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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夜 + r5 K5 U+ N* a% g4 U: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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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D; @; W1 P- o& ^. M1974年,我父亲因为在帮派争斗中处于下风,闲居在家。一个大男人无所事事,是件很痛苦的事。我父亲好象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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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5 c& z0 r& e6 H- x3 q! N那时,经常有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出入我家,或品茶弈棋,或较量些拳棒,但他们似乎在一起喝酒闲聊的时间更多。这些客人一来,我父亲马上就笑逐颜开,脸上乌云一扫而光。这时我就得拎着一个酒瓶子去打酒,顺便在外面逛上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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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2 I1 g$ M4 H$ V2 h有一个姓洪的老头,骨瘦如柴,走起路来跟猫似的,悄无声息,但打起拳来却虎虎生风,粱上尘埃蔌蔌而落,身上似乎有不下千斤的气力。他的眉毛白而长,一个红通通的大鼻子异常耀眼,两个鼻孔深不可测,一笑起来让人望而生畏。洪老头据说会点穴,随便往谁身上蹭一下,那人便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可是我们从来没见过他出手。没出手的传说就更加神奇了。 * E* @$ P5 C7 n" E, L3 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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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是跟他在解放初土改时认识的。那时,我父亲带着一个工作组四处动员农民们贡献粮食,踊跃“支前”。但是乡民们都哭穷打埋伏,不愿把存粮交出来。我父亲急了,只好挨家挨户地去动员,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洪老头是个自耕农,解放时被定评为中农,因此有点不满。没活时他整天端着一把古铜水烟壶,吧嗒吧嗒地抽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另一只手里把玩着三个银亮而硕大的铁球,嚓嚓嚓转着,像个地主。我父亲进了他的家门只说了一句话:“你别以为中农有什么了不起。你明天再不交公粮,我拿你当地主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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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洪老头就挑着满满一担的稻谷到乡公所来了。我父亲赞扬了他几句,说他给乡亲们带了个好头。洪老头走的时候,结实的地板上,留下了一排深可寸许的他的脚印。那时乡间还没有水泥地,但老头的脚印已经给我父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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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两天后叫人给他送去半斤土烟,洪老头也没拒绝,也没说谢谢。两人后来成了忘年交。文革初期,武斗风甚炽,两派的争斗你死我活,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于高手的武功之下。洪老头便整天跟在我父亲身边,手里拿着那把古铜水烟壶,成了我父亲可靠的威慑力量。有一次,城里敌对两派进行大规模的械斗,我父亲那派人少势弱,大家看看都招架不住了,对方的十几根扁担棍子铁钎于是一起往我父亲身上招呼。这时,洪老头闪了过来,猛喝一声,声若洪钟,有如金属破裂,那些棍棒扁担土刀铁钎等,眨眼间便全到了他手里。众人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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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健谈,声音宏亮,唾沫横飞,只是言辞间吐音有些含糊。他摆象棋的功夫也好,一 下起棋来,他一句话也没有了,神情相当的投入,凝眉蹙目的,谁也不敢跟他悔棋。当他要“将”对方老帅时,就会把棋子往棋盘上重重一磕,然后兴奋地擤一下鼻子,一口浓痰在喉间上下滑动。接着巴哒巴哒抽上两口水烟,细眯着眼盯着对方。那时他的表情,快乐地就象个捏泥巴玩的老顽童。 - A* F% i+ E( M5 O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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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平时瞎侃时,说的最多的还是他年轻时练武打熬气力的事。有时也聊些他业余时间替人勘风水迁坟的事。迁坟是件下九流的工作,便是受当事人的委托,将他们前人的骸骨纳入瓮中,再埋殖于另处山土。有时社里要大兴土木时,有些无主坟,便须公家赐饭资请洪老头挪动身骨。洪老头一般来者不拒,说是做这等事,功德无量。有时,坟墓中也偶尔会捡取到一些想象不到的玩意儿,例如金器古玩之类,洪老头便收集起来,乐在其中。在洪老头家中的摆设中,这类古玩可不算稀罕。他曾经送给我父亲一个货真价实的宣德铜炉,后来不知去向了。1 f" g: C8 v8 a9 T
0 E( U- z8 r& [$ H这些奇闻趣事打乱了我的睡眠习惯。我经常是在父母的吆喝下才钻进了无生趣的被窝的。我的童年过的既刻板又正经,这种习惯一直影响到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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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h+ n6 X. k3 k, T3 _1 f3 F5 U那年冬天,我们福州一带居然下起了雪。这是多年不遇的奇事。漫山遍野白茫茫的雪景,让我们目瞪口呆,噤若寒蝉,不知所措。 C& c' ~1 t. a' e Q' _5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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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父亲的另一位姓胡的朋友,不知从哪里捕获了一条大肥狗。那狗大睁着绝望的双眼,两个黑黝黝的鼻孔中,各被塞上一块生姜,已经气息恹恹了,眼目低垂,哼哧哼哧地呻吟着。现在的人可能不知道,吃狗肉在当时是件激动人心的事,而且一定要人多,吃起来才有味道,有情趣,有如现如今开派对一般,尤其是在冬天,便如雪中送炭一般。; z* r4 \ ["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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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胡姓朋友兴致勃勃地把狗肉安排成几道热气腾腾的菜,有的熬汤,有的生焖,有的清水煮了,白斩成片,浇上大蒜酱。那时生活条件有限,作料不多,但是菜上来的时候仍然是香烹烹的,让人垂涎欲滴。于是我父亲与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开始相互推让着入座了。酒照例是用糯米土酿的青红酒,瓮中盛出,酒面上浮着淡淡的绿色,热水烫过了,芳香袭人。大家身上都感觉到了热意,脸色暖烘烘的。 # I2 w& B0 `- M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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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小孩是被排除在丰盛的餐桌之外的。因为此前,我们几个小孩早已被索然寡味的番薯米饭与发腥的咸鱼,海蜇,罗卜等填饱肚子。但是我们仍围聚在餐桌边,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听父亲他们闲扯。 这是我们当初获得知识的非常规渠道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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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大家似乎都在聊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先是从饭桌上的肥嫩的狗肉聊起。 : v X- P% A* n$ Z, C8 n7 ?) F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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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是由我父亲引出的。我父亲说:“古人说得好,‘狡兔死,走狗烹’,为什么用‘烹’字?就是煮了吃。走狗杀了也就是了,还要煮了吃。死了还要被主人分吃掉,这就是政治的残酷。前年我只不过扯了几句韩信,你们看,这一呆在家就是两年。不过还算好,这把瘦骨头还没被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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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5 {9 s. n" P$ m众人都笑了,各自满饮了一杯。我父亲一直对林彪事件抱同情的态度。 1 i, n, w# A7 P! S) R" w* j# s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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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胡屠夫跟着说道:“我怀疑这两天公社后面见鬼了。以前那里是群狗聚合跟交配的地方,现在经过那一带的狗都四脚发软,狂吠不止,搞得人心惶惶,吵得人睡不着觉。今天我被闹得烦了,就到那里去转了一圈。我一出手就拍倒了这条窜来窜去的恶狗。” 胡屠户是个杀猪的,长得五大三粗,脸色黝黑,脖子跟脸好象是连在一起似的,正面望去,看不到耳朵,往那一坐,威风凛凛。他平时摆翻一口猪,就象掐断一根葱一样。乡里人见了他都躲,狗见了他也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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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道:“你们不知道,那一带解放初期埋了一大批被枪毙的人,不是土匪就是地主。现在出一两个野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家在山后面,晚上出门解手时,就经常碰到过鬼魂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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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屠户笑道:“老洪头,你当年怎么没被评上地主?我看你的样子比我当年的东家还像地主,只不过比他穷一点罢了。”. }/ M9 W3 p: r d
8 U5 P: n' t+ U: o! L8 N. t洪老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当年不是上窜下跳的折腾着闹革命吗?如今便又怎样?还不是光棍一条?!” 9 S. D" j+ z* Q# r1 p
3 @/ f5 ?5 R4 X: u2 V6 }1 P我父亲忙招呼大家喝酒。胡屠户干了一杯后,将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顿。酒喝到很好的时候,我父亲说道:“说到所谓的鬼,我以前也遇见过,不过那可能是我自己感觉中捉摸不定弄出来的。大家想想,世间如果真有鬼,那我们做人的就别活了。我是不信邪的。” 7 u+ k6 [& P- `
9 ~0 k' n2 K! q2 S1 e我父亲早些年匆匆忙忙地投靠了共产党,我后来怀疑他可能是出于一时的意气行事。他是个散淡的人,这跟共产党的清规戒律格格不入。1949年夏天,国民党兵败如山倒,败军像溃堤的潮水一样涌入了福建。那时我父亲正在福州一个名声不好的中学读书,整天与老师顶牛斗嘴,好几次都差点被学校开除。一天,他与他一个同学在福州东街口闹市区与几个国军炮兵打了起来。两人且战且退,终于摆脱了国军,但学校肯定是呆不下去了。我父亲一不作二不休,把校长的办公室给砸了,顺便把校外的几家店铺也砸了,随后卷走一些细软。省保安队来抓人,我父亲只好进山去投奔游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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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 U2 E3 ?4 f9 R D; L2 r革命者一般都是被逼上梁山的。我觉得我父亲应该也不例外。 , K% U+ h$ c7 d# b
( q6 Z. D" u0 n% x3 |7 L9 W那时,躲在山上的游击队其实跟土匪没什么两样,锅灶吃紧时,他们便下山去抢大户。因为抢的多是有钱有地的官宦人家,因此他们类似打家劫舍的行为广受乡下间穷人的欢迎。游击队在劫掠之余,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们往往会与贫民们分享若干财物,然后让他们中一些胆大的壮汉把粮食替他们挑上山去。很多没家口的贫民便在山上呆下了,摸起了枪,入了伙。游击队也有与地方保安驳火的时候,两边心知肚明,各自朝天上放空枪。然而游击队的这些事在解放后理所当然地便被当成了革命行动。当时这些准土匪组织们各据一方,互相划分势力范围,有着各自的地盘。后来那些有门路的土匪跟共产党联系上了,解放军一到,他们便大游大摆地下了山。新的同志们赶走了与他们做对的国民党与多年的老冤家,于是大家都进城里耍官腔拿调子做老爹,游击队长都做了附近县的县长。他们枪毙了一批不识抬举的有钱人,把他们的粮食充公“支前”,把他们的土地分给穷人种。 4 ]# v9 J# u0 ]/ I6 `2 H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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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上山后不久,适逢在淮海战役中败退下来的96军撤退经过,他空手夺了几杆枪,游击队长重重拍了几下他肩膀,我父亲激动地热泪盈眶。那时,他觉得革命真是有血性的男子汉的事业。 / z& c$ `7 m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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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初,我父亲在泉州临时“革大”受过短暂的培训后,即被派遣到闽中一个穷乡僻壤负责收集粮食“支前”。那时干部短缺,北方下来的一些无业游民在各地滥竽充数,担任革命的急先锋。我父亲住在一个老寨子里。那寨子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墙壁驳落不堪,地上青石板块长满青苔,楼板都被磨得坑坑凹凹的,只有阁楼上的铳眼,还象老头的眼睛一样耷拉着,一幅破败的景象。 , B( z$ X4 L7 c8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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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住在楼上过道边一个侧室里。那时也是个冬天,冷风嗖嗖蹭着木板门,又没有电灯。我父亲向邻近住家要了一盏煤油灯,当地叫做“灯马”,下面一个玻璃瓶倒满煤油,灯芯点着,上面罩着玻璃灯罩。室中只见昏暗的灯光摇曳,把人影拖得长长的。 5 v, _6 E" k/ V: e# ?#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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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把他的勃朗宁手枪及一本政治宣传小册子放在床头,埋头便睡。说埋头,是因为当时连一张象样的被子都没有,他瘦高的身子只好蜷成一团,埋在简易的日制尼被单中。我父亲说道:“睡到半夜,楼板上突然传来沉闷的脚步声。那二楼是不住人的,而且茅厕也不在楼上,住家们很少上楼的,半夜时候更不会有人上来。我的房间后面正好是住家的棺房,总不会闹鬼吧?我一把抄起手枪。过了一会,那声音却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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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y! R. E" V: _8 f! S& x我听到这里,看到大家都盯着我父亲,就快速伸手到桌上抄了一块狗肉塞进嘴里。狗肉味道有点腥,但是嚼起来非常爽口,就是烫了点。! H. A0 Z3 Z6 |& c6 Z
# ^0 v. V8 u6 ~$ p' H+ O6 A我父亲继续说道:“我把子弹推上膛,摸到走廊上。楼道里黑漆漆的。我恍忽见到有个长长的影子一晃,便大喝一声,那影子就不动了。我走上前去,一脚踢出,却踢在一根大柱子上,把脚趾头都踢崴了。我拐着脚回到房里。这时,‘灯马’突然灭了。你们猜那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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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说到这,象赶苍蝇一样拍着我的头说:“睡觉去睡觉去。” , b! L9 S& D8 X( E2 x% S
7 R# t4 ~" q! f( w洪老头笑道:“鬼走路是没有声音的。你见到的那影子或许不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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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屠户道:“正是这话,要不还叫神不知鬼不觉吗?不过要是哪天我做了鬼,我一定要响当当地走路,穿一双圆头大皮鞋,横冲直撞,看谁敢惹我!” , ]$ ~4 O( A)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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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道:“你做了鬼后,想穿什么鞋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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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0 |9 ]: ^/ L3 ]/ B4 x9 ~( q我父亲接着说道:“第二天我去问了寨里的居户,他们都说寨子里从来没有闹过鬼。倒是有几只比猫还大的老鼠,经常出来作怪。但是我一直不相信老鼠走路会有那么大的声音。” ' p$ |' K+ Z; _/ b6 t2 M' K
% I; u5 s* z# j7 A胡屠户道:“鼠肉我也吃过,跟野兔肉差不多,肉不多,不过口感很好。猫是精怪,猫肉我不敢吃,怕折寿。” - `; F4 A% X5 m/ c3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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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冷笑一声。座中一位林姓的朋友喝了一杯酒后,说道:“说鬼走路不出声我看不见得。我就见过走路出声的鬼。那是早些年在厦门执行公务的时候。” Q. A! b9 G3 m. X# a+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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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原是县里的公安局长,也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之一。他们属于同一派别,那年运气跟我父亲一样不好,只是在局里挂个号。他比我父亲早一年入伍,有一手百米穿杨的好枪法。49年底,厦门刚解放不久,他被组织上派遣到厦门执行公务,有点像现在国安部的那种。一次深夜,他正在擦洗手枪,突然有敌特来袭。他迅速把手枪零件抄上手便跑,然后一边摸黑组装手枪。他跑到百米之外,子弹已经上膛。他随手一挥枪,啪啪两声,两名敌特应声而倒。他在我们那一带算是个传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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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笑着插口道:“老林,且听老夏说下去。他的故事好象还没有说完。” ; W( B$ m% S: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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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和胡屠户都盯着我父亲。顺便说一下,那时我也紧张地盯着我父亲。我父亲夹起一块酒糟焖狗肉塞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声音含糊地对老林道:“我倒情愿那影子是个鬼。你想,要是在那种穷乡僻壤如果真有那么肥硕的老鼠,百姓的肚子更应该填饱了,那我们还革命干什么?!” ( U* k/ [& ]' W* m
5 w; m0 N$ [: z3 I) W老林道:“老夏,这话也不对,老鼠都喂肥了,但是乡下还是有人饿死,更说明地主为富不仁。”7 H" R# b% H/ L& M. d
# U4 U, n+ K9 j' M: c我父亲道:“我住的那个寨子要有地主就好了。可惜都是些破落户,大家整天懒洋洋的。一日三餐都弄不饱。他们以为解放就是要把他们给供起来了。” 0 J% z) [1 `3 F' M# s;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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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笑道:“老夏,当时你应该把他们当做地主全都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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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知道他在开我父亲当年跟他说的那话的玩笑,于是都笑了起来。房间里充满了暖意。 : k W* L' I7 x; E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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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那时年轻气盛,第二天晚上他还睡在那个房间。半夜的时候,沉闷的脚步声果然又来了。在脚步声响过三次之後,我父亲便拿起手枪,伏在楼道边。我父亲双眼紧盯着声音的来处,但什么也看不到。脚步声也消失了。他在那里一直呆到天亮。 ( P$ w" t" I6 z3 \9 c)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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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见到鬼了。”我父亲说道:“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阳光从屋顶黑瓦片上流泻下来,我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后来想想两个晚上的经历,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真是的,世间哪来的鬼?还不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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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屠户讶然道:“那么,那脚步声到底是什么?” v$ Z$ j1 ]4 D( f
; T a! P# B) V我父亲沉吟一下道:“可能真是老鼠吧,也许只是我的幻觉。人在疲惫跟紧张的情况下,时常会有幻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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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屠户道:“你当初为什么不开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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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道:“我拿不准。如果那影子是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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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屠户默然了。老林接着道:“刚才我说的,我也遇见过鬼。我跟老夏你经历的不一样,我是亲眼见到的。刚解放那阵子,我在厦门碰到过一件怪事。” Q$ O2 d" K$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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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屠户忍不住打断他道:“老林,到底是一件事还是一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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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2 u( Y$ k1 C [0 M8 Y洪老头道:“你见过鬼没有?打什么岔 ?”
! u& G+ a7 A3 r5 F% f( C( B
! v2 {: w* K: g/ ?! j9 z老林慢悠悠点上一支烟,轻轻挥舞着火柴说道:“开始时我以为那可能只是一个幻觉,但是时间越长我越捉摸不透了。那时厦门一带留下来的国民党敌特特别多,又趁着我军攻打金门失利,四处兴风作浪,搞白色恐怖。我们组织里的一个暗哨就在那时被敌特给摸了,尸体被扔在湖里山炮台边上。这事引起了组织上严密的注意。我们这些人全都出动了,顺藤摸瓜,很快就捣毁了敌特总部。一天晚上,我从杏林那边执行完任务回厦门岛,突然见到那暗哨正蹲在路边抽烟,烟头火光映着他的脸。我打了一个寒颤,脱口问他,‘你还活着?’你们猜他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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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屠户道:“他是不是说,老林,你认错人了?” 9 F- m1 D% `4 I9 o$ e/ _6 Q!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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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跟洪老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笑了。哪有认错了人还知道对方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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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7 }! `- V8 x4 d老林道:“要是认错人就好了.那人当时就反问我说,‘我什么时候死了?’这事我一直不敢对组织上说出,因为这之前几天,大家刚刚给他开过简易的追悼会。我还见到过他血肉模糊的尸体。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对这事,我始终不认为这是我的幻觉。我连他呼出的烟味都闻到了,是那种土烟卷草纸的喇叭筒。” 5 r. l4 B0 f+ z" j
9 ^5 b: B& N: D' E' Y/ I我父亲道:“我还是觉得这事是你的幻觉。干你们这行的,几天几夜没睡是常事。严重的神经衰弱最容易产生幻觉。” 2 a) N, S! p* n2 l/ q
) e% l) i* \+ m" e& E' H* o老林道:“但是我那时精神得很。” X, N: [' i5 J0 C% a1 J
1 @; Z4 P+ b0 W9 h% t% D7 i胡屠户问道:“鬼也会说人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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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乜了他一眼道:“谁说鬼不会说人话的?尤其是新鬼,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我今年活了73岁,见过的鬼也算多了。” / Z4 ]" n8 O" ?- Q" n9 U2 X, x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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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屠户打趣道:“你看我话这么多,象不象个新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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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冷笑道:“象。”" h# r1 R2 I8 d& n+ ]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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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笑了,都满饮三杯。屋里热气腾腾的,气氛相当的好。大家都有几分酒意了。我趁乱伸手又想去攫取一块狗肉,我父亲拍了一下我的手臂,我只好咽下了漫上喉头的口水。 4 Y! y% ^+ O6 A, y( Q8 c
2 N4 j/ t+ u* ^我父亲说道:“大家换个话题吧,不说鬼了。鬼那东西是说不准的。还是听听洪师傅的故事吧。酒喝到妙处,不能没有武林中话题。洪师父的‘地术犬法’可是天下一绝。” - E" W7 z7 ?2 q9 y 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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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眉头舒展,显得十分惬意。他谦逊了两句,说道:“不是我说大话,论武功,方圆几百里内没人是我的对手。文革刚开始的时候,电力总站武斗队那批人不知从哪里请了几个拳师,在那里瞎练。我进去转了一圈,他们连屁都不放,第二天全都溜了。老夏那时还要我带上两个手榴弹,我想对付那些臭小子,凭身板就够了。我九岁入师门学技击,就在去此百里的竹岩山下。那里蜈蚣多,蛇也多。我师傅要我逮住什么就吃什么,说那些东西强身体,补体力。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蛇肉,蛇血,蛇胆。我吃过豹子肉,野猪肉,就是没尝过老虎的味道。 2 O! W! u1 ]! W/ p9 g6 k6 `* P
}: H2 H) s) O7 D( I5 J胡屠户笑道:“怪不得你的鼻子那么红。不过你的武功是不是没有对手,这就很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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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大声道:“是我在讲故事还是你在讲?你师傅见了我还不敢摆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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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5 g P# h N- m) j8 o% g老林说:“早就听传闻说洪师傅会点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点穴是怎么回事。你老今晚能不能露一手?” * t, @6 s2 B" L2 I8 d
! M8 i; p0 ?: P- A+ D洪老头就把他的右手拿举起来,用三根手指捏了一下,老林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洪老头道:“人体上三百六十处穴道,你让我记都记不下来,更何况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点住?不过,要截断人的气血还是有可能的。你方才是不是觉得全身发麻,没有半丝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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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h/ q( x y6 t6 q% h. | R老林点了点头。洪老头道:“我如果再加三分力道,你就没命了。这叫‘截脉’。” 7 M5 T+ R4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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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哈哈大笑起来,说:“果然是这么回事。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9 W8 h- Q9 ], ?0 D$ @7 {
/ v \# O* }/ x/ N) `/ U胡屠户道:“我知道你师傅,不就是那个铁拐子吗?人称天下第一犬。不过说到‘截脉’,我还是信不过你。截脉算什么真功夫?你在我身上试试看!” # R5 I1 L) |" Z* O3 i2 a7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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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冷笑道:“你那几招算得了什么?我师傅早些年也是练‘虎鹤双形’的,光黄豆就插碎了几大担,碗粗的竹子,一捏就碎裂成片了。练南少林的没有一个人敢找上门跟他比划。后来他投了溪下江大癫子,又练就了一套地犬拳法。民国早些年,连琉球人都上门拜他为师,我师傅不好拒绝,就出了个主意,让日本人练得把自己的脸拱到屁股下面去。” $ S( ~" M9 S! W8 E% Z P
7 H v% P G3 K; S0 \$ C: V( a我父亲笑道:“这可真是个绝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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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说:“你们还别说,后来还真有个琉球人练成了这手,我师傅只好交了他几招。那人回日本后,居然创造了一个什么流的空手道,拳风霸道凌厉,全日本没人敢跟他们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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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外面的雪越发下得大了。狗肉与酒的香味在屋里袅袅回旋。洪老头道:“在我出师门前几天,山上来了一个粗壮的矮子。通过姓名之后,知道是个六合拳高手。师父便留意了,要我出手。” : h7 I' z$ y' X# D: Y
) ^. N9 n# P, h1 h洪老头猛吃了口酒,继续说:“此人的力气在我之上,而且运腕桥段,如泰山压顶,我与他一‘靠基’,便知自己输了三分。这时我师父在旁边朝我点了点头,我于是一下子仰身跌倒,对方一脚欺身踏进,我双腿急速上蹬,只见他的两只手臂,忽喇一下直往天上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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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9 R" q7 t3 T; M老林黯然叹息说:“胜之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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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4 ]; x" ~8 u6 v胡屠户冷笑说:“地术犬法也不是破不了的。破解地犬拳的最好招数,就是抓一把沙子扔到对方脸上,让你晕头转向了,看你还怎么起脚?”- m! ~8 J0 I U* [* L&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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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听了,愤然起身:“既然如此,我们来比划一下,我须用师传的真功夫‘虎鹤双形’赢得你!” i' p" k6 w: {* l8 y&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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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忙打哈哈说:“大家和气,大家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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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笑着说:“看他们比划一下,助助酒兴也好。”) p( K( X$ g/ M# l3 k
9 a# Q" ]& r7 l8 T5 Y胡屠户的“三战”拳术,公认是我们那一带打得最好的。“三战”属于我们那里练武的基本功,年轻人差不多都会几下子,那套路也就三进三退,讲究桥段腕力的伸展收缩与内力修练,中间夹几个踢腿动作,是一种近战防身的技击术。三战倘若真打好了,等闲数十人还是近不得身的。1 p- t0 ?, F# S% W$ B# V u
$ C( S. U0 n/ U7 k- }胡屠户练的是虎鹤双形。幼时练拳,双臂各绑一上百斤磨盘,练到一半,他的师傅便会冷不防突然跳踏到他的肩膀上,用劲往下压,然后他还得肩膀纹丝不动地迅猛向前出招,这是为了训练起腿时让对方措手不及。行家过招,一看到对手肩膀浮动,便知要起腿了,就有了防备。如果起腿时肩膀纹丝不动,踢对手一个措手不及,那是高手。胡屠户的气力就是这样打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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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屠户双眼突出,说是练武时因紧提会阴,牙关紧扣,脸作豹子状而致。以前我见过他参加一次全县群众体育大会,他一上台只打了三招,先请拳,如饿虎下山,台下的人感觉有股冷气扑面而来。接着是虎鹤双现,左鹤手右虎爪,下盘纹丝不动,两边双人合抱的台柱嘎嘎响,吓得前几排的看客不自觉倒退几步。最后一招最见功力,是踢腿。他踢腿的时候,上半身如石雕一般,但是几十米外的人,都非常清楚地听到了他腿骨节的脆响,当时全场便轰动了。 ) e# `& e! U; n( a2 t
: n8 x& D! { Z" Z' T此时,胡屠户咕嘟喝下一碗酒,说:“我们且暖暖身子。老洪头,我与你靠基如何?”说着脱下外衣。大家看他遒劲的身板时,便如铁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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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A( c: R& w) c/ v9 i8 X5 J- s洪老头大笑了,捋拳而起,将土布棉裳往地上一掷:“你想靠单基还是双基?” 4 t. w, D9 V* e) X2 F6 x8 B# O, l. B
. Q6 M9 t! V& x6 B2 o! ^胡屠户说:“就单基吧,我须防你双腿。” - a' k: k4 \1 d$ F0 d* p8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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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笑道:“看来你是嘴上说的硬,心里还是没底。单基就单基。你马步须扎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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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各递出右手,反着靠在一起,便较上了劲。我看我父亲与老林那时的神色,都严肃而专注。“靠基”是我们那里融格斗与练武于一体的喂招方式,有点象太极推手,但推手看起来象和面,而靠基则象是俩村妇在拧麻布,就怕自己使不出劲。 * W6 ~+ w) G, U, H% Y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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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屋里只有骨骼相压时“嘎嘎”的声响。众人脸色都十分的凝重。% U: t f3 U; G! q0 W! [- x; C
' d% u8 U; ` v7 @几杯酒之后,突然间胡屠户出手重了,只听“噗”地一声,他左手鹤形五指,生生直切入洪老头胸膛。我父亲跟老林猛然都惊呼一声,站立起来。我们全都傻了,一时不知所措,仿佛都在等着洪老头的热血,自胸口迸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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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S) O( e; ~+ T洪老头拂拂身子,对胡屠户道:“你身上阳气太重,两天之内,须与我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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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屠户愣怔一下,抱抱拳道:“方才闪失,请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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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干咳一下,笑着说:“列位,我该去撒泡尿了。人老了,不中用了,连裤裆都不管用了。”说着朝老林与我父亲拱拱手,大踏步出门而去,他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 B$ k5 \; |4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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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屠户也借身出去小便,片刻后便回来了。胡屠户象是自言自语地摇着头道:“奇怪,我一掌切入老头胸口,却如击在空中一般。这老头今天有点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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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一壶茶功夫,洪老头仍没有回来。父亲急了,便推门去看,只见明月半天,远处山上雪影散乱,风啸声呼呼袭来,地里白茫茫一片,连一个脚印也没有,哪里更有半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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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 I5 P! P* h3 w1 J这时,我父亲陡然被冷风一吹,身上狗肉的热劲发作,血气一下子上涌,当时就吐血斗余。后来老林和胡屠户要出外去找洪老头,我父亲摇摇手说:“老头是个好强的人,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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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C9 V# h) o! X6 U0 k. A$ b第二天,我父亲被告知,洪老头早已在三天前就已悄然死去,尸身现在还枯寂地躺在他那破败不堪的阁楼中。我父亲一下子就呆住了。 + ~2 [5 n' L `$ B! a/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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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头一生未娶,又无亲属。我父亲叫人买了一付棺材,扶病安排了他的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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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P4 Z. O( G. U% |( f$ V9 m两天后,胡屠户在家中忽然七窍出血而死。他的右手五指,不知何故节节折断,指骨没有一块是完整的。 1 F( E$ I7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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