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雨．江南血 ２７

无墨

小满　27

刘思任凑过头来看了一眼，心下也是吃了一惊。这部书书名《两汉书》，正是天下多少藏书家梦寐以求能够一睹真迹的稀世珍本！以前刘思任跟“天一阁”的范烟波闲谈的时候，范氏就因为未能搜寻到这部宋刊本的《两汉书》而扼腕长叹。 + g; K! ~% K* _! k) ?7 T& Y5 R! o / s# E2 a; ^+ W* H5 `6 r5 o《两汉书》包括东汉班固撰写的《汉书》和南朝时宋朝范晔撰写的《后汉书》，这一部是本朝隆庆、万历年间的大学者兼藏书家，“后七子”的领军人物王世贞所收藏的宋刻本，已成孤本。倘若是真迹，那么其收藏的价值，就不可估量了。 & [, ~% y! V+ p& [. y( I刘思任说：“听说当初王世贞的弇州园的凉风堂后面，有一座小酉馆，藏书三万余卷，又有一座尔雅楼，专门用来藏存宋刻之书。这部《两汉书》，据说他是用一座山庄换来的。这还是隆庆年间的事呢。” , m2 R& x: L; P. r  B7 U曹溶眯着眼拿起一册书本，轻轻地翻着说：“这部书倘若是真迹，如今只怕用三座山庄都换不来了！” 2 f+ \! v* N/ g7 u3 @# [他把屋里的几根大蜡烛全都摆到桌子上，然后在耀如白昼的光影中，细细地鉴赏着。 5 \( @7 Y& g) C 刘思任跟朱之瑜在一边看着他把一冊冊书本拿出来，从字迹，纸质一直琢磨到书上的印章，批语等。这样花了大约有将近一个时辰，曹溶终于直起身来，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眯着眼，脸色凝重地跟朱之瑜说：“鲁屿先生，能否请代男小姐屈尊移步到外面一下？” 朱之瑜笑着跟代男说了几句话，代男躬了一下腰就到屋外去了。朱之瑜把门掩了起来。 ) S- G* P) I) x% ~ # o# G  e2 f" Z, _% U2 N曹溶这才流露出喜色说道：“鲁屿先生，畏行兄，这的确是一部《两汉书》的真迹！从纸质上看，这部书用的是宋朝时的纸张，从字体上，也可以看出用的大约是宋仁宗太平兴国的字模。书上钤的几个藏书印章，分别是王世贞的阴文‘王世贞印’，阴文‘王氏元美’，阳文‘世贞’和阴文‘世贞’。另外，一般的藏家都知道，王世贞所有的宋刻本藏书，都钤有‘贞元’印章，让人一目了然就是宋本。我鉴赏过几十种王世贞收藏的宋刻图书，上面所钤之印，跟这套《两汉书》并无二致。” 0 M) `0 t9 ?9 g( z 没想到朱之瑜听了他的这些话，并没有显露出喜悦之情，反而是皱紧了眉头。刘思任似乎瞅出了他的心思：既然此书可以肯定为真迹，但是如今他的主人却是来自日本的田川鼎，而且他将要把这书献给德川义直，做一笔买卖。国宝旁落，这就不能不让朱之瑜揪心了。 刘思任于是问说：“只是不知道这部书如何到了田川鼎的手里？！”   {4 r8 U9 w' D5 |, f , {6 k8 p- O+ X, M. t, C+ e$ h4 S- I曹溶仰着头说：“当年掌管王元美藏书室的是一个老仆，他对所有的藏书纲目甚至内容都极为熟悉。平时王元美要查找资料，只要问一下这位老仆，他马上就能找出书来，翻到那资料的出处。后来老仆去世后，王元美在检点藏书时，发现少了十几部他最得意的藏书，其中包括这套《两汉书》。至于它如何流落到了东瀛，则不得而知了。” . l# r1 v8 R; Y: i. m* L# v 0 J) z6 W- j' ~' o1 U2 t  Q; Y刘思任说：“看来，那些书都是老仆临死时盗走的，或许是留给了他的家人，后来他的家人又把这些书卖掉。而后辗转到了来往于大陆和东瀛之间的商人手里。当然，这只是一种推测。” 朱之瑜说：“现在探究这套书的来龙去脉并没有什么学术性的意义。问题是，这书现在很可能就要为德川义直所有了！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宝落入他人之手吧？！” 曹溶笑着说：“要想留住这套书的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真正的收藏家是不屑这么做的！” 1 f; T9 P$ a; B) n2 S: V& B : ^. F3 j' f3 J4 \3 A  b7 @刘思任和朱之瑜相视一眼，两人都摇了摇头。他们显然已经猜出了曹溶所说的“办法”是什么。那就是告诉田川鼎或者代男说，这部书是赝品，然后他们再想办法把这部书用重金买下来，或者干脆用其它的一部真迹珍本，跟田川鼎交换这部书。但是这种行径，三人不谋而合地都不屑这么做的。 ( S* e3 B( W) b朱之瑜说：“看来，我只能告诉他们真话了，到时候再相机行事。我想，这事如今流寓南京的老书呆子钱牧斋，或许会有办法整治的。牧斋爱书如命，他如果看到这部《两汉书》居然在异国商人手里，不哭死才怪。不过，在朱某看来，人家这日本商人既然把我们当做朋友，那么我们就不能把人家当做冤大头了。真想要让物归原主，得把事情做得漂亮、正经才对。” . g; Y6 F$ x0 E) T/ t 他盖上木盒子，包装好了，然后笑着过去开了门，招呼代男进来。曹溶恋恋不舍地盯着桃木盒子，满脸无可奈何的失望神态。 % j2 `2 }) C$ b; F% L' e( p - w/ ^" p# ]% F# S朱之瑜把实话跟代男说了，代男高兴地睁大着眼睛，不停地发出惊叹声。她说：“田川君如果知道了这事，一定会高兴地跳起舞来的！” 4 S+ l- |: i9 {3 P 0 _, y1 e3 V' m0 h1 j  W此时已经是夜半时分，外面的雨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住了。朱之瑜跟代男要先告辞了，他说：“我们住在清波门附近的一个相识的商户家里，得先走一步了。明天我想再带代男去松江转一转，会几个朋友。然后再上南京去拜会钱牧斋，看他有没有什么主意。晚上秋岳就在王居士这里歇了，明天自然有人来送你回秀水。” ! ]3 N6 {% s* a& q# h2 f 曹溶笑说：“今晚相聚，真让人觉得人生苦短。” 3 r2 k2 ]( R$ ^- L+ f 4 a  P& L+ g: D. J- D朱之瑜笑了，他跟刘思任说：“畏行，这里的场面，过会你替我安排一下。” 8 A1 K3 y8 d2 p3 m- y刘思任笑着说：“你放心去了就是，自从傍晚你邀请我到这里来喝鱼汤，我就已经把银子准备好了。” ( K; F8 N: G) G" L. W, }, P0 M& P : e* r4 B" U  n4 @1 u) B朱之瑜笑着朝他们俩拱拱手，就跟代男一起走了。刘思任和曹溶送他们来到楼口，曹溶站在楼沿上，一直望着代男抱着那个桃木盒子，款款地在“草衣观”的大门外消失了，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1 v: v+ b! P$ B, e 刘思任请曹溶回到“卷帘阁”里继续喝酒。曹溶的心思似乎还在那套《两汉书》上，没有缓过神来，端着酒杯，神不守舍。刘思任笑着说：“秋岳兄嗜书如命，果然痴绝。不过这种东西在谁手里，总归是有个缘份的，像当初王世贞用一座山庄换了此书，到头来还不是又流落到别人家手里了吗？！” 曹溶叹了口气说：“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你没见到这书的时候，心里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想头，可是既然见到了，就不免心里发痒了。况且眼看着这书就要留在东瀛了，多少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