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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人,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军用帆布包,风风火火地来我们剧团报到来了。不用说,她就是伏风了。以那个年头的眼光来看,伏风长得非常的革命化:齐耳的短发,干净利落,大眼睛,薄嘴唇,圆白的脸蛋,一看上去就是精力旺盛的那种女的。9 C0 f X5 \* |7 ^* ~ t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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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裕国和丁书记马上就召集剧团里的全体人员,在透明的排练大厅里开了一个简短的欢迎会。因为镜子的缘故,大厅里好像坐了几百个男女。丁书记介绍说,伏风同志大家可能并不陌生,她是从“海峡之声广播电台”调到我们团里工作的,以后她就是我们的报幕员了。大厅里响起了热烈如雷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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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w( _' \! s: K* D, j; W 我那时心想,我父亲昨天想给我介绍的对象,不会就是这个精力旺盛的播音员吧?我有意无意地朝李芳那边看了一下,只见她面无表情,她拍掌的时候,就像是漫不经心地在洗扑克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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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8 C g' U- t: v1 B6 f: u 大家散去的时候,伏风忽然来到我的身前。她大方地朝我伸出手来,问说你就是柳东同志吧?久闻大名。我跟她握了一下手,有点温暖,然而忽然又想起老徐的叮嘱,我不能跟她有任何的特殊关系,于是寒暄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8 P5 T1 Z4 R9 b+ x+ p6 N2 F$ x
% R) H. y( a& |4 L8 B) Z' K$ B. u$ V" n 吃完晚饭之后,我犹豫了一下,就去了丁书记的家。她的家在我们剧团后院的一幢小楼里。这幢小楼就她跟张裕国两家人居住,一家一半。丁书记四十出头,风韵犹存。她的丈夫在解放前就去世了,如今只有个女儿在上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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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的时候,她正在炒菜。她是四川人,那菜辣得够呛,我还没进门就打了几个喷嚏。她看到我来了,显得十分的高兴,问我吃过了没有?我说吃过了。她就泡了一杯乌龙茶,让我在饭桌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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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书记名叫丁映雪,这名字很有诗意,她人长得其实也算不错,细腰长腿的,就是身上似乎少了点女人的味道,因此大家平日里都管她叫大姐。此时,她一边炒菜一边跟我啦呱说,小柳,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这在瞎忙呢,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H9 ~0 m8 }3 P# P* h' l" x
- C) F: O+ }, v4 L" t# O& N 我说,丁大姐,我想向你汇报一下最近我的思想表现,我想入党。9 z$ I! y9 G3 d0 P$ E( c
0 N+ \, M; L9 h3 H4 t& r8 ^ 丁书记笑了起来说,你看你,你半年前就已经向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可是你得拿出实际行动来啊,大家都要看你的表现呢!你看小郑他多积极呀,整天忙上忙下的,人勤奋,业务也过硬,小柳,我说你这人呐,就是喜欢端知识分子的架子,有空我还真得跟你好好地聊聊。我说我那臭架子今后一定得改,请组织上监督我的表现,今后,剧团里各个办公室的开水我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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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丁书记的菜就端上来了,我一看,是这两年来难得一见的麻婆豆腐,还有一个黄瓜凉拌干丝,一个肚丝醋溜白菜。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绿了。这时丁书记的女儿回来了。丁书记招呼我一快再吃点,我咽了一下口水就谢绝了。我想我是来汇报工作的,不是来蹭饭的。我匆忙地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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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风当天晚上就搬到剧团里来住了。她也是住在集体宿舍的。晚上,我正想硬着头皮去找一下李芳,探点口风,伏风叩门却来到了我的房间。她笑着说,柳东同志,我爸早就跟我提到你了,说你是个才子,我想跟你学习学习。3 {0 V& _0 N. ]7 z1 x,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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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笑了笑:我明白我父亲昨天要给我介绍的那个“嗓音清脆”的女人,肯定就是她了。我只好陪她聊了起来。她的话特别多,这可能跟她的播音员的职业习惯有关。她临走的时候,笑着说了一句话:柳东同志,虽然我是个共产党员,但是其实在爱情上,我还是相信缘份的。——不过这话,你可不能随便跟别人家提起。/ j/ c" |# b4 V
) z: q' T' T6 z5 ]$ q5 w+ G 直到二十年后,我跟伏风离婚的时候,她还是跟我说了这句举重若轻的话。不过在六十年代的时候,虽然我还说不清缘份是什么,但我对这话也已经坚信不疑了。人生的诸多无奈,只能用一些很玄乎的字眼来表达的。- O9 ~7 _/ x2 Z( E# N6 L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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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伏风走了之后,我看了一下我那块从我父亲手上捋下来的上海表,都已经十一点了。倘若这时我再去敲李芳的门,显然是不太适宜的。我想,我还是把张裕国布置的任务先给完成了吧。于是我就铺开纸笔,点上一支烟,慢悠悠地吸着,一边漫无边际地构思。这时,忽然有人敲门。我估计,可能又是郑学是来讨烟了,就把烟盒子藏进抽屉里,然后过去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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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 V9 T2 L: P" [9 q t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门外站着的,居然是李芳!& l: M. |2 G0 R5 v2 R-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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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的记忆,这是两年来李芳第一次到我宿舍来串门,又加上此时我心中有鬼,所以我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我勉强笑了笑说,啊,李芳姐,没想到是你呀,我正想去找你请教一件事呢。李芳冷笑着说,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在找我吗,还请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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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傻了。我问她说,这话从何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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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 S6 u5 R3 |7 n 李芳说,你别给我装蒜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每天深夜的时候,我的窗前都有一个人影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搅得我睡不着觉,我一猜肯定就是你。——你们这些文人,就是无聊。——我说柳东,你如果真的喜欢我,你就不会直接开口跟我说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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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比被人剥光了衣服还要难受。我义正词严地说,李芳,你可别血口喷人,谁在你的窗口探头探脑了?!你是不是见鬼了?李芳冷笑一声说,是的,她见到的就是一个色鬼。你以为你做的很神秘是不是,其实我早就留心过窗口前的那些鞋印了,我们剧团里有几个人穿皮鞋的,我心里有数。像你们这些乡下的土财主仔子,劣根性就是改不了!, i; r% k: y j9 }! ?
/ h9 N1 J) M" Y X- y2 e; x 我的脑袋瓜就像被浇了油,马上就火了说,你还是蒋匪帮的亲属呢。李芳一下子语塞了,愤愤地咬着嘴唇。她的这个楚楚动人的动作,一下子又让我有点心疼了。我心想,我这时真是有口说不清了,我得选个机会,逮住那个每个晚上在她的窗口前探头探脑的家伙,才能洗清自己的清白。; H3 Y7 [2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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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芳要离去的时候,忽然又转身问我,刚才想去找她有什么事?我说,我爹喜欢听京戏,本来想请她调一下收音机的频道的。李芳听了,二话没说,就返身来到收音机前,拨弄了几下,就调到了京剧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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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s" I0 h( H# k1 | 我站在她的身边,闻到了她身上的玫瑰般的香水的味道,有点让人头晕目眩的。我说,李芳,我真的没去过你的窗口,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人是红月,我为了她连入取通知书都给撕了。这时,李芳难得一笑地说,柳东,我倒希望那个人是你呢!可惜你是个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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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扔下的这句话大有嚼头,我登时就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