层
   
   其实不管是在周敦颐之前还是之后,荷花的寓意基本已经成了文人藉以自慰和阉割意识的滥斛,达则兼济天下、退则修身养性几乎成了一种定律。到了明末清初有三个人和荷花的表达有比较直接的关系,而且品位恰似在天壤之间,正好可以在同一时期为我们展示荷花这一含义多重、蕴涵矛盾的文化现象在中国的形象代表,仿佛三朵凋落的荷花花瓣最后展示一下绚丽的过去,在一个瞬间浓缩了我们的视野。明清相递是一个充满复杂矛盾的时期,知识分子的道德信仰经历了难以承受的身心苦罹。满州贵族入主中原,文化奴役和心理排斥充满痛楚,封建文化又受到西方外来文明的洗涮冲击。这时候思想文化界蒙昧更生的朝阳与垂暮不愿离去的霞光象蜀戏里的脸谱风诡云谲,但是苦涩已经开始浸满了花蕊,荷花的闪着生命之光的叶子终于在冬季来临前开始无奈地走向枯萎。似乎,这种枯萎印证了修身立命的个人改造和自我人格完善在大时代巨变面前的无能为力。
   
   第一片凋落的花瓣要说的是李笠翁,在著名的剧作家李渔口中,荷花只是物了:“霜中败叶,零落难堪,似成弃物矣;乃摘而藏之,又备经年裹物之用。”“是芙蕖也者,无一时一刻不适耳目之观,无一物一丝不备家常之用者也。有五谷之实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长而各去其短,种植之利大于此者乎?” 正如张潮所说:“凡花色之娇媚者,多不甚香;瓣之千层者,多不结实。甚矣,全少之难也。兼之者,其惟莲乎。”作为中国古代活得最滋润的文人和戏班子皮条客,倒是从物的角度很准确地描写了荷花的完美之处,是务实的经典,物用的闲情,以这种才情做戏子生意也是自然挥洒自如左右逢源。李渔描写的荷花实际上也可和儒家孔子一生倡导的“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相对照,这种以荷花呈现经世致用的追求实际上和儒学的入世思想有一脉相承的地方,但是在李渔的眼中,修为实际上已经被快乐所取代,不存在什么污泥了,享受荷花的一切吧,的确是光鲜无比的一种视线,无一个感官不爽,无一个毛孔不闪出生存的智慧来。
   
   第二片悲伤的花瓣是柳如是。本人一直觉得柳如是是陈寅恪一干文人臆想出来的形象,中国文人向来有作红袖添香、温玉在怀伴读书幻游的憨呆可爱之处,柳如是和钱谦益的故事可以让他们感受到精神和身体的愉悦是可以在一个完美女人身上找到的,一个老头子只要懂得给自己的书斋起名叫“我闻斋”,以“如是我闻”古义哑谜的文字游戏就可以俘获如是MM的芳心,真是文化意淫的最高境界。不管是真是假,关于她和荷花的故事却是让我所关注和动心的。“皎洁火中玉,芬芳泥里莲。”是老钱赞美柳如是的一句冠冕之词,柳如是也视自己为自洁的莲花,当钱谦益等残余的东林党人开始屈服时局的时候,曾经写出“浴罢汤泉粉汗香,还看被底浴鸳鸯。黟山可似骊山好?白玉莲花解捧汤。”这样艳诗的柳如是,怎样令人难以置信地成了一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侠,又怎样置诰命夫人头衔于不顾,成为忧国忧民的投身荷花池的奇女子呢?以荷花自诩,又葬身荷花池,这样似可满足儒学对人格品行的修正要求,可能这样的艺术性道德加工也可扇无数残延苟喘的汉文化优越感的耳光吧。我不禁悲哀地想,荷花赋予国人的奴性的安慰跟妓女心理环境有着不无相通的地方,但是对于这种奴性的平衡只有假借一个女子不俗的死法来显示文化上的纯洁性而已。
   
   第三片的八大山人可能是世界上心灵世界最黑暗的一片花瓣。这位据说是明皇室后裔的精神世界直到现在依然象一个旷世之谜,是书画世界中依然如云山雾罩难以捕捉的幽灵。荷花在他的眼中只是枯枝败叶的江山旧事,是大明被流民和满人夹击的一面破败的旗帜,是他同宗崇祯皇帝上吊的那棵歪脖子树。他可能的确如一个皇孙一样带着辉煌的梦想,否则不至于产生巨大的失落感。究其一生盘桓于儒佛道之间,似无必要虚无至黑暗深处,以前宋元的赵松雪已经给他树立了一个很好的锦食玉鞍、春风得意的生活榜样,以有明遗少登台入室做做文化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也许明王朝曾经给他行歌一般的少年和青年,家国顷刻间土崩瓦解使他或愤世嫉俗,或苦闷抑郁,或虚无四空,人生价值取向进退维谷。艺术的宣泄可能给了他一种安慰,“高挥大抹惹寒烟,果实飘香道自然。”。他就是那只站在寒岩上、枯荷下、深潭边翻着白眼,缩着脖子,带着孤傲和清寂,注满不解和疲倦的怪鸟吧。前尘往事仿佛一场初恋,笔下世界毕现醒醉无心、痴癫有状、踊跃踟躇、悲欣交集、遁世诮顽之态,竟成千古奇观,破和立只有在笔翰墨砚之间展示心中云烟了。荷花完美的精神寄托似乎到了八大山人这里已经到达了悲怆的终极极点,成为文人梦想枯萎的一床寒衾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6-23 05:28:58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画影——负重与唯美的摇曳
   揭开荷花的田田叶盖和层层花瓣,荷花代表的高洁完美到底是什么?是屈原的众人皆醉、唯吾独醒的超人姿态吗?是白居易仰观宇宙、俯察品类的精神平衡吗?是周敦颐伯夷采薇、渭水垂钓的修为调和吗?是李笠翁物用其极、人尽其才、享受生活的处世智慧吗?抑或是柳如是对同力度德、同德度义的惨然绝望呢?还是朱耷国恨家仇、心灰意懒的交织的枯竭的梦境呢?
   
   试图在传统中国画的荷花画影里寻找历史啃咬的叶轮和意识输液的管道,也是沉重而无言的体验,让我们在困惑里看看负重与唯美的摇曳吧。
   
   跟崇高化了的荷花纠缠在一起的还有我们中国古代的画家们,中国的古代画家多致力于文学意境和绘画语境的结合,这样有意把荷花的文化题材的拓展在视觉上给予了多角度的塑造和阐释,因此工笔荷花画在体现传统意义上的高洁这一概念时几乎不需要任何接受的过程就一下成为厅堂里可以唏嘘嗟呀的对象了。但是由于文学、意识上的先入为主,工笔荷花绘画基本定格在静、妍、雅、古的调子里面,在负重和唯美的蜗牛壳里盘旋了上千年,被幽幽古筝通感了上千年,被格律化的诗意裁剪了上千年,脉动着的是一丝悠远的绣花一样精致的阴柔的风情,目遇耳听、心领神会的只是与古人一点气息的相通,欣赏是读、读也是欣赏,心中真有一种不知道悲喜的滋味充塞其间。
   
   喜是看到古人唯美的视觉创造已臻极境,每每流连之中竟有乐不思归的怡然趣味,以入静的姿态接受一种不愠不火的澄静萧散。悲的是在格律化的工笔造意中那些被诗意复制的荷花怎样成为充牛塞栋的悬挂的风景,终于相信民间的说法画上之魂实际背后的东西就是损寿的辛苦劳作,主要辛劳的意义在历史长河中显得非常渺小,时间越久远的工笔荷花画越有点微凉的感觉在骨髓中电一样委蛇,敲骨吸髓的艺术吞噬了古人的身体和灵魂,复印的甜美往往也残存着帘子后面丹青素手无奈的叹息,精致的脉络也组成了难以提升和突破的网罗,精神的东西被定格了,自由的空气也就被过滤了,甚至被温柔的文化丝帛围扼得奄奄一息。
   
   为什么荷花工笔画得好的很多,但是流传到现在往往都成为佚名作者,因为往往人们对没有棱角的人实在很难分辨,时间久了越是如此,仿如佛像人人膜拜但那些做佛像的老师傅们引不起人们内心的注意,他们就象在画后面升华了消失了,因为外围的精神意识掩盖了他们,没人愿意再掸开灰尘寻找自己可以想象到的背面的影子。而表现突出的写意荷花作者名家却往往给人很深的印象,而徐文长、八大山人、潘天寿则几乎是上天送给我们的惊喜了。
   
   相较于工笔荷花的精工细作,写意荷花画的视觉传达的律动和力量感觉似乎挣脱了思想的枷锁,所以从单纯审美角度看大写意的荷花似乎可以感觉到一些酣畅淋漓的空间感觉,写意花鸟画里计白当黑的经典每每在荷花画里呈现,别开意象、鬼斧神工,似乎是和工笔荷花画的程式感、秩序感的一种形式上的对抗,其间或霸悍排阖的笔墨气质、或纵意狂舞的澎湃激情、或压迫夸张的险峻气势、或急风骤雨的纸端烟云,张扬出来的画家个人气质和风格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似乎只有在写意荷花的画丛里,才可以找到荷花的一种具有生命力的艺术根源,一种没有被儒学奴性驾驭的悲壮,黑团团墨团团里居然可以透出一丝希望的光,隐隐要穿越一种网罗,仿佛这网罗的后面有一块巨大的空间叫自由。所以,写意的荷花作品基本是不能在皇家画院里滋养出来的,皇家画院也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东西在纸上长出来。以水墨精神抒写胸臆可能是对荷花题材绘画的拓宽,蓄意突破的激情表现应该不是来源于荷花或者荷花代表的士大夫文化,而是一种蓄含了不羁的心灵的愤懑,一种没有被阉割的叛逆的情绪。自由意象的美和纯粹的文学性完美应该是荷花画的一对矛盾吧。
 楼主| 发表于 2004-6-23 05:29:17 | 显示全部楼层
四)殉道----走向现代的迷惘
   
   2002年秋,我的老同学孙建春创作了一组《睡莲》的现代装置,整组作品由军装作成的荷叶和绢制莲花组成,躺在苏南固城湖的夕阳余晖中,闪亮的纽扣一直把我们的思绪往一个时代拉近,静穆中跃动着一种摇滚的愤懑情结,仿佛述说着那个解释不清的错误年代,许多人在里面看到了自己,语境苍凉而体会无穷。
   
   正象这组作品不同角度的照片传递的信息一样,我一直想说在荷花的后面,我看到无数中正仁和而又不乏傲然风骨的人。这些人站在历史的歧路展示着中国从古到今的人文理想,在水中、在天空影影绰绰,感动我们,尤其在红旗飘飘的年代,秉持着人文追求的一类人被历史无情地羞辱和清洗了,我们应该对这段无耻和荒唐的历史感到愧疚。
   
   “春光冉冉归何处,更向花前把一杯。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
   好象是古人为我们预先设好的一问,现代的儒家人文精神之执柄何在?
   似乎当29岁的朱自清徘徊在荷塘边的时候,心中的不平静就成了莲花生于沸水的哀鸣。我觉得在现代中国文化史上跟荷花拖泥带水的代表就是朱自清了,他应该属于那种天生的儒家学者演化的一种民粹主义者,注定就是一种要为传统殉道的知识分子,我们可以在他身上发现一种根植于传统儒家的君子人格,在精神世界里蓄含自然和谐的天赋本性、在个性特质里融会恬淡平易的取向、在人格建树方面有贯而终之的完美主义定格。所以后来不领美国救济粮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显得就非常自然,简直就是孔孟儒学里贫穷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大丈夫”形象的现代翻版。
   
   那个时代与朱自清相似的一群人,譬如沈从文、叶圣陶,都象是荷花分娩出来的精灵,但是这种传统脉络的营养经过个人调整改良和时代兴奋剂的冲击搅拌,在风云变幻的大环境里所凸显的更多是矛盾性和理想化,最终成为一种草根文化的守望者,漂泊于思想的时代浪潮却寻找不到一朵可以附丽的筋斗云,完成一种绵延了审美理想生存的哲人浇范,却不可能获得功利性的神龛香烟祭祀灵位。
   
   朱自清在文化传承上的保守性格和对信仰的模糊,使他的文化殉道者形象成为必然。这个多元文化的集大成者,最终因为英年早逝成为风雨中的孤桅,留下的芬芳只有在后人的视线里成为一种踟躇而行的远影,如今,一代又一代的人就象蜻蜓一样在这根枯萎的叶柄上沐浴一点阳光、滋润一点雨露,就飞得无影无踪了,似乎除了亲切地呼唤佩弦并学习辞藻修饰的需要和沉湎于诗情画意的陶醉不作他想,这不知道是不是人文匮乏的时代悲哀?
   
   但是朱自清的早逝未免也是一种幸运。让我们看看,另一个孤孓的影子——丰子恺,这个更象是荷花叶柄上的刺的家伙,是如此真实,如此令人感动。这个被席慕容称为“一个佛教徒的温和慈悲的心肠显现到了极点,一个艺术家的热烈天真的胸怀到了最后最高的境界……每一笔每一句都如冬阳,让人从心里得到启示,得到温暖。”的漫画家,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居然被作为长期隐藏在文艺界、披着”知名进步人士”外衣的反共老手、上海美术界最大的反动”权威”而打倒了。
   
   暴风骤雨中的荷花尚有昏天黑地可以展示韧劲和张力之美,植于开水瓶中的莲花却是这样绝望和无奈,丰子恺不幸被他自己的画意设置了一个囹圄,《沸水生莲》的漫画几乎是一个他个人的写照:数茎花叶被生硬地插在那个中国特色的塑料壳热水瓶中,理想和现实残酷地接骨了。我刚看到这幅漫画的时候,感觉到一种被剥离的痛苦突然蔓延开来,黑暗的隧道虽然黑暗,尚有时空上的希冀,扼杀的热量却几乎可以让诗意的绿色瘁然倒地变成一种难以下咽的混合迷汤,难以想象这个从抓周时就拿惯了毛笔的老人是怎样去蹲牛棚,怎样在批斗会上构思东西,怎样学会了插秧,怎样“和劳动人民打成一片”的,又怎样在错位的光阴里继续着文字和笔墨的清静凝和。有些人的境界往往让我们迷惑,丰子恺是桀骜的,文人的桀骜一般是表现在作品的狷介里,但是丰子恺的桀骜是一直都那么真实的贯穿着时代和生活,而作品却一直都是照耀和温暖别人的脉脉慈光,如精神废墟和人道尸骨中的小树长在我们依恋的故土上静观人生,难道真性情和信仰上的崇高宏伟使他有了一种心灵归依?
   
   曾经的一名旗手,一棵大树,饱含着一种中国传统绘画中坚的自信精神的一个符号,一座戎汇百炼的山峰,一朵奇光异彩的莲花——潘天寿,也无法逃脱被污蔑和肢解的命运,正直单纯的他尽管一再声明自己的荷花是稻田边上的荷花,以证明自己的政治立场,依然没有逃脱在那场热浪中火舌肆虐的吞噬,这个为“中国画失落的不是技术而是精神”而一直寻找支点的老人,这个一直在个性水墨荷花画里自由舞蹈、寻找中国美学特质的老人,这个试图精心保护荷花精神写意意象而仿佛永远都跟不上时代的不合时宜的老人,突然被现实一记重拳丧心病狂地打向了深渊并消逝了。虽然他并不孤独,过了5年,丰子恺还是无法承受群魔乱舞的蹂躏来陪伴他了,这两位跟李叔同渊源很深的包涵着文人梦想的画家,在各自孤独的终点怅然离去,跟那些硕果仅存的文化巨匠们一样,在灼伤他们的沸水上一个个沉冤而去,与我们后世拉开了一个苍凉无比的距离。
   
   每当想起这些,虚虚实实的荷花,在我眼里最终成为文化殉道的纸钱,透骨冰凉。
发表于 2007-1-29 22:36:3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得顶上来,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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