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血 １２

秦无衣

王世贞（元美）

　　第一章　白露　１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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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嘿”然冷笑一声，然后眯着眼睛，重重地抽了一口旱烟说：“刘公子，我看你的样子，像是成心到我这清静之地来搅局的。不然的话，方才在下到第六十八手的时候，你就可以封杀右上角我的棋气了。但是你却故意将棋势移到了左下角，靠近我的地方。这就有点弄巧成拙了！须知，老夫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不爽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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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心下吃了一惊：这老头果然有两手！看来自己的确是小瞧他了。于是他笑着问说：“睡翁，此话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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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冷笑着说：“因为，你今天根本就不是真心为了下棋来的，你另有所图，却投我所好。我知道，你送给我的这两瓯石磨棋子，都是东瀛那边弄来的难得的天然水磨石子，我一见之下就喜欢上了，也怪老夫修养终究不够，没有定性，让你钻了这个空子。但是，你知道吗？我这院子是难得有外人来的，因此你一进来时，这院子中就有了一股阴气和杀气，就像古井微澜涟漪。你的整个形象，就像是雪上留痕一般。因此老夫考量之后，你的用心，就昭然若揭了。虽然方才你已经解下了佩刀，但是你身上的杀气，却是卸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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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看了一眼佩刀，心里剔然一惊，愕然道：“睡翁，你这话何意？你过虑了！”

 

柳雨眠说：“你可能不知道吧，你别看老夫我睡眼惺忪的，但是跟我下过几手棋的人，我大抵都能窥透他们的面目，不然的话，我这把年纪，就算是白活了。像你的大舅子周修涵当初跟我下起棋来，物我两忘，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那是何等的境界！而你呢，一看就是投我所好而来的。像你们吃锦衣卫这碗饭的角色，我不知道见过多少了。你跟我装什么糊涂？我自己也吃过几年锦衣卫的饭呢。当年山东都指挥使丁孝荣，松江卫指挥使石墨，参将游于虎被刺身亡，他们的尸体上，都有一个特征：他们的致命之处，都在咽喉，而且都是死于同一把剑下！而他们呢，都是丧命在于你的这把佩刀之下的！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些事吗？你给我装什么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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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听了，大吃一惊，他对柳雨眠提到的那三个人的死因，也是一直耿耿于怀的，本来半年以前，他还以为那是庄白干的呢。于是他拱拱手说：“前辈，我也正为这事的当事人纳闷呢。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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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将烟杆子敲了敲榻沿说：“万历年间的‘壬辰战争’，是本朝自‘土木堡’变乱以来，经历的最残酷的一场战争。朝廷所费的银两，不计其数。但是有很多银两，其实都到了诸如丁孝荣，石墨这些鸟官的宦囊中。所以呀，像我们这些当年在前线奋战的将士们，都恨不能生啖这些人的肉。后来听说他们都被干掉了，我们暗中都畅快地舒了一口气，对于那位不露庐山面目的朋友，私下里表示钦佩。现在看到你这把刀，我终于明白了，这位尊长是谁。”他仰头笑了笑：“除了他，我想不出有谁会有如此酣畅淋漓的手段！快事，快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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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此时心里也有些清楚了，柳雨眠说到的这位“尊长”，可能便是雪江大师。虽然感到万分的吃惊，但是他的脸上仍是一派笑容：“睡翁，你说的该是雪江大师吧？但是，唐抚台的这把剑，后来却流落到了日本，而雪江大师，可是一辈子也没去过日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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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耸了一下鼻子，说：“万历末年，雪江在杭州的禅友贝叶大师东渡日本，雪江就将这把名剑赠送给了他。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也是从你方才挥剑斩落苍蝇时，才悟到这一点的。这手‘梅花剑法’，跟当年那几个王八蛋脖子上的剑痕，如出一辙！当年雪江赠剑给贝叶的时候，我也在场，这也是我方才一下子就辨出这把剑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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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心里恍然了，于是笑着说：“睡翁，都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如今睡翁你这做派，算是中隐呢，还是小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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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眯着眼说：“自然是小隐了，我哪能跟雪江比呢！啊哈。对了，你贩茶时一定没少去闽中，可曾见到过陈知耕那老家伙？他也是我在‘壬辰战争’时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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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笑说：“他硬朗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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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叹了口气：“我们两个老家伙已经有三十来年没见过面了。下次你要见到他，代我问个好，让他少抽两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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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答应了。他觉得，此时应该可以点到今天到这里来的正题了：“柳老爷子，据我所知，在你手下听你使唤的江湖人物，不下千人，你这还算是小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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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一愣，咳嗽两声，随即笑着说：“刘公子，你绕来绕去的，终于还是亮出题目了。好小子，有两刷子啊。雪江没看错人！说吧，今天你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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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柳雨眠。柳雨眠展开来看了，轻轻笑道：“啊哈，不出所料，果然还是为了那个要在我眼皮底下筑城的鸟事啊！入娘贼，雪江真是老糊涂了。臭小子，你想想看，要是现在谁要在‘鸡鸣寺’一带大兴土木，修建一个不三不四的鸟城池，让他雪江搬出他的宝贝藏经楼，他会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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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着说：“睡翁，恕我直言，如果是出于战争的需要，雪江大师他顾全大局，一定会答应的。你也是从血肉横飞的战场上翻滚过来的一条硬汉子，你应该清楚军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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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唔”了一声，就让小童拿过火煤子，给他点上烟，说：“不过，如今时过境迁了。他是他，我是我。我跟你说白了，我手下的人上千号呢，他们家里人都等着吃饭哩。这江面一封起来，你让他们上哪儿去过活？。不像他雪江的寺院里，连扛扫帚、清粪坑的都算上，也不过几百号人，而且都靠别人供养着的。他讲面子，老子讲过日子。我可不能撂下几千号人的日子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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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着说：“老爷子，我呢这里想了个两全的招数，正想跟你老讨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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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吧嗒着烟管说：“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说吧。让老夫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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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紧了一下牙床，接着笑着说：“第一，我先奉送上两百把日本快刀，给你老手下的弟兄们玩玩。这些倭刀，可都是我托人费了千辛万苦从日本用重金购买的，算是我个人对你老的一点敬意。另外，再加三百石粮食，这是官粮，是给你手下的弟兄解燃眉之急的，这是朝廷的恩赐。——老爷子，你不知道吧，你的三员得力的干将，我前天已经见识过了，他们眼下都在我的手里。他们几个人从今往后，必须听你和我的号令。我有口饭吃，他们也绝不会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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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怔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小鬼子的倭刀，我是领教过的，你不服都不行。我先谢过你了。至于我手下的那些人，你真能摆平他们吗？你应该清楚，他们可都是江湖中，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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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正色说：“我想应该是可以的。不然的话，今天我立马就会把他们押到金山来，当着老爷子你的面，将他们全数斩首了！”他冷笑一声：“老爷子，我说到做到！他们抢劫军粮，犯了死罪。既然大家不能为国家效生，那么就必须为国家而死！这是我的脾气，你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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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听了这些话，心下里吃了一惊。他双手一撑，下了榻来：“小子啊，你手段不错啊！你真把‘猪婆龙’，‘没心肝’跟‘滑鳗’他们都给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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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双眼冒着冷冷的幽光，脸上却平静地笑着：“如果你有兴趣，过会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不过我觉得眼下你还是不见他们为好，免得大家尴尬。这第二呢，我想请老爷子暂移尊驾，搬到对面的焦山去住，我已经给你在那边安排了一个宽阔的大院子，十分清雅，不比这地方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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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紧紧盯着他，冷笑说：“我如果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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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拿起长剑，“喀嚓”一声插入鞘中，一边笑着说：“那是你的事。老爷子，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出于保卫国家社稷战争的需要，我不是在威胁你，更不是在跟你抢地盘。我是朝廷授命的锦衣卫，如果你冒犯军机，我现在就可以取你的首级。这事我已经跟雪江大师打过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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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携着柳雨眠的手，从中堂一直走到院子外面。两人站在空旷的庭前，柳雨眠展目一望，只见江面上正有数十艘大船，布满各色旗帜，迅即往这边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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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杨龙友率领着官军队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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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抖了一下烟杆子，望着迷蒙的江空，萧然冷笑着说：“好了，小子，我就把金山交给你了。不过，到时候你们要是守不住金山岛，把它丢给了满洲人，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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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着说：“咱们一言为定。老爷子，我们接着弈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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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雨眠气打不到一处来，气咻咻地说：“入娘贼，胜负已分，我输得连内衣衫都没有了，还下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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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墨

这一节有点意思！估计秦无衣比较过瘾！

那时候没有网络，没有GOOGLE，但是江湖中人信息传递倒也快哈！

我还是觉得把这个刘思任给神化了，个人觉得一 个人很难什么都会，懂是一回事，精是另一回事，刘思任一副什么都精的感觉，就有一点点假了。比如说他识货，知道那把刀的价值，也还说个过去，买卖人嘛，但是还武功这么好，就有点邪乎，那个睡翁也是，脾气倒是有些，但是这个他的这个隐就隐的有点做作了，比如他吹嘘下棋，以及一些往事~~~~~说不大上来吧，我觉得我心目中的隐士都是相当谦逊的，虚怀若谷的那种，看任何生命都很超然~~~~

秦无衣

刘思任太理想化，后面又把隐士理想化，唉……

无墨

我后面不算理想化吧？

隐士之所以成为隐士那是因为看破了红尘，你说的这个睡翁，哪里有一点点看破红尘的意思？你看他吹的：“你可能不知道吧，你别看老夫我睡眼惺忪的，但是跟我下过几手棋的人，我大抵都能窥透他们的面目，不然的话，我这把年纪，就算是白活了。像你的大舅子周修涵当初跟我下起棋来，物我两忘，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那是何等的境界！“他要的不过是个隐士的噱头而已！属于挂羊头卖狗肉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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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也是奇怪，难道这样的人就能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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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说里就俩人可以一看，一个周修流，一个红歌。

无墨

现在看到当年这个回复，是不是太硬了点哈？大概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叫好比较对，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