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血 113 （BY 秦无衣）

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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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小暑 113

　
  方竹枝哽咽着说：“大姑爷他、他的右臂没了！”周太公听了，颓然坐在躺椅上，张着嘴巴，说不上话来。陈知耕也是呆住了：“这怎么可能呢？以畏行的武功，等闲上百条壮汉，是近不得他的！难道满洲人比当年的日本人还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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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 ^8 a2 S4 o7 d. q正说着，赵及已经吃力地扶着头缠白布的刘思任，带着庄白，红歌，还有朱之瑜和郑森上楼来了。刘思任“扑通”一下就朝周太公跪了下来，满脸是泪。周太公看到刘思任右手臂空空荡荡的，以前那个英俊潇洒的汉子，竟成了这副落魄样子。饶是他再怎么坚忍，也忍不住失声而泣了。他一手抚着刘思任的右肩，一手拉着他的左手，老泪纵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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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森也跪了下去。他说：“伯父大人在上，我是子渐的结拜兄弟。伯父请受郑成功三拜。”说着，他一连朝周太公叩了三个响头。太公伸手扶起了他：“你是郑芝龙的儿子吧？你跟修流结拜的事，我已经听畏行说过了。起来吧，孩子。”

: X: [  c9 v2 K( [* Z8 u0 g朱之瑜在一边说道：“太公，大木他也是钱牧斋的学生……”说到钱谦益，他马上就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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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耕一听到钱谦益名字，立马就骂道：“钱谦益跟洪承畴一样，都是冠冕堂皇的王八蛋！我朝怎么尽出这种鸟人。——畏行，鲁屿，你们都是汉子！我对你们表示钦佩！”


朱之瑜过来拜见过了周太公和陈知耕。他当年在松江游学时，曾经拜见过周献，因此周太公也就不客气了。他说：“我听说名儒吴钟峦曾经推许你是本朝开国以来，文武全才第一。这意思，当初我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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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耕听说眼前的中年汉子就是朱之瑜，就站了起来：“我这辈子没把几个人放在眼里，朱先生算是一个。刘大姑爷也算一个。”

( `9 d$ B, I. H9 x( p* ?朱之瑜朝他鞠了一躬：“陈老爷子，鲁屿可不敢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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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D( @# w  r/ c6 L* ^周太公向郑成功问到周修流的情况，郑成功笑着说：“伯父，子渐他现在还呆在南京呢，说是因为眼下时局乱，那边茶庄跟茶楼的事，他还要看顾着。”说着这话，他强忍痛楚，拼命的不让自己的眼泪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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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7 J0 D" p! t# E) q7 y2 [庄白要红歌跪下，红歌却拍手笑着说：“很多很红的血……，天上有很多金色的太阳，真漂亮！哈哈，真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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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竹枝拥着红歌，泪水涮涮而下：她是学过医的，她明白，眼前的这位姑娘，也就是上次庄白回来料理“明茶”时，提到的她的美丽的儿媳妇红歌，已经神志不清了！她有一种预感：周修流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但是，此时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问这事了：如果事情属实，她承受不住，太公更是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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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公伤心地问起刘思任的手臂是怎么断的？刘思任埋头在地，却又不敢失声痛哭。这些日子来，他已经忍受住了太多的人生难以忍受的痛苦了！他的眼前，顿时闪过了这几个月来一幕又一幕悲壮的事。太公像是明白了什么，说：“畏行啊，难为你了。我曾经为修涵感到骄傲，现在，我应该为你感到骄傲。有你们在，天塌下来，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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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i/ |4 c* Z* G( S: b) c$ O五月初八那天清晨，刘思任带着“猪婆龙”龙紫江他们一伙数百人，一路上且战且退，从金山岛仓促撤到了江阴城外。然后他与江阴典史阎应元一道，开始全力布防，江阴城内十余万众，上下同仇敌忾。闰六月，满洲人的薙发令下来了。但是全城的男人都不愿意剃头。大家决定誓死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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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此后的两个多月里，清军对江阴城展开了猛烈的攻势，清军死伤累累，有几个满洲贝勒和固山额真丧命。攻城的总指挥，就是当初江北四镇之一，后来投降了满洲人的“花马”刘良佐。刘良佐先是劝降，劝降未果就攻城。这个时候，那些刚投降清朝的将士，想要在满洲人面前图个好印象，谋个出身，因此打起仗来，个个拼命，死伤累累。真是既有今日，何必当初。最后，清军用几十门红衣大炮轰开了城墙，城中十万军民在惨烈的搏斗之后，死伤殆尽。江阴成了一座悲惨的死城。时值盛夏，尸体的臭味，连扬子江对面的靖江和附近的常州府，都可以闻得到。

刘思任在守城时，右臂被清军的红衣大炮所伤。他骤然间看着自己的手臂飞上天空，错愕之下，赶紧伸手去接。他看到自己血淋淋的右手臂，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分裂了开来，身上有一种发麻的痛感，而思维却麻木了。他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了。但是鼓涌而上的清军，已经让他没有思考的余地。他包扎了伤口，将右手往腰里一掖，左手挺着唐慎之的那把长刀，在城里又进行了一天的巷战，杀敌无数。后来还是阎应元叫了两个人，将他硬拖出了城，一路上向南一边疗伤，一边撤退。两天后，典史阎应元就在江阴城里牺牲了。

此时，清军在多铎亲王的率领下，差不多已经攻略了整个南直隶了。刘思任在马车上触目所见，真是惨不忍睹。这里的一草一木，他曾经都是多么的熟悉啊。昔日江南的繁华之地，如今竟成了地狱！四处除了鲜血、尸体之外，还是鲜血、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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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的是，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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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6 ~; h! ?+ u/ V# O刘思任到了松江之后，碰巧见到了刚刚参加完血腥惨烈的嘉定战役的朱之瑜。朱之瑜瘦得眼珠子都陷下去了。他说了嘉定三屠的惨状，刘思任也告诉了他江阴的事，两条坚忍的汉子，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刘思任从朱之瑜那里，知道了周修流在南京被洪承畴监斩下，不屈自杀的消息后，登时狂叫一声，就口吐鲜血，晕倒在地。朱之瑜扶起了他。刘思任哭着说：“鲁屿，你让我怎么去向太公交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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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 @& T/ f6 z朱之瑜还告诉他，史德威在栖霞山给史可法做完七七法事之后，又偷偷地到南京史可法家里，拜认了史夫人和史太夫人，然后就跟他的妻子龚氏，避居到太湖边上的溧阳，以诗酒自娱。他说，史德威在经历过扬州大屠杀之后，对血腥味已经厌倦了。没有参加过残酷战争的人，是体会不到他的这种心情的。史德威以行伍出身，以诗酒安隐，实在是一种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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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刘思任他们两人去了吴江县衙，找到了朱庭佐。朱庭佐在清军攻城时，杀死了知县，下令打开了城门，结彩迎接清军。他如今已经是吴江知县了。刘思任一刀就将他给劈了，然后将他的脑袋，挂在城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