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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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流向和尚们打听到了就近的药铺所在,就出了寒山寺,来到集市。快到药铺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年轻的姑娘,将近二十岁年纪,戴了一顶遮颜竹笠,正朝这边3 l3 j; B7 ~+ |* M. W
走来。因为有阳光遮罩着,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见她身材高挑,腰臀浑圆,一袭粉红的单袷衫,一条墨绿的裙子,搭配的恰到好处,就像夏莲风荷一样清新亮丽。
年
0 W+ e8 v. T: D# Y/ m X. u轻姑娘背着一个大柳竹篓子,勒着双肩,胸脯于是就鼓凸出来,引人注目。周修流不敢正视。姑娘轻盈地走过周修流的身边时,朝他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周修流. f) F, e! f; J5 N
呆了一下,心想:“没想到在这种喧闹的地方,居然还有这种气质淡雅的女子!都说苏州出美女,此话想来不虚。”细思了一下,心思恍惚,又嘀咕着:“这姑娘的
# t( Z7 | C2 V; d8 c0 |+ F容貌似乎极像哪个熟悉的人,好生奇怪。”
也就是在这么一错身的机会,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麝香的味道。他注意到了那个姑娘身上的背篓,心想,麝香的味道一定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于是他马上加紧了脚步,不即不离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周修流贴近那姑娘身后的时候,他差不多已经闻出了她的竹篓子里那些草药的味道了。他抽了抽鼻子,顾自说道:“那里面该有川木香,徐长卿,甘草,党参……,还有一味,像是白薇?”
随即他又摇摇头说:“不像是白薇。好像是白头翁。”
那个姑娘听他念念叨叨的,忍不住回头一笑。周修流慌忙问说:“这位姐姐,你背篓里装的可有白头翁?”
那姑娘笑着说:“是有白头翁。”
周修流点点头,对自己的判断表示满意。他又说了其它的几种药草,居然都对了。那姑娘奇怪的说:“咦,这位小哥,我看你年纪轻轻的,没想到却是个不错的郎中。”
周
" H% k# N: W6 A修流笑着说:“我不是郎中,但我娘是苏州人,我外公是个郎中。”这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那姑娘听了,笑了笑就进了药铺。周修流从小就跟他母亲方竹枝学岐黄
* }, S, _& u! S之术,精于医理药草。这时他看了这位姑娘的样子,顿时就想到了他母亲年轻的时候,于是情不自禁地对她就生出了一丝好感。他想,那位少年的药引子麝香,估计# J3 J# B O- G5 U
眼前这位姑娘这里也有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而且看这位姑娘的气质,不会是个巨人于千里之外的角色。
那姑娘到了药铺子前,解下竹篓子,放在柜台上,又摘下竹笠,只见她头上扎着临清绸巾。她笑着跟掌柜的说:“叶大叔好!最近生意还好?大娘还好?”
叶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胖白汉子,他眉开眼笑地说:“原来是红歌姑娘来了。我家老婆子老念叨着你呢。什么时候到大叔家里坐坐。”
红歌说:“叶大叔,你看看这些药草值多少钱?你随便给个价,我还要赶着回西洞庭山呢。”
掌柜的笑着拿起那些药草闻了闻,说:“好,咱们还是老规矩。”
红歌笑着说:“就老规矩。”
叶掌柜把竹篓拿到柜台后面清理了好了,然后拿过星戥,称了一小锭银子给她。他笑着说:“入夏了,红歌姑娘,太湖中来往的客人又该多了。对了,下次你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些麝香过来?”
红歌笑着说:“叶大叔说笑话了,我们西洞庭山那边没有鹿,哪来的麝香啊?”
老板笑着说:“前些天有几个徽州的客商来,愿意出大价钱收购麝香。我也说咱们这地头哪来的麝香呢?我也不过是随口问你一下。既然没有,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他说着,忍不住抽了几下鼻子。
周修流在一边想,这叶掌柜的鼻子尖,他还真是闻对了。这红歌姑娘的身上,一定有麝香。可是红歌却说:“叶大叔,你是闻到了我身上麝香的味道了吧?可我是从来不用麝香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很多人都说我身上有麝香的味道。”
她说着,拿出一小包茶叶,递给老板说:“叶大叔,这是我们缥缈峰上今年新上的碧螺春,本来想早些时送过来给你和大娘品尝的,又不得便。”
叶老板笑着走出柜台,接过茶叶,笑着说:“红歌叻,这怎么好意思呢?每次你来都要带东西给我们。过些天你再来,可一定要上我家去,你大娘老惦记着你呢。还说要给你说亲事,这老婆子!我说了,她认识的那些后生,咱们红歌姑娘哪儿放在眼里呢。”
红歌红了脸说:“大叔取笑了。”
周修流想:“原来她还没有成亲。”忽然又想起浈娘,心里不觉怅然。
红歌带上竹笠,拿起竹篓,笑着就离开了药铺。周修流有些纳闷:这个红歌姑娘既然不用麝香,那么她身上的麝香味又是哪来的呢?他把药方给了叶掌柜,然后一边看着叶掌柜拿药,一边问他说:“叶老板,这位姑娘是谁呀?”
叶掌柜说:“她是西洞庭山过来的。唉,小姑娘家的,母亲跟姐姐都过世了,就她孤零零的一个人,靠采草药和种土货过日子。真难为她了,又不想找个人家嫁人。”
周修流点点头说:“像她这般清纯的女子,一般人家她定然是瞅不上眼的。没得嫁个俗物,倒是一辈子自找苦吃了。——叶老板,你这里有麝香吗?”
叶掌柜说:“你没听到我们刚才的话吗?有的话我就要发财了。”
周修流说:“那姑娘身上的麝香味是怎么回事?”
叶掌柜说:“我也纳闷呢。每次问她,她撂下的都是这句话。我甚至都瞎想了,她会不会是只小梅花鹿变的呢?”说着自己就为自己的想象,先笑出声来了。
周修流撮好药,匆匆忙忙就出了店铺,往寒山寺赶去。走了不一段路,他忽然又看到了那个红歌姑娘。只见她在一家小杂货店里买了一炷香,两对白烛子,然后就朝寒山寺走去。周修流看红歌买了白蜡烛,心下有些蹊跷。他尾随着红歌进了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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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穿过了天王殿,来到了观音殿。她在观音像前点起了香烛,然后跪下了,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周修流看了,忽然忆起不久前在南京鸡鸣寺时,浈娘在观音- g0 @4 h! X. I. }5 ]2 b
殿堂里烧香拜佛的情景,心想,女人们为什么都这么好向佛呢?难道他们许的愿真的会实现吗?抑或只是一种寄托?子不语怪力乱神,看来放在女人身上,这话有些; e2 p; T7 r0 n# s
差了。他站在红歌的身后,一直看着她拜祭完毕,然后笑着说:“这位姐姐,这是寒山寺,你不拜寒山、拾得两个得道高僧和尚,却来拜观音,为什么?”
红歌回过头来,看到说话的是刚才在药铺碰到的那个清俊的年轻人,就笑了笑说:“我娘从前曾经带我来拜过寒山、拾得的,说他们俩对世事看的透,是活佛。我娘去世之后,我就改拜观音了。这位小哥,我拜谁难不成还要看谁的面目吗?”
周修流笑着说:“当然不是这意思了。姐姐,我现在有件急事,不知你能否施舍一点给我?”
红歌听了,心想:这小子,看他外相清雅,没想到说话却是如此唐突,他莫非对我生了非分之想?!于是她冷冷地说:“小哥,我只是个村姑,能施舍给你什么东西呢?”
周修流想了一下,发觉自己的话有点问题,让她误会了。他赶紧说道:“是这样的,姐姐。方才我在山塘桥渡口那边,偶遇一位京师流浪过来的少年,身染伤寒重病,就把他带到了寺里来。又打发了一些草药,我看他的样子,需要给他做一下针灸,所以我们想要点麝香做引子。”
红歌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也是以为自己身上有麝香的,就轻轻一笑,拿起竹篓,戴上竹笠,扭身就走。周修流慌忙说:“姐姐,我只不过是想向你要点麝香,救人一命而已,其实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别误会。我是个良家子弟,是读过圣贤书的,十四岁上就游泮了。”
红歌听了,这时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说:“公子,你要麝香,为什么向我要?难道我的脸上写着麝香两字了吗?”
周修流说:“因为我闻到了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麝香的味道。那个叶掌柜也闻到了。我想总不会有错的,”他笑了起来:“他还说你是小鹿变的。”
红歌红了脸:“瞎说!麝香是产于雄鹿身上的,小雌鹿身上哪来的麝香?”
周修流想了想,拊掌笑着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层呢?!看来朱之瑜先生说的物理变通,是大有道理的。”
红
$ b6 G" j# P: e# C& d: q歌朝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说:“你这小哥看上去真是奇怪。我不知道,人家为什么老说我身上有麝香的味道呢?我身边真的没有麝香。不过,听你说你要救的人/ F# O' r+ G. X2 _8 h
是陌路相逢的,看来你这人虽然年纪不大,还有些佛家菩萨心肠。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个病人吧,说不定大家可以拿点主意。”
周修流说:“我也是看他样子可怜,就想帮他一把。你不知道,我大姐姐跟我娘也都是烧香向佛的。”
两人一起来到后院禅房,只见那个少年正躺在一张小床上,盖着薄被子,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缩成一团。旁边一个小沙弥,正拿着一张麻布,沾了热水,往他的脸上擦着。
红歌看了看他,问周修流说:“这小哥他病了几天了?”
周修流说:“估计有些日子了。他说是过了扬子江后身子就开始不对劲了。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歪在一棵乌桕树下摆棋谱,手脚痉挛,很吓人的。”
他把药包给了小沙弥,要他去煎熬一下。他吩咐小沙弥说:“小师傅,你去跟方丈说一下,让他给我寻一套针灸用具来,再准备一小杯烧酒,我马上要用。” 这
. }( @# Q3 x1 | y7 x& |时,那个少年微微睁开了眼睛,费劲地笑了一下。周修流挨着床坐下来,给他把着脉。他笑着跟红歌说:“我从这小哥的脉息中可以知道,他过往吃的药,多是大补
, j; E0 G+ B6 w5 ?的人参、鹿茸之类。从他吃的药看得出来,他根本就不是个叫花子!叫花子是吃不起这些药的!因为这些药,只有大户人家才吃得起的。”
红歌说:“那么你以为他会是谁呢?大户人家的儿子怎么就流落到江湖上了呢?难道他是故意要扮作叫花子的?”
周修流沉吟着说:“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他肯定是十分有钱人家的公子。也许是以前进补多了,身体娇贵,因此一旦得病,更不容易康复。”
那少年忽然吃力地说道:“大哥,我不是什么叫花子,也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周修流听了,跟红歌相视一笑。这时小沙弥拿了针灸器具来了。周修流挽起袖子,跟那少年说:“小哥,我们一时之间弄不到麝香,你如果信得过我,我就给你扎上几针,不过有些风险。这位红歌姐姐在旁边做个见证,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命该如此。”
那少年笑着朝他点点头,似乎对他十分信任。他这一笑,周修流忽然觉得有点熟悉,像是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似的,不过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又想起方才刚见到红歌时,也像是见过似的,莫非今天自己视觉出现了虚幻?!
周
t# ^. R* m" ]5 e. @' t" U3 L修流让小沙弥点起了火烛,然后他将几根针凑在火花上烤得热烫了,再用纸张把针头仔细擦拭过了。他猛地吸了口气,睁大眼睛,就往那少年的阳明、风府、期门、
; o1 I% Y# i0 y x4 ^大雄、太溪几处大穴分别扎去。针在那少年的身上轻轻晃动着,少年喘着粗气,紧紧咬住牙关,眼里的泪珠在打滚,额头上渗出了汗水。红歌屏住呼吸俯着身子看, z! G! h5 p0 ^
着,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半个多时辰后,那少年突然痛叫一声,开始大声呻吟起来。他错转过身子,吃力地微笑着跟周修流说:“大哥,你的医术,比那些老太医还好。”
周修流终于舒了口气,他听到少年说“老太医”,不觉一怔,不过也不十分在意,因为民间很多人也把医生唤作太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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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红歌默默地从自己身上拿出一块手绢递给他,他从手绢上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麝香味。他感激地看了红歌一眼,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渍,笑着说:“你们不知道,我; u! A* R9 B3 f/ M! B4 M6 E: a
刚才其实是在跟自己狠狠地赌了一把。这位小哥要是没有体内以前吃过的那些补药做底子,恐怕此时就扛不住了。看来补药还是有些作用的,只可惜有的人用的过8 v- W, P4 ?) l& G
了,反而没有了补性。”
他顿了一下,忽然问说:“小哥,你刚刚说到了什么太医?不知怎么回事?”
那少年的脸色紧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说:“大哥这般好医术,我想委实比宫中的那些传说中的太医还要高明,这个险换了我也会冒的。不知大哥家是何处?你们家必定有很高深的医学渊源。”
周修流搓拍着手掌说:“我家在闽中。我爹叫周献。我的医术,是跟我娘学的,我外公原是南都守备司的太医,也算是家学渊源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胸前的那块“竹风”红玉,不知什么时候吊到了胸口上。少年看到了,“呀”了一声,艰难地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周修流慌忙把他给按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