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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f, L% X; X 一到清城,我就去了以前我跟崔容合租的那套公寓,那是我真正的家,虽然我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很大。我美美地睡了一觉。这一觉连一点梦的影子都没有,真是舒服。
1 T8 |# o5 H8 t# M7 r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崔容回来了。她瘦得差不多只剩下骨架了。她可能是刚刚搞到毒品,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躺倒在床,吸了起来。我也来了两口,身子一下子轻松多了。
. Q# {: g8 ?0 _* R% F! ] 崔容歇了一会说,警察到这里来找过我了,还要她随时向他们汇报我的行踪。0 p; C S0 q6 u- w9 k4 J; h
我问她说想怎么办,崔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我才懒得理他们呢。不过最近你最好小心一点。现在扫黄扫得很紧,我都快要山穷水尽了。我把能卖的东西全都卖了,卖来卖去,觉得还是自己的身子最值钱。不过现在也快没人要了,也卖不动了。我要死了。”0 l8 m0 v$ e3 n1 I' w: S
最后一句话她是用清城的方言说的,听起来像真是那么回事。
9 {* F: n }; q2 m 那几天,我除了到附近买些食物跟日用品外,差不多都呆在屋里。崔容昼出晚归,形容枯槁,走起路来脚步都不太稳了。有一次,她两天都没有回来。我给她单位打了电话。电话那头一个中年女人说:“她早就不在我们公司上班了。”
: k, W6 u( H6 a" c( {4 l; c' C8 a* S, U 我想崔容可能是出事了,心里急得要命。她是我在这边最初的伴侣,我也希望她能陪伴我走到人生尽头。
& V( G0 E W7 C5 m8 Q( s5 D0 A 几天后,崔容突然回来了,她头发凌乱,颧骨高凸,差点叫我认不出来。崔容一下子躺倒在床,她告诉我说,她刚刚从戒毒所逃出来,因为几天时间没有吸毒,她的精神快要垮了。, Y" C; |1 ~/ N
她拿出一块白色的玉,还有一张地址,跟我说:“丫,这是一块和田玉,上面刻着我的名字,我想请你帮我带给我的父亲。我父亲见到它时,他什么都会明白的。”
4 Z5 ^ @* h/ C2 x' P" C6 |2 x* ^ 我有点诧异。她以前告诉我,她的家是在内地的。崔容说:“我妈是内地人。我从小就跟我爸在清城上的学。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父母,我现在去了哪里。”6 w6 N& X9 t+ D. G: R8 R( h
崔容当夜就离开了清城,像一片飘飘荡荡的树叶。她的身影使夜空变得异常膨胀,然而又很空虚。9 b4 J* c: M, T
望着她的背影,我的泪水下来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难受而哭。崔容她在绝望的时候至少还有个男朋友,而我却是孑然一身。' R _3 Q) g1 k/ l" L' w4 c
我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孤独。从窗口望出去,万家灯火,我的居室显得清冷空洞。8 p1 t4 N! t2 d0 o' H8 w
那天晚上,我到街上找到一个样子还过得去的中年男人,把他带回我的住所。在床上我激情高昂,欲死欲活,把那个男人折腾得差点都站不起来了。
- F! i6 k; q/ h8 R& o( _8 m 第二天一大早,那个男人扔下五百块钱后,跌跌爬爬地就走了。' @) s. n. j2 @
我心里于是感到更加空虚。第二天我逛了好几家商场,买了一大堆衣服。回来时我把每件衣服都试穿了一次,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孤芳自赏。我自我摆弄了约两个多小时。
+ k$ V9 E. J2 a9 _9 H, J @ 最后我走累了,便脱光了衣服,趴在地上哭了起来。哭泣有的时候真让人感到舒服,它是对疲惫与烦闷的一种补充作用。哭着哭着,我就睡着了。
8 p1 k5 s' G1 H9 ?, I 我在地上睡了整整一天。其间电话响了好几次,我都没去接。我知道那不可能是崔容的电话。
% U0 M o8 F: v, ` 两天后,我按照崔容给我的地址,找上了她的家。我把那块和田玉挂在脖子上。我希望它能给我带来吉利。
: r2 v. J! R+ n9 A 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开门的居然是曹处长。曹处长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屋里,低声说道:“你怎么找上我家来了?我太太正在屋里做饭呢!”: |; U# c |( M% W/ b
我突然间又不想把崔容的那块和田白玉交给他了。我不知道如何去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这种事如果说白了,连我这样的知情人也要跟着蒙羞,而不是摆出高姿态在旁边看戏。我觉得崔容的这块白玉倘若交给她的父母,肯定会在他们的身上捅上一刀,虽然她不知道我与她父亲的暧昧关系。
5 q' ~4 F- ~0 G; b- Z) X 我约曹处长出去。他进去跟他老婆嘀咕了几句后,就披着衣服出来了。像那位镇长一样,他显然也有惧内的美德。我想,平时行为不太检点的人,可能大都有惧内的不良习惯。他的太太可能也不像他以前在酒店里跟我介绍的那么乖顺。# [6 s% Y6 Y% |% M
我把他带到我的住处,然后给他讲述关于崔容的故事。崔容的故事娓娓动听,曹处长说:“什么时候你带她来见我,我好好跟她谈谈。”
; k) m5 Q* ?, a5 h8 q- c 接着,我就跟曹处长上床了。我觉得他正合适充当我的报复对象。曹处长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就像一条饥饿的狼。他剥开我的领子。突然,他一下子呆住了。
- Y1 H& g% v9 { w4 B1 u 我知道,该发生的终于发生了。这时,我的内心产生了极度的快感。这是性的快感所不能比拟的!9 ~( ?2 ~. c/ c& i
曹处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了。这是我意料中的事。突然,他怒不可遏地甩了我一巴掌,一把将我脖子上的和田玉扯了下来,说:“这块玉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我的女儿呢?”
- L9 U" r5 s, t, W- B: n( X5 ]6 O 我笑着说:“她跟我曾经是同行,不过,她现在到深圳去了。这块玉是她让我带来给你的。”
/ {' `7 J6 s, s5 ^2 {4 ?1 [ 曹处长一下子松软了下来,说:“你想怎么样?”" r1 S* H* S* H7 N) ^$ }$ E
我微笑着说,到时候我要是捅出我们之间的事的话,他该怎么办?曹处长又甩了我一个巴掌,咆哮着说:
- T' x% Y! h- Z, ]# [8 P; } “没人会相信一个婊子的话的!”
6 J9 c9 G- ?/ }; t$ h 我嘴里流出血来,我感觉到了咸味。但是我笑了。是的,我是婊子,而他则是婊子的父亲!; ]- Q, t( e. h, P
我看到他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他的头发从额上耷拉下来,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块和田玉,像是要哭的样子,脸上肌肉松弛不堪,像一条沙皮狗。
/ F- ~& T1 ]% |6 }- q3 }# _ 男人只有在绝望的时候,才会放下他们厚重的面子。而一旦放下面子,他们便什么都没有了。
0 [6 @% i! a: | 我想去看一下陈木扁。
+ q9 X& `( y: j e2 H 一想起他,我就想到了他在火车上粗重的鼾声。他是我离开家后见到的唯一的一位守本分的男人,虽然我知道他心里也曾打过我的主意。这让我难过,我也替他难过。人活得太实在也不是个办法,你勤勤恳恳了一辈子,想摆出另类的活法,但是你付出的努力如果得不到补偿,那么这个人生,对你来说就像是走过场一样,你只能是个跑龙套的,永远充当不了社会的主角。7 n, H3 s8 p* w' b
我听说老扁他已经被解雇了。4 P |8 m( K+ v/ [
他患了肝癌,回天无术,像一根枯萎的树枝一样躺在医院里,整日高声呻吟着,痛苦不堪,把枕头都撕成了碎片。他与死亡搏斗的啸声,把医院的楼道撞击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他比以前瘦了一半,手上满是鼓起的青筋,脸上像是在火炉里烤过的山芋,皱皱巴巴的。他的嘴唇松弛得就像要滑落到胸脯一般。0 d" K2 v- b$ d& X, t2 d0 Y2 c% [. h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这是我第一次最真切地看到了死亡。死亡并不是瞬间的消逝,而是一种活生生的存在,就像我面前的老扁。我觉得自己现在正站在死亡的门槛。这个边缘没有界限。
$ S: ^, G: j! T% m7 K 我想到了自己患的病,但又不能跟老扁同病相怜。老扁已经年过五十,该怎么活的,他也差不多都活过了,该明白的事情我想也应该明白了。而我才刚活过二十岁,含苞待放,正是荠苗青青的时候。该活的我都还没有活过。我没有尝试过婚姻,没有过养儿育女的快乐,没有个男人在身边疼过我。我只有过性,有过钱。* G0 f. T9 S9 X1 g; g5 v
我想我将死不瞑目的!因为我没有真正活过。" ]3 C1 r6 x3 o) X5 v+ I; j4 ]
艾滋病也是一种癌症,是性癌。它是所有癌症中最复杂的症状,无药可治,让你身心备受折磨。与其它癌症不同的是,艾滋病最初是以无限快乐的形式出现的,快乐成了痛苦的根源。
$ Z7 ~. r9 E |1 r& b 我根本就不想去找医生医治。但是我也不能像老扁一样枯萎下去,那样的话太痛苦了,我也受不了。我决定选择直接死亡作为逃脱病魔的方式,而不是让死亡在我身上翻来覆去,唱歌跳舞。
2 B3 v' t$ X5 s" N) K2 f7 Y 也该是到我报复的时候了。人生恩怨,总该有个了结,不然人活着就没多大意思。' r5 V/ L6 e b6 N8 Y' Z) V
我妈在我开始懂事时,曾经跟我说过:“大丫,人这辈子,就像扫地一样,必须一尘不染。”
/ k3 C! r3 l. u# x( w* W+ Q 我给谢老板打了个电话,他犹豫了一会,答应后天跟我见面。3 o8 U+ J5 k5 H5 }# ^
我在街上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锋芒毕露,寒光闪闪。我握着匕首练习刺杀了一天,觉得准头跟力度都还行。我用匕首在沙发上捅了一通,找到了一些硬实但又有松软的感觉。这个感觉很到位。房间里被我捅得凌乱不堪。我觉得我的刀技对付起谢老板来,已经绰绰有余了。4 F5 u" h$ _; k! p
那天在跟谢老板见面前,我吸了很多白粉,精神抖擞,苍白的脸上焕发着红光。我照了一下镜子,看到了镜子中一个娇艳的美女,眼神就像斜阳一般。白粉虽然恶毒,但是它沁人心脾,让人无法放弃。我觉得自己的形象美艳异常,光彩照人。
7 M$ ]5 V" w6 f$ E+ n3 O# j 我跟谢老板还是在以前我们第一次做生意时,他租的酒店的房间里见面。
3 m5 j, u( {1 v A Y 这是我第三次来到这个房间。谢老板有事还没回来,我让服务小姐先开了房间。我先将房间里的灯光布置得阴森森的,人一进去,只有一对眼睛在泛着亮光。然后我又把灯打到最亮,把音响开得很大。
2 Y9 J: e5 T- ?6 e 我突然间像是找到了女人出嫁时的那种美妙的感觉。
& s) a8 w. g" e6 R( D7 W 对我来说,出嫁无非也就是先让你兴奋不安,然后在你等待的希望破灭之后,将你布置于一个阴森森的地方,无法脱身。
) f# M$ a/ C( E* k- l( G+ x 我又把灯光拧得昏暗了。我照了一下镜子,只见两道泪珠,轻盈地从脸上滑落下来,冰清玉洁。 Y3 S) C" @! ~2 k1 x
这是比血还要珍贵的液体。我拿出刀来,将泪珠剔刮得一干二净。泪珠从刀刃上滑下,不留痕迹。. D' z5 r' V% U) u! A4 N; o
有人在门上敲了两下。该是谢老板回来了!1 H) m+ w9 ?# s) u+ {' J( Y0 D
谢老板一进房间,我就笑容满面地迎上去抱住了他。他的手里拿着一束鲜艳的花,这跟他猥琐的形象很不相称。我们喝着酒。刚开始时,我还有些紧张,但是当酒喝到五分的时候,我觉得身上充满了气力。我们俩正在亲热的时候,我忽然从怀里掣出刀来,一把朝谢老板的后腰部深深地插进去。
9 Y/ Q0 @0 T: ]$ K 刀子在进入皮肉时,跟捅在皮沙发上一样,我感觉到手头有些生硬吃力,但随即手感就很松软了。5 i) A( d+ f G" J
谢老板闷哼一声,反手用劲抓住我的手腕,然后将我的手摆转过来,拔出了刀。他用力把刀插进了我的肋部。我似乎听到轻微的“噗”的一声,可能这只是我的错觉。我突然间觉得口干舌燥,毛发倒竖,全身松软。$ g4 g8 x+ J0 r* r8 U8 p$ {( T
这时,我看到我的酡红的血,再次像破裂的自来水管一样,怒不可遏地喷射出来。我产生了一种解脱般的感觉,心里非常舒服。
/ j. L$ |2 s. T) N) n# ] 一瞬之间,我的眼前突然闪现出无数道刺眼的亮光,旋转着,迎面向我扑来。这是一种无比醉人的诱惑!. f! ^9 S* m# c9 k1 [ O
于是我一头倒了下去。我听到了身体撞击地面时轰然一响,这是我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羽毛似的,轻飘飘地飞了起来。2 L' ^6 A. r5 I" S) S+ o1 r$ y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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