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三月末的绿意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纸蒙蒙地洇出来,让迟钝的人也不禁生出些诗意来,夏履平走在那样春意氤氲的街头心下更觉凄凉。没有湄湄之前,她曾和水唯清一起来过北京,那时两人刚参加工作,工资都不高,坐了一夜的硬板到的北京,然而两人那时意气风发,如胶似漆,整个北京城仿佛都因此洋溢着温情,她跟着他去颐和园,去故宫,听他如数家珍地讲来之前恶补的清史。如今北京不是当年的北京了,虽然长安街依然宽阔,然而无数元远远近近的高楼大厦已湮没了北京原来的古朴和神圣。一切都变了,往事随风的幻灭感让夏履平莫名心酸,眼里浮出泪光。6 A" L3 Y) v7 i9 g, g- L* F
她去秀水街给湄湄买了几件衣服,在小店老板的怂恿下,给自己也买了几件,眼看着店里挂的几件男装很适合水唯清,她本能地张口想让老板将衣服拿下来仔细看看,但话到嘴边,她忽然醒觉似的硬生生把头别转到其他地方,嘴边的话也变成一声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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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q+ ]- i% u昨天晚上她被北京的同学邀请去吃饭,吃过饭几个人非要接着去钱柜唱歌,她是不会唱歌的,但也不能拂人好意,歌是八十年代的歌,和湄湄经常在浴室里唱的快节奏不同,勾起她青春的回忆,回忆里少不了水唯清,谁让她只谈过这一场恋爱呢。这让她有些羡慕钱玲,钱玲未婚前曾有过N个男友,直到现在也习惯于招蜂引蝶,她仿佛看见钱玲的那双些微凸起的眸子,在男人的眼光下象蚕茧一样忽地抽出丝,她不会也不屑这套,女人这样在她眼里有些低贱,钱玲如果不是她朋友,她是要鄙视她的。其实说朋友,也不是那种情投意合,无话不谈的密友,至少在夏履平这方,她的心扉从未真正对钱玲开启过。也许实际上,以前她的心里并无任何秘密,始终限于家庭和事业这两点一线,线是直线,当然无需赘言。如今,直线变成曲线,这曲线还在扭曲,不知要把她的生活扭曲成什么形状,她才明白,自己不是个愿意与人分享心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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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1 N9 y* q& R' S6 b2 z! A# ]: |水唯清给她挂电话时她正于半醉中沉浸在时空交错的模糊中,并没听到电话铃声,她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家,做了一桌子菜,湄湄用她攒的压岁钱给水唯清买了生日蛋糕,并点亮了上面插着的三十九根蜡烛——今天是水唯清的生日。2 [% G2 F) ?$ ]# S3 x
水唯清是在第二天看到何田田给他的短信才发觉自己忘了昨天的生日,何田田的短信一如既往自说自话地发过来,水唯清虽然依旧好奇,但为了向夏履平也向自己证明不为所动,多数时候直接删掉,可因为发现夏履平QQ上的蓝颜知己让他不由生出些叛逆的情绪,就打开了短信。
& C) @' ?+ X( z8 y% Y3 M* O9 m! I知道了昨天是自己的生日,水唯清的心情更复杂了,认为夏履平故意挑这个时候出差是再次向他表明与他决裂的态度。水唯清第一次觉得他和夏履平的婚姻即将倾颓。8 z" d: ^$ s5 k& X/ j* u
/ g3 w; a4 H* X, `& Z" J1 b, t; k) S虽然做动车四小时就从北京到达这个北方省会,但气候却差着半个节气,这里的一切依旧透着灰棕色,不见绿意,暮光带着冬末的冷意铺陈,让黄昏如一张斑驳的老照片般迷蒙而引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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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履平下了一辆面包车,与车里的人客气而略带点倦意地挥了挥手,掏出钥匙开了楼门。当初她和水唯清决定贷款买六楼顶楼是因为附送个天台,装修好房子后,两人都忙,天台就一直没象水唯清当初设计的那样做成玻璃房。夏履平除了偶尔晾衣服很少去那,湄湄兴致来时在天台上跳跳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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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 k! o6 a S' y5 P) E走到五楼缓步台时夏履平听到身后有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上来,她没太在意,也许是哪个邻居,她往一侧靠了靠,然而那脚步并没赶上来,依然在身后有条不紊地响着,夏履平忽然有些紧张,她没敢回头,加快了向上的脚步,眼看到了家门口,就在她掏钥匙之际,一只手落在她的肩上,她忍不住高叫一声,惊恐地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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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唯清被夏履平的叫声吓了一跳,立刻缩回手,不知所措地看着夏履平。夏履平拍着胸口,气急败坏地瞪着水唯清,煞白的脸片刻才恢复本色,迅速乜了他一眼,回身打开门,咚地撂下旅行袋,手脚重重地打开鞋柜。6 s; G9 F0 g4 T# n0 Z5 n: ~- {
1 y/ t1 @# C. k# ~+ A5 F“对不起,吓着你了哈?”水唯清嗫嚅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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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9 P1 m; c0 u! Z夏履平没吱声,换好鞋进厨房洗了洗手,接了杯热水,喝了几口。抬眼看到微波炉上的电子表指针,放下杯子向门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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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湄我让履安去接然后直接送到书法班,你不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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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履平皱眉回头,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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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0 M' j6 \- Y* g& t4 I# i水唯清眉宇间凝聚着难解的困惑,“因为我想和你好好谈谈。”1 X& c4 z |( b) W, [% |8 `
2 N, h6 ~! ~9 f' Y% {4 ? O- O% y夏履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目光从水唯清脸上移开,“谈什么,是不是急着和我办手续?没关系,我随时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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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唯清叹口气,“履平,我们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吗?”夏履平垂下眼帘,水唯清顿了顿,“不是我想离婚,而是你提出离婚。我并没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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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想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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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平,我承认我错了,不管什么原因,今天这个局面是我的错误造成的。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也请别记恨我,别将我们的婚姻就此一棒子打死。我爱你,爱湄湄,也爱我们这个家,让我们——重新来过,还像从前那样好好生活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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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履平凌厉地直视水唯清,“重新来过,还像从前那样?可能吗?”她的眼里渐渐闪出泪光,“我不记恨你,我记恨我自己,我记恨我自己满足不了你,我记恨自己没能力留住你,我也记恨我自己不能回到从前,不能把你当作从前那个水唯清。我记恨自己既下不了决心和你离婚,也做不到和你继续好好过日子。”她别过头,抬手抹去脸上泗流的泪水。* a: t/ D. z- [
8 o) ~6 H, x% n" J9 \水唯清的鼻子也是一酸,过去拥抱住夏履平,“都是我不好,要记恨就记恨我吧。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有耐心等你的记恨平复,我也有信心我们的家不会散。我爱你,履平,我知道,你也爱我,所以——才会那么——痛苦。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范那个愚蠢的错误了。”
, z& }5 ^. d t2 v$ k夏履平猛地挣脱水唯清的怀抱,用力推了他一把,泪眼朦胧地喊道,“我恨你,恨你,你毁了这个家,毁了我对你的感情,毁了我对你的信赖,毁了我的生活!你走开,别让我看见我,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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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0 o) T2 m0 K3 I. x# \水唯清听到夏履平的话心如刀割,呆呆望了她片刻,转身走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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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苍茫,如同未来一样看不远,看不透,他的脚步在苍茫中沉重而仓皇。车子让夏履安开去接湄湄了,他抬手叫了辆出租车。去哪呢,他在司机的追问里犹疑。在这个城市里,他似乎也有很多朋友,但这个时候上谁家去也不合适,找谁出来也没意义。男人又不像女人,可以靠诉说发泄。
) E2 M$ l/ Q0 O0 O) j他终于决定去一家叫“午夜阳光”的酒吧。推开大门,重金属风的音乐如急风暴雨劈头盖脸向他袭来,他觉得这硬如铁石的音乐象是他生活中竖起的一座墓碑,似乎正是为他准备的。被惩罚被埋葬,然后,能得到新生吗?他有能力爬出这墓碑,重见天日吗?他的心充满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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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d( t& k8 d9 i7 I: r一群刚进来的男女大声说笑着经过水唯清的桌旁,其中一个女子看到水唯清忽然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水唯清自顾低头喝酒,并没注意。8 D9 v$ K4 k# z0 z( Y- t!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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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子见状凑到他耳边大声叫,“水唯清,嗨,是我。”) {/ K8 L% W5 s) `0 U"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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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水唯清这才抬起头,但一时没认出面前的人,待看清后立刻竖起眉毛,“何田田,你怎么在这,你想干什么?”
0 ]1 a, S E5 X9 W! C何田田生气了,狠狠乜了他一眼,“你说我想干什么,黑上你了呀?真是,有什么了不起呀,好歹我也和你站在一个战壕过,翻脸就不认人了。”9 p3 p. [* n0 A* X
水唯清不想跟她多话,怕她打蛇随棍上,假装没听到她的话,抬眼看舞台上全身像踩着弹簧扭麻花的领舞者。这是个疯狂的世界,疯狂中充溢着颓废和奢靡,那化了烟熏妆的年轻女子,全身着黑色,只有一点红唇如烈焰。这烈焰烧毁的是她自己,还是周围的世界呢?1 \/ g$ e- H* o: P4 o' \: i
何田田见水唯清不理她,用手愤愤地拍了下桌子。“还就不信了,早晚有一天非拿下你不可!”她在心里嘀咕,快速穿过如踩了电门一样抖动四肢的红男绿女,赶上同伴。她是跟着这几人从另一家酒吧来玩的,当然,那几个男人已经付给他们这几个陪酒的女子每人相当多的一笔小费了。' _/ y8 ?9 ~( u7 n
午夜阳光,何田田喜欢这个名字,她觉得自己就象午夜的阳光,只能在午夜里放出青春的光华,暂时照亮幽暗的生活。可是,天知道,午夜是没有阳光的,午夜的阳光是人造的,它在真正的阳光下苍白而微弱。
+ c9 `3 a. \; i- I4 s坐在离水唯清不远处的开放式包厢里,何田田的眼睛不时溜向愁肠满腹的水唯清。看来他老婆还没原谅他,要不也不能这么垂头丧气的独自一人喝闷酒。闷酒伤人呢,她真想过去陪陪他,可她知道他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男子汉大丈夫,臣服在老婆的裙下,一点随心所欲的胆量都没有,真没用,她心里暗自褒贬他,但同时不由再次感慨他对婚姻的忠实。" `' U* u- f0 y* R7 K% v
同来的一个中年秃头男见何田田沉默不语,凝目往人丛里看,不由嚷嚷着搂过她的脖子灌她酒,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酒已经洒进衣服里,她跳起来去掸身上的酒液,无奈酒液已经渗进白色的棉T恤里,肉色文胸在胸前洇出,使得何田田本就丰满的胸部显得更加格外突出,乍看上去象是没穿衣服一样。秃头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立即跟野猫似的闪出贼光,不禁将手伸进何田田的T恤里,何田田顿时像被马蜂蜇了一样失声尖叫,抬手一挥,留着长指甲的手指扫到那人的脸上,留下几道血痕。那个男人哎呀一声捂住脸,抓住何田田的手臂,就往自己怀里带,浓重的酒气热烘烘地扑到何田田脸上,让何田田几欲作呕。她边惊慌错地尖叫边拼命挣扎,试图摆脱那人的掌握,无奈人单力薄,很快被那人的双臂紧紧箍住,她用手没头没脑地打秃头男的头。那人被打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显得更为亢奋,嘴里胡乱地叨咕着什么,一头扎到何田田身上乱啃起来。包厢里的人见怪不怪,不理会何田田的求救,笑骂着起哄。那人的嘴拱到了何田田脸上,情急之下,何田田张口咬住那人的嘴,一股血腥味充溢了她的味蕾,那人巨痛之下,松开手臂。: g' T. o% M* ^1 y5 _3 H# ^
何田田拔脚就跑,那人紧跟着追上来。何田田跑到水唯清的坐的地方,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水唯清微醺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扑,晃了晃,险些从凳子上跌下来。那人劈手从水唯清怀里拉起何田田。
L+ ?% U$ n2 w: y何田田惊恐地大叫水唯清,“水大哥,救救我!”
$ N1 w O8 q8 U1 w; j6 _) f1 x水唯清本能地站起来,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人已经开始拖着何田田向人丛里走了,何田田回头哀求水唯清救她,水唯清这才恍然大悟,赶上前去阻止。那人握拳打向水唯清的脸,水唯清抬臂遮挡,反手打到那人脸上,趁着那人哀嚎地捂住鼻子,拉住何田田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