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最后的刺客·曹沫》（3）

柞里子

§2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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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上门，重新回到书案前坐下，正巧碰上灯心又在爆花。
究竟是喜兆？是凶兆？还是什么兆头都不是，只因为买了一捆齐
0 w3 X$ O- n  R' [9 }( V国的进口货？我对着灯心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想起日记还没写完。
" v, P: p$ P% Q3 n) T7 p/ z( [刚才写到哪儿？拿起竹简一看，最后一行写的是“我今日又同曹
) h( i; r6 p  V3 i& v- g6 e8 F沫比了一场剑，我又输了。”我一连用两个“又”字，因为这不
是我第一次同曹沫比剑，也不是我第一次输给他。这是第十次比，
; m8 R8 X- X! Y5 ~/ D# Q! A) e+ x$ T! t也是第十次输。平心而论，曹沫的剑术的确高明。不过，如果我
. E7 o* N+ l9 D3 M打起精神来对付他，我不相信我会输得这么惨。我为什么不打起
精神来对付他？因为我同他比剑的目的就是输，不是赢，甚至也
不是打成平手。曹沫是那种赢得起、输不起的人。你让他输，他
5 r7 C2 O: D) E+ j3 N( t会视你为仇寇，恨之入骨。你让他赢，他会引你为同道，披肝沥
胆。别以为这种人是小人，这种人比那些既输不起，也赢不起的
' K$ e, v- M8 v& q人要好对付多了。谁都知道什么叫“输不起”，用不着我多费口
/ u7 D  t1 y3 V# Z" G/ a舌。什么叫“赢不起”呢？有些人赢了以后便得意忘形、趾高气
扬，不把输家当人，这种人就赢不起。当然，我有意输给曹沫，
并不仅仅是因为曹沫输不起、赢得起，而是因为我有意与他深相
; O- Q+ s: s- t' ^5 o1 P交结，所以我要阿其所好。所谓有意与他深相交结，当然只是冠
4 z* W: ]7 d( u3 A' r* n5 H7 @; n冕堂皇的面子话。说白了，就是想巴结他。为什么我要巴结曹
沫？因为曹沫是鲁君的左右手，鲁君对他，言听计从，宠信无比。
/ M. c1 F+ [$ V/ B: k1 Z无论是目前在鲁国避难，还是将来回齐国，你说要是能交上曹沫
这么一个朋友，能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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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8 h6 d/ V# ^4 p% r比剑过后，一同走出校场大门的时候，我提醒曹沫说：这
5 _4 o2 w0 [! G* g" I0 g是我第十次输给他。曹沫听了，激动非常，说他从来没见过像我
* _% h: b2 O+ f" a4 H- b' z* w这样诚实的人，说如果换了别人，已经输了十一、二次也会想方
( f$ c5 Y4 ~/ c8 g  n设法赖成九次，甚至七次、八次。激动之余，他先拉我到春满楼
7 b; V/ k( L2 B% B9 e喝酒，然后又拉我到留春苑泡妞，都是他付的账。我没同他争，
连“谢”字都没说一个。像曹沫这样的人，你要是抢着付账，他
* G7 Y, U8 G: A7 K会认为你看不起他；你要是说谢，他会认为你见外。都由他做主，
他就会把你当成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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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说我对喝酒没什么兴趣，那是半真半假。如果我说
我对泡妞也没兴趣，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不过，我既然是陪同
% {7 |' J2 [+ B, h' Z8 Q5 C曹沫一起去的，心意自然是既不在酒，也不在妞，只在奉陪而已。
; B7 g+ ^# G( c+ b+ ~心意既然不在酒，在春满楼喝的是绿焙？还是黄醪？居然想不起
来了，不足为奇。心意既然也不在妞，在留春苑泡的是夏云？还
是秋雨？居然也想不起来了，也不足为奇。既然两样都忘了，我
" `8 f# E7 b" R7 a3 }' I7 ]只好在竹简上加上“一同去春满楼及留春苑”十个字，就草草结
9 n8 q0 `$ w. u9 v+ m- w/ V5 S束日记，搁笔吹灯，解衣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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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来是倒头就着，这一夜却莫明其妙，辗转反侧，久久
不能入睡。以理推之，这应当是因为公子纠带来的齐君的死讯，
. o' O8 @; f: R3 z. `: J可在脑海中翻腾的，却是我同曹沫初次相识的情景。那一天我也
0 W- h  {, H4 C/ G6 ^4 O9 G& z是先去春满楼喝酒，然后去留春苑泡妞。也许，就是因为这种巧
合？不过，那天我陪的不是曹沫，是公子纠。陪公子纠是例行公
" P6 [3 `! E1 M事，不用在“陪”字上费精神。在春满楼公子纠喝的是黄醪，我
& w- p/ e3 n" i3 ?/ S& t: s喝的是绿焙，这我记得很清楚。公子纠喝得酩酊大醉，出门的时
4 L4 `1 e1 S6 L候步履蹒跚，要不是我扶着，他不仅一准儿会摔倒，而且一准儿
会摔倒了爬不起来。可他不肯打道回府，执意要去留春苑。这都
怪春满楼的老板献殷勤，告诉公子纠说留春苑新来个小姐，不仅
; G; _: q, _, G! S) j' H0 t有倾城之色，而且棋道高超，专与嫖客赌棋。嫖客输了，罚金十
镒，小姐输了，免费奉陪。奉陪什么？老板不说，只打个哈哈，
7 M3 t) D# D! @令人遐想不已。公子纠是个色迷兼棋迷，听了这话，如何还能按
耐得住？谁知到了留春苑，却遭鸨母挡驾，说小姐正在楼上包间
里陪着曹大夫，请公子纠改日预约好了再来。公子纠本不是个没
- o( t' z5 S' |$ q脾气的人，况且喝多了，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一掌把鸨母推开，
冲着楼上高声大喊：什么曹大夫？草大夫？有种的给我滚出来！
# N3 [) p. ^' _+ q! [一连喊了三声，终于有个人不紧不慢地走下楼来，向公子纠拱手
) x5 r3 d5 P: U8 Z5 h/ V# h施礼，似笑非笑地说：我说是谁敢这么胡闹，原来竟是公子纠！
我听说过曹沫的名字，只是没有见过其人。虽然我从来没想像过
# t( s/ Y7 T1 a他长得什么模样，可见了他还是不免一惊，因为他长得过于斯文，
# i: H, ?8 B4 i. g+ F完全没有好勇斗恨的神气。不过，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不留余地，
显见他是个有进无退的人，与他在外的名声相符。


# ~0 i0 U3 n4 t也许是受了曹沫的话的刺激，也许只是凑巧，总之，公子
纠忽然清醒了，至少清醒了八、九分。我怎么知道他至少清醒了
1 @. Z8 |. F8 _6 m八、九分？因为他两腿站直了，不再用我搀扶。有时候，醒了比
/ N. \* M" c6 @; ?$ I% Q% G; C醉着好；有时候，醉了比醒着好。公子纠这时候如果还醉着，就
不会觉得有什么难堪，有什么下不了台，残局就可以由我来收拾。
可他偏偏醒了，既然醒了，听了曹沫那样的话，除去拔剑之外，
已经别无选择。士可杀，不可侮嘛！更何况公子王孙又是士中之
: P% A" ]# z2 i; X. h; N# k' Y6 }士，岂能忍辱偷生？我是不同意这种观点的，我的看法是：忍辱
偷生而终于一无所成那才是可耻，如果忍辱偷生的结果是成就一
/ [3 u+ ^, R  [! A2 B番大事业，忍辱偷生又有何不可？可我算什么东西？一个落难公
子的顾问。我的看法难道能左右世人的舆论？说出去只怕会见笑，
) E0 \* g6 _. y1 [5 Q2 Q: z连落难公子的顾问都当不成了。所以，我从来没有把我这看法同
别人说过。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鲍叔。我没把鲍叔当做别人，
因为鲍叔是名副其实的知己。鲍叔是什么人物？可惜也同我一样，
' Z9 y9 t  i. F- B# W9 P# `3 p" ^, |只是个落难公子的顾问。不过，他跟的不是公子纠，是公子小白。
% d0 k  a: p$ j8 p. `这是我的主意。临逃离齐国之前，我对鲍叔说：诸儿昏淫残暴，
早晚不得好死，死后公子纠与公子小白成为齐君的机会最大，你
我两人一人跟一个，不怕往后没有出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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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纠的剑已经有一半出了鞘，曹沫却视若无睹，不动声
色。可我看见他左肩膀跳动了一下，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剑挂
在右边腰下，原来他是个左撇子！未出手前肩先跳，说明出手的
功夫还练得不到家。我的剑术师傅这么说过。不过，我师傅自己
也办不到。可见这说法也许只是个说法，绝不能凭这说法就小觑
3 K8 [/ Z- S- Q: ^- ~曹沫的剑法，更何况他有鲁国第一剑客的名声在外。浪得虚名的
0 y2 F- l$ V) [( ^- ]# X3 J人不是没有，名下无虚的例子毕竟更多。我得赶快想出点儿招来
, f" {( K4 V( D( n& D* c# C. L才行，不然，一旦两人的剑都出了鞘，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就在公子纠的剑尖要出鞘又还没出鞘的那一刹那，我忽然
想起我那铜钱正好带在身上，我赶紧一把紧紧抓住公子纠的胳臂，
硬把他的剑压回剑鞘。我感觉出公子纠并未尽力反抗，可见他的
" L6 ]1 M. g0 ^( _0 }( R酒这时候可能已经醒了十分，并不想闹事。曹沫一言不发，也没
有露出半点鄙夷或者不屑的神情，这说明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大。
我知道我劝解的机会成熟了，于是迈前一步，站到公子纠与曹沫之
间，把我那铜钱摸出来，往空中抛了一把，乾笑一声，说：两位都
4 x0 z: {# I% A2 j+ |% B: e是贵人，何必为一个小女人动气？这样吧，这铜钱掉下来的时候，
要是正面朝上呢，曹大夫请留步。要是反面朝上呢，那就是我们
公子的运气，曹大夫的晦气。说罢，不由他两人分说，立即把铜
" a, ?- R% _& o  p( M4 ~' P钱抛到空中，用手接了，摊开手掌来向他两人一亮：朝上的是正
8 u- b7 s$ b( S3 y$ }( i0 g面。公子纠恨恨地瞪了曹沫一眼，扭转身，拂袖而去。曹沫本来
0 W* D) @  i: F$ w7 G! q" t/ l想笑，笑容还没展开却变成了惊讶。为什么？因为我把我那铜钱
在手掌上翻了个边儿，让他看清楚那铜钱的另一边不是反面，也
是正面。

无墨

柞兄太滑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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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柞兄是赢得起，也是输得起的那种人，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