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双鞭”呼延灼,首先得提一下在《水浒》中,只被轻飘飘地提及一次的他的先人呼延瓒(赞?)。因为,家族的背景,作为在梁山好汉们排座次时的考量,实在是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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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3 z$ e" q) {: t9 n) x# Q据《宋史》记载:0 |" [* t4 F# ]0 @: {4 C' z+ A" ?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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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瓒,并州太原人。父琮,周淄州马步都指挥使。赞少为骁骑卒,太祖以其材勇,补东班长,入承旨,迁骁雄军使。从王全斌讨西川,身当前锋,中数创,以功补副指挥使。太平兴国(笔者注:这个年号也太长了些)初,太宗亲选军校,以赞为铁骑军指挥使。从征太原,先登乘城,及堞而坠者数四,面赐金帛奖之。七年,从崔翰戍定州,翰言其勇,擢为马军副都军头,稍迁内员寮直都虞候。”% q3 f5 ~! R! y0 o8 s2 O: ]6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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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瓒之所以能在《宋史》的列传中出现,除了战功外,还有他的热忱敦实的家教。他曾经在自己的身上刺满了“赤心杀贼”的文绣,又在四个儿子的耳后,刺上“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的警铭,忠心可昭。你说这种武将,哪个皇帝见了不喜欢?!( ]" u* `, I4 _3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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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瓒应该算是宋太祖赵匡胤到宋仁宗时代的名将。他使用的兵器,是铁鞭跟枣槊。,中国民间的通俗文学,一贯注重浓厚的传承色彩,它的整体审美趣味,热衷于追求的是对固定角色、甚至是道具的认同,而不是求新,求异。这使它的文化群体,在最简单的话语的鼓励与潜移默化中,始终保持着一种倔强、甚至顽固的审美趣味。! r) s! g9 l- c- W: G6 [
0 J/ l' D8 b1 c7 k N我们传统文化中的审美心理,基本上是排斥变异因素的。我想,要体会这一点,只要看看咱们中国人对日本人形象的根深蒂固的理解,就不难知道了。4 \' l3 T3 O2 S# X; N) U
: \) L7 a" m, w$ D0 Z: J& Y9 z传统文化的优势与弱点,其实都在于历史的积淀。像大众的这种顽固的审美态势,是任何其它高深的学问,都难以企及的事体。其实,所谓的“俗气”,是比“雅气”更容易传染的,因为它省略了诸多技术上的过滤问题。这也是很多文艺评论家表面上喜欢做些高深的学问吓唬人,为稻粱谋,然而有时却偷偷地、通宵达旦地阅读一些浅俗书籍的原因。每个文人的骨子里其实都暗藏着“俗气”的,只是有些人混出了样子之后,不愿意去承认这一点而已。这一点毋庸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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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Y1 X$ y5 w$ g 因此,就像“青龙偃月刀”(冷艳锯)是关家的招牌兵器一样,呼延瓒的铁鞭,到了呼延灼手里时,摇身一变,就成了竹节熟铜鞭。铜鞭比铁鞭可能略微显得华贵一些,这便是武化的进步,也是文学对史实的调整。比如铜板,——没有哪个朝代用铁铸钱的。仓颉造字而鬼哭,周景铸钱而鬼笑,便是此理。% P; V) x4 {$ Y: ?&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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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呼延瓒的枣木槊,则成了呼延灼力荐的、他的右臂膀“百胜将军”韩韬的趁手兵器。 ——但凡名家出场,总是免不了前呼后拥的,所谓绿叶配红花。像关胜出场,跟着的是宣赞、郝思文;张清出场,跟着的是龚旺、丁得孙;而呼延灼出场,则是韩滔与东京阔少出身的彭圮相拥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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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 @; ]6 _& L- p8 O7 {话本小说中,不乏使鞭的名家。像《说唐》中,面目漆黑的尉迟恭的贴身兵器,便是双鞭加长枪。他与秦琼的著名的“三鞭换两锏”的故事,几乎成了《说唐》中的经典段子。而秦琼跟尉迟恭的形象,后来也成了民间的两尊门神,祭灶那天,民间老百姓将两人画像贴在门板上,希望获得某种心理上的安全感与幸福感。这也可以看出来,“俗气”在民间的根深蒂固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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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4 M8 M1 ~" j, Q/ Q; y# B* W在福州话中,“锏”与“钱”同音。福州话是古汉语的活化石,我胡乱猜测一下,想来大家用“锏”的主人做门神,也有发利市的意思吧。至于鞭呢,福州话说“滚开”,是“企(站)边(鞭?)”,“企”便是站的意思。如今在老美打工的人,不知道“企台”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尉迟恭的鞭,便有驱邪的意思了。尉迟恭身高一丈,跟吕布差不多。他“腰大十围,面如锅底,一双虎眼,两道粗眉,腮边一排虎须。善使雌雄两条竹节鞭,有万夫不当之勇。”这是做门神的最好形象。然而,尉迟恭在《说唐》中,却不是隋唐十八条好汉之一。秦琼之后,王伯当和单雄信这帮在贾柳店结拜出来的,总算忝居于排行榜的末位。后来秦琼的双锏,又在清初评话家钱彩《说岳全传》的评书中,交到了明显是Copy自张飞的牛皋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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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P. _& @) `2 v这又是一种文化的传承了。有趣的是,呼延家传的枣木槊,在《说唐》中却是尉迟恭的死对头、隋唐第十八条好汉单雄信的得意兵器。单雄信是条硬汉子,骨血如铁。这里不表。不过,这应该可以说是后来的话本先生的移花接木的举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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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A A- c8 o6 |) w# z一部《水浒》,好就好在“奇”和“俗”两个字上,后来的话本小说,对它的摹仿、剽窃者甚伙,更不用说《金瓶梅》那样对人的下体的演义了,——《废都》把它给弄糟了。但是没读过几本书的农民文学家,也只能通过阴道进入高雅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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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8 C# V8 f8 A8 F: W: B我们中国人的文化因袭心理,是如此的固执,就像律诗,一千多年过去了,大家还在按律抒怀,并以能否懂得古音的平仄作为学问,引以为豪。这于别的民族文化来说,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事。相比于文化的负重,诸如鞭、槊之类兵器传承的武化现象,相对的要轻松多了。怀旧,因袭,缅怀,认同,是我们民族文化中的坚韧固执的特征。但是,既是文化,便没有好坏之分。文化跟文明的定义,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易经》上说:“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是文化的本义。; r" y) D4 ?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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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经》又说:“天下文明。”文明代表着的是进步。而文化,注重的则是一个民族独具的特色与影响魅力。倘若认识不到这一点,那么我们的理论,就没有了最起码的说话的理由。我以为,其实文化跟战争一样,都是一种生存认同的错觉。基于此,历史也很有可能只是一种错觉。9 c% p& B/ t7 L/ c%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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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远了,还是回到呼延灼吧。在梁山的五虎上将中,除了“霹雳火”秦明的狼牙棒有点突兀之外,其他四人的兵器,都是有源可本的。像关胜之大刀,林冲之丈八蛇矛,呼延灼之双鞭,董平之双枪等。而呼延灼在投降上梁山前,他的职务跟秦明一样,都是府治一级的统制使。府是略高于州级的区域单位。呼延灼的官阶,有点像如今的武警支队队长,属于地方武装力量。) y/ ?% w/ b5 `%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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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呼延灼却指挥了一场野战军规模性质的战役,那便是“连环甲阵”,结果大败亏输,功败垂成。宋朝军队用人之不当,于此可见一斑。大家试想一下,在梁山水泊边上,纵使有千军万马,也是难于突破八百里湖水缭绕着这一关的。倘若梁山好汉们不跟你在阵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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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以为,要攻破梁山,最好的办法还是像祝家庄提出的口号“填平水泊擒晁盖,踏破梁山捉宋江”中说的那样,把水泊填平。这法子土是土了些,但很踏实。不然的话,朝廷任何对梁山的扫荡,都像狗逮耗子一样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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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扯几句闲话。《宋史》中是这样称美呼延家族的:( d ?, E* a6 I*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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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瓒)及作破阵刀、降魔杵,铁折上巾,两旁有刃,皆重十数斤。绛帕首,乘骓马,服饰诡异。性复鄙诞不近理,盛冬以水沃孩幼,冀其长能寒而劲健。其子尝病,赞刲股为羹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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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家族的前身,应该是匈奴人的后裔。因此,他们的这些生活习惯,我们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上千年的文化的同化中,早年那些逐水草而居的匈奴游牧民族,早已融入到了汉民族中。国家利益对于他们来说,远远要高于种族的偏见。就像呼延灼,他一生最精彩的表现,还是最后死在与金兀术对阵的战斗上。《说岳》中的呼延灼已经苍老了,他体弱年迈,但那股傲视天下的雄风犹在,这使得他的铜鞭,能够和他先人的尚武精神,沟通起来,而不是像杨令公的后代杨志那样,去卖刀,然后窝囊地去换取维持生活的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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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 T# T* `- S) w8 w1 K. A; G《宋史》中关于杨家的描述,也就是列传中杨业与其子延昭两人不多的笔墨。杨家将的扬名,其实应该归功于评话家跟话本小说。所以我觉得,俗文化中教化的意义,远比刻板的官方记录的言辞鼓动要深远。我觉得汉民族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的同化功能。中国人即便是在失败的战争中,也是夹杂着强劲的文化因素的,——暴力并不代表胜利,因此文化总是会战胜武化的。5 p0 c2 p/ _+ E1 ^; ^+ Z
6 k* D; J; N2 `) m; l' E {胜败对于我们的民族而言,似乎都无关紧要。我们更看重的是战争的结果。秦朝之后的改朝换代中,中原一带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是由来自北方的少数民族统治着的,但是到了最后,这些杂乱无章的民族,通通又都被汉文化消融了,成为汉族中的一分子。这是生命,也是光道。它也是文化的力量。4 J9 j8 z; p0 r* j1 X& N
, `5 Q4 d6 ^: R0 Q然而,从反面来看,它又未尝不是文化的悲哀。因为汉族在其中所作出的牺牲,罄竹难书!文化最终总是战胜了武化。我曾想,或许在我们的身上,也有着北方游牧民族的血统。但是这点似乎也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身上流着的是,我们汉文化的血。8 v8 b2 G, H8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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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仅此一点,便足以让我们感到骄傲了!真的。它是一道光。 a' m4 k: H1 ?5 C! f2 e% d
* z# ?/ N& \- @% K* ]! S) x 01//2010 秦无衣 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