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z0 E& K1 @& p* t- Y: S# j
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张祜 & v5 Y: x- h( O! U6 C; K
第三张 小雪 69[tr][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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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驱马向北骤奔。那扬州地面,南至瓜州,北至邵阳、高邮,东到大桥、张汪一带,西至甘泉各集场。南北约有一百多里,东西约莫四、五十里。周修流傍晚时候,就赶到了扬州城东的钞关门外。2 m6 O) S: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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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钞关是漕运的中心地带,商业兴隆,热闹非凡,虽是眼下已经天寒地冻的,也是车马往来。他找了家客栈歇下了,问了一下店老板,知道驻守扬州的是总兵贺大成。他担心暴露自己的行踪,到时候给史可法添麻烦,因此也不想进城去了。——反正他知道史可法已经率部北上了。晚上他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到街市买了一套屯绢厚夹袄,一件玄色披风,一顶貂皮帽,然后就沿着运河往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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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a' [3 Z' ?' Q- e三天后他到了宝应。只见天上逐渐开始飘起了雪花。天气更加寒冷了。他想,幸好郑森提醒,不然的话,此时自己果然就要挨冻了。% D' P- c `& }1 i. h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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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看天色已晚,路上散布着雪花。周修流身上寒冷,就不想赶路了。他正想找个地方歇下,可是走了十几里的路,也不见有一家客栈,心里着急。这时,他忽然看到路边有一户人家,几株枯树环绕着三间草屋。草屋的后面是一个十几丈见方的大水塘,围着芦苇篱笆,里面宿着一大群鸭子,正“嘎嘎嘎”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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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屋里透出一线昏黄的灯光,于是他就下了马,把马系在一颗大榆树下,上去敲门。开门的是个年过五十的老汉,精神还算好。他一看到周修流一身厚实的打扮,手里提着长戈,身上背着大弓,连问都没有问,马上“砰”地一声就将门掩上了。周修流慌忙说:“老人家,我是从南京来的,要去北边的宿迁投奔史可法大人。路过这里,天色晚了,想借住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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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b5 s2 p, a u5 u老汉可能听到了“史可法”三个字,才又把门打开,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脸色和缓了些。他小心翼翼地将周修流让进了屋里:“小长官既是史大人的部下,就请进来喝口热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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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打量了一下屋子。屋里摆设清寒,一盏小油灯,屋中间一张四方桌,屋角一个炉灶。灶前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怯生生的小女孩,正在往灶孔里添草,见到周修流,赶紧低下了头。老汉让周修流在桌边坐下,给他倒了一碗热水。老汉说他们家姓姜,那个小女孩是他的孙女儿,她母亲早逝,父亲在宝应城里给人做搬运伙计讨生活,他自己在家中养些水鸭子卖鸭蛋度日。姜老汉说:“咱们乡间清贫,没什么好招待小长官的,只能请你吃顿番麦粥就咸菜、咸鸭蛋了。”/ W% H5 Q7 Y' M&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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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是过路的,当然是入乡随俗。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的?!”不过,饭好了的时候,他喝着热烫的番麦(玉米)稀粥,还是皱了一下眉头:他是富家子弟出身,从小到大,哪吃过这种乡间的家常便饭?!不过此时他肚子饿极了,吃了几口,就吃出味道来了。于是他就着咸鸭蛋、咸菜,一连吃了三碗,身上暖和起来。然后跟姜老汉讨了些干草,出去喂了乌龙马。6 s7 j6 R. q(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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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屋后,跟姜老汉围着小油灯聊起了天,老汉的小孙女静静地趴在桌子边上听着。姜老汉倒了两碗烧刀子。他叹了口气说:“这北边战事一起,咱们老百姓眼看又该遭殃了。前些天宝应城里来了几个军爷,二话没说就把我们家的一条老驴子给拉走了,说是军中运输需要,谁知道是不是给宰了吃了呢。——过会小长官可以把你的马牵到屋后的驴棚子里。这雪看来一时半会的停不了了。俗话说‘风后暖,雪后寒’。我听小长官的口音,像是闽粤一带来的的,样子又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你一路上得小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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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听了,喝了口烧刀子,心里暖和:“多谢老伯!我不是什么长官,我是去史督师那里从军的,我姓周,你叫我小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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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K! T' v0 c姜老汉半仰着头说:“史大人可是个好人呐。前几年崇祯爷的时候,史大人总督漕运,曾经路过我们这里,我见过他一面,真是个好官呐!因此方才我听说周公子是去投奔他的,才敢把你招进屋。几个月前翻山鹞子高杰大闹扬州城,搅得天翻地覆的,也幸好史大人把他给弹压了下去。如今听说高鹞子洗心革面了,前些时带兵北上,经过这里,也算有点出息了。不过骚扰咱们百姓这老毛病还是没改,过路见东西就拿,吃饭不给钱。——只要他能打仗我们也就不计较了,总比满洲人真打下来了要强。满洲人东西也要,人也要。”3 o* r# T, v& u a) ]: ?
6 u1 y8 d: F, E# F# f" N& u他喝了两口酒,呼出一口热气,接着说:“那满州人狠啊!记得崇祯十二年的时候,我约了几个伙伴到山东贩卖鸭蛋,正赶上满洲人大掠山东,围攻济南府,我们几车鸭蛋全给丢了,还差点被他们劫到关外去做‘包衣’,就是家奴。后来听说,那一次清兵一共劫掠了四十多万我朝的臣民,金银财物、牛羊无数。——我们几个总算逃了回来。”+ K" j5 N9 @9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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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蹙着眉说:“我就闹不明白了,这些鞑虏凭什么就闯到我朝国土来,又是杀人,又是劫掠的。难道我们欠了他们什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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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汉叹了口气说:“抢劫杀人原就不需有什么名目的!——如果公子有兴趣,我就给公子说说我们那次逃亡的经历,说不定公子到时候跟满洲人打仗,还用得上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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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X0 j. D' r [$ [周修流果然来了兴趣,“哦”了一声,凝神听着。姜老汉说:“那时我们几个正在济南城南的一个小镇里找买主,听说清兵来了,吓得慌忙扔下车子就跑。可是来的那些满洲八旗兵全是骑马的,我们哪儿跑得过他们?于是大家只好往小巷里瞎窜。因为巷子大都是弯弯曲曲的,战马到了里面,就不能像在平原上那样横冲直撞了,四处驰突了。”# I! i2 t3 U. N7 u& Q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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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听了不觉点点头,若有所思。他是练过骑射的,知道骑兵在平原地带作战时占优势的道理,在小巷中这种优势就没有了。) J4 p' X1 [7 @ E& q0 p
6 K1 x9 t3 n0 ]% ~姜老汉接着说:“我们几个躲到了小巷子人家的屋子里。那些骑兵就在外面挨家挨户走来走去的搜索。后来,我们中间一个胆大的说了,与其这样躲着等着被他们拿住,不如出去跟他们拼了!于是我们几个有拿菜刀的,有拿棍子、档杈的,大家商量好,先用棍杈突然将奔跑的马绊倒,然后拿刀的扑上去就割脖子。——嘿,你别说,这办法还挺管用的。我们六个人一共宰了四个清兵,然后骑了他们的马就拼命往南跑。——跑到了济宁府,几匹马全给跑死了。”他说着,不无得意地砸吧了一口烧刀子,满脸潮红地回忆着当年的情景,豪气横生。5 l! g) b2 ]5 W& S3 w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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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笑着说:“老伯,你们这招数对付清军骑兵果然管用,我记下了。”. o& r" H- r3 q, r$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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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周修流吃了两碗烫热的番麦粥,喂过了乌龙马,就要出发。他悄悄地在灶台边上,给姜老汉留了一锭五两的银子。临行前,姜老汉给了他一个沉甸甸的酒葫芦说:“周公子不要笑话,这葫芦里装的是我自家酿的烧刀子,就是昨晚上你喝过的,它虽然不大上口,不过此去冰天雪地的,寒冷的时候吃三两口还挺管用的,可以暖暖胃口、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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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感动地接过酒葫芦,挂在腰间,然后跃身上了马,朝姜老汉抱抱拳说:“此去我一定会好好杀敌的,以谢老伯留宿酬饭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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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6 l! s* u, i1 i- v8 P; m他继续往北赶路。不日到了淮北的淮安城。只见茫茫雪花覆盖着满城,大街上没有几个行人。淮安府是淮北重镇,是抚院,漕运总督所在地。黄河与大运河在这里交汇。周修流跟路人打听了一下史可法督师的中军部所在,因为史可法所部也是刚刚驰援到淮北不久,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军情。因此周修流得到的回答莫衷一是:有的说是在黄河北边的宿迁,有的说是在黄河南边的白洋河与睢宁一带。周修流估摸了一下,觉得白洋河是个不知名的小地方,而宿迁则是黄河北岸上的军事重镇。他想,做为诸镇的督师,史可法应该驻扎在宿迁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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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L/ U, L4 q# _! q于是他权衡之后,决定先去宿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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