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镇，被激活的文本

冬雨 · 发表于 2004-4-21 23:47:05

   世界上总在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鲁迅小说里的鲁镇，今天竟出现于绍兴城西的一个叫柯岩的地方。
柯岩曾是古采石场，那些被遗留的石头由于形状千奇百怪，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园林。那是哲学家的园林，看似杂乱实则有序，看似朴野而意味深长。
近些年来，绍兴政府又在这里建造了其他园林，每座园林都在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
   鲁镇的故事是在最近开始的。

   远远望去，黑和白就像棋子一样相间而连续。
   在中国古代哲学中，黑代表阴，白代表阳。黑看上去凝缩，白看上去扩展，所以黑成了白的界线，正如阴影为物体的界线。
绍兴的建筑，千百年来坚持着这种色调。
服饰也是如此。乌毡帽、黑外衣、乌篷船在天与水组成的空间里，表现着明暗、大小、动静等相生相克的关系。
   商铺的门一律是黄色，门扇由一块块长条形木板拼接而成，全部卸下来，便豁然开朗，门楣、门柱和门槛如画框般将柜台、桌椅呈现于内。有些铺子的屋檐下挂着红灯笼，如果铺子临水，灯笼的倒影淡淡地向远处延伸，直至落日所在的地方。
   鲁镇的暮景是一天中最美的，中性的主色调在那时候变得温暖而成熟。一切都被融进来，仿佛淹没在秋天般的枫叶黄里。

周作人在《鲁迅的故家》里写道：
“谁都知道在绍兴县管辖下没有鲁镇这么一个市镇，这原是写小说的人所创造出来的一个地名，至于这所指的是什么地方，那就很难说，因为在几篇小说里所说的并不一定，只可说是绍兴的一处乡村或是坊巷罢。”
周认为，只有《孔乙己》中提到的鲁镇的咸亨酒店，可以确定位于鲁迅故里东昌坊口。
但柯岩鲁镇的咸亨酒店，却作为整个园林的叙事结构的一部分，远离了那段现实。
   这个小镇和关于它的小说一样，是充满想象力的美学冒险的产物。
   从四柱三间三楼式的牌坊开始，到重檐歇山式木结构的双面戏台驻足，景观的设计师似乎有意不让我们的移动顺序遵循故事的文本发展的线性时间，而是旨在给予我们另一种时间体验：当我们与景物相遇时，我们处于时间的一个点——现在，回忆、联想使我们和景物所代表的时间的点——清末民初相连。鲁府和鲁府祠堂让我们想到封建的压抑的家庭，静修庵让我们想起被阿Q捉弄的小尼姑，“豆腐西施”店让我们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叫“杨二嫂”的搔首弄姿的女人漫画般的形象来。
   所有这些景致就仿佛格律严谨的长短句一样排列和谐，疏密适度，以至于观赏者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正身处更为庞大的环境里。这反映出设计师的雄心：用一些片断来体现一个虚构世界的壮丽魅力。

冬雨 · 发表于 2004-4-21 23:48:49

（续上）
   走出两排平行的店铺之间的商业街，便是双面戏台广场。戏台的另一面在水上。水道在这里汇合并分开，或者说，这里既是水流的起点也是终点。
   分开后的河水沿着东西的轴线缓缓流淌，穿过几座石桥。除了祈福桥和迎恩桥，其它石桥均为南北向，这样两条轴线便交叉在一起，形成了更加复杂的环路系统。
谁也不能否认，这种回环路径与古老的循环的宇宙观有着一定联系。
南面的街边仍是商店，北面则是民居。街永远临水，这是绍兴水乡的特点，所以叫“一街一河”。
绍兴的桥多为石桥，有单孔、双孔、方孔、圆孔等几种。风格也多是简朴的。鲁镇提供了各种范型。
   从鉴湖引入的水界定了鲁镇的边角，这使得鲁镇看上去如同漂浮在水上的城市。
水是鲁镇的灵魂。
   吃讲茶是旧时绍兴流行的一种解决民事纠纷的活动，就是由双方当事人邀请亲友、知情人，聚集在茶馆里，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调解。
   调解人面前摆着一对桌子，称“马头桌”，按惯例靠近门口。
大家入座后，茶博士给每人沏一碗茶。接着双方陈述理由。如果最后彼此愿意和好，调解人即让茶博士将红、绿茶叶泡在一起，红茶性暖，绿茶性寒，混合泡制，暗示两种对立的力量取得了平衡。双方一饮而尽，就意味着前嫌冰释了。
   这种早已消逝的民间自发活动，在鲁镇上成了一种游戏。
   还有“押牌宝”，即阿Q在戏台下所玩的一种赌戏。牌宝是用骨牌中的天、地、人、和四张，每回在盒子里装上一张，让人猜押。一人做庄家；一人做宝，叫“宝官”。
   最热闹的莫过于“水上巡游”。一艘艘乌篷船上站着身穿花花绿绿的古装的演员，从双面戏台靠水的一面出发，沿着南边的河道行进，再折回来，驶向北边。一路上上演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等越剧折子戏，越胡、鼓板的声音和人声交织在一起，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

冬雨 · 发表于 2004-4-21 23:50:07

（续上）
   阿Q的扮演者笑东曾做过越剧演员和保险代理人。他说之所以来应聘这个角色，是因为他没演过。过去在舞台上他主要演陆文龙、何文秀之类的小生，现在需表现的却是一个丑角的形与神，而且街道成了舞台，观众和他可以近距离交流和接触，对他来说这是一次挑战。
   他要表演的三场戏分别为阿Q被巡警打、骂假洋鬼子而被殴和奚落祥林嫂。笑东认为，这几个场景体现了阿Q欺软怕硬的性格特征。
   多年前，笑东举家迁到了绍兴。他能说流利的绍兴方言，当他代阿Q说出那句“精神胜利法”的经典语句“妈妈的，儿子打老子”时，当地人绝对想不到他来自杭州。
43岁的张秋芳在年轻时也有过唱越剧的经历。后来她去广州做了一名补衣服师傅。过了三年她又回到嵊州崇仁镇老家打工。在简单的履历背后隐藏着曲折得多的故事，这使得她对祥林嫂有着一种微妙的亲近感。提着放有一只破瓷碗的竹篮，拄着下端开裂的长竹竿，在青砖铺就的有些狭窄的街道上低头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她仿佛已经忘了自己并不是祥林嫂。
   然而她在现实生活中也常常笑，因为她在这里找到了希望。

16世纪时，乾隆皇帝把他所见过的许多地方的风景浓缩在圆明园里。这种收藏记忆的做法让园林学家十分着迷。鲁镇的魅力也在于收藏了过去，尽管在规模上它远远不及那个庞大帝国的幻想园林，但它是一个已经消失的时代的记录，是鲁迅先生和众多学者、园林建筑师想象的经纬线交织而成的富于诗意的景观。在它的带领下，我们可以在《祝福》、《阿Q正传》、《孔乙己》等虚构空间中走得更远，并与那位蓄着一字须、常常抽着烟卷的睿智的老人进行转喻式的对话。

冬雨 · 发表于 2004-4-21 23:51:15

鲁镇的词条

《孔乙己》
鲁镇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功，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碗酒，——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十文，——靠柜外站着，热热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买一碟盐煮笋，或者茴香豆，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文，那就能买一样荤菜，但这些顾客，多是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就要菜，慢慢地坐喝。

 《明天》
1.原来鲁镇是僻静地方，还有些古风：不上一更，大家便都关门睡觉。深更半夜没有睡的只有两家：一家是咸亨酒店，几个酒肉朋友围着柜台，吃喝得正高兴；一家便是间壁的单四嫂子，他自从前年守了寡，便须专靠着自己的一双手纺出棉纱来，养活他自己和他三岁的儿子，所以睡的也迟。
2.单四嫂子早睡着了，老拱们也走了，咸亨也关上门了。这时的鲁镇，便完全落在寂静里。只有那暗夜为想变成白天，却仍在这寂静里奔波；另有几条狗，也躲在暗地里呜呜的叫。

 《风波》
1.七斤虽然住在农村，却早有些飞黄腾达的意思。从他的祖父到他，三代不捏锄头柄了；他也照例的帮人撑着航船，每日一回，早晨从鲁镇进城，傍晚又回到鲁镇，因此很知道些时事：例如什么地方，雷公劈死了蜈蚣精；什么地方，闺女生了一个夜叉之类。
2.第二日清晨，七斤依旧从鲁镇撑航船进城，傍晚回到鲁镇，又拿着六尺多长的湘妃竹烟管和一个饭碗回村。

 《社戏》
我们鲁镇的习惯，本来是凡有出嫁的女儿，倘自己还未当家，夏间便大抵回到母家取消夏。

（以上摘自《呐喊》）

 《祝福》
1.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鲁镇的。虽说故乡，然而已没有家，所以只得暂寓在鲁四老爷的宅子里。
2.家中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祝福”。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
3.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
4.她不是鲁镇人。……卫老婆子叫她祥林嫂，说是自己母家的邻舍，死了当家人，所以出来做工了。
5.鲁镇永远是过新年，腊月二十以后就忙起来了。
6.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以上摘自《彷徨》）

冬雨 · 发表于 2004-4-21 23:51:33

附录：

门票价格：
住宿：
绍兴县柯桥宾河旅馆
邮电路16号 0575-4090310
绍兴县柯桥劳动服务公司招待所
港越路 0575-4093343
绍兴县柯桥镇大寺招待所
大寺 0575-4071954
绍兴县柯桥镇机关招待所
东升路 0575-4092135
绍兴县柯桥镇益民招待所
永丰桥 0575-4074346
绍兴县柯桥镇迎宾旅馆
柯桥 0575-4093343

交通：
柯岩--杭州市区
50公里，可在杭州汽车东站乘高速快客至柯桥。
（杭州东站－柯桥：早6:35－晚6:00约30分钟一班车）
（柯桥－杭州东站：早6:10－晚5:30约30分钟一班车）
  柯岩--南京 360公里
  柯岩--上海（高速）230公里
  柯岩--宁波（高速）120公里
  柯岩--绍兴市区 8公里，汽车行程15分钟，市区有77路到达
  柯岩--柯桥 1.8公里，柯桥服装市场站乘77、605路至柯岩
出租车：
  起步价5元（3公里），超3公里后每公里2.2元。绍兴城市不大，一般起步费就可以到达。但到郊区景点，打的就比较贵了，比如从市区到柯岩打的要35元左右。
三轮车：
  通常起步价2元，3公里左右要4元，比出租车稍便宜一些。
乌篷船：
  40元/半小时，可砍价到15元/15分钟，在柯岩风景区大门内的小河和柯桥镇柯桥码头下可以租到。

peekaboo · 发表于 2004-4-22 15:27:20

这篇看得偶都痴了，古朴的鲁镇在冬雨的笔下竟鲜活起来，如同在眼前般。冬雨真是周到，连价钱都写好了，将来不可不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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