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不是爱风尘》(51) 天平的两端

闻弦歌

陈宣和斯羽上了拉姆西餐厅给他们叫来的黑色老爷车，再次挥手和陈宣未来的导师告别。望着那个西装笔挺的身影，斯羽心里感叹着英国人的骑士风度：只要有女人在，他们随时保持殷勤周到的习惯。甚至连这告别也是，必须等她走了以后，他才能转身。出门的时候，大明星HUGH GRANT正好走在她前面，竟特意停下来，用手帮她扶门。她不是追星族，但她喜欢看HUGH GRANT演的电影，不管他在生活中如何，他在电影里赋予角色的羞涩的贵族气，让她倾倒，所以，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还很是兴奋的。


斯羽穿着有细细肩带，胸前打摺，颜色象深绿的水潭中仿佛氤氲了晚霞的粉红的晚礼服，胸口别着一朵绿色镶边有飘带的花，化了很正式的妆，绽放出了许久未见的明媚艳丽。


“你真美。”陈宣似乎又看到第一次在特拉法尔加广场遇到的那个光彩照人的斯羽。他凝视着她若有所思的面容，情不自禁地搂住斯羽赤裸的香肩。


斯羽脸上的感慨还来不及收，肩膀一僵，本能地向边上靠了靠，他却一用力，反把她拉向自己的怀里，双手抱住她的头，嘴唇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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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在车里这样，成何体统。”斯羽皱紧眉头，双手高举挡住他的靠近，脸上现出又羞又恼之色，挣脱了他的手，迅速坐到陈宣对面的座位，把掉在座上的披肩拢到肩头。五月末的伦敦傍晚还是凉意丛生的。


“你怎么一点都不懂浪漫呢。”他悻悻地放下手臂。这句话不过是遮掩他的尴尬，实际上他清楚斯羽这种阻挠意味着什么：她不爱他。这个想法总象个受惊的小鸟，每次在他的脑际一掠而过，他就只让自己看见个倏忽而逝的小黑点。“这老爷车够大的啊。”他又自我解嘲地说。“面对面至少能坐六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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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斯羽也没应陈宣的请求和他住在一个房间一张床上，她坚持自己身旁有别人会失眠，陈宣无法，只得由她。更让他郁闷的是斯羽从不主动上他的床，总要他半强迫地把她拽到他的床上。做爱的时候也不象刚开始那样忘情叫喊了，甚至不让他和她接吻，让他觉得兴致索然。当然，他依然毫无起色的痼疾也让他对做爱望而却步，但为了不让斯羽洞悉，又不得不吃药造势，所以也就丧失了玩风弄月的旖旎情趣了，吃了药就盲目地冲锋陷阵，好象在猛烈的进攻中才能暂时找回来点男人的雄风和气势。这也让斯羽感到无聊。也许脑子里还残存着方楚的厚实的身体信号，斯羽对陈宣骨感的身体也不太接受。如果说她在这样没有前奏，只有高亢得歇斯底里的主旋律的做爱中还能有高潮的话，那是她闭上眼睛拼命意淫的结果。因为只有看到她达到高潮，陈宣才会胜利般射出子弹。然后他才能放她回自己的房间。就当是美容吧，她劝自己。


斯羽的屈就自然是出于投桃报李。陈宣对她确实照顾有加。天天半夜接她放工不说，晚上自己做饭的时候还必定特意给斯羽带出第二天的早餐和午餐，隔三差五地给她煲一锅汤，买些中国点心店出炉的新鲜小点心。还有塞满冰箱的各种水果，包括很贵的荔枝和木瓜等热带水果。虽然她对自己吃什么并不太在意，但是这份心意她还是不能不感激。他还有时间就拉着她看电影，逛博物馆美术馆，到伦敦各种标志性建筑物留影，催她寄回家给父母，还带她去了伦敦周边的温莎堡，丘吉尔庄园等等。总之，在很多方面，他绝对是个合格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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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两个人似是而非地的同居生活。斯羽在交房费的日子来到时候，还曾经本能地要交陈宣房费，被陈宣不高兴地拒绝了。斯羽这个举动本来只是出于清高的自尊，不想让陈宣看轻自己，可陈宣却觉得斯羽根本没接受他，还把他当外人，以便随时可以抽身而退，心下压抑难解。转而他又想，也许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他自己，如果自己不做蓝领，能有体面的工作，她也许就能心甘情愿地跟他了。她一心甘情愿，他在她面前的自卑也就烟消云散，那他的阳痿说不定就好了。人家不都说阳痿很多时候是心理性的嘛。女人和男人历来是天平的两边，男人那头低了，女人就高了。而女人有恐高症的比较多。她们还是低下来更觉得塌实。要想女人心甘情愿地低下来，只有把男人的砝码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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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R1 ]' y/ z! V; r0 B+ I" s* v( e所以，他最近常常跑各个学校，联系导师，看能否略过计算机研究生，直接读计算机博士。他的奔波并没白费，他在学校遇到了以前打算接收他后来被那个女生俘虏的教授，因为对他心中有愧，听了他的想法将他介绍到一个计算机导师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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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1 |: O" n  ]" b5 Q0 T9 g% e陈宣很紧张，他已经过了面试这一关，但他知道还有其他人也在竞争这一位置，别人都有计算机研究生的资历，他的唯一优势是他预先跟导师说他可以不要一点工资。经过多番思考，他决定还是打感情牌：约了导师到英国最好的餐馆高登·拉姆西餐厅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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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2 ^( _7 j' x“发什么楞，到了，司机跟你说话呢。”斯羽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宣回过神来，掏出钱包，问明多少钱，边拿钱，边小声嘟囔，“这么近的路就五镑钱啊，出租车也太贵了，赶明我也开出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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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x# Y: @6 \3 O1 H& O" A4 `斯羽嘟了嘟嘴，不屑地乜斜了他一眼。陈宣本来开了车出来，但走在路上的时候说自己的旧车停在全伦敦最好的餐厅前面太过寒黪，让人看见了笑话，就把车停在了餐厅隔一条街的路边了。因为是提前去的，时间尚早，他就提议走着过去。斯羽虽然觉得自己穿得如此隆重地走在街上不太协调，但无奈伦敦不象国内，随时可以打车，除了固定的停车点，都要自己打电话叫的，只好勉为其难地踩着有些生疏的高跟鞋走了过去。


6 r8 t, Q8 W* x) X% F; I0 ]“车里冷吗，要不把我后座的大衣拿来披上？我马上开暖气啊。”陈宣低头找停车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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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披肩是羊绒的，不冷。”即使真冷，斯羽也不想披他的衣服，一股油腻味。跟他说了需要干洗一下，他坚持说很干净，就是不去。斯羽明白他是嫌干洗太贵。她不禁又想到白天去买礼服的时候，他那甩开脚板万里长征的劲，牛津街几乎让他走个来回了，才咬牙买了这件晚礼服。一百多镑，看他恨不得眼珠子要掉下来的样子，真没大出息。如果不是他虚荣心强，非拉着她去买礼服配合名餐厅的晚餐，她才不要跟着他逛来逛去的比较呢。疲于奔命地打工，一个心眼地攒钱，对父母和自己的失望，她的生活内容就象脱脂牛奶一样，也许还有营养，但没有味道，对服装的兴趣当然也几近于无，何况为了这样一场与己无干的应酬。希望他这样的大动干戈能如愿以偿吧。看起来，宾主倒相谈甚欢，那个导师很随和，又酷爱艺术，当他听到斯羽对他谈起的英国雕塑家HERRY MOOR的作品了如指掌时，惊讶之余谈兴大发，斯羽好不容易才把他滔滔不绝的话题转到中国的绘画和陶瓷艺术上。她怕他说多了自己露怯，她对英国的艺术家了解的毕竟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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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吧，我已经晚了。”斯羽看陈宣甩着交完钱的卡片一步三摇，焦急地说，这顿饭完全超出计划地吃了三个多小时。斯羽仿佛听见老板娘尖利的广东普通话鸟打架一样在她耳边鼓噪，天知道她每次要练怎样的内功才能消化掉她的刀片一样的刻薄。怪不得老板的下巴看不出胡子茬，原来她老婆一开口他的胡子就被刮干净了，她促狭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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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宣发动车子，在停车场转着圈子往楼下的出口行驶。这个停车场有十层，几乎全部满员，他们是在第十层找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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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餐厅真贵，你知道这一餐我花了多少钱？”陈宣摇着头咋舌。“加酒水将近四百镑！才三个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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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  y, ~: M- O* ~# k6 w8 D" g斯羽也吃了一惊，“四百是太贵了。”她努力回想自己吃了什么，好象一共有7道莱，外形古怪的奶油卷心菜配苦可可酱和海蜇虾饺；一道独特的鱼——柔软鲜美的鱼肉放在切碎的蔬菜上，拌以香浓的酱料；南瓜意大利调味饭，干酪以及甜点，除此之外还有调味通心粉，蜜汁烤肉以及独家供应的烤牛肉。饭后甜点有热巧克力以及蜂蜜冰淇淋。她嫌太甜了，另要了一杯CAPPUCINO。“谁让你偏要去这家呢。”


“这家餐厅是伦敦唯一一家three Michelin stars（米其林餐饮机构评选为三颗星的餐厅），也是伦敦最昂贵的餐厅----英国电视名厨Gordon Ramsay的旗舰餐厅。刚才在边上指挥切肉师傅的那个小矮个子就是他。在这样档次的地方请客才能让人家印象深刻呢。不过，我还真没吃饱，呆会回去还要下碗方便面吃。”

: W8 |  j  S% N0 |“那又怎样呢？就能成功地从你可能的导师的胃出发占领他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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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 D/ P; `1 ?1 M3 W; M' v“告诉你，英国人极少被这么敬为上宾，顶多请家去吃一顿。你看吃饭的时候他看见旁边桌的歌唱家SARA BRIGHTMAN不也神情激动，手足无措嘛，所以我有预感，这事八成能成。况且，你和他谈得纵横四海的也很热烈，我看他对你连带我都大大的刮目相看。要说你的英语口音是正啊，连他都问你是不是在英国学的英文。他不是还邀请咱们一起去听BBC PROMS吗？我想这几天就把票订了，就说是你请他的，给他个惊喜。”陈宣眉飞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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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K7 l* F* m( H( f# J0 Q“别拿我当牌打啊，我可是友情出演，没时间也没闲情逸致帮你公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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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成了，你也有好处，我就可以着手办你上学的事了。伦敦大学有规定，如果你作为博士的家属读硕士，费用免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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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 M+ D; D, [! M( {“可是，我不是你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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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 H7 h% A4 t; I! l( H“那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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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5 [% a2 L4 }# r" @) a7 {“你什么意思？”斯羽扭过脸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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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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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可能。”斯羽干脆地说。

    “这么坚决？”陈宣苦涩地说。


“你不了解婚姻。”斯羽想起自己父母无爱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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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了解，你结过婚那？”陈宣问完心里暗自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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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结过！现在还是已婚身份。怎样？”斯羽赌气地说。这人也太不会说话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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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跟你开玩笑那，你还当真了。真是小孩子气。”斯羽的话倒让陈宣释然了，腾出一只手去握斯羽的手，斯羽不客气地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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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9 s' y; x" T“哎，你怎么开这来了，我还没回去换衣服呢。”斯羽忽然看见外卖店的招牌和招牌下的花篮。这个花篮还是她建议老板娘买来挂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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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g8 d) Q9 W% Y# X陈宣一拍头，“哟，我忘了，你说你晚了，我一着急就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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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算了，我向何红借套衣服吧。不过，穿着这身进去，还迟到，老板娘有的罗嗦了。”斯羽瞧了一眼自己的礼服。说实话这件衣服她确实喜欢。可惜，和拉姆西餐厅一样，现在对她来说都奢侈得不现实，最多也是昙花一现而已。可是昙花开过了，那芳香究竟留在了某个地方，使得哪里染上了幽香，有什么东西不易察觉地变得不一样了。

' D. |  m( |9 E$ I站在这个漆成艳俗的朱红的门口，她才感到自己是多么喜欢拉姆西那样的地方。只是，刚刚告别的高雅的精美的一切如同过去曾经被她轻视的荣华一样，在此时此地恍如飘渺一梦。斯羽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并不知道，她的叹惋羽毛一样似乎没有分量，堆积起来，被慢慢地砌进时间和际遇里，有一天也会渐渐堵塞了某些人生的方向。

潇洒走红尘

顶雪M，好文笔，好故事！

闻弦歌

谢红MM支持。

无墨

我特别喜欢秋雪在小说中恰到好处的评论，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