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30% V. P! l$ w# I# o+ e
刘思任让茶庄里跟来的两个伙计留在东洞庭山，跟沈员外一起筹办茶叶的事，他自己一个人来到了东山镇渡口。
1 @: a6 r! a H; b- S3 d* ^+ d5 i
. `& `+ X* ^; }, V" F- @此时正是巳牌时分，渡口上人群噪杂，最繁忙的要数湖边的鱼市了，一溜的排着十几个养着鲜鱼的鱼摊子，鱼贩子们大声吆喝着。
. g+ ^# K1 o. Y U. {7 U5 N
8 E* k* d! f: S$ s& i. A6 g9 Q渡口上一时找不到摆渡的舟子，刘思任就在一边的一个草亭子坐下，慢慢等着，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W/ u1 k$ K+ [7 p( m; h
" n5 d- O) |$ D w4 b, e- v
这时，一只小船在渡口上靠岸了。船上下来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一下子引起了刘思任的瞩目。她年近二十，戴了顶低檐竹笠，看不清容貌，背着一个沉沉的大竹篓，手里拎着个小木桶，样子像个小村姑。她的面目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她的身材却十分引人注目，她穿着淡绿的单衫，亭亭袅袅的，而腰以下的部位，则显得浑圆结实，一看就是个辛勤能干的姑娘。: h" }. T5 w, [! |, {5 A7 R
9 O4 p& s- X. l8 @3 J4 |
那姑娘找了个路边空地头，就将背上的大竹篓取下，又将竹篓里的东西摆了出来。原来竹篓里装的却是一大捆新上的春笋。那些鲜春笋约有二十来斤，十分鲜嫩。0 T$ e z$ _, \/ p
! b* `' {+ ?4 C) Z3 w9 s! |刘思任心想：原来她是来卖竹笋的。
$ u! t. e( j5 x. ?) _! ?+ G9 J
/ B) w$ r. w, X; L集市上的几个泼皮瞧定了，都围了过来，在她摊子前面挤眉弄目的。一个泼皮说：“小娘子，你卖鲜笋（吴语笋音身）个？”& C! |7 D8 A3 H, y, r
, S/ X3 m) m. N6 K1 s7 p9 m那姑娘别着脸，不理他们。一个泼皮歪着嘴说：“我想要一篓（搂）梅子（妹子）。”
) W; N+ p8 {# S2 g1 t
" l/ I$ E: t% H& l7 {5 _9 b0 k另一个泼皮笑嘻嘻地说：“小娘子，我想买个小萝卜（老婆），你处有吗？”/ c1 @+ c5 _* `2 c1 t `
* ]& q W( e( Z2 u+ ]2 l0 I5 e" N
那姑娘红了脸说：“你们勿闹了，再勿走开，侬家就要淘气个！”. S/ o X6 n# g M
: ^; T1 I- O N
刘思任见了，站起身来，正要走出亭子过去驱赶那些泼皮。只见来了两个粗实的中年汉子，三下五除二的将那几个泼皮都给踢赶走了，然后跟姑娘笑笑就离开了。
6 C4 t- B/ H& m3 |6 J! |
, ~. j: p/ {0 M' P姑娘起身福了一下，笑着说：“多谢阿哥！”; Q5 [: h0 G- H% D/ F/ }3 k0 T+ [
, Q6 P( J1 I3 e) n# ~3 T二十来斤竹笋，不一会功夫就都卖出去了。那个姑娘就收拾起竹篓，然后顺着渔贩子们的鱼摊子慢慢看顾着走过来，有时还笑着端起鱼篓子朝里看看。看样子是要买鱼的样子。那些鱼贩子跟她都熟，对她似乎都很有好感，笑着跟她说：“姑娘，你要什么鱼，尽管挑，你随便给个价就行。”: b8 r! ~3 ^& \5 Q' {0 p8 }
6 i* k) |3 Q0 ]7 u) y" v) r
那位姑娘不住地朝大家笑着，一边看着鱼，不太说话。刘思任看到，她走到一个老渔夫跟前站定了，老渔夫慌忙起身唱了个喏。那姑娘看起来认得老渔夫，笑着说：“顾老伯，入冬了，你还光着脚板，你的鱼侬家要了，侬家姐姐生前最喜欢吃你捕的梅鲚鱼，难得这几条这么大，又鲜活，也只有顾老伯你能打得到的。”6 N% l( c- W7 O! p: W- i$ Q
4 b7 W' J7 C+ F顾老伯叹了口气说：“红歌姑娘，又到你姐姐的忌日了？真是啊，一年又过去了。当初我送你们一家三口去西洞庭山时，丫头你才多大啊？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 `6 x+ L% \: W9 x& T0 _ 7 M6 x3 p5 V# R# `6 t7 \
他把手伸到自己的胸口上，比划了一下。
# Z0 x4 m! w! k4 A) e
- H- I6 G* O- @这位红歌姑娘神情有些黯然了，说：“是呀，那时侬家也就七、八岁吧。顾老伯，眼看再过两天就是谷雨了。今天的春耕都料理好了？”, {8 Q }8 h0 J+ v3 s' b
. O1 S( {' k' R# N0 F* T! A
顾老伯抬头看看天说：“都料理差不多了。谷雨一过，便是立夏，老夫又痴老了一年了。” r3 ~/ y* Y( g- _
7 T& R% i. L/ n! i" K/ d& e |
红歌姑娘买了鱼，忽然注意到草亭子里正兴致勃勃地瞅着她的刘思任，就朝他这边瞥了一眼，随即便快速调转了目光。刘思任刚好也看到了她的眼神，他顿时大吃了一惊。他发现，红歌的眼神像极了梅云，就是那种俏而不媚，散发着淡淡忧郁的目光，让人一触之下，忍不住我见犹怜的忧伤韵味。# L3 w/ D% Q- V, d
6 |( x9 K3 w2 I1 q刘思任情不自禁地痴了一下，就起身走向红歌姑娘。在临近红歌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麝香味，沁人心脾。他笑着说：“姑娘，能否让在下看看你买的是什么鱼吗？”. X8 m* c& L+ A) j
$ w8 Y! w2 z6 Y- Z
红歌姑娘看了他一眼，笑着放下了小木桶，刘思任俯身一看，却是几条将近一尺来长的“梅鲚鱼”。一般来说，过尺的“梅鲚鱼”就算是大的了。: z3 @* P$ D: I8 L
$ l0 o2 i) M1 S+ `这几条鱼，一下子勾起了他的心思，他记得梅云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太湖产的“梅鲚鱼”，而且她熬的“梅鲚鱼”汤，味道鲜美，他吃过几次，也爱上了那种味道。因此他每次到杭州的时候，都会带上几尾“梅鲚鱼”，有时也会让人从苏州捎过去。于是他忍不住问说：“姑娘，这鱼你想怎么烹煮？”
) D( ?: L, e" B2 w/ K ; I- M! y% w o
红歌姑娘说：“熬汤。侬家这是给我姐姐买的，她最喜欢喝梅鲚鱼炖的汤了。”4 |: j! m5 D0 N# @9 S
3 U# C- u0 @0 r; [0 W% F
刘思任有点怔神了，问说：“不知姑娘的姐姐是谁？刚才那位老伯提到她的忌日，莫非她已经不在人世了？”7 S* g* f' Q" P8 _- }
3 i0 X, A+ M" R) \; f4 G红歌姑娘警觉地打量了他一下说：“这位大官人，我们素不相识，你问的太多了！”/ Q2 F! H8 ?" I0 v
* V8 u( W. R7 w& G4 G( J
刘思任笑着说：“在下只是好奇而已。不瞒姑娘，我也喜欢吃这梅鲚鱼汤，只是每次烹饪时，因火候太过，致使鱼身杂碎，难于入口。不知姑娘是怎么熬这个汤的？”
! `: ^0 B/ X) P B( {9 `) N " v* n7 L! t5 O9 J x6 z& G
红歌姑娘看他并没有恶意，就说：“你最好在汤里放点菱粉，用文火慢慢清蒸便好。”
5 Y' S4 @1 e: p0 M# v/ `( X
7 f; L- R C9 `. r0 X9 v刘思任点了点头，心里想，这种烹饪技法，分明便是从前梅云做过的，这女子怎么也知道？而且她的神态酷似梅云，难道她跟梅云有什么亲缘关系？！不过以前梅云跟他说过，她的老家是浙江绍兴府的诸暨县，跟他算是半个同乡，和这太湖似乎又有点风马牛不相及了。
3 a( g0 k5 r! @; P1 u 9 B/ x9 j) |$ \" i9 j
红歌姑娘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先生好像是在找什么人？”3 E! _4 T3 k# i/ j4 ^9 k
* w/ `9 x5 y+ ^- I. c- V/ Z2 U7 c9 @刘思任神情黯淡了下来说：“我的确是在寻找一个人，她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只可惜，这个人我这辈子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了！”他说：“姑娘，你的眼神很像在下所说的这位旧人，倘若不见怪，能否请你把竹笠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容？”& p8 f9 x j! y
3 v& ~& t5 W: P红歌姑娘笑着说：“先生的旧人，既然是位丽人，我却相貌丑陋，不堪入目，只恐要让你失望了。”
/ J3 z* n6 i2 c7 k2 z ?& l6 \ : N0 J" V1 |+ f- Z6 E G; M
刘思任笑着说：“姑娘不便露出真容，刘某也不勉强。在下山阴刘思任，就此别过了。”说着就要拱手作别。, I1 \* n/ B$ z. W" {( D; D% o
! A- G. a: X# z, x. f这时红歌姑娘忽然说道：“先生且慢。”她说着，抬手缓缓摘下了竹笠。8 u7 O6 A- ^1 s
6 ^) R, T, S1 h! S, C
刘思任一见之下，大吃一惊，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嗫嚅着说：“你，你不就是——”他本想说“你不是梅云吗？”忽然又想起梅云已过世快三年了，于是顿觉自己的失态，忙笑着说：“对不起，姑娘，你实在是太像刘某说的的那位过世的旧人了，简直就象孪生姐妹，只是她的年龄要比你大上几岁。敢问小姐芳名？”
! e( x, r h3 R+ D
( A, C. M5 m6 u& r4 [红歌姑娘笑着说：“我姓白，先生就直接称呼我红歌便是，不要一口一声姑娘、姑娘的，我都快二十岁了，听了心里怪别扭的。”
! G$ C) d# y4 r; X3 K" R! ]
$ Y+ D# |: Q+ O. ?7 C刘思任笑了笑，又仔细看了一下白红歌，觉得她的眉目间，终是少了梅云的那种妩媚而忧郁的气质，不过却多了几分难得的清纯，让人觉得只可远观，不可近亵。
% N! i6 t0 k7 c5 | & l8 P0 s* D! N; ~" a" M* @% j
白红歌戴上竹笠说：“不知刘先生要去哪里？”) ]5 k% t7 F! X0 M( [9 y( P
2 m4 {6 Z' S7 g5 H! a# q/ y8 {
刘思任说：“在下有点买卖上的俗事，想搭船去一趟西洞庭山。”$ }9 L8 v7 b9 S
/ B' D) Z: t, h; ^. C5 C白红歌方才在第一眼看到草亭子里的刘思任时，心下便“砰“然一动。她觉得这个清雅而又谦和的中年男人，就像是她已经在等待了好久的一个亲人，忽然出现在了眼前一样，既有些亲切，又有些朦胧的心灵感应。后来又见他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像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她暗地里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惆怅了，觉得他们之间终于还是隔了一层什么。而她听到刘思任说她长得就像他的一个旧人时，她疑窦顿生，心里有点不平静了。
4 i3 K9 @. O8 ]9 Z3 w 0 ^) Z* s Q4 q& O/ J8 [
她是在十年前和她的姐姐紫箫，还有母亲白小竹，一起从南京来到了这风光秀丽的西洞庭山定居的。不久她们的母亲去世了。她的姐姐紫箫在八年前的一天又忽然不辞而别。三年前，她姐姐因病去世后，托人将她的一些遗物送回到西洞庭山的。她们姐妹有八年时间没有见过面，只是偶尔有些书信来往，给她寄来一些银钱，做为生活用度。当年紫箫离开西洞庭山的时候，是十五岁，而她才十岁多。
5 g" z4 P! _% g! F" V! _8 X6 @$ |: c
- ]1 q. Z7 J) A% a- q到了红歌长大以后，邻近见过她姐姐的人，都说她容貌酷肖她的姐姐。而眼前这个姓刘的客商话中的意思，就像是见过她的姐姐似的。再想到他方才对“梅鲚鱼”关注的神态，显然不止是一般的好奇。莫非他跟她姐姐果真是旧相识？抑或竟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倘若真是这样，那么她姐姐前些年的那段对她来说是空白的经历，就有可能揭晓了。
# i" q/ Y- u+ m! t0 l5 L
7 J- Y4 ~* e% e于是她不觉就对刘思任留神了。她笑着跟他说：“我的小船便在左近渡口，先生倘若不弃，就请上我的小船，我送你到西洞庭山去。须知这湖中最美的风光，陌生人是领略不到个中韵味的。”
6 x7 ~8 [( z: L% ~3 C- |; @ : A1 _4 h- }, i
刘思任笑着说：“如此甚得方便。红歌姑娘，我到过西洞庭山也有好几次了，怎么都没见过你呀？”
5 P, j3 g7 X- ~% a! G6 k2 [ 8 M1 k8 ]3 [( n' K' ~
红歌笑着说：“我不是也没见过刘先生你吗？”
* ~% M; B( ~+ {8 s. E9 }
& \/ J) p: {7 ^刘思任笑了笑，说：“你时常到东洞庭山这边来吗？”7 u0 @ h }( h5 z4 L0 I- Y( c
0 U* K; d# \! S9 e
红歌说：“我每个月从西洞庭山过来两、三次，拿些山货过来卖了，再换点食物和日用杂货回去。难不成我一个小女子，没事还要四处抛头露面的不成？”. I' W; }& \* V2 ^# M
/ A# c$ ?- k7 T h2 M5 M6 C2 V刘思任听了她这话，不觉点点头。他忽然想起了杜甫的诗《佳人》，不觉笑着吟咏道：; F Z( l0 L& c3 R
7 ~, T6 X" g, u2 _)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1 {' w: n* B* D I1 L, r
1 d" \* m# m: z: q, i: s+ O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7 j0 d* ]1 J# q" |& I9 F% D! D
5 e5 w: ?1 x' Z0 D2 f红歌红了脸说：“先生用老杜的诗取笑我了！可惜先生见不到我的娘亲和我的姐姐了，她们才是绝代佳人呢！”/ K# f' Q& k6 g. s7 i7 U' _; d$ C d
* B3 n8 p4 F) ^3 r; ^6 V: I5 J3 d3 J刘思任听她又提到她的姐姐，心下忍不住又想到了梅云，于是又有些痴了。
% U) K: D" t, Y |
|
发表于 2009-2-21 06:47:14
发表于 2009-3-3 02:31: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