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血 ７１

秦无衣

$ o! k0 \9 [( J/ [) o* k; m　　　　　第三章　小雪　71

; s, W, A* ?6 W, k6 i 8 a2 ~: u( L' b- e　应廷吉手上望远镜中的景象，已经越来越显明了：一匹疲惫的黑马上，驮着一个同样疲惫的人。他正在奋力杀开满洲旗兵们的包围，向黄河河面上冲过来。 应廷吉愣了一下，放下了望远镜，心想，莫非这个人已经濒临绝境，因此被清兵们赶下了河？此时我军中如果还有这般死士，真是太难得了！他又拿起了望远镜。接下来他看到的情景，让他心里一阵激动：那人拖着那匹黑马，竟然游向了黄河南岸！ 1 S6 S, L  t- }# z( B他把望远镜递给了站在一边的史可法：“大司马请看，这个人简直是不可思异！” 史可法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说：“这个人果真是要渡河过来！看来他是身临绝境，被逼得走投无路了！——难得他有如此神力，竟然拖着一匹马，在冰冷的河水中游着。此人是友非敌，一定要救援他！” 他转头对史德威说：“龙江，你马上下去准备一下，带上几个人到河岸上去，不管他是谁，都要给我带回来！” . j" Y! O3 r% x- V史德威答应一声，匆匆下了城楼去了。史可法视界中的那个人和那匹马，在水流中漂着，向前挪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显然是越来越吃力了。他忍不住脱口赞赏说：“此人是条汉子，但愿他能坚持划到岸边来！” 他放下望远镜，忽然看到应廷吉正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于是就问他说：“棐臣，你好像有什么心思？”他知道，他的这位同科平时话不多，就是喜欢动脑子。一旦他开口说话，往往中的。 6 Y, n& E1 o6 l8 ]8 | 应廷吉说：“我在想，倘若这个人能够从对岸游得过来，那么，到时候清兵想要渡河进攻我们，可能比我们原先预料的难度要少些。而且，我刚才注意到了对面清军营前的塔楼上，有一个人正在不住地朝这边观望。他们放这个人过河，未尝不是在投石问路。你看呢，道邻？” ; e% w8 p/ I6 t/ r$ ~ 史可法点点头：“如此说来，这些时我们更要加强戒备了！现在交战的主动权不在我们手里。”他又拿起望远镜观看着，只见那个人已经游近了黄河南岸，而史德威带着的几个人马，也已经赶到了岸边。那个人几乎是爬着上岸来的，当他的身子刚刚离开河水，就一头栽在雪地里，再也不见动弹了。他身边的那匹黑马，俯下头去，不住地用舌头舔着他的脸。 2 [( _8 n* v4 J  R/ W* q; A ( m9 H$ b: m8 L/ q 4 `8 |" i* K$ i" G9 [# {3 R周修流醒转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封闭的、不大的房间里，四周是昏黄的灯光，身下是僵硬然而温暖的土炕。他搜寻了一下记忆，觉得自己不该是躺在这里的。他正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脚麻木，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了。于是他又想了一下，隐约记起来自己是在河岸边上晕过去的，那时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然后就什么都不清楚了。 5 A1 D/ Q9 ?6 F7 Y- k3 [* P. N他费劲地扭动了一下酸麻的脑袋。这时，站在门口的一个小军赶紧走了过来。——他认得出来，小军穿的正是明军的军服。原来自己终于来到本朝的军营了！他问小军：“这里可是史阁部的军营？” 7 F( n1 x& _8 A* {- ^ & R; o$ m7 a! M8 c' {. {" p( G. l小军说：“正是，小的是督师中军的亲兵。督师大人特意吩咐，要我们好好照料小将军。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两夜了，史德威将军让人刚刚把你抬回来的时候，你的身子都冻僵了呢！大家都以为没救了，没想到你福大命大，体力也好，没过两个时辰就开始呼吸正常了。现在是你被救回营的第三天中午。——小将军想吃点什么？” + S0 }( H- D5 K& j! @/ K$ d! Z . U7 L1 O3 u! ~0 Y; t# E* H周修流让他先将自己扶着坐起来，然后要他去拿一碗烧刀子来喝了，身上顿时舒服了许多。随后他又吃了一碗番麦粥，开始有了些精神。他用手掌搓搓脸，忽然感觉到脸上胡子拉茬的，有些棘手，原来这些天他不修边幅，脸上竟然是杂毛丛生了！ & H) w( {9 K& N5 s! V# q他问了小军一些军中的情况，才知道黄河对面北岸的重镇宿迁城，是在大约十天前被清兵攻占的。总兵刘肇基奉命从高家集率军驰援过来，正在淮北一带巡防的史可法，也迅速率军进驻白洋河镇，沿黄河岸边建立营垒。目下两军正形成对峙的局面。周修流说：“我想见史督师。现在就想见到他！” . B- B! a% E( U( s/ T7 B, P小军笑着说：“今天雪小了些，督师大人正带着几位将军在河岸边巡视呢。你还是等到身体恢复了再见他不迟。” 4 K/ W; b7 i8 i, e/ Y2 z 那天，史德威跟侯方域先后来这里看望了周修流。史德威笑着说：“没看的出来，子渐平时那么斯文，一出手却如此神勇！上次在燕子矶时我就说过了，‘君子豹变’。不意你果然如此，真是让人钦慰。救你回来的那天，正在岸边修筑工事的兵士们，把你在对岸跟满洲人交手的事都告诉我了。现在军中正在盛传你的故事哩。我跟史阁部到江北督师都半年了，其实还没有跟满洲鞑子交过手呢。你这真是先声夺人啊” 1 V# R9 X# \" T4 @ 周修流笑笑说：“我那也是误打误撞的，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原先我还以为督师的军帐该是设在宿迁城里呢。” # T/ }2 Q0 W+ {1 l# M; F 史德威说：“都是几个军镇因为互相观望，以致贻误了时机，让满洲人站稳了脚跟，才把我军隔在了黄河南岸。现在要想过河，非得要付出更大的牺牲了。”说着，叹了口气。 2 k' ]+ u, C: T! V  v 侯方域来的时候，周修流已经可以自己下炕头在屋里行走了。侯方域裹着一件厚绵袍，看上去不像上次在茶楼见到时的那般潇洒了。他带来了一壶烧刀子酒，两个小菜。他笑着说：“子渐，上次在你的茶楼，我着实做了一回饕餮。可惜你到了这里，我却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就这几个腌鸭掌跟咸鸭蛋，你将就着吃吧。” / F9 H0 e* B& P! M8 u周修流笑着说：“我到淮北来不是来要享清福的，是落难逃奔到这里来的。”接着他说了自己此次来从军的缘故，侯方域一边叹息着，一边不时骂上几句阮大铖。后来他忽然问说：“子渐，我离开南京之后，你可曾到过‘媚香楼’，见到过李香君？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 g9 r. I* i( ^8 D 2 g0 O6 Z5 t* @1 j: u周修流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告诉他实情：“前些时日本来的代男小姐，本来一直跟香君姐姐住在一起的，后来代男的未婚夫郑林来了，她就跟着他回闽南去了。我听说……” 5 Z" x# R5 Q- X" Y侯方域神情一紧，随即笑着说：“子渐，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我扛得住。” + C6 O6 N% {. t  A: g1 U$ m7 m周修流说：“我听说马士英的远房亲戚、佥都御史田仰出任漕运总督时，由那该死的阮胡子出面牵线，想要霸王硬上弓，要将李香君姐姐嫁给田仰做妾……” 侯方域听到这里，毕竟还是按耐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愤然说：“入娘贼，这事果然是真的！原先我还以为只是传闻呢。这阮大铖当真是无耻至极，他跟我过不去倒也罢了，却居然连一个风尘女子都不放过！后来呢——” 8 Z. S% R# m3 [; l周修流叹了口气：“后来香君姐姐硬是不从，还以死明志。那田仰没有办法，才作罢了。最后无奈之下，还是由香君姐姐的义母李贞丽，代她嫁给了田仰。——只是可怜了陈定生先生。侯兄你知道的，定生先生跟李贞丽姐姐原是红粉知己……”他顿了一下：“——对了，侯兄可能还不知道吧，前些天陈定生刚从老家宜兴回到南京，就跟阮胡子杠上了。阮圆海现在跟负责北镇抚司缉缉役差事的锦衣卫指挥副使冯可宗沆瀣一气，我估计眼下定生先生是凶多吉少，可能已经被关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了。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不过，我姐夫跟张鹿征都是定生先生的旧交，我想他们会全力救助他的。” 侯方域吃了一惊：“定生他怎么在此时到南京来呢？当真是糊涂！他不知道阮大铖正在清算我们复社的人吗？！真是祸不单行啊。这北镇抚司的诏狱，人称‘冤窖’，就跟阎王殿一般。进去的人，十有八九是没好日子过的！李贞丽跟定生他原是两情相笃，如今却又碰上这劫难。——但愿香君不要再出什么事故才好，不然的话，我真要于心不安了……”说着不住地搓手。 0 O* z; \, Q3 I/ _% f6 }7 s周修流说：“我听定生先生说了，香君姐姐前些时已经去了栖霞山葆真庵隐居。那里地方偏僻，风景宜人，我的义兄郑森前些时也曾经在那里读书。侯兄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