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幸福像一片云》(15)

闻弦歌

水唯清拔脚紧追急怒攻心的夏履平，很快就从背后一把抱住她，她疯狂地打他、踢他，低头撕咬他箍住她的手臂，他不出声，忍痛任她踢打撕咬。夏履平打累了，软软地向地下出溜，水唯清抱起满脸狼藉泪痕的夏履平，眼里也不禁迸出泪花。他将她放进自己的车后座，迅速发动车子离去。
何田田不顾楼下几个打麻将的闲人注目，一直靠在楼口注意地观察事态发展，见车子绝尘而去，垂下眼皮，转身间眼里浮出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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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车子开到自家楼下，夏履平仍然处于昏昏然的状态，泪水无声地流淌，打湿了车座，全身的力量好像都随着泪水流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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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唯清把夏履平抱上楼，用毛巾帮她擦脸，然而她闭上的眼睛像是涌泉般依然涌出眼泪，头脑一片混沌，身体如同被放在转盘上旋转，旋转，失重一般地旋转，除此没有任何感觉。水唯清轻轻用指尖按摩她皱成一团的眉心，然后向百汇和风池延伸。他仿佛可以触摸到她的痛苦——全身的血液沸腾，化成冰雪，再变作一把利刀，在体内横冲直撞。那种感觉他一点都不陌生。夏履平出差回来那天他就感受到了，夏履平和钱玲喝酒那天他又真切地感受到了。

湄湄被夏履安接回来了，听说母亲身体不舒服，懂事地自己弹琴写作业，为了让母亲高兴，还多练了几张大字，特意放到母亲的床头柜上，叮嘱父亲等母亲醒的时候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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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唯清将在饭店叫来的鸡汤热了热，端给夏履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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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平，起来喝点汤。”他推了推毫无动静的夏履平， “无论如何，身体要紧。湄湄——今天很懂事，没用我催，就把所有的功课和课余作业都写好了。你看看，她还特意多写了几张大字。”

听到湄湄的名字，夏履平动了动，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是一时睁不开。水唯清放下汤，揉动她的四肢，夏履平想反抗，但四肢好像不属于她。其实在一个空白而荒芜的地方无喜无悲地永远不出来也挺好，可惜，还有女儿需要她，她必须回到这个充满背叛、痛苦、流言的虚伪世界来。

# r* H$ G4 F  J5 i她缓缓睁开眼睛，水唯清停止了动作，把床头柜上的大字本递给她，她颤抖着手抚摸女儿的笔墨，眼泪在眼里打转，然而却没再落下来。

4 C' l3 r: I# y2 Y: F“喝点鸡汤吧。明天，湄湄要去参加市中学钢琴比赛，我答应我们都去给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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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唯清想用汤匙喂她，但她别过头，他只好将鸡汤放到床头柜上，“那你自己喝吧。”

“你等等。”夏履平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抬起无神的眼，“有些话我们今天必须要说清楚。”水唯清凝视她，“我们该去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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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唯清抿住轮廓分明的嘴唇，嘴角现出深深的纹路，他吁了口气， “好吧。你定时间。”

夏履平的嘴角露出讽刺的冷笑，“那就下周一下午吧。具体时间我们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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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唯清缓缓点头，“那湄湄——怎么对湄湄说？”
夏履平厉声道，“先不要告诉湄湄。”她缓了缓语气，“当然，如果妨碍你马上结婚，那我会想办法告诉她的。”
水唯清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我不会再结婚。我只是担心，如果我们不告诉她，将来她会不会怨我们欺骗她？还有，如果离婚后我搬出去，她会有疑问的，她那么聪明的孩子。。。”
“你不会再结婚，哼，”夏履平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尖利起来，“离婚是我们俩的事，你结不结婚跟我没关系，至于。。。”
她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了，湄湄一脸惊骇地闯了进来，“爸妈，你们说什么，你们要离婚？为什么？” 两人都吃了一惊，夏履平连忙否认，可湄湄不相信，“我明明听到你们说离婚，那是能说着玩的吗？”

水唯清握住湄湄的手，“湄湄，我和你妈再说别人的事，不是我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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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U, Y- v! b湄湄翻着眼睛，“你骗人，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 `8 A# @" L& |* F* L; `- a. ]“没有，我们没有要离婚啊。你听错了。湄湄，别闹，睡觉去。明天还要上学呢。”夏履平起身下床，搂住女儿的肩头，带她向门外走。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离婚？”湄湄一晃身子，甩掉父母的手，固执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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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O! `7 j) J* c* l水唯清只得虎起脸，“都告诉你我们不离婚，哪来的为什么。你这孩子，真是的。不要再说了，回房间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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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4 ~7 {# X7 Y+ B3 E6 G3 E5 _0 |! S父亲很少说她，更别说这样严厉了，湄湄一跺脚，生气地回自己房间了，她是躺下后想起自己今天的数学测验得了一百分，特意起来把卷子拿给母亲，想让她高兴的。没想到竟然听到父母要离婚。回到床上。她捻转反侧，向不明白为什么父母突然会谈论离婚，她一直觉得父母和睦，生活愉快。她小小的心灵里第一次装进了除了功课以外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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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n( J( O8 v4 b* L) g) q& k! \. ^她震惊，害怕，无助，疑惑，无数个念头浪花一样在她脑中扑打，班里那些父母离婚的同学的脸交替出现在脑海，她们没有一个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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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穿过客厅，蹩到父母卧房门口，耳朵贴在上面，房间里没有声音，她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回转身，瞥见书房紧闭的门里露出一线光亮，她偷偷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瞧，她看到水位清正在给气垫床打气。

# X$ d: A! g: W0 D* ^0 L“爸，你在干什么？还说你们不离婚，那你怎么要在书房睡？”

5 J3 @# j# V% K+ f  F# H水唯清吓了一跳，生气地扔下手中的气筒，“你这孩子，怎么管起大人的事了。你妈今天不舒服，我怕打扰她。行了啊，管好你自己的事，父母不用你操心。”

“你们谁也别想欺骗我。你们就是要离婚了，就是。”

& ~% g( i" V& h7 M1 f& C“湄湄，”夏履平听到湄湄的喊声走过来，揉着太阳穴，“我今天真的很不舒服，你就别再添乱了行吗？唯清，你别在书房睡了，回房间吧，好让这个小魔头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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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唯清嗔怪地瞪湄湄，“这下你满意了，又把妈妈吵醒了。”

) z2 _! L" R. C# t湄湄半信半疑地扫视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地回房了。水唯清和夏履平同时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夏履平回头望了望湄湄的房门，低声说，“你还是把气垫床拿到房间里吧。”

) W$ a/ z, \; K1 |! b9 P夏履平站在书房门口盯着湄湄的房间，对水唯清做了个走的手势，水唯清夹着气垫床进了卧室。铺好床，他见鸡汤还在床头柜上原封未动，就拿到厨房里加热，并放了点白菜叶和一个鸡蛋，将煮好的面条放进汤里，重新端给夏履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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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热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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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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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汤喝了。”

. G" p5 K% S6 F/ |2 Z5 ~0 n+ W; [“你还管我干什么？有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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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必要，你目前为止还是我的——妻子，即使以后——你——我们离婚了，你也还是我们孩子的母亲。把汤喝了吧，无论发生什么，身体最重要。”
夏履平不领情，“你何必假惺惺的，不累吗？”她不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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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 N  [. R0 ^& ]0 {“履平，你应该了解我，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人，我都不擅长假惺惺，我真心在乎你。喝了这碗汤吧，别让我热来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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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我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心，更别说真假了。你还有脸说在乎我？你可“太”在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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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M5 {* B% l2 E& g水唯清开门看了看，在门口站了一会才回转来，压低嗓门说，“履平，不过，现在，湄湄听到了，很明显她接受不了，我们是不是——缓缓再说，还是你依然执意要离婚？”

“我愿意离婚吗？”夏履平想起了结婚时两人的山盟海誓，相亲相爱，白头到老，现在这誓言变成了她灵魂深处一根锋利的刺，刺得她痛不欲生，刺得她以为自己是活该如此。原有的一切都颠覆了，她所认识的那个水唯清已经死了，而她面前的这个人，她并不认识。“我不离婚继续装聋作哑，姑息你吗？我还没有那么不自爱！我还有我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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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严，对，你的尊严大过天，大过爱，大过湄湄，也大过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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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 p' A6 T. w- {  f2 ?“我有尊严不对吗？难道要我赖皮赖脸地哭喊着求你回心转意，与那个女人一刀两断，忍辱和你再将这日子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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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K2 q, [3 I( ^2 [% Y' t4 u1 a“履平，我真不懂，其实不过是一次酒后失德，怎么就有损你的尊严了？我反复告诉你，我爱的是你，我也只此一次，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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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世界观的不同。一次，你还敢说你只此一次？那今天我所看到的是我的幻觉吗？你不要掩耳盗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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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g! x- Z* N, n水唯清深深叹了口气，“履平，我知道我再解释也没用，你不会相信我。既然这样，我也没办法。离婚后，我是否可以继续住在家里，以便不让湄湄知道我们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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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履平木着一张脸，心底却如岩浆般沸腾，因为湄湄，这辈子，她真的和水唯清无法完全断绝联系了，等到湄湄长大成人，最少还要八年时间，难道这八年，他们就要这样在这间房里继续扮演夫妻的角色？这样对他来说也许无所谓，他那么善于伪装，对她可是折磨，她能保证自己不崩溃吗？

周一很快到了，他们坐在民政局的大厅排队等待办离婚手续。这天艳阳高照，暖融融的春风微微吹拂，一片花红柳绿的明丽春光。然而这春光无法进入夏履平的心扉，她从早上起来就感到一颗心跳得如同滚水里的豆子，那种感觉传到胃里变成烧灼的饥饿感，她喝了一杯豆浆，外加一碗粥，一个煮鸡蛋和两个包子，直觉东西已经堆到嗓子眼了，再吃什么就要吐了，可那种烧灼感依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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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湄见父母都只顾专心吃东西，想逗他们开心，就打破沉默说起班里昨天发生的事，一个男生给女生写纸条，被老师发现了，还大声读出来。她怪声怪气地学老师的口气，复述纸条上的文字，什么性感，致命吸引等等，夏履平和水唯清听得瞠目结舌，同时感叹这个年代孩子的早熟。夏履平急忙提醒湄湄要把学习放在第一位，湄湄随口应着，有些后悔将这事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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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课夏履平因为大脑时不时处于空白，讲得有些语无伦次，学生有些奇怪她的反常，但并无人提出异议，反而是她自己觉得很困窘。对学生说关于这节课，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找她问，下课铃未响，她就早早放他们出去了。

* o4 X0 Y8 K. n, |) v2 Q夏履平让水唯清填表，自己呆呆地看一对对或黯然，或平静，或依然在争执不休的即将离婚的夫妻，看工作人员啪地分别在两个大红结婚证上盖章表示作废，换成两个暗红色的离婚证。当代的结婚离婚做到了最大地尊重人的权利，完全的自由，再不必任何介绍信，也不再有任何人调解，一切只是手续。

; F2 C2 t( v6 {' H. o婚姻的表面实际上就这么简单。两张证书而已，但是，婚姻的内里又是这样复杂。它由两张证书的宣告，将两个人的生活正式水乳交融到一起，而对夏履平来说，那是她的青春、爱情、幸福生活的源泉，她的心灵归属。她和水唯清的婚姻已经长在她的血肉中，和她同呼吸了，拔除它，如同剜心割肺。
记忆中她的父母好像也有过那么一回不明原因的不和，她小时候总是在外面和男孩子一起疯跑，对自己家的事还没有外人知道的早，父亲搬到厂里去住这个消息还是一起玩的一个男孩子跟她说的，她听说后跑回去问母亲，母亲说父亲是因为忙才搬到厂里，她也就信以为真，不再追问，还与传她父母要离婚的孩子打了一架。后来母亲先后派她的姐姐和弟弟去厂里给父亲送饭，不久，父亲就又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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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履平和水唯清终于坐在了桌子前面了，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提问，夏履平忽然泪如泉涌，哀恸像一只巨手攫住并控制了她，她只能捂住眼睛，对自己的眼泪完全无能为力。

中流击水

趁墨没来，今天还坐了一次沙发，哈哈。
不知道怎么搞的，也许是这些年来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自己的神经对类似的事情麻木了，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离婚是天大的一件事啊。
谢谢弦歌细致耐心的作品。

无墨

哦？中流啊，你也给大家详细介绍介绍嘛！

中流击水

哦？中流啊，你也给大家详细介绍介绍嘛！
; z# l7 g0 ]1 W6 o1 }8 ]无墨 发表于 2011-1-22 01:19

墨墨，我介绍什么呢？从何谈起呢？哈哈

闻弦歌

中流说的是，确实，离婚比结婚的多，呵呵，人们的忍耐力越来越小了。
谢谢墨M和中流，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