浈娘是在半夜吃宵夜的时候,门子趁着间隙偷偷地告诉了她,有个姓周的形象俊朗的年轻人曾经来找过她的,自称是她的表弟。浈娘一听就知道是周修流,心下里不免一阵难受。
自
" ~ @- k9 f, Z# c1 n2 T( P从来到了这“石巢园”,这些个晚上下来,夜深人静,静卧床上的时候,她都要透过窗口外,院墙边上疏落的梧桐树叶,望着天上渐渐圆满的月亮,清泪暗滴。她不, K% f# X) T* |3 b2 ^# X/ i0 ?+ X
是不知道周修流对她的隐约的情意,但是却不敢去想象他们在一起的可能的将来。为了她死去的父亲和家人,她只能把自己躁动的情丝给斩断了。所以那天晚上,她% m- Y$ H7 k7 Y
趁着周修流喝醉了酒,不省人事,就把自己的处女身给他。尽管她知道这样做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于她来说,却是最好表达她对周修流的感情的方式了。 通过在阮大铖的戏班子里唱戏,然后接近朱由崧,是她现在唯一能够想到,做到的为父亲翻案的途径。 她$ X4 a# E+ D- Q# G) y) N
在那个清晨留下了一封信签,悄悄地离开凤凰台刘思任的住院后,就在巷口叫了一乘软轿,不久就来到了位于“裤子裆”的“石巢园”。一路上她心情沉重悲戚,想( p- L1 z' U7 ^$ B
起了已经成亲的郑森,还有跟自己一起度过了一个多月曼妙时光的周修流,刘思任,不觉的几次偷偷地落泪了。到了“石巢园”外,她又犹豫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她
/ E; M) }2 M2 W: Q! E# h心里明白,自己这一跨进这个富丽堂皇的大门,也许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最后,她终于狠下了心,让门子进去通报阮大铖,说自己来了。 阮大铖很快就亲自迎出大门来,他料到浈娘会来找他的,他不会看错人,就像他当初相中了马士英一样,只是他没有想到,浈娘这么快就上门来了!他高兴地牵着浈娘的手,笑着打趣说:“贵人来了,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随5 a7 \ T/ o& F r
后,阮大铖就安排她在他的书斋“咏怀堂”旁边的一处敞亮而又清幽的厢房住下。此后那些天,阮大铖就让他的女儿、精通昆曲的大才女阮丽珍,教她唱曲。浈娘人- l0 [! i. D, `% Z9 Q& q
聪明,往往触类旁通,学的很快,而且嗓音圆润清甜。阮丽珍难得见到这样材质的天赋演员,真是又惊又喜,声言浈娘调教,定然会是个唱曲儿的高角。 这些天下来,浈娘差不多已经把阮大铖的两部戏《双金榜》和《赐恩环》学全了。阮丽珍那时跟她的夫婿一起呆在娘家,她是真心喜欢浈娘的。不过,她却不知道她的父亲要她调教浈娘的真实用意,要是她晓得了,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兴头了。 阮) S! j& p! m7 @- v2 |. k
大铖私下里的算盘,并不是真心想把浈娘调教成什么昆曲名角,他特意排了《双金榜》这两个戏,显然就是为了讨朱由崧的喜好。朱由崧是个大戏迷,阮大铖是绝对! l+ Y3 s; Q- M! c) A& }; f
不会放过这个取悦他的大好机会的。《双金榜》是他两年前还在牛首山祖堂寺隐居时谱就的,因为那时身边没有戏班子,因此到了时下才开始排练。 他4 {! ?; Z- H. `; K" @
已经通过成了朱由崧身边红人的马士英,转呈了自己献戏的心意,即是希望在朱由崧登基承继大统不久之后,能让他家的梨园班子进宫,献演这两部昆曲,庆贺大5 B* q. L7 A% b. C0 E0 w
典。他之所以看上了浈娘,除了因为她姿色出众之外,还有他留意到了那天朱由崧车舆入城的时候,一时被浈娘的美色眩惑的那个微妙的神情。因此他自信他的机谋
2 g5 W" s0 h. X必将得以兑现:届时朱由崧不但会为他的戏着迷,更会为浈娘的美色着迷。只要朱由崧想要留下浈娘,那么他的这些苦心就不会白费了。 而浈娘对阮大铖的意图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投身于阮大铖门下了。正是上次到阮府来游玩时,阮大铖跟她说过,他要让她在他的戏里扮个旦角,到时进宫为新皇帝的登基大典献演,她才动了心的。 这0 q* {- P2 r) L/ _
些天,她在跟阮大铖的接触中,逐渐地清楚了他的真实的为人,尽管他在她面前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恶意,不过她通过一些细节,还是窥察到了他的狡诈阴险之处,比
% \( F; }) R% Z. Z如他把她供为上宾,所为无非就是要让她在进宫后,讨得朱由崧的欢心,然后让她在朱由崧面前替他美言,为他今后的加官进爵铺路。而他对待其他的优伶,则全然
" m/ {/ X% @, g( D) k5 q" W/ m. d Q没有这样的好声色,他对待其他的优伶们,跟对待家奴婢女没有什么区别。 好在她很快就可以进宫了,至于将来自己是不是愿意帮他的忙,那就是她的事了。只要到时候她乐意,她甚至可以让朱由崧整治他的。在她看来,如今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她想,凭她的姿色材质,要想讨得那个由落魄贵族晋升皇帝的朱由崧的宠幸,并不是什么难事。她也知道,只要自己踏入了宫门,自己这辈子的幸福也就永远断送了。因此,她是在内心极为痛苦的情况下,才最后做出了这个决定的。 但是,周修流他能理解她吗? 她睡到床上的时候,望着窗外的明月,眼里噙着泪水,心里默默地说:修流啊,倘若你我真的还有缘份,那么你就赶紧许愿,然我在我进宫之后,得不到福王的宠幸,被差遣出宫。你知道吗?我如今已经全然是身不由主了。 周修流离了单子裤裆巷“石巢园”,迎着燥闷的热风,信步走了不多久,不觉又来到了秦淮河边的“望春楼”前。这天晚上,这一带四处张灯结彩的,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人流。 此时是亥时初刻。周修流看看时候还早,又兼心情郁闷,就踱进了酒楼,想喝上几盅解忧。只见楼上楼下都熙熙攘攘的,热火朝天,十分喧闹。他上了楼,想找他以前常坐的那副座头,不意那张桌子早已经有人了。 他叫过小二,问他有没有单间雅座?小二说在楼头口上原是有个单间的,里面只有两张桌子,不过今天晚上来了两个客人,已经把那个单间给包下了。周修流说:“难道他们两个人要一人一张桌子吗?” 小二说:“他们是怕再来了喧闹,因此就把整个房间给包了。” 周修流笑着说:“如此甚好,我也是喜欢清静的,就请把那另一张桌子让给我吧。” 小二说:“那两位客官特意吩咐过了,他们有事要叙谈,要我们如果没有叫唤,不要进去打扰他们。”他凑近周修流低声说:“公子,我看那两个人的来头不小,都是器宇轩昂的,一看就是有手段的人物。” 周* ?9 ~7 Z+ e( M, L6 `- `8 \' z
修流点了点头,心想,管他什么人,我就是要进去,看他们怎么说。他笑着拍了拍小二的肩膀,然后径直朝那个包间走去。小二要过来拦住他时,他已经撩起竹帘,
9 x' E+ E9 i6 X! K大步走了进去。没想到,当他看到屋里的两个人时,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朝其中一个人拱拱手说:“原来是你在这呀,姐夫!我当是谁呢。” 那两个人中有一人正是刘思任。另一位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眉目豪爽,气度不凡,见周修流进来了,就不住地朝他打量着。刘思任猛地见到周修流,也有点意外,举起来的酒杯顿在了嘴边:“流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周莘姐跟桥儿可好?” 还没等周修流回话,他就搁下酒杯,站起身来,把周修流拉到那个中年人面前,笑着引介说:“璞生兄,这位是我的内弟周修流,便是节公的小公子。” 那人听了,也站起身来,握住周修流的手,笑着说:“原来是周公子,都长成小伙子了啊。你还记得我吧?我是张怡,字瑶星,在京师时曾任锦衣卫千户,因此跟在詹事府任职的你大哥过往甚密。当初我在京师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呢——”说着,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你爹爹近来可好?” 周修流听他这么一说,依稀地记起来了,当年在京师时,他哥哥周修涵曾经带着这个叫张怡的人到家里来吃过酒,好像他是内廷中的武职官员。于是他朝张怡施了一礼,笑着说:“原来是张先生,我还听我爹念叨过你呢,只是听说我兄长他……”说着,神情顿时黯然了。 张怡亲切地拍拍他的手,让他坐下,说:“你兄长周詹事是个忠义之人。大行皇帝在煤$ l4 I0 D+ F4 U2 |. q
山殉难之后,殡于西华门,满朝文武百官都没有来吊望。只有你兄长跟我去缞服哭灵,之后你兄长就回家自尽殉难了,全家没有一个活着逃出来的。我守着梓宫不3 y U) G3 P! [% H o0 Q0 I$ \* `
去,最后护葬大行皇帝于天寿山。如今我侥幸苟活着逃了出来。这两天看到福王即位,满城中喜气洋洋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周修流想起了周身则,默然不语。刘思任说:“璞生兄也是尽忠尽义了。” 张怡说起京师的事,不觉又嗟叹了一回。 周
6 O0 b1 }4 N* E; S& ^修流忽然想起在阊门外遇见红歌的事,就笑着跟刘思任说了,然后偷偷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没想到刘思任神情十分淡定,他笑着说:“我是前些时到西洞庭山看茶的. h% s3 @1 p$ M6 s) Q
时候,偶然结识了红歌姑娘的。她父母、姐姐早亡,孤身一人,家境清寒,日子淡薄。”他笑着反问周修流说:“流儿,你觉得红歌怎么样?” 周修流眼前浮起在运河边上,红歌远去时在船上留下的最后剪影,就笑了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刘思任笑着又问:“她比起浈娘如何?” 没想到他这一问,却勾起了周修流的心思,本来他就是因为浈娘的事,到这里来喝闷酒的。他的心情一下子又黯淡了下来,说:“你知道的,她们俩是不一样的。” 刘思任知道他还牵挂着浈娘,就笑着说:“如果你觉得红歌她还好,那么等到秋茶收成的时候,你就到太湖去一趟,采购茶叶,顺便再去看看她。”他见周修流有些不好意思,就说:“如果你们谈得来,你就让你姐姐准备下聘礼,定下亲,也算完了家里人的一桩心事。” 周修流支吾了一会,错开话题说:“姐夫,我在苏州时还碰到了两个人,你猜是谁?” 刘思任想了一下说:“莫非是田川先生?” 周修流点头笑着说:“正是他。还有一位谅姐夫也猜不出来,就是前朝的监察御史曹溶曹秋岳。” 刘思任和张怡同时“呀”了一声。张怡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端起酒杯,微笑着顾自喝酒。 刘思任察觉到他的微妙的神情,就笑着说:“璞生兄也认识这位曹秋岳?我是在上个月在杭城的时候与他结识的。”他急着问周修流:“秋岳可曾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周修流笑着说:“姐夫做的好事!” 刘思任一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因张怡在座,他就不再说下去了。他端起酒杯对张怡说:“方才璞生兄说,今晚你约了前锦衣卫佥事王世德王霜皋来这里吃酒,而王霜皋又约了另一位朋友,他们都是从京师历尽艰辛蹇厄才逃回南都的。只是不知那另一位朋友又是谁?” 周修流听到王世德这个名字,忽然想起傍晚时分他跟曹溶在聚宝门分手时,曹溶说他要去探访王世德的话,于是忍不住说道:“张先生说的那另一位朋友,莫非就是这个曹秋岳?” 张怡“咦”了一声,诧异地说:“周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周
' V/ u2 w6 M9 t# C4 X, P+ Z/ J修流于是就将在丹阳横塘运河上巧遇曹溶,田川鼎的事说了。然后又将田川告诉他的,郑家已经放还“明泉茶庄”被劫持的货船的事,备述了一下。刘思任心里舒了. A( m# n3 d( ~' q
口气,说:“这事果然是郑家人干下的。看来这郑家的人,终究还是有些技痒难忍啊!天下一乱,他们难免又要再作冯妇了。” 三人喝了一会酒。周修流忍不住,到底还是将曹溶到闽中向他姐姐周菊求亲的事说了:“亏秋岳想的出来让张抚台出面礼聘,这个人情,爹爹想要拒绝都难了。” 刘思任跟张怡相视拊掌大笑起来。刘思任笑着说:“看来当时我这个媒人是做对了,也不辜负了节公跟方姨娘的一片苦心。菊儿定然也是中意的了。” 张怡笑着说:“晚上这杯喜酒我是喝定了!不瞒畏行兄,知曹秋岳者,莫过于我,他的人品和材质,在当时京师朝班的一些年轻新进吏员中,可谓是相当出众的。他跟周小姐,当真是天作之合啊!” 正说着,忽然听到帘外有人高声笑着说道:“这是谁家要摆喜酒了啊,难怪喜气洋洋的,我在楼下就感觉到了。不知可有王某一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