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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衣] 【长篇小说】江南雨.江南血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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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1 06: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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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风楼”是个两层的阁楼,四周松竹蓊郁。楼上满是书架子,东西两面,开着通窗。楼上宽敞明净,藏书满柜,不下万卷。 “迎风楼”上有时清风徐来,竹林送爽,明月半天。有时艳阳铺地,鸟语花香,蝉声唧唧。有时阴雨绵绵,荷塘如烟,蛙声如潮,气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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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公闲来时,都在他的书房“迎风楼”上呆着,乐在其中。平时周太公备了一张半仰着的竹榻,平日里一杯茶,一卷在手,慢慢消磨着时光。其实那些书他早些年就已经烂熟于胸了,如今再去翻阅,无非是消遣而已。人老了,心眼也清亮。自己在朝班官场中折腾了半辈子,只觉得倘若只以文章治国经世,真是百无聊赖之事。文章是不能变通的,而只有人本身才可以变通。这是他为官多年来的心得。他们周家在本朝已经出了六个进士,荣华富贵都经历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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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竹榻上的周太公随手拿起了一本书,是隆庆年间内阁首辅高拱晚年致仕后撰写的《春秋正旨》。他翻了几页,心里有点烦燥,又将书给放下了。他在竹榻上静静地闭目躺着。这时,他的思绪开始缓缓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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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崇祯皇帝刚登基时,他出任翰林院大学士。他对新皇帝抱着极大的期望,然而后来朱由检慢慢表现出来的固执的性格,却让他暗中胆寒。因此他在六年多前任吏部侍郎时,就推辞了朱由检要他出任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的旨意,执意致仕还乡。他的致仕后来证明是明智之举。继任的内阁首辅周延儒名声扫地。不过他人虽在万里之外,心却存于魏阙之间,朝廷与天下之事,他无时无刻不在操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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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他在松江府任府学教授时的门生张肯堂,就火速就给他送来了京师外城沦陷的消息,他一下子就瘫倒在了竹榻上了,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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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再过两天自己的七十寿辰,不是十分的在意。在他看来,人生一世,无非就是那么回事。与其说这次由方竹枝安排的寿宴是为了讨他的欢喜,毋宁说是他对他们的将就。况且如今他的大儿子周修涵在北京生死未卜,而他最怜爱的大女儿周莘,也是远在山阴,本来每年清明前后,他的女婿刘思任都会来到周家庄,这多少给了他些许慰籍,可是今年刘思任却迟迟不见人影,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这种境况下,这七十寿辰,不过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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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万历三十二年他上京应试,高中二甲头名之后,二十多年间一直是在宦海中飘浮,从此就再也没有回过闽中老家。方竹枝是他在任苏州知府时结识的,那时她才十八岁,而他却已年近五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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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竹枝虽只算是小家碧玉,但琴棋书画,以及岐黄之道,样样精通,而且年纪虽小,却善解人意。周献是在考察苏州府学的时候,结识了她退隐在家的父亲方太医的。那时,他的正室徐氏过世已经十多年了,他郁郁寡欢,一直未娶。他身边的两个孩子,大的修涵才二十出头,小的女儿周莘方才十七岁。方太医知道了这事之后,便由当时正在家丁忧的巡按御史、宜兴人陈于庭撮合,将方竹枝许配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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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他忙于官务,再加上上了年纪,因此在床第之欢上,总是觉得有愧于方竹枝。她毕竟还是正当青春的年轻女人。然而方竹枝却给了他无微不至的照料和体贴,这在他后来的官场生涯中,给了他最大的慰藉。她的明慧与灵巧,使很多的女人黯然失色。在他任京官的那些日子里,竹枝亲自下厨给他烹调可口的南方饭菜。寒冬时候,夤夜深沉,她披着棉袄,在他身边陪着他批注文书,替他研墨,有时甚至通宵达旦。他有了什么小病痛,都是她给调理的。这一些事,他都记在心上。他觉得他跟竹枝患难与共了这么多年,亲情两字,至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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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之间,已经年近古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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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躺在竹榻上闭目养神。窗外的阳光已经西斜了,风中的竹林飒飒作响,远处山影散乱,群鸟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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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楼梯上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他一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是方竹枝上楼来了。然而另外还有一个略微显得沉重的脚步声,却不知道是谁?在周府,能够上他的“迎风楼”的,只有方氏,周菊姐弟,还有管家赵及。于是他想,一定是什么贵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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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突然听到刘思任高声说道:“岳丈大人,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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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公一听到是刘思任的声音,精神登时一振。他撑着身子刚坐了起来,方竹枝跟刘思任已经进了书屋。刘思任正要施礼,周太公摆了摆手,咳嗽了两声,勉强笑了笑说:“是思任啊?老夫以为今年你不会来了。你来的正好,老夫正想跟你聊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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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看到周太公的样子,眼圈不觉暗暗地红润了。一年不见,太公明显地老了许多。他的神情有些疲惫,眼睛耷拉着,还不时地咳嗽。刘思任看了,心里有点酸楚。相比之下,只比太公小三岁的他的父亲刘宗周的身体状况,要好多了。他觉得,在为人处世方面,岳父是个比自己的父亲要更变通和活络的人,所以他对他总是无形中怀着一种敬畏之情。他就要跪下,太公慌忙伸手扶住了。他随后问了几句刘思任父亲刘宗周的近况,又拿过刘思任手里的撒扇子,凑在窗口透进来的微光下,眯着眼看了看说:“念台这‘慎独’两字,正是他一生学识的写照啊。当年老夫在朝中时,一次皇上在我的扇面上题了‘九思’两字,其意蕴跟你爹这两个字,颇有共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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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说:“我爹爹的字,岂能跟万岁爷的御笔相比?!小婿好像从来没见过岳父大人将那把御书撒扇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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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公叹口气说:“老夫致仕回乡时,把它留赠给修涵了,意思是要他伴随皇上,凡事都要‘九思’而行!”接着他又问说:“莘儿跟我小外孙女断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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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着说:“周莘现在潜心向佛,因为我长年在外奔波,家中一应事体,差不多都是她主管的。她一直都在念叨着你们呢,老是想要回娘家来省亲。自从六年多前你致仕时路过山阴,一别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娘家的人了。断桥现在个头都跟她周菊姨都差不多了,小丫头整天都在念叨着外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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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高兴地笑了起来,说:“好,好。想起来,她也就比流儿小一、两岁吧?可订下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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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说:“她那脾气,没上没下的,一点都不像周莘,谁敢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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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说:“我跟你爹可不一样,小孩子该怎么闹就让她怎么闹去。一个丫头,还能把天折腾的翻过来?!你爹是个老学究,只知道做学问,脑筋顽固,一定没少亏待了我外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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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着说:“岳父,我爹可没少宠您的外孙女啊,我要是多说断桥几句,他还要教训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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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公于是朝方竹枝挥挥手,方竹枝笑着下楼去了。刘思任过来扶着太公在竹榻上躺下,自己掇了张小椅子在一边坐下。太公紧了紧脸色,说:“畏行啊,你到福州后,一定去巡抚衙门见过张载宁了。我想听听你对眼下局势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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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就把自己这次武昌之行说了一遍,对于他搭救熊浈娘,以及把她带到福州的事,也都不加隐瞒。他做事一向如此,不该说的事他是绝对不会说的,该说的事,他也绝不会刻意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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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公想了一下说:“畏行啊,你这次去武昌,尽管没有见到左良玉,不过你已经尽了仁义与臣子之心,也算有个交代了。左良玉这人,一向专横跋扈,独断专行惯了。你不能不用,又不能重用。我想,倘若皇上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绝不会重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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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说:“小婿到武昌时,圣上刚刚封左良玉为宁南伯,圣上如此隆恩,原意是要他北上勤王的。可是他却按兵不动,让手下兵将四处抢掠奸淫,还在武昌大事庆贺,因此小婿与他见和不见,其实都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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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公叹口气说:“我只怕左昆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怪老夫当年看走了眼,还跟你爹一起上书保他。倘若眼下他在武昌拥兵自重,将来大明局势将无宁日矣。”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滑了一下喉咙,突然说:“畏行,你该出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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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愣了一下,说:“小婿还没有这个想法。”他顿了一下:“岳丈,我倒是觉得,倘若你身体康健,现在该是您老人家出山的时候了。我爹在我去武昌前,就想说服您老出山的。小婿昨天在福州拜会张载宁和黄道周的时候,他们也都有这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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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公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说:“畏行啊,我眼下是真的老了,走不动了。载宁他在我的家门口,他应该知道我的身体情况的。这石斋呢,他比我年轻几岁,人也活跃好动,有他在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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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看着太公,知道他的身体的确是不如往昔了,心里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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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公说:“对了,畏行,你方才说的熊文灿的女儿,她现在人在哪里啊?你带她到周家庄来了吗?说起来,我跟她爹还有一面之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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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说:“我跟她走丢了。这女子也真是任性,本来我说好了要让巡抚衙门派人送她去闽南会亲,可她顾虑重重,又不想去。如今她下落不明,我倒是于心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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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说:“畏行,这次你既然来了,就好好呆上几天吧。修涵不在我身边,流儿不懂事,真有什么大事了,老夫还想听听你的主意呢。熊小姐的事你也不用操心了,明天老夫让赵及叫上几个人出去找找,或许很快就会有下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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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答应了。他知道,在闽中一带,只要周太公开个口,所有的府县州官都会来巴结的。他说:“今年清明已经过了,小婿没来得及替周莘去拜祭岳母,于心不安。明天我想上山去拜祭一下,然后顺便再到‘悬念观’去看看‘明茶’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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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哀婉地叹息了一声:“今年的贡茶,但愿皇上还能够品尝得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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