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都往事（2）

狸猫

第二章

茂平回到自己的寓所，没有心思做饭，打电话要了一份外卖。

他和草莓恋爱将近两年了。第一次他注意到草莓，是两年以前的春天，他在计算机系302课上当助教。他当时是计算机系硕士研究生。有一天下午，他正在办公室忙著自己的工作，听到身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郑老师，我有问题，可以问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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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T. E( S; J* ?3 g; S茂平一回头，看到草莓手里拿著课本和笔记本站在他身后。按说那天不是他答疑的时间，但是漂亮女孩总是受男孩欢迎的，茂平赶紧说：“哦，可以可以。请稍等，坐，等我把手头的工作做完。”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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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看了看周围，犹豫了一下，就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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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几分钟，就听见有人说话了：“茂平，怎么女朋友来了不给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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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平回头一看，就说：“秦川，你说话留神一点好不好？人家是来问问题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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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5 `' P! U2 D# a那个叫秦川的赶紧对草莓说：“对不起，你是哪年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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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0 S& d) ~8 M4 `1 c1 S# m“96级。”

' s* W  w6 l5 T* {9 Q+ F“真的？那你是否认识秦慧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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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C. n0 d3 G' W# h! B8 _“当然认识，我们是好朋友呢。她到我家作客就有两次了。”

5 p& g2 Y0 G0 w" V“那就不是外人了。慧颖就是舍妹。适才冒犯，请多包涵哦。兄弟有眼不识泰山，你就是蓝草莓小姐了？”秦川的国语明显带著台湾口音，听他调侃起来听起来很像台湾电视剧里面的对白。他是全系研究生里面唯一的一个台湾人，跟茂平是同一个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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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5 o, r$ k+ t; U草莓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也就没有那么拘谨了，说：“你这样客气，不是很见外么？听慧颖提起过你，也在校园里偶尔见过你，不过从没有把名字和人对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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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w: T% l8 T: m, o6 s“那是因为我刚刚来加拿大三个月，没有她资格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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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d) v# r  l2 v% I: F这时茂平也停下手里的工作，回头加入他们的对话：“蓝草莓？这个名字有有意思。我以前只看到你的名字的英文拼写，不过从来没有想到是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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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 k, W; t3 \8 H“有意思？不是说我的名字土气吧？我顶不喜欢我爸给我取这个名字了。”

“哪里哪里，很雅致的名字。草莓是很漂亮的水果，好吃也好看。配上你的姓，别有韵味。苏东坡说‘日啖荔枝三百颗’，那是他没有见过草莓，否则他就该说‘日啖草莓三百颗’了。真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人恐怕就活不成了，可是草莓吃多了却不至于生病。要想吃鲜美的草莓，不能在超市里面买，必须到农场采摘新鲜的。渥太华郊区好几个农场，六七月份都可以摘。”他越说兴致越高，这时秦川在旁边干咳了两省，茂平才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他赶紧转移话题：“好了，言归正传，你的问题是什么？”茂平示意草莓到他的办公桌上来。秦川就说：“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在草莓身后对朝茂平做了一个很暧昧的表情，就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去了。

问题解答完毕，茂平看看手表，已经是五点多。草莓感激地说：“谢谢你郑老师，课堂上听得不大明白，你这么一讲我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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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这么客气，你是学生，我也是学生，就叫我茂平好了。”

# O& U$ b( ]6 l  F“嗯……，不习惯，叫不出口，呵呵。”草莓真地叫不出口，她感觉茂平比她大很多。事实上茂平确实比她大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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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m2 q) ^9 P( p* P“好啦，我该吃晚饭去了。以后有问题尽管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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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V; I" t0 ]  r9 [) t: |3 d* X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又一起到了公共汽车站，茂平就接著刚才的话说：“你的名字你说是你爸爸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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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w/ h7 l! w3 l0 h“没错。”

“你来加拿大多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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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8 o! f/ D6 V& V3 q/ B, _8 v- O0 S“六年了，初中毕业就跟父母一起移民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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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论国外经验，你比我资格还老呢。怪不得你的英语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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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p* r' x  R1 p- p“这么多年，要是英语还说不好，我岂不是废物了？倒是中文越来越差，就比如刚才你说什么苏东坡吃草莓，我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前在国内还挺喜欢唐诗宋词的，现在已经忘了好多。其实挺可惜的。”草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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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在渥太华公共图书馆看到有不少中文书啊，你可以借来看的。”茂平听到她说苏东坡吃草莓差一点笑出来，好不容易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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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文听说读写都没有大问题，就是对于古诗词和文言文比较费解。虽然喜欢吧，但是毕竟在这里没有什么实用性，在没有中文语言环境的地方，就很难进步了。”

从那次以后，草莓经常来问问题，茂平也总是有耐心回答。有一次，草莓甚至还拿著从公共图书馆借来的《唐诗三百首》，顺便向茂平请教起李商隐的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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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F  p$ i$ C* ^3 d; d一天，草莓跟一个俊秀的亚洲人面孔的男生一起来到茂平的办公室问问题。他比草莓高两三公分。如果不是和草莓肩并肩站在一起，倒显得比草莓还矮一点。茂平就用中文跟他打招呼：“你好！”他立刻回答：“泥号！”草莓在一旁说：“他不懂中文，跟他说英文吧。”这时他来自我介绍说：“My name's Peter Suzuki. The only Chinese I can speak and understand is '你好' and '再见'. (我叫彼得．铃木。我唯一能说也听得懂的中文就是‘你好’和‘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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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英语很地道流畅，也没有一般日本人那么多的近乎虚伪的鞠躬。茂平记得学生名单上有这么个铃木，不过从来没有把人和名字对上号。一旦对上了，又看他和草莓在一起，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嫉妒感。

当天晚上他就打电话找草莓。草莓接到电话，茂平能听出她是兴奋的：“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假公济私啦，我当助教，每个学生的电话我都有的。你在忙吗？”

“哦，我在看电视，没有什么。有事吗？”

“嗯……能不能出来喝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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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k7 e, ~3 _* n/ T0 I“好啊，在哪里？”

“校园对面的Blue Cat Cafe，可以吗？”

9 Q( X$ n- R  ?- a" U9 p# u3 E; [“好，十分钟以后见。”电话挂上了。茂平心里疑惑，十分钟，乘公共汽车不可能那么快的。但他还是出了寓所，往他们约定的咖啡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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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7 A3 ?: h) T4 c9 o  _就在他离咖啡馆不远的时候，身后一声汽车喇叭声把他吓一跳。回头一看，一辆旧款式的红色本田车停到路边，车里面草莓正在向他招手。

1 |& p5 O2 S! A0 x2 D" W他上了车，就问：“什么时候买了车？”

3 T* P1 T$ P7 r5 v; G“买了有半年多了，不过刚刚考下G驾驶执照。高兴，正好今天晚上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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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本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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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G0 m. Y% S- v3 ?/ H& D“二手车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只要不出毛病就好。真正说起来，我还是喜欢德国车，等将来工作了，奔驰宝马我不会买，但我觉得Jetta和Golf都很不错，我尤其喜欢银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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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  S3 ?+ j( p' K下车进了咖啡馆，草莓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茂平问：“你的咖啡里面要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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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答：“一份糖和一份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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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平买了两杯咖啡两块茶点，回到座位。草莓笑了笑，说：“谢谢，不过那种茶点我不吃，只喝咖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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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明白，美女都很注意自己的体重。那我就把两份都吃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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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 Y  ?' g2 u3 C: R“哼！油嘴滑舌。”草莓不是第一次听到人夸她漂亮，但从茂平嘴里说出来感觉还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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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w  @' b0 Q9 k1 j2 i茂平认为那一天是他们之间恋爱的正式开始，也是那一天，茂平决定一旦找到工作就买一辆银灰色的Jetta。那不仅是因为草莓喜欢，并且他自己也喜欢。可是，在他还有一个月就毕业的时候，发现铃木开著一辆崭新的银灰色的Jetta，而且草莓也在他的车上。

门铃声把茂平从回忆中唤回，他开门付了钱，接过送来的外卖，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他想，剩下的留明天当午餐吧。洗漱之后就上了床，但折腾到下半夜他才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