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双玉像 无墨
夏至 87
两人下了“望春楼”，杨七儿先自走了。刘思任到柜上回了账，来到大街上。这时，恰好有一辆车子从他的身边缓缓经过。那
! y, p0 G! @) Y. T( P/ F车子到了他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刘思任愣了一下，只见车帘子一掀，车上跳下来一个人。那人身形孔武，面白微须，睛光如鹰。他朝刘思任做了个揖，笑着4 U q; A, L) R7 I) L5 [1 q
说：“畏行兄，这么巧。我正想找你好好聊聊呢。”
刘思任看了，来人正是新任的锦衣卫同知冯可宗，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知道冯可宗的为人，3 M+ R+ c) z) @3 M, A* ^1 K
与自己不是同道上人，就笑着拱拱手，正要推辞，冯可宗二话没说，拉着他的手就上了马车，说：“畏行，昨天我跟几位朋友到牛首山去遛马田猎，自从离了京师南
' U# h3 J0 q$ x- J6 n下后，好长时间没有扬鞭拽弓了。我们在山上着实玩了一趟，觉得当初的玩意儿还算没有丢下，还拿得起。就顺手打了一些野味，还算不错，今日正好与你一起下1 w' S$ O8 M5 o: m* A! f) |
酒。”
刘思任待要谢绝，冯可宗已经挥挥手让车夫拍马走了。刘思任正在琢磨着冯可宗找上自己的用意，脸上就有些似笑非笑的。他知道这冯可宗
: C' ?/ @1 e; Q3 Y/ T. `跟马士英，阮大铖，还有卢九德等人都走得很近，他也应该清楚自己是史可法推荐的人，不知他为什么要跟自己套近乎。这时，冯可宗看到了刘思任的佩刀，眼睛忽4 X9 \4 M+ m* o/ w- b
地一亮说：“畏行所配之刀，夺人眼目，必是宝物！”
刘思任心里一惊，随即轻描淡写地笑着说：“什么宝物？！冯大人见怪了。这是一位行商的朋友赠送与我的的日本长刀。说起来只能说是一把利器而已。”
冯可宗笑着说：“我也是爱刀如命的，畏行可否借我观赏一下？”
刘思任只好解下佩刀递给他。冯可宗一看，只见刀柄上刻着“武进唐荆川”的字样，就笑着说：“原来是嘉靖年间凤阳巡抚唐顺之先生的佩刀，这刀可是天下习武之人向往不已的名器啊。畏行兄，这刀我出一千两银子，你可愿意相让？”说着，偷眼瞟着刘思任。
刘思任不动声色，淡然笑着说：“冯兄如果喜欢的话，拿去便是，何必提银子这等俗物呢。刘某缺的又不是银子。”
冯可宗说：“如此说来，畏行缺的是什么？”
刘思任依然笑着说：“不瞒阁下，我缺的就是肝胆朋友。”
冯可宗哈哈大笑了，说：“畏行果然慷慨。就冲你这句话，冯某敢不赤诚相见？！这把快刀，留在畏行身边，更增颜色。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说着，双手捧着刀，还给了刘思任。
车子到了水斋庵街，再往南就是库司坊了。那一带也就是南京城里人秽称的阮大铖的“石巢园”所在地裤子裆巷。这里离刘思任居住的凤凰台一带不远。
刘思任狐疑地笑问说：“冯兄，府上住所好像不是在这里吧？这里可是南京城里有名的一座大去处啊！我不说它臭名昭著，可像冯兄你这样的伟丈夫，总不至于跟它的主人同流合污吧？！”
他这一推一拉，是在权衡了冯可宗的心理之后，才有的放矢的。
冯
5 S$ d) S( `7 q \, b可宗果然笑着拍拍他的手说：“今天我带你去的，就是这阮大铖的家。畏行兄，你不必介意，我也知道这阮胡子的为人名声在外，但凡有点见识的，多有不齿，何况* t9 B8 V+ b- J6 M: A! H! D
我冯某人多少也算是个人物。不过，像干我们这一行的，什么样的朋友都要交，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你说是不是？今天这阮胡子家里有一出好戏，来了一些有趣
! @ J+ e F; a的朋友，却不能不看。你知道吗？这小子，这次马屁可是一下子就拍到皇上的痒处去了！今天听说来的还有皇上身边的红人田成田公公。你不服都不行！”
刘思任一下子就想到了想要进宫的浈娘。他想，浈娘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是不是就像当初在武昌时与他邂逅一样？那时即便他不搭载她上船，她也终究会想方设法出逃的。他只不过是及时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而已。
他想到了浈娘在离开凤凰台前的那天晚上，她在灯下跟他说的那些刻骨铭心、凄婉无奈的话，心里便有些难受了。他只能在心里说一句：做为女子，浈娘活得算是很不容易的。倘若用平常人的眼光去看她，她理应受到诟病的。但是又有几个人理解她的真实苦衷呢？！
本来他是想拒绝冯可宗的邀请，一起上“石巢园”去的。不过，一想到浈娘马上就要入宫了，从今以后，他可能就再也难以见到她了，因此就不再推辞。反正以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清高逍遥的刘思任了。跟阮大铖这种人打交道，的确也正是他的职务的一部分。
于是他就随着冯可宗，来到了阮大铖的府第“石巢园”外。跟几个月前，他经过这里时寥落的气象大不一样，此时的阮府，俨然又是显赫的府第了。刘思任四处一看，只见院墙内几株梧桐树，枝桠嶙峋，叶茂色青，把那阳光洒落下来，竟有几分的苍翠古意了。
刘思任心想：这到底是昙花一现呢，还是回光返照？！
冯可宗和刘思任刚下马车，门卫远远看见，早已通报进去了。阮大铖一身便装，匆匆忙忙迎了出来。他看到刘思任时，先是一愣，接着马上就乐哈哈地说：“畏行兄也来了？真是稀客啊。不不，该说是贵客才是！请，快请！”
冯可宗说：“圆海啊，畏行今天是你的客人，他也是我的朋友和同僚！”
阮大铖笑着说：“那是，那是。”
他慌忙引领着两人来到他的书院“咏怀堂”。那书院说是读书的地方，其实就跟一处豪华的别业差不多。只见四处楼台亭榭，中间还有一个布置华美的大戏台子。
刘思任看了，倒不觉得什么。但是冯可宗见了，却是不停地钦羡赞叹，指指点点的。阮大铖笑着说：“今天在下还请了几位客人，想来二位都不会觉得陌生的。”说着，就带着两人进了书院的大厅。
书院大厅里，果然已经有几个人在候着了，大家正在喝茶聊天。刘思任看了一下，来的人差不多都认得。其中包括钱谦益，鸿胪卿黄家鼒，马士英的妹夫、复社才子杨龙友等人，只是不见了阮大铖的密友、新入阁的凤阳总督马士英。
而让刘思任感到吃惊的是，前些时候跟他父亲一起在杭城，逼着巡抚黄鸣骏北上救驾的前兵部右侍郎、山东巡抚朱大典，居然也出现在这里。他的苍苍白发和笑声，格外的引人注目。他不觉皱了一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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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忽然看到刘思任，也是愣了一下。在这种场合见到老朋友的儿子，他的脸上似乎有点挂不住了，尽管他到“石巢园”来，用意无非也是跟钱谦益他们差不多，都4 t+ i# a, Y" J5 p
是虚与委蛇，周旋一番而已。但是跟一个月前他在杭城时的慷慨激昂相比，他在这种场合的出现，的确是难逃猥琐的身状的。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谁都知道，阮大铖花血本结交的人物，都像是他棋盘上的一个重要子儿，这个关窍，南京官场中的人差不多都是知道的。就像当初他接济落魄中的马士英时，谁能说他没有独到的眼光呢？如果当初东林党人能把马士英拉到自己的旗下，如今的时局，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就是时运。至少在朱大典看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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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让朱大典难堪的是，今天他是主动来结纳阮大铖的，虽说是给了阮胡子面子，不过他的心理，却是虚的紧了。他当初遭受弹欬而罢官时，情境跟马士英有些相
$ i+ @' c' C8 O9 M像，不过因为他的清高与矜持，他终于没能跟马士英一样，东山再起。这对于年过六十的他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了。
朱大典主动先朝刘思任打了个哈哈，说：“畏行啊，你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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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任心里明白，这次福王承继大统，前朝的官员，很多都官复原职了，却把朱大典给晾到了一边，他于心愤愤不平。因此他可能是想通过阮大铖，然后再去攀附马士: k+ F9 h( T, @% q/ x
英的。刘思任想，如果不是事出无奈，朱大典是绝对不会这样低三下四的到阮府来招摇的。也许是他在哪些地方得罪了东林党或者复社的人了，不然的话，时任吏部
8 k: v! y0 v4 Y: t; C M: Q' G/ ?尚书的张慎言，一定会起用他了。
刘思任淡淡的跟朱大典打了个招呼，就走到钱谦益身边，笑着说：“牧公，你可真是四处逢源啊。你那事得彩了吗？”
钱谦益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两汉书》的事，就笑着说：“这事就算是再棘手，我也是志在必得！大不了做一笔亏本买卖就是了。你想，这种珍本，我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流落到异国他乡去吗？！”
刘思任说：“这么说来，牧公是志在必得了？”
钱谦益说：“囊中之物，谅也出不了掌心的。”
刘思任听了，心下里冷冷一笑。
这时，杨龙友摇着撒扇，凑了过来。他是贵阳人，看上去却像是江南士子。他笑着说：“牧公，你们两位要做什么买卖呀？我倒很想押点注的。”
钱谦益笑着说：“龙友啊，你该押我这边才是，眼下新官上任，你要押哪一方，哪一方必定有胜算。”
刘思任自然听出了钱谦益的话外之音，就笑着说：“牧公，我看未必。”
杨龙友笑着朝他拱拱手说：“畏行，愿闻其详。”
刘思任跟杨龙友说：“山子兄不知，因为要跟牧公做买卖的对家，跟我们没有任何的干系。当然跟马阁老更没有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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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友听了，轻轻地笑了两声，朝刘思任拱拱手，就顾自到一边应酬去了。他虽然是马士英的妹夫，但是为人处世的态度，跟马士英却大不相同。尤其是，说起来他还9 U8 D2 u8 A; ^
是复社的成员，人品还算正直，与侯方域，冒辟疆等人，都有深交，算是士子圈中的一个明白人。因此，他听出来刘思任话中有刺，他也不加以理会了。也因为他有8 X: Y5 M7 l' ~) V& X5 r+ ~# @
这种涵虚的性格，因此才有众多的朋友，也包括像阮大铖这样为人不齿的大才子。
反而是刘思任自觉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心想：也许我根本就不是在官场上混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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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1 02:36: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