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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我们手术成功的事迹陆续在各报刊上登载出来,钟吕忙着收集有关我们公司的每一条新闻报导,这种报刊宣传效应比作广告要强多了.本来发这种行业报导,记者们是有红包收入的,这次可能因为我们的事迹太离奇,大家都抢着发了.有两份报纸还出了专栏,就此事进行争论.- R1 N$ u$ c3 s, w+ `!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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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的热烈反响远远超出我的意料之外.2 i; ^( R; E)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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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吃惊的是卖方顾客们蜂拥而来,有时候钟吕一天得接纳五六十个顾客.这些出卖时间的顾客们主动在门外排成队,然后等待着我们的传讯,那规模有点象美国驻华领事馆门前的热闹.我请了黄老头的儿子来帮我们维持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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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3 O( T; n1 F; J: Y! O& o: Z9 S4 h这小子看起来好象非常热爱他的工作,有空的时候,也免不了跟钟吕套套近乎,钟吕懒得答理.这都是人之常情,我是睁一眼闭一眼的." @1 x% h: L, T0 Q& f
; ^5 k' D" _: P, ^5 X' U7 o3 i3 X我发现在登记的人中,是卖的人多而买的人少.看来时间在我们这个社会是供过于求,大大浪费了,作为时间载体的人已经处于多余状态.我甚至在肚子里拟订了要把时间生意推向国际市场的规划草图.想想看,十三亿人口的国家,有十亿人的时间是多余,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时间资源?!当然,这还只是粗略的腹案,须得等到我国经济正式走向市场化后再慢慢筹备. " c% b. Y7 i5 P# e5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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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时注意到,来卖时间的顾客中,以四十岁左右的人为多.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下岗的职工,其中尤其以男性为主.我想,女性下岗后可能还有些邪路可走,比如黑夜里站在路边不情愿地笑着,招徕生意,遇到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出手又大方,一宿下来总该有二,三百的收入吧.男的卖什么?除了卖力气卖血之外,就只有时间可卖了.因此真正到了紧要关头时,男的是不如女的有本事的.这些我是用哲学家的眼光来看的.多少年来,我一直没有丢下这个业余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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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买家中,各行各业的人都有,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有钱.他们中大部份人都是商界的,财大气粗,拿起登记册就象阎王爷点鬼似的,粗大的指头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下戳点.这是在看货的行色.他们出手阔绰,一买一般都在五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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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1 h {0 @8 ^还有一些是当官的,为数不多.当官的比做生意的心理明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该捞的他们都捞了,以后即便再多活几年,也不可能有这么风光的机会了,所谓一朝皇帝一朝臣.来买的一般是六十岁以前的吝啬鬼,只买一两年,还要杀半天价.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能"上去",比如厅局里选拔干部,你就过了那么一岁,或者是看上去显老,就被蹬下了.' k3 \/ [5 s0 K! F4 S0 S
. {) M( g5 g, T$ v3 _& I有一天来了一位处长,看样子快六十了,一见面就在我面前放下五千元,然后小声告诉我,他们厅里这次要选拔一个付厅长,他和另一位五十出头的是人选.他的优势是经验足,但是年龄已快过五十五了,而另一位的优势就在于比他年轻两岁.所以他只想买五个月,要是我能看顾一下,这五千块钱就是我的了.# F, V' M8 q+ K3 e. D) H
( j2 V u9 y2 u A! Z我把钱推还给他.做生意就讲究一个"信"字,没有这个字那是蒙人.后来这处长还是咬咬牙买了一年.在他那个位置上,别人光送一次红包就不止这个数. . G$ P: a7 N# H- w2 l+ h
1 S }9 y" d% a8 M, ?生意越作越红火,我只好另外又雇了两个大学生.这年头的大学生,什么地方有钱就往什么地方挤.% N0 T4 J8 }! R! O+ L; h
, j' t6 c0 w, C! R5 r电视台的几个人扛着摄像机来了,说是我们为社会做了一件非常有益的事,他们要给我们搞个专题.0 ^% t2 O& ]/ Y0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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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要钟吕去叫老所长,让他在电视上露露面.老所长欣然而来,对着镜头口若悬河般砍了半小时,涎星不时溅在镜头上,把那个扛机子的彪形大汉的肩膀都折腾酸了.老所长把三分之二的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末了才掉头问我:"小胡,我这样讲还可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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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1 b# ]- d我说好啊好啊.我毕竟也在暗中利用过一次他的名声,大家算扯平了.5 x3 O3 u& M, K" ]9 ^( E8 M
7 J% R7 ^; B4 @& m+ ~9 m/ K1 p没想到,两天后麻烦来了.我们这个公司的股东之一刘以畅打电话过来问我,电视上那个唾沫横飞的老头的名字怎么跟我的笔名一样,到底谁才是真的?我反问他,到底是虚名重要还是真才实学重要?我要是整天爬在那里写论文,能有今天的成果吗?刘以畅想想说也是,不过他警告我,别在其它事上跟他玩虚的.我说老同学了哪能呢., l1 Q: w$ ^; T8 a( H9 R
- E1 [' y- Y/ L+ o1 ^7 h6 i" @# m刘以畅跟我开玩笑说,要是我这活真那么灵,哪天他也来买几年时间,年轻几岁. + h" F- _7 m( S) U% r8 ^
# u: z' C. ?: d这天下班后大家都走了,我跟钟吕还在清点一天的帐目,另外对明天的手术作了安排.我现在就住在公司后面一个房间里,顺便照看手术后留在这里作观察的顾客.快七点的时候来了一对年纪六十上下的老夫妇,看模样象是知识分子.那男的搀扶着女的,女的看上去气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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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 {' `: ~9 H$ h: d! b I5 i, }钟吕说:"我们已经下班了."9 p { e5 |6 ?" _2 h0 }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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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的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我知道,白天我们还不好意思来.是这样的,我想把我的时间挪十年给我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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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看了看那女的,凭我读过两年医学感觉判断,这女的一定是重病缠身.我问了男的年龄,说:"你要挪出十年的话,你就是七十了,而且老年人老得更快.我们一般是不对上了年纪的人作这种手术的." + Y* c1 _$ I2 E3 o$ U$ A
; X! [; i' [. P" E; y那男的说:"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们没有子女,因为我太太年轻时就得了一种怪病,不能生育.我们俩相依为命数十年.你们都看到她的样子了.我找了无数家医院,医生们都说没有办法医治.前一段时间医生告诉我,她留下的日子不多了.她一走,我孑然一身残烛飘零,又有什么意思?听说你们这里有办法移植时间,我就赶来碰碰运气.如果行的话,我愿把我们所有积蓄作为手术费,钱不多,只是表表心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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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9 e) K/ N. c$ g; Z. H% w/ o/ I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用布包着的钱,推到我面前.钟吕紧张地看着我,意思是要我接受老头的请求.我知道她不是盯着那些钱的,这丫头是在同情这对夫妇. 7 g- c! |, n9 t, w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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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了口气,把钱轻轻推回到老头面前,就象把一条生命推向绝望的深渊.我告诉老头,我的手术对病人是不管用的,我只能移植时间,但不能治病,象这位老太太,我即便再给她植入二十年时间,她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时间与死亡是两码事,时间是个过程,可以改变,但死亡是终结状态,是谁也改变不了的.8 |1 U7 M1 ?2 g7 A
9 ]# f9 [/ Q& X+ w) k. D( v6 T2 u"我不能拿另一条生命去做无谓的赌博,"我对老头说:"正因为她这样,你更应该珍惜留在你身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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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z' W8 D k; D* H* Y% H老头双眼湿润了,他说:"真的没希望了吗?我情愿试一试,不管结果怎样."6 f4 D+ v7 R& K# _
5 e) W7 ?0 T' f- l我垂下了头,无力地摇了摇.我不敢面对一张绝望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