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无衣 于 2009-6-10 08:43 编辑 9 ~6 L7 i/ ]& i$ u2 E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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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白母亲柯氏. X% F1 S( c0 z) J: y. Q% c
( r$ O% C0 F7 {+ B8 R第二章 寒露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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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边聊天边吃酒,窗外秋风不时入户,让人心旷神怡。郑林笑着说:“我在九州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乌程的西塞山了,今天算是亲眼目睹了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景象,果然十分凄迷生动。”说着,不觉又吟诵了一下张志和的诗,说:“这首词,其实在跟张志和同时的平安时代初期就传到了日本,那时的嵯峨天皇就有五首和词,一时轰动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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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 E: y/ p% v正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雨势已经渐渐地小了。郑林看看早已过午了,就起身说:“刘先生,我得赶路了,我想在今晚赶到溧阳,这样明天晚上我就可以见到我哥哥他们了。”说着戴上竹笠,正要去结账,刘思任笑着让他只管走路,账由他来结:“你到了溧阳,可别忘了品尝那里的好菜,天目湖砂锅鱼头、白芹、扎肝,还有长荡湖大闸蟹,周城的羊肉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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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4 [; `4 f& i' \, l郑林笑着谢过了他,行了个肥礼,就要离开酒店。这时,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不久便在酒店外面停了下来。刘思任一听,就知道来的是一匹壮实的快马。接着,他们就看见一个头戴竹笠,身着白色葛衣,黄麻八搭芒鞋的汉子走了进来。他的背上负着一个用四方的约莫五尺多长的黑色布囊。郑林出门时,刚好跟他擦身而过。那人忽然回首看了郑林一下,眼神中有些惊异,但却没有去招呼郑林。他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桌面说:“小二,给我烫一壶黄酒,来两个小菜,我吃过了好赶路。”说着,一边摘下竹笠,来到方才郑林坐过的座头坐下,然后接下了背上的长布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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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见了,忍不住击掌哈哈大笑起来:“这可巧了!我是再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子清兄别来无恙?”- ^6 |( ?5 K9 l8 M- p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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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正是庄白。他方才进来,注意力都在郑林身上,就没有往刘思任这边瞄一下。此时他“啊呀”了一声,显得十分意外,笑着说道:“这果然是巧了,我再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畏行你啊!就跟约好了似的。你总不会是特意趁着雨天,赶到这里来品味张志和《渔歌子》的境界的吧?!”说着,就来到刘思任的座头边坐下:“唉,从山阴出来五天多了,总算碰到了一个熟人。你说这人也正是奇怪,你想我常时呆在姬峰上,有时候是一个多月也不见一个熟人,却也不觉得落寞,可是一到了外面,四处都是人,没见到个熟人,心里却反而憋得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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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端了自己桌上的酒菜,移座过来。他顺手先给庄白倒了一碗酒,笑着说:“子清,你不在我们家里好好休息几天,如何去跑出来闯荡了?这可不像你一向的脾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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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H S( V }! \8 B: I+ u/ o; h庄白干了酒,呼出一口热气说:“我是九月初一那天护送周菊他们到了山阴的,初二就又离开了山阴,想到松江华亭去拜祭一位故交。我的这位故交,想必畏行你也该认识的,他就是江左名士,前礼部尚书董其昌。”/ s* ^! a6 S9 w# N ` D
7 I3 J# l7 j/ F, B2 ~3 s刘思任点点头说:“这董其昌出身清寒,后来却风流无度,时人对他毁誉参半。记得你以前无意中跟我提起过他的。你们好像是在南京的时候相识的?那是二十来年前的事了吧?你刚到中国大陆来的时候,你就成了他家的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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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白说:“是的,不过座上宾谈不上。那时我遭到德川家的追捕,刚刚避难踏上大陆,人生地疏,举目无亲。对于我来说,那时整个大陆就是一个南京了,我甚至都不清楚我母亲的老家是在哪里?当年曾经收养了我的关西真言宗来光寺的半叶禅师,当年就是从南京东渡日本的僧人,他跟我说的最多的也就是南京。他是曹溪宗的德清大师的密友,跟万历、天启朝的书画大家陈继儒,吴彬明,张瑞图,董其昌等名士都是至交。所以我到大陆来的时候,半叶禅师就让我到南京去找交友广泛的名士董其昌。我在南京的一年多时间里,就寄宿在董其昌的府上,他给了我极大的帮助,教我汉语,文学,书画等等,因此我颇为感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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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忽然有些阴郁了:“可惜那时我糊涂透顶,又兼客旅中落寞,就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最后跟他不欢而散了。因此,在他生前我就再也没有脸面去见他了,虽然这事说起来也不全是我的错。我一直在逃避着他,不敢再到江南来。”刘思任听了,心里忽然一动,推测着这件让庄白惭愧不已的事。庄白继续说:“八年前,董其昌先生过世了,这个消息,我记得我还是几年前从你那里得知的。然而这几年来,我因为一直隐居在闽中,也就没去祭拜他,因此,这次就顺道去松江华亭他的坟前去祭奠了一下,聊寄思念和忏悔之情。”2 m0 J6 [* M% [1 F0 t4 s
3 Q2 c# n3 X+ n( V- W. T) w这时,小二已经烫好了一壶浓香的黄酒端了过来,刘思任倒了两碗酒。他不好问庄白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董其昌的事,不过关于这位江南大名士的人品,他是清楚的,他实在是不敢恭维。上次在西洞庭红歌的家里,他就见识了董其昌跟白小竹的一段孽缘,所谓始乱终弃。于是他只是微笑地望着庄白,不置可否。忽然,他心里有个亮点一闪,于是他的笑容骤然就凝住了。但是,随之他又在心里暗笑自己的敏感,从而否定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庄白不会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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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随后庄白的话,却又让他对自己的猜测确信了几分,同时他的心里也顿然为之一震:他方才在注视着庄白的时候,突然间觉得红歌的容貌,尤其是那一双漆黑的眼睛,与庄白颇有几分神似之处。而这一点,当时周修流也注意到了,上次还跟他提起过呢。难道说……,可是红歌说起来,明明应该是董其昌的私生女啊,连她自己都确信这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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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b) e) N% v庄白接着说:“三天前我在华亭祭拜了董其昌后,又去了一趟吴江,寻访从前董其昌在南京时的一个红颜知己小竹。——我在南京寄寓他家的时候,他的这位红颜知己,对我一直照顾的很好,后来又因为董先生移情别恋,她颇为落寞,于是日久月深,我们两人就相好上了,情意甚笃。——畏行,你不会笑话我吧?!”庄白说出他和小竹的情事,刘思任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不过听他这么一说,还是禁不住有些意外。他笑着点了点头。庄白顾自叹了口气:“这一次我在董家,找到了一个在南京时相识的老妪,——当年她是董其昌府上的一个奶娘,是她告诉了我小竹的下落,可惜等到我风尘仆仆地找到西洞庭山的时候,却听当地的老辈人说,小竹多年前就已经故世了。她留下了两个女儿。如今她那两个女儿,一个不知去向,估计也已经去世了。另一个前几天又被皇帝慎选淑女,给强行拉走了。真是不幸啊!”( ?0 {. Y9 r, w6 n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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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吃了一惊,心想:难道红歌果真被选入宫中去了?真是这样的话,那太残酷了!他前些时就听说了朱由崧好色之事。朱由崧身体健壮如公驴,淫荡纵欲,经常饮用火酒助兴,能夜驭数女,尚余勇可贾。而且前些时还经由阮大铖推荐,招了个著名方士洪基进宫做太医,教授他采战之术,又招了个天宫道士袁本盈炼制春药。殊属荒唐。那些被“慎选”进宫的民间女子,饱受蹂躏的惨状可想而知。这事已经在南都闹得人心惶惶。他知道了这些荒唐事后,曾经多次为浈娘感到担心,但是又无能为力。眼下红歌也有可能惨遭“御幸”了,想想都感到后怕。倘若果真这样,自己一定得想办法阻止她进宫,免受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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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O/ |: o9 l庄白说:“幸好我赶到吴江县城时,那里正沸沸扬扬地传言,红歌被一个武功高强,神力无比的年轻人给抢走了,不知去向。我这才松了口气。”刘思任听了,心情一时舒展开来,忍不住也松了口气。庄白说:“今天我就是从吴江县那边沿着湖边打马过来的,一边浏览着太湖中的旖旎风光。唉,方才在马上的时候,我还在念叨着苏东坡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词呢。虽然故作轻松,不过这心情却总是快活不起来。直到刚刚见到了你。——来来,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