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幸福像一片云》（8）

闻弦歌 · 发表于 2010-11-27 04:44:22

雪依然在下，水唯清爱这北方的雪，它给灰暗而坚硬的寒冬带来一丝轻盈和纯粹，也让钢筋水泥的城市多了一点温柔。“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那是一种南方没有的豪情和壮阔。可此时，他胸中了无豪情，只有沉重的危机。他缩着脖子，搓手顿足地在小区门口等出租车，路上的行人稀少，家家阳台上的大红灯笼依然透着喜庆，过年过到初五，虽然节日的气氛和感觉都已阑珊，可过年的情绪还如酒一般醇厚。

当水唯清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的时候，一辆出租车才扭捏地停到他面前。这雪下的，连生猛的出租车司机都成羞答答的大姑娘了。水唯清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车开得很慢，水唯清忍不住对司机说，“麻烦你开快点。”

“这天开快不安全。急着回家吃饺子啊？”

吃饺子，对，他每年初五从武汉回来，夏履平都会包饺子，“这叫捏破五，捏住小人的嘴。”他的耳边响起她的话，仿佛看到夏履平在饺子锅氤氲的水汽后面忙碌的身影。她吃饺子的时候爱吃大蒜，他开始不习惯，后来也无蒜不欢了。大蒜并不是整瓣吃，而是要放在一个碗里捣成蒜泥与生抽混在一起蘸着吃。唉，夫妻生活时间久了，连习惯都分不出你我了。就象长得很近的两棵树，时间长了，不仅枝叶交缠到一起，连根都连接在一起，当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的分开，跟伤筋动骨没什么区别。

水唯清叹了口气，司机不明所以，“咋的了，大过年的叹气？”水唯清苦笑着摇头，扭头看车窗外那雪舞的世界。

每年冬天一般都是他带着湄湄去滑雪，夏履平在山顶上等他俩。有时，如果他有时间，他们还会在山顶的酒店住两天，知道湄湄滑的尽兴为止。以后，他们一家三口还会不会一起出现在棋盘山滑雪场？湄湄还会不会快乐地大笑，夏履平和他还不会继续过着平稳安定，看似乏味，然而细想很幸福的生活？这一切都取决与那个不知名的女子是否肯为他证明他没有外遇。对于酒后失德，他明白夏履平也不会轻易原谅，但毕竟与外遇有别，外遇不仅有肉体的放纵，还有精神的背叛。

大雪把这个小区原有的杂乱无章装饰得起伏有致，人家堆的破东烂西，成排的自行车，都在白雪的装饰下成了玲珑的艺术品。水唯清站在灰色楼群下面，试图记起那个女人到底是住在哪个楼栋，那天的记忆充满慌乱和惊惶，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根本不记得是从哪栋楼，哪个楼口出来的。雪花落进他的脖子里，他打了个冷战，出来的时候忘了戴帽子和围巾，从出租车里带出来的一点热量一下子就散没了。他在口袋里摸手机，一个低着头走路的人撞到他身上，他的手机从僵硬的手上掉到地下。

“是你！”一个充满惊喜的女声。

水唯清捡起手机迷惑地抬头，“你是。。。”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捂得非常严实，口罩遮住了大半个面孔，两只眼睛的睫毛上全是白霜，正像白蝴蝶的翅膀一样对着他扇动。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她拿下口罩。

水唯清沉吟，“嗯，你，哦，难道你是——你是。。。”

“想起来了，那上楼吧。”何田田率先往最里面的楼栋走，水唯清默默跟着。

今天他才算是看清这个与他共枕过一夜的女人，她很年轻，顶多二十多岁，没化妆，小小的面孔冻得泛红，肤色在这红润的映衬下显得白皙而晶莹。除了眼睛与夏履平有些像，没有夏履平年轻时好看。气质也完全不同。

楼道里黑乎乎的，白色的墙壁灰尘满面，各家的铁门上贴满小广告。水唯清仔细看过去，有开锁的，有修下水道的，有饭店的，还有学习班的，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何田打开三楼一户大门，水唯清犹豫了一下，跟进去。何田田在门口脱掉长靴，换上拖鞋，递给水唯清一双，又绕到他背后帮他脱外套。

“脱下来我帮你在门外抖抖，省得衣服湿了。”

“我自己来，自己来。”水唯清本不想脱掉外套，但为了不让她动手，不得不赶紧自己动手往下脱，“我自己抖就好了。”

何田田从水唯清手中拿过外套，“我这不正好在门边嘛，顺手。”她将外套啪啪抖了几下，然后将自己的羽绒服肩头上的雪花拍掉。

水唯清不自然地扎撒着手，忐忑地站在由于把厨房搬到了阳台而硬造就出来的客厅里，这个客厅只有他家阳台那么大。一张吃饭的桌子靠在墙边。

何田田边把他的外套搭到暖气上边说，“请坐。喝茶还是喝咖啡？”何田熟络地问，仿佛两人早就认识。

水唯清依旧站在那里，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迟疑地移动，“谢谢，我不喝。我来是想求你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他觉得何田田不太象小姐，小姐他见多了，哪个不是眼子乱转，语气和举止轻佻得象片羽毛。何田田目光正常，表情也没流露出诱惑。

何田田将水壶放在煤气炉上，她的长羽绒服只打开了扣子，依然穿在身上，屋子里比外面稍微暖和点，但一点不象水唯清家那么热，如果不下雪，天天都要开窗放放气，否则就太热了。

她微仰着头望着水唯清的脸睁大眼睛，似是不明白，“是吗，求我帮忙？”她想到与夏履平的见面，再次肯定夏履平一点都不配水唯清。夏履平太老气了，腰背有点陀，动作迟钝，一看就是一中年妇女，而水唯清看起来至少比她年轻十岁。他身上洋溢着一股朝气，尤其是眼睛特有神，感觉比她男友杨波还年轻似的。

水唯清局促地点头，“对。我老婆对我有误会，我也知道你们见过面，我想请你——请你——为我证明一下，我和你不是情人关系。”

何田田翘起嘴角，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这还用我证明吗？你们夫妻这点事都整不明白啊！”

何田田的言外之意让水唯清有些尴尬，他没接她的话茬，而是再次请求，“你能帮我这个忙吗？这对我们和我们的家很重要。”

他还真是个挺正经的男人，与她想象的差不多，难得还这么顾家，自己为什么不早生十年，遇到他呢？！那个中年女人还真有福气，怪不得那么盛气凌人，一点也瞧不起她呢。她仿佛看到夏履平下撇的嘴角，听到她无声的冷笑。那天是她第一次去星巴克，看啥都新奇，尤其是柜台里的咖啡机和咖啡师调弄咖啡的手势，看得她些坐立不安的，真想走过去瞧个究竟，可一转头碰到夏履平轻蔑的目光冷冷，心里立刻凉了半截。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比她生活富裕吗，就高人一等了？她要是在这个城市出生长大，她也不差啥！

何田田用食指掸去睫毛上的水珠。不知为什么，她看到水唯清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她就喜欢这样长相的，不属于大眼睛双眼皮，五官没啥特别，但浑身上下透着精气神，是很男人的那种如钟如磬，铮铮响的帅气。像灯泡似的，在黑夜里也有光亮，自有飞蛾不顾一切地投向那光亮。杨波五官也是这么平凡，但就是缺少这种响亮的帅气，像放时间太久的菜叶，又黄又蔫的。

何田田自顾坐到椅子上，翘起手指，用一只手的指甲扣另外一只手指甲上面残留的指甲油。“是吗？没想到我还成关乎你们家存亡的重要人证了。你觉得你老婆能相信我的话吗？”她停止动作，“她跟我都见过面了，如果她相信我的话，也不用你再来找我了。所以，你觉得我还有必要去向她说明我们是否情人关系吗？”

水唯清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办法去让夏履平相信他没有外遇呢？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他刚要再开口，门外传来了开门声，他向里面走了几步，让开门口。何田田则褪下长羽绒服伸了个懒腰，去关煤气炉。

进来的是个比水唯清稍微矮一点的小伙子，方头大脸，人很敦实，神情有些怯生生的，看见水唯清不由一愣。水唯清看见他松了口气，冲他点点头。

何田田不看那个小伙子，把递了一杯咖啡给水唯清，“喝杯咖啡暖和暖和。”

“田田，还生我气呢？”小伙子凑到何田田身旁赔笑， “别气坏了。那位是。。。”他看向水唯清。

何田田斜了他一眼，端着杯子坐在沙发扶手上说，“把门钥匙给我。”

“你就原谅我吧，啊。”他走到何田田身边。

何田田倏地起身，走到水唯清那边，“杨波，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分手了，把钥匙给我。”

杨波瞪大眼睛，“不，我不给，四年的感情，你说分手就分手啊，我不同意。”

“那你留着钥匙吧，明天我换锁。”

“为什么呀，田田，就因为我一句话。我再不那么说了还不行吗？不管怎样我都陪你一直在这待下去还不成吗？”

“说什么都没用，杨波，我和你吵够了，苦够了，也累够了，我不仅是身体累，我心也累了。就冲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就是个没出息的人，我已在心里把你开除了。我不需要你陪我，你待不待在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杨波冲到何田田身边紧紧抱住她，何田田手里的热咖啡顿时洒到他的身上，渗进羽绒服里，但他浑如未觉。

“不，我爱你，田田，你知道吗？我爱你！我那样说也是心疼你啊，为了你，我跟我妈都闹翻了，我告诉如果她再说我让我回老家的话她就没我这个儿子了。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有出息，我要为了你玩命地干活，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们一定会在这个地方闯出我们自己的天地，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

“你放开，你放开！”何田田试图掰开杨波的手臂，“啥也不用说了，都没用，我们结束了！”

杨波心如刀割，红了眼圈，大声叫道，“不，永远不！”

何田田拼命挣扎，咖啡四溅，“你死了那条心吧！我不会跟你的！”她瞥见不知所措的水唯清，“你死了那条心吧，我有男朋友了，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

杨波的手臂立刻像被卸下关节一样松开了，“什么，你有男朋友了？谁？你骗我，我不信，不信！”

“哼，你不信，不信你就睁大眼睛看看，那就是他。”何田田指着水唯清，“他叫水唯清，建筑设计院设计师，比你强一百倍！”她靠到水唯清身上，挽住他的胳膊。

杨波涨红的脸霎时变得异常苍白，呆呆地看着水唯清，“他——你——什么时候——你昨天才说分手，今天就有——他——”他喃喃，“难道你们——早就——早就——搞上了——搞上了！在酒吧，一定是在酒吧。可你说你只陪酒——只陪酒，不会变坏。。。”

水唯清被这一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片刻才反应过来，甩掉何田田的手说，“哎，小伙子，你别误会，我不是她男朋友，她是在气你。”

杨波像条疯牛一样红了眼，根本听不见水唯清在说什么，他痛苦地大吼一声，向水唯清扑去，水唯清毫无防备，鼻子上被狠狠打了一拳，登时血流如注，他本能地挥拳回击，何田田飞身上前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

在杨波的眼里，何田田不是在护卫她，而是在护卫水唯清，他的拳头无力地垂下，松开，眼睛被泪水模糊了，水唯清的脸在他的泪眼后面放大变形，仿佛变成了一个巨人，他目眵尽裂地瞪着水唯清，耳朵里回响着何田田的话，“他叫水唯清，建筑设计院设计师，比你强一百倍！一百倍！一百倍！”他仿佛被这句话给击倒了，压垮了，他的身子慢慢佝偻，终于噗通一声坐到地下。

杨波的眼泪让何田田气不打一处来，她踢了他一脚，“你不用装熊，你起来，你给我走！”你这没出息的男人，哭有屁用，这个世界不相信眼泪！有哭的劲儿到外边使去，混出个男人样让我看看，让我反过来求你啊！”

杨波腾地站起来，用拳头擦掉眼泪，拧眉觑眼狠狠盯了水唯清几秒，头也不回地大力摔上门走出去。片刻，楼道里重重的脚步声消失了，何田田发了会愣，眼泪无声地流下脸颊。

水唯清恼火地摇摇头，没想到来找何田田为他洗脱外遇之名，却遇到一场爱情火灾，自己还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他到厨房的水池下洗了洗流血的鼻子，感到鼻子疼痛而肿胀。让夏履平看到自己鼻青脸肿，不知她会怎么想。

何田田迎上来，“哎，你等等，我这有创口贴，你贴上吧。”水唯清不理她，径直向门外走。“至少我帮你找个口罩，你这样出去别人都会看你的。”何田田拉住他的袖子。

水唯清甩掉她的手，“关你什么事。”他有些讨厌何田田刚才对杨波的无情和冷酷，而且自己也被这个女人利用，当了无辜的靶子。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夏履平来的，心中一跳，急忙接通。

没等他开口，夏履平抖索的声音立刻传来，“唯清，唯清，湄湄——湄湄出事了，你快来。”

水唯清的头轰地一声，“什么，湄湄怎么了？她在哪？”

夏履平抽噎着，“她——她——摔昏了，现在在人民医院。你快点——快点——”她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水唯清在夏履平的哭声里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推开眼前的何田田，拔脚就跑。

闻弦歌 · 发表于 2010-11-27 04:45:55

墨M，不知是够像你说的那样分类上去了没有？没有的话，还要你详细告诉我一下。

无墨 · 发表于 2010-12-7 22:48:19

还是我来替你搞吧，呵呵！

我昨天凌晨三点赶完最后一版，总算可以稍微缓口气，顶弦歌MM！

闻弦歌 · 发表于 2010-12-8 05:45:34

唉，墨M彻底放弃我了。有劳妹妹！

闻弦歌 · 发表于 2010-12-8 05:46:26

忘了祝贺排版成功了。悠着点哈。祝墨M的书早日出版！

中流击水 · 发表于 2010-12-28 07:33:25

这水先生不至于这么脆弱吧，才遇到一个酒廊女人就扯不清了，那还如何能经历更大的考验呢？挨打了，有点像南方的男人了，哈哈。
期待两位作家的大作出版发行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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