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秀吉佩刀
夏至 88
这时,阮大铖走了过来,他把刘思任拉到花厅外面,悄声问说:“畏行啊,听说念公一向睡眠不好?可有此事?这事我一直放在心上的。”
刘思任笑笑说:“我家老爷子他呀,倒也不全是睡眠的缘故,他多年来一直保持着清修的习惯,节欲,节食,节饮,节眠,这一些他在《人谱》中都提到了,圆海多少应该有所风闻吧?!”
阮
- n6 Y& G0 `) d5 g* F大铖笑着说:“念公的这些高尚节操,我当然晓得的。说起来真是高山仰止了。这次他到南京来,我本来想把位于后宰门的一套大房子借给他住,叫人上门去跟他说
; s% M: ~# z/ t* T了,又吃他说了几句不尴不尬的话,让我难堪。畏行,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对于像念公这样耿介之士,我是钦仰的。我过去的那些鸟事你也清楚,人在矮檐下,不
8 g y4 S- }1 u得不低头,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你想,久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所以我也再三申明,我已经知错了。可是如今呢?东林党和复社的那些朋友们,气也出了,恨也% I3 U& b/ H' L, C1 q
解了,为什么就总是揪着旧账不放呢?你看我贪墨过吗?我手头有过人命吗?至于吗?!话说回来,他们那帮子人,真的就都那么干净吗?!我是表示怀疑的。”
刘思任笑了笑,心想,反正今天我上这里来,就是做个充耳不闻的好人了。
阮大铖继续说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么烦人的事了。念公既然不愿意搬到我的房子那里去住,我这里还有一份礼单,是送给他养神的。畏行你千万不要见外!”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礼单,递给刘思任:“你说我费尽心思也好,极尽巴结也好,但是我的确是关心念公的。危难之秋,一个国家的栋梁,他倘若身体不济,又怎么能关顾国计民生呢?”
刘思任听了,心里一笑。他不得不佩服阮大铖为人的斤腕了。他接过礼单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潇湘斑竹方榻一。翡翠枕一。 东海冰蚕丝织锦一。红迦南香一。 高丽玉席一。蕲州韭叶簟一。”
刘思任看过之后,呆了一下。饶是他行商多年,大江南北走了不少地方,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是像这张单子上开列的这些物品,还是让他感到相当的意外。
这些物华说起来,还真都是睡眠用品,可是其贵重之处,自然是难以言表的。就像那“红迦南香”,周莘多少次跟他提过,想要搜罗一个来供奉于观音菩萨座像前的,可是他一直寻找不到。
于是他笑了笑,说:“圆海,看了你这礼单,我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在江湖的闯荡,算是白混了。不过,我家老爷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反正我是不敢把这么珍贵的物华往他面前摆的。你自己倒不妨去他那里试试看?”
阮大铖叹了口气说:“我还不是想让他睡得安稳些!畏行,你既然不愿意通融,那我又何必到你爹那里自讨没趣呢?!”
刘思任说:“圆海,今后我们都将要国家出力的,这些俗事,我看就免了吧。”
阮大铖叹了口气。他正要回到书厅去招呼客人,刘思任又笑着说:“圆海,我想见个人。”
阮大铖一愣:“谁?只要是我们府上的,你想见谁就见谁。你现下不是锦衣卫的千总吗?手里攥着内廷的御赐铜牌呢!”
刘思任说:“我想见一见浈娘,就是前些天到你这里来学唱戏的那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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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铖笑了起来:“啊呀,我早就听说畏行怜香惜玉,风流绝顶,看来果然是个趣人。你想见一下浈娘,有何不可?她现在正在后院的阁楼里化妆呢,过会就要上台唱3 k2 s2 B' w" d, l/ p
曲了。今天大家热闹,你不妨过去看看。”他凑近刘思任的耳边说:“不过,有句话我的说在前头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待到浈娘演技圆熟了,皇上就要召她进宫侍
+ C) v0 y! a8 ?, G7 s( c6 l, ?御,那时,只怕畏行就要无缘得见你的表妹了!”
他拍拍刘思任的肩膀:“好了,畏行,我要到门外去迎接一位贵客,你自便吧。”说着拱拱手就离开了。
刘思任竟自来到后院的阁楼,只见一班优伶正在那里化妆,他一时辨不出哪个是浈娘,只好背着手在那里呆看着。
这时,一个青衣模样的女子,款款地来到了他的面前,朝他福了一福,说:“妾身洛阳秀才皇甫敦之妻,拜过相公。”
刘思任听出了声音,正是浈娘,又见她如此一身打扮,心下里不觉一阵的难受。他勉强笑着说:“浈娘,你还好吧?——哎呀,你看,本来我不该问这话的。你看去气色不错。”
浈娘凄然笑了一下,说:“难得刘大哥还记得我,我这副打扮,让你见笑了。修流他还好吗?”
刘思任说:“他还好,现在也比刚出来的时候懂事些了。他还老惦记着你呢,什么时候有空,你就回去看看他吧。”他笑了一下:“对了,他还想在板桥那边开个茶馆呢。”
浈娘怔了良久,然后抬手抹了抹眼角说:“当时他在鸡鸣寺的时候,就已经跟我说过要开茶馆了。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呢,没想到他是当真的。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学业不是都荒废了吗?”
刘思任说:“人各有志,大家都长大了,主意该是自己拿的。况且他要入监,过一段时间再看看还来得及,大不了在南京国子监纳个监,然后直接就在南直隶参加会试,也不算迟。”
浈娘说:“刘大哥,你让他多加保重!就说他的这个假冒的表姐,也在想他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的!”她吞吐了一会,本来想告诉刘思任,她早已经是周修流的人了。不过最后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刘思任说:“浈娘,我太太是信佛的,她老是跟我说起一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觉得呢?你现在要离开这里还来得及,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的,不然一进了宫,就很难再回头了。你既然也喜欢修流,我可以给你们撮合。我如今算是想得开了,自己的性情才是最重要的。你说呢?”
浈娘笑笑说:“刘大哥,我也知道回头是岸。可是,你往前面走,那也是岸呀!”
刘思任听了这话,心想:这丫头真是够鬼精的,这世界上的确没有只有一个岸的江河湖海。于是他笑了笑说:“算了,我不该说这些的。浈娘,你一定要保重自己!”说着就要离开。
浈娘忽然说:“刘大哥,你不会觉得我像现在这个样很子,不太像话吧?我爹爹要是知道我做了戏子,不知道会多伤心的!”
刘思任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你说呢?不过,只要你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人生在世,不过那么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有的时候你想回头去看看,其实背后什么也没有的。”
浈娘哭了。泪水把她脸上的脂粉,涮出了几道弯弯曲曲的纹线,她慌忙掏出手绢点抹了。
刘思任心思万重,踉跄着来到了咏怀堂。这时,厅堂上的鼓乐已经弹奏起来了。大家纷纷来到书院前面的廊子下。廊子的对面,就是戏台子。副末先拿了戏目本子过来,弓着腰请众人点戏。
杨龙友笑着跟钱谦益说:“牧斋,听说圆海前些时在牛首山的祖堂寺,潜心写好了一出传奇《双金榜》,眼下已经彩排就绪。不如我们今日一睹为快?!”
钱谦益笑着说:“正是这话。听说昨日阮圆海以冠带陛见新皇上,据说不日就要起为兵部添柱右侍郎了。看他今日喜气洋洋的,我们要看《双金榜》,想来他不会打埋伏吧?”
杨龙友将扇子“哗”地一展,笑着说:“他敢!就牧斋这话。”
随后,酒席开始摆了上来,一共是六桌。每个桌子上放着两个约莫十来两重的低脚大银盘子,两个五、六两重的银碗子,两个银杯子,两双银筷子。
刘
6 x7 v5 f& g/ ~- r思任看到,酒席还没有上来,这食具就已经够炫人眼目了。有几个人就开始啧啧赞羡着。刘思任暗暗叹了口气:光看这些食具,就可以知道这些年阮大铖在南京四处
2 B, m4 S; N! O r* V; L撒钱,刁买人心,的确是有些雄厚的家底的。包括前朝首辅周延儒,还有马士英等人,都曾经得到过他的赞助,这些来头,可不是兴致所至啊。
刘思任正咨嗟间,只见一个阮府的家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对下人们说:“宫中的田公公到了,快快摆席!”
于是书院里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刘
; i7 n) l& k' i思任正想着是哪个田公公来了,只见阮大铖早已经带着一个三十岁左右、长相清秀的白面男人,和冯可宗一起走了进来。阮大铖向众人引介过了,原来就是原先福王9 ?3 l& [2 G& p" e! R" F6 B! }: a
的贴身近侍田成,如今已经是宫中的司礼监太监了。田成笑着高声说:“列位大人,马阁老让我带句话,他因在皇上身边有事,今天不能来了。请诸位务必尽兴。”
刘思任见了,就再也不想凑这个热闹了。他趁着众人在跟田成大套近乎的时候,也不跟冯可宗打招呼,就悄然出了咏怀堂,离开了石巢园。
他猛吸了一口气,穿过裤子裆,在巷口拦了一辆车子,让车夫带他上朝阳门外的太医吕虚室家去。
他想,范双玉患的如果是心病,那么她也将像浈娘一样,恐怕就是吕太医,也难有回天之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