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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无墨

[秦无衣] 【长篇小说】灰鸟(作者 BY 秦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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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8 14: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35 灰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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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老头似乎很难接受眼前的事实,他望着他的房子,然后又看看我,他那哀伤、浑浊、惊惧的眼睛,像是在提醒我告诉他,眼前他所见到的一切,希望只是一场噩梦,而不是真实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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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这时候老头的心情,但是,灾难的到来,跟人们的意愿总是背道相驰的。而且,我几乎很快就绝望地发现,我的那辆Dodge Charger SXT车子,也被龙卷风卷到了公路旁边的麦田中。它的四个轮子朝着阴霾的天空,就像一个被抛弃的玩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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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的从东到西的漫长、浪漫的旅行,还有我的到加州找工作的梦想,到此应该残酷地结束了。意识到这一点,我的悲哀的情绪,霎时裹袭了我的整个思维。我想,我跟老头一样,在这场龙卷风中,都成了断臂残腿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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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上灰蒙蒙的乌云开始渐渐散去,潮闷的空气也开始散发出泥土的芬香,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似的。最可怜的是黑人老头,也许他这辈子所有的希望,都在这场龙卷风中被摧毁了。同样可怜的还有我,我意识到,我在出发前构想好的前途,也被无情地摧毁了。我的车子已经成了一堆废铁,而此时,离我赶到加州Interview的时间,只有四天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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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来,我拥有AAA公司的拖车保险,这时它就像我的一根救命稻草。其实,对于一辆已经有了七、八年历史的车子来说,弄了那么多的保险,纯粹只是一种奢侈,他们并不会给我多少安全感以及财力上的保护。这些保险就像男女谈恋爱时互相传递的情书一样,平时你可能觉得拥有了它们,自己付出的感情也有了保障似的。但是,一旦两人感情破裂,它们也就成了毫无意义的纸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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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我的车子旁边仔细察看了一下,最后终于判定,这辆伴随了我四年多的车子,已经无可救药了。我只能打电话让Triple A公司把车子拖到就近的StateFarm$ U0 E6 |2 G0 _  w
保险公司,然后以最低的价格,将车子当掉。我甚至都怀疑我的车子已经一钱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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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要命的是,跟我的日益紧迫的Interview比起来,车子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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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沮丧地坐在麦田边上,心想,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赶到路易斯安娜州州府巴吞鲁日(Baton Rouge)?或者转到新奥尔良去搭乘飞机?而无论去这其中的哪一个城市,我都将要耽搁上至少两天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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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曾经是那黑人老头的原木房子的地方,老头点燃了一支细长的劣质雪茄烟。我们相对默默无语,这种痛苦无奈的沉默,是眼前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本来我也想跟老头抱头痛哭一番的,但是老头干枯的眼睛告诉我,他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愿望。互相的安慰已经毫无必要,甚至有点做作。老头僵直麻木的眼神中,隐藏着对痛苦的豁达,他就像一尊粗糙的石雕一样蹲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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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这样静默了半个多小时。老头终于说话了,他说:“在我女儿两岁的时候,我们拥有了这幢房子。我女儿十八岁的时候,她跟着一个爱她的小伙子离开了这里,于是我就跟我的妻子,还有这幢房子,相依为命。看起来,这房子跟我们一样,也上了年龄了,经不起折腾了。记得二十年前,那次龙卷风比今天的还要凶猛,但是我们的房子却纹丝不动。”他看了一眼折断的红橡树,继续说:“我想,我们谁都会老去,包括这棵红橡树,还有龙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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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说完这些话,凄凉地笑了一笑。他一下子显得老了很多。他说:“小伙子,你该继续上路了。因为这里不是你们逗留的地方。没有人愿意在这片土地上做着发财的梦的。但是,我们却离不开这里!即使我们的房子已经被龙卷风颠覆了,我们仍然要留在这里,看守着这片土地。我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同时也是它忠心耿耿的奴仆。”

发表于 2010-10-18 14:17:4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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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Triple A公司打了电话,对方告诉我,他们最快也要在一个半小时后,才能来到这里。我已经决定要放弃我的车子了,但是我只能继续呆在这里,等待拖车的到来。大家知道,我的另一个行李箱,还在车子的后车厢里。那个箱子里除了我的必要的换洗衣服外,还有一些我认为不能丢失的杂物,包括张榛送的那两瓶能辣死人的骷髅辣酱“地狱之火”。但是因为龙卷风将整辆车子倒了过来,凭我的体力,我是打不开后车厢的。而我躲避龙卷风时随身带着的那个箱子,装的则差不多全是一些重要的文件Documents。从某种程度上说,它们是我在美国的存在形式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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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等着拖车的时候,顺便给我要去Interview的加州那家公司的部门经理打了个电话,想跟他解释一下我的不幸的遭遇,企图得到他的同情。部门经理叫Roberts,他不在,答复我的是一位女接线员,她热情洋溢地对我说:“先生,我非常同情你现在的遭遇,但是,我们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我们约定的时间绝对不能改变。因为你并非我们公司唯一的选择,请你务必记住这一点!另外,祝你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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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门经理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很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看起来,要是刚才龙卷风将我一把卷到加州去,那可能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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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着跟徐强打了电话。我知道,他对路易斯安娜州的情况,比我要熟悉。他喜欢旅行,平时也对美国的一些较大的城市有点研究,我记得他的卫生间的马桶边上,总是摆放着一本皱巴巴的美国地图。我曾经想象着徐强蹲坐在光溜洁白的抽水马桶上,一边皱着眉头,一边不失时机地翻阅着地图册的情景。这是一个现代派的、不出门却能够通晓天下事的医学秀才形象——如果不是座下的抽水马桶有失风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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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我的意外,徐强在听了我的充满悲伤的解说之后,一下子也有点不知所措了。他问说:“哥们,你肯定你的车子在翻过来之后,再也不能动弹了吗?!你知道,有时候你看起来已经无可救药的车子,只要关键的部分没有损伤,你还可以继续上路的。你现在不要考虑车子的损失问题,而是应该直奔主题,到加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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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像只乌龟一样仰躺在麦田里的车子,觉得徐强这话真他妈的悬,就像天方夜谭似的。我说:“哥们,我的车子估计没有戏了。我现在手头没有任何有关路易斯安娜州的详细资料,你最好帮我查问一下巴吞鲁日或者新奥尔良到洛杉矶的飞机航班。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现在只能直奔主题,没有其它的选择了。你还记得吗?我离开亚特兰大的时候,我们都喝过饯别酒了,我已经不好意思再走回头路了!这面子我无论如何得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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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强说,他过会再给我答复。接下来,我没法打发时间,我就跟那黑人老头一起沿着小路,走到几百英尺外的田野里,去察看他的变形了的原木房子。那黑人老太太一直躲在地窖里,连脑袋都不敢冒出来,呼吸上几口新鲜空气。我深信,下次倘若再遇到龙卷风时,我的心理状态,估计不会比这位老太太好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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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广阔的平原上,还有一些零星的房子,不过看起来这些房子的主人还算走运,他们的房子并没有被摧毁。而原野里的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跟那棵红橡树一样,都被拦腰折断了。看来任何太突出太显眼的东西或人,在灾难面前,都容易被摧毁。反而是那些个小草小虫小人之类的,却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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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老头的家是不太走运的,或许我是个“晦星”,当我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一切厄运都已经注定了。这个骤然冒出来的想法,让我有点惊疑不定。我忍不住又想到了跟郑妮的撞车事故。难道我一路上发生的事,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无可闪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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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里四处都是从老头家里翻滚出来的物什,就像是一位淘气的小孩打翻了玩具箱一样,而且我还注意到,老头家的那些家当,都十分的破旧了。我想起刚才老头跟我说的,她女儿在肯塔基州有个牧场的事,心想,这老头真是倔透了,他不愿到风光旖旎的牧场去享受天伦之乐,却情愿呆在这片黑土地上活受罪,简直是不可思议!难道这仅仅是他说的“主人”和“奴仆”的心理在作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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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辆警车风驰电掣般地从远处往这边开过来。那呼啸着的警笛,几乎让人误以为新的一场龙卷风,又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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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黑人警察,他们看到四周残败凄凉的情景后,有一个马上就打起了手机,另一个则拿着一个摄像机,夸张地四处走动,拍摄着现场。这跟他们的职业有点不太对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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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8 14: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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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ple A公司的车子是在快到黄昏时才到达的,他们一共来了两个人。这是两个人高马大的白人,在这片黑土地上,他们就像是从地底里钻出来似的。他们亮着刺着Tattoo 的臂膀,一个伙计的刺青是个繁体汉字“”,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另一个则是刺了一个睁着怪眼的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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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折腾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把我的车子翻转过来。我终于取出了另一个箱子。但是,那个箱子已经面目全非了。它从中间凹陷了下去,边上的拉链也裂开了。我的一半的家当就这么给毁了,它们不像车子还有保险。我血本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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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着绝望的心情打开了箱子一看,里面的物件差不多都沾湿了。我精心准备好的一套稍为像样点的服装,是要在Interview的时候用来包装形象的,幸好是叠放在箱子中间,又套上了一个塑料包装袋,才不至于也和其它衣服那样,就像是从经久不见天日的地窖中拿出来似的。只有张榛的那盒辣酱,除了包装的纸盒子湿透之外,其中的两瓶辣酱,则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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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Triple A的那两个彪形大汉简易地交谈了一下我的车子的命运。他们一致认为,我的车子基本上是报废了。车子的发动机在车子被龙卷风卷起来,又撞到地上的时候,已经成了废品。他们认为,如果我向保险公司将车子报废,至少还可以得到1000美元的补偿。其中的一个人笑着说:“说实话,伙计,你这车子本来也就值不了什么钱了。如果保险公司愿意赔付给你1000元,那就算你走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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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徐强终于给我回电话了,他问我说:“哥们,你的车子还能开得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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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他Triple A* x# q4 ^) ?6 W0 C, u& N5 P
的人来了,我的车子差不多已经报废了。徐强沉吟了一下,说:“刚才我在网上替你查了一下,20号公路离巴吞鲁日跟新奥尔良都挺远的。你要是到这两个地方去坐飞机,估计都挺玄的。你刚才告诉我说你在什么地方来着?你说的具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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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现在正在靠近20号公路,Arcadia市附近的的一处不知名的小村落旁边。我听到了徐强在电话那头“劈里啪啦”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然后他像导航员一样告诉我,距离
- x4 L8 V: e: \# f1 Y9 S  MArcadia不到一个小时的地方,就是路易斯安娜州的西部重镇Shreveport(雪利夫坡特)了:“如果你晚上能到达那里,你还是有周旋的空间的。当然,前提是你不能再折腾了。——我说你怎么老节外生枝呢?!当初要是乘坐飞机就没事了,没事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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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了徐强的话,心里越发没底了。我问了TripleA的那两位工友,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们说是Arcadia市。我告诉他们,我想今晚赶到雪利夫坡特去。他们两人对望了一眼,一付爱莫能助的样子。其中刺着“”字的那条大汉说:“伙计,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我们到Arcadia市,那里今天虽然也受到了Tornado的袭击,但是那里的旅馆,还是能让你做个好梦的。然后,明天你可以在那里租一辆车子,另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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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工友的话,让我眼前顿时闪过了一道亮光!我想,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要租一辆车子开到加州去呢?!这不算什么难事的。看来我的脑袋已经被龙卷风冲涮得一塌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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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一个半箱子搬到了拖车上,然后跟黑人老头道了别。老头夫妻俩晚上可能还要在地窖里过夜的,因为除了那里,没有其它让他们感到更安全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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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白人似乎对这种天灾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我上了车后,他们根本就没有问过我有关那对黑人夫妻的情况。他们也懒得问我的情况。在他们看来,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就像他们熟练地操作着拖车,然后将我的车子整弄到拖斗上去一样。灾难对人的意志承受力说,应该是一种震击,但是反复出现的震击,仍然会让意志力终于趋于麻木的。他们就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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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的座位,正夹杂在这两位让人望而生畏的彪形大汉中间,他们散发着怪味的躯体,让我有种像是自己被炒成了宫爆鸡丁的感觉。在接下来的30Miles的路程中,他们跟我谈的最多的,就是他们城镇上的几家中国小餐馆的中国菜。那个刺着“”字的伙计还向我打听了那个汉字的意思,我想了一会,觉得找不到一个很准确的、对应的英文单词,于是只好哄他说是“Fairy”的意思。在美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汉字刺青,而那些汉字都带有很强的日本味道,在一些美国人眼里,只有日本的汉字和书法才是正宗的东方文化的代表。那个刺着鹰头的伙计听了我的解释后,马上穿过我的后脑勺,朝他伙伴的肩膀重重地捶了一下,笑着说:“你要走运了,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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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8 14: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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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破车子的事情解决好之后,我先找到一家Motel,登记住了下来,然后我立即就想去找出租汽车的公司。我翻了旅社抽屉中的黄页簿子,打了几个电话,那些租车公司都已经下班了。于是我在黄页上找了就近的一家中国餐馆,决定先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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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馆名叫“湖南园”,其实规模就跟老美的快餐店差不多大小。在美国,以“湖南”命名的中国餐馆,数不胜数。要是你在哪个稍微有点样子的城市里找不到一家挂名“湖南”的餐馆,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据说是在七十年代初,美国长鼻子总统尼克森偷偷跑到中国访问后,做为湖南人的“炒面毛”(Chairman Mao)毛主席在美国名声大噪,于是美国各地的湖南餐馆便如雨后春笋般,应运而生了。不过,那时候大多数的中餐馆估计还没有摸到老外的胃口。其实,细细考究起来,当时在美国的华人,大都是从台湾、香港过去的。1971年做为中美关系的一个分水岭,已经在美国呆了二、三十年,从台湾过去的蒋介石追随者,一下子产生了危机感。而49年后逃到台湾的大陆人中,湖南人跟四川人又占了相当的比例。我想,这应该是湘菜与川菜在美国蓬勃而起,与老资格的粤菜平分秋色的一个原因吧。大陆过去的人在美国餐饮界崭露头角,应该是八十年代后的事了。不过,在美国的中餐馆中,挂羊头卖狗肉的,估计不在少数。那些招牌上所谓的“正宗”两字,反而显得有些多余了。美国佬喜欢吃的中国菜,一般都是以西餐为体,中餐为用烹制出来的、变了味的中国菜色。这是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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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的这家“湖南园”,老板干瘦干瘦的,头发梳得精光发亮,是个典型的南方人,人也还算热情,他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今晚我不打算吃面条了,也不想去看菜单,我知道这些菜单只是给美国佬看的。于是我搜肠刮肚地回忆起了以前在亚特兰大“中国村”(这是我个人给亚特兰大中国城起的名字,我觉得称它为“村”显然要比称它为“城”贴切的多)吃过的一些湖南菜,最后想起了两个:一个是剁椒鱼头,一个是凤尾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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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itress(女侍)吃惊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说道:“先生,我们菜单上并没有这两道菜啊。你有没有搞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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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们这不是湖南菜馆吗?我点的两道菜,都是正宗的湖南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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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itress笑着说:“这两道菜我听都没听说过。我们这里的菜色主要是以牛肉,鸡肉,猪肉,虾等等为主,老外是不吃猪腰子跟鱼头的。你点的两道菜,我们餐馆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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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失所望,就说:“小姐,听你的口音,你是福州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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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itress说:“是的。咦,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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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说:“我也是福州来的。老乡见老乡,口水泪水一起淌。请问你们这里有福州菜卖吗?像鱼丸,锅边糊,鱼滑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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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itress说:“福州菜没有,这里的老外谁吃得惯用福州鱼露炒菜的味道?!熏都把他们给熏跑了!不过刚才我们吃晚饭的时候,师傅吵了一大盆的兴化米粉,你要是想吃,我跟老板说一声,给你装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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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咽了口唾沫,叫她赶紧给我端上来,并要了一碗酸辣汤。我三下五除二地就将一大盘的“炒兴化”给收拾干净了,然后慢慢地喝着汤。我想,这酸辣汤里要是放进些墨鱼丝,再多兑点醋跟辣酱,那么味道肯定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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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Waitress过来结账。她说:“老板说了,看在老乡的份上,这盘米粉不收你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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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起来让我心里热乎乎的。于是我在离开的时候,在桌上放了10块钱的小费。我本来想吃湖南菜的,没想到却吃上了正宗的福州炒米粉。这也算是今天一番令人沮丧的意外之后的一次意外的惊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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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Motel,正要去冲个澡,这时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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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8 14: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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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电话又是徐强打来的,做为哥儿们,他经常热心过度。我正想告诉他我准备租车子的事,没想到手机里传出的,却是郑妮的声音。于是我的被龙卷风袭击得快要熄灭的情思,一下子又死灰复燃了。说实话,我这时候真想跟郑妮面对面畅叙一番,诉说一下委屈。我太疲惫了,无论是在身体还是在精神上。这时候正是男人们最需要女人亲近的时候。我们虽然分别才一天多,但是,我却感受到了两个人错开的那种牵扯神髓的距离。这很要命。现在我才明白,伤离别并不是件开玩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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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妮告诉我说,她刚刚从学校回来,已经看了今天的CNN新闻报道了。新闻里报道说,这次从墨西哥湾登陆,肆虐美国中南部的龙卷风,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在靠近Arcadia市附近的20号公路旁边一个小村庄的一幢老式原木房子,居然被龙卷风一把扫到了一百多米之外。这段新闻CNN还播放了录像。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幢小箱子般的房子,正是我曾经藏身的地方。于是我笑着问郑妮说:“你在电视画面上看到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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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妮有点生气地说:“你这人,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开什么玩笑?!你没事吧?!幸好我还能听到你的话音!我还以为龙卷风已经将你送到德州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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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得意洋洋地告诉她,当时我就躲在被龙卷风卷走的那幢原木房子的地下室里,是一对黑人老夫妇救了我的命。但是我没有告诉她我的车子被卷到麦田里的事,我怕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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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在手机里听到了郑妮的一声惊呼,她说:“真是这么回事吗?庄鸣?我一点也没有想到,当时你也在那里!你还真是命大!刚才我看新闻报道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一个像是蔫掉了的稻穗似的亚裔年轻人,灰头土脸的,匆匆地在画面上出现了一下,没想到那人就是你!嘿,你这回算是露脸了。你现在人在哪里?在医院还是在难民救助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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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到,我的形象居然真的出现在了CNN的报道上了。当初我在亚特兰大时,曾经像瞻仰名胜古迹一样,去了一趟CNN总部,因为自己一直是个热衷于关心新闻的人,因此对这种新闻的策源地,充满了神圣的崇敬感。这段关于龙卷风卷走黑人大叔房子的新闻录像,我估计是当时赶来的那两个喧宾夺主的警察给拍摄下来的,然后再传入无孔不入的CNN驻在当地的记者们的手里的。对于这一类的报道,吃新闻饭的人是相当敏感的。因为它可以延伸出很多政治性的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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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自己一下子成了个落魄的新闻英雄,这是我这次从东向西的坎坷的旅途中的最有趣的、最激动人心的收获之一,也是今天我在躲进黑人大叔的地窖时,所没有想到的。我告诉郑妮,我现在正在一家Motel。然后我向她描述了明天的行程,如果一路上风调雨顺,明天晚上我将经过达拉斯,然后随便找个小镇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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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妮说:“你人没事就好,也算是你命大。我也就随便打个电话问问你的情况。你自己多保重吧!我得去整理作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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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时正无聊寂寞的紧,龙卷风卷走了伴随了我几年的那辆DodgeCharger SEX,我就像失去了一位老朋友似的失落。我跟郑妮说:“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结了?!我还以为你知道了我的情况后,要痛哭流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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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妮笑了起来,说:“你算了吧!你还想要我怎样?!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一心要去加州吗?!咱们都已经风马牛不相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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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说:“郑妮,说实话,我如果在加州呆下来了,你毕业后愿意过来吗?我一路上都在惦记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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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妮顿了一会,说:“前天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毕业后去哪个地方,我要视情况而定。再说了,我如果真的去了加州,我们也未必会纠缠在一起。我不想今后的日子,再受到感情的牵累,那样的日子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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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的了,但是郑妮仍然固执地认为我在感情上不值得她信赖。看来性的快餐毕竟是快餐,真要上得了台面,还非得是做工精细的大餐不可。这大餐便是结婚。于是我说:“郑妮,我的话只能说到此为止了。另外,我想告诉你一句心理话,在龙卷风来到之前,我在车上的时候,我的思绪里,一直排遣不掉你的影子。我得承认,我的潜意识里还是很在乎你的!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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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妮沉默了一会,忽然笑着说:“这种牵挂,现在对你我来说都是多余的。你到了加州后可能很快就会忘了我们相处的那三个晚上了。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你不必再对那三个夜晚的事耿耿于怀了!你就当我们是临时恋人就是了。忘记未必就是坏事,尤其是在这种烦人的事情上,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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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想再说什么,郑妮已经将手机关掉了。这时,我被一种比方才郑妮来电话前更深厚的寂寞给裹住了。我觉得我们俩似乎都在刻意逃避着某种庸俗的意愿,却又期望烛照着我们内心深处的那点黯淡的、若隐若现的火星,不要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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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拨了徐强的手机。徐强的嘴里正在含糊地咀嚼着什么,吃对他来说,永远是第一的、最实在的生活内容。他一开口就问我:“哥们,你的车子报废时,保险公司给你估了多少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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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徐强对车子的兴趣,更甚于我的生命。我告诉他,车子明天由我们保险公司派人去估价,以后再通知我。我有点生气地说:“哥们,你怎么不先问问我的情况呢,你不想知道我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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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小子不是好好的,不然怎么还能跟我打电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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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哥们,晚上你看CNN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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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强说:“我一直在看abc频道的NBA球赛呢。晚上是‘火箭队’对决‘雄鹿队’,姚明的两个篮板球简直棒得一塌糊涂!喂,哥们,CNN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Breaking news(即时新闻)啊?* p) M2 U# |9 x* T& d, ^) Y;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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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叹了口气,本来我是想向徐强炫耀一下自己在电视上难得出镜一次的事的,我一听他对姚明的篮板球的兴趣,胜过于我的落魄形象和前程,心里就大失所望了。本来我还想跟他聊一聊的,此时却兴致全无了。我说:“没什么,上面好像播放了我们这里龙卷风的灾情,很凄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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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强说:“你又不是不知道,CNN老是小题大做,一个无足轻重的撞车事件,也能弄出一个政治问题来。哥们,你还是关照好自己吧。好了,最后一个赛季的比赛开始了,我腾不出时间来跟你瞎扯了。我明天再跟你联系吧,OK?”说着,这位姚明的特级粉丝便匆匆忙忙地将手机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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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立不安,只好也打开了电视,开始欣赏起姚明那高大的身手,在球场上腾挪跳跃。看着看着,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到了半夜的时候,突然一阵乱哄哄的声音把我吵醒过来。我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声音来自隔壁房间,是那种床架剧烈地撞击木结构墙壁的嗵嗵嗵的声响,我把耳朵伏在墙上听了一会,原来是隔壁一对男女正在欲死欲活、奋不顾身地做爱。像这种Motel很多时候就是提供给情人野合的。不过这一对做爱做到如此忘情,如此轰轰烈烈的地步,还是让我心惊肉跳了两个小时。他们绵绵不绝的持续力度,让我自愧不如。我躺在床上翻着眼睛,心想,这Motel要是改成Lo(ve)tel,其意义可能更贴切一些!

发表于 2010-10-18 14: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41 灰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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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就找上了城里最大的一家租车公司Renta Car的代理店。我在这里租的车子,到时候可以在加州它的兄弟公司给还掉。租车费用是每天1999美元。我选的是一辆新款型的DodgeCharger AWD,车子不宽,但是很轻巧。至于保险,因为我使用的是上限25000$的金卡,也就省去了这一笔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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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这个小城,我保持着85Miles的速度在20号高速公路上巡航前行,半个小时后就穿过了路易斯安娜州的西部重镇Shreveport。进入德克萨斯州之后,前面一马平川,笔直的公路,像是尺子划出来的,那开车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在开飞机。那高速公路就像是飞机场的跑道一样,几乎没有什么拐弯处。只是开着开着,路两边的景象,忽然越来越荒凉了。从乔治亚州一路过来的路两边郁郁葱葱的绿色,逐渐开始被无垠的沙丘和荒原所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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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有点不太适应。在这种地带逆着阳光而行,简直要命,即便带上太阳镜也不行。你必须半眯着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远方,而不是路面。路是笔直的,盯着路面的时间长了,可能会让你头脑发晕。而注视着远方,还可以让你领略到腾空而起的幻觉。到了晚上休息下来的时候,我的一双眼睛红的就像兔子一样,又麻又辣,伴随着无休止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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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到了午后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想念起东南部那漫无边际的绿色了,还有秋天时那满山遍野红黄相间的枫叶。我怀疑我是个恋旧的人,尽管我曾经极力去否定这一点。因为在我看来,恋旧是没有出息的表现,就像一个尽管已经断了奶的男孩,但是一辈子仍然离不开各种乳头的替代物品,比如手指、香烟一般。同时,恋旧也是创新的心理障碍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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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州的土地上,我昏头昏脑地开了将近两天。做为美国各州中领土面积仅次于阿拉斯加的第二大州,德州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大而无当的。20号公路所穿过的北部德州,只能用“苍茫”两个字来形容,——如果说不是荒凉的话。尤其是在过了达拉斯之后,那无边无际的光秃秃的石丘,灰色的天空,几乎快要让我窒息了。我真想跳下去车去,面对着空旷的、靛蓝色的、层出不穷、起伏不定的丘陵,破口大骂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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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如果知道要这么折腾,我真还不如听从徐强的建议,将我的已经快要报废的Dodge Charger SXT折价卖掉,然后带上几件可有可无的行当,坐飞机直达加州。只要荷包里有了足够的钱,到什么地方买不到新行当?!我发现,徐强在对待这些在我看来只是粗枝细节的事情时,永远比我要精明、成熟的多。他在处理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都显得井井有条,就像个非常称职的外科手术医师一样。我觉得他如果去学Business,而不是枯燥的医学,他的成就可能会更出色,说不定很快就会出落成一个商界大亨的。而我似乎永远都不能正儿八经地控制自己的行为,这注定了我的前景,总是像航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样,颠簸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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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每天将近十个小时的驾驶操作工作,直把我弄得气喘吁吁,面无人色的。而且在旅途中连电台也不能清晰地收到,几张中英文的CD碟子翻来覆去地听着,最后那些装腔作势的嗓门实在是让我忍无可忍了,我干脆把它关掉了。这样,我的耳边只剩下车窗外呼啸着的风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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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像是用直尺标画出来向前延伸的高速公路上,我一手机械地操纵着方向盘,一手像执着初恋的女友的手一样,握着手机,尝试着跟东部那些关系稍微亲密点的朋友们通电话,以减少旅途的枯燥与疲惫,但是,似乎没有一个人愿意跟我长聊。因为我跟他们之间分别的时间,还没有长到能让对方感到新奇与关怀的地步。我就像是个在茫茫汪洋中飘荡的一叶快要倾覆的扁舟上的水手,焦虑落寞,举目无亲。于是,我就只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地,不停地跟徐强打电话,我就差没求他给我倾诉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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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强也开始烦了。每次我跟他聊了几分钟后,他就匆忙地对我说:“哥们,我的手机快没电了,你好好赶路,咱们回头再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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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说:“你的手机怎么这么耗电?!刚刚不是充过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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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强叹口气说:“要是再照你这样折腾下去,我的这条命也快没电了!昨晚上我三点多才睡着,一大早就被你吵醒了。你至少应该考虑一下时差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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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生气了,说:“我说,我们不是铁哥儿们吗?!你当初刚离婚的时候,我是怎么舍命陪君子的?!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孤独。不信你也出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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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强大声说:“你自己想想,有你这样折腾朋友的铁哥儿们吗?!好了,我得上试验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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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知道,自己在离开亚特兰大后,已经成了一个令人厌烦的人物了。主要的原因,就是我现在的身份,失去了稳定的实力,变得十分的可疑!在美国,没有人会去认真关心一个自断后路,却奔向毫无把握的、空洞的前程的流浪汉的。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打手机,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也就是为了证实这些想法只是我的错觉,同时想找到一些人情的温暖,重新建立自信。因为孤独是可怕的,而失去关怀的孤独,简直比死亡还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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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8 14:22: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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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还是不死心。我咬咬牙拨了郑妮的手机,拨了三次,都是关机的声音。于是我就拨了她家的电话。这次终于有人接电话了,我马上就听出来这是郑妮的室友张榛的声音。张榛告诉我郑妮到学校去了,她笑着说:“怎么,才一天多时间,就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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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说哪儿呢,正在考虑着是否挂掉手机,张榛却痛快地跟我聊了起来。她先是告诉我说,郑妮这两天正忙着期末考试,晚上总要折腾到一两点才睡觉,附带把她的作息时间也给打乱了。我“嗯”了几声,考虑着是不是要告诉她我跟郑妮关系的实情,后来又觉得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张榛忽然问起了我路上的情况。她笑着说:“庄鸣,听郑妮说,你都上了CNN的电视新闻了?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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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我说:“上了CNN算什么?!前天我都差点被龙卷风给卷上天堂去了!怎么,郑妮把这事也跟你说了?这家伙,嘴里留不住话。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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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忽然间怎么会对我在张榛心目中的印象产生兴趣。不过从张榛的语气中可以看得出来,郑妮还真是关心我的。张榛笑着说:“你上CNN的事可不是郑妮告诉我的。你走了后,郑妮她根本就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你,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我也不想多问。可你应该想到是谁告诉我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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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一下,便恍然大悟了。我笑着说:“啊呀,我差点忘了,前两天徐强跟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他中学时的同学。这事肯定是他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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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榛说:“徐强他有了热闹事,恨不得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不过在他跟我提起你之前,我还真不知道你跟他是臭气相投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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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说:“你知道,在Y大,我跟徐强是铁哥儿们,我们平时几乎无话不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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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榛笑着说:“徐强这人忒多坏心眼,你可别跟他学坏了。我看你可是个这年头难得一见的淳朴好青年。”我笑说:“什么呀,你刚不是说了,我跟他那是臭气相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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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榛笑着说:“你倒是挺会捋尾巴的。不说他了。庄鸣,你知道的,我做为访问学者的签证,马上就要到期了。到时候回国,我很有可能要经过加州,呆上几天,然后再回去。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经常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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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说:“我还怕等你不来呢。再说了,我还欠着你那两瓶‘地狱之火’辣酱的人情呢。”我忽然想起,张榛她应该记得郑妮告诉过她,我是她的男朋友的事。因此我不知道她话中所谓的“经常联系”,是否包含有另外的意思?于是我接着对她说:“我们以后肯定会经常见面的。说不定,郑妮过一段时间也要上加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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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榛说:“你这‘说不定’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上加州去了,郑妮还会去其它的地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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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敏感,就愣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我跟郑妮之间的事,还没有正式确定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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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榛笑着说:“唉,我说呢,你们俩到底想要玩什么呢?!你忘了,徐强是我的老同学。他还不知道你在亚特兰大时的底细吗?!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我在见到你跟郑妮在一起的第一面时,就发现你们俩的戏演穿帮了,只是我不想点破而已。你看,够给你面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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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了这话,就像被点中了软肋似的,攥着方向盘的右手一闪,车子差点拐出了车道。我尴尬地辩解说,那两天我跟郑妮约好,我们扮演的是“临时恋人”,闹着玩的。没想到张榛冷笑了一下说:“郑妮这人不知怎么的老是在跟我玩城府,可惜她到现在还不能真正了解我。的确,我给她介绍过对象,但是她不同意也就罢了,何必跟我来这一套呢?!我总是觉得她有什么秘密在瞒着我,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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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跟郑妮串联好的游戏,现在一下子都被张榛给捅破了,我难堪地说不上话来。我嗫嚅着说:“张榛,我们不是故意哄你玩的。我想郑妮一定也有她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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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榛笑着说:“这我知道。我比她大了几岁,那几年总不该是白活的吧?!”最后她提醒我说:“庄鸣,很多事是不能凭自己想当然的,也是没有道理可循的。这话以后你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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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掉手机后,我琢磨着张榛的话,却有点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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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8 14: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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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驾驶着那辆款式新颖轻巧的小DodgeCharger AWD,好不容易穿过了宽阔的德克萨斯州中北部。在过了Pecos之后,那冗长而空旷的20号高速公路,终于跟比它还要冗长的10号公路接合在了一起。在地图上,美国的这两道位于南部的著名的横贯东西的高速公路,就像分叉的弹弓一样,最后10号公路成了弹弓的把手。那一条令人厌倦的、把我的神经折腾地快要崩溃的20号公路,终于从荒凉的地平线上消失了。但是,我一点也没有缓了口气的感觉,因为取代它的10号公路,似乎还在没完没了地接续着无边寂寥和空旷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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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号公路在快要进入新墨西哥州之前,有一段路是沿着美国和墨西哥的边境,往西北方向伸展而去的。在那里,我从车上眺望着用铁丝网围成的边境线,觉得美国真是个伟大的国家。这个国家试图通过象征性的铁丝网,将弱等国家向往富裕生活的流窜者们拒之门外。但是尽管如此,每年仍然有数以万计的流窜者,通过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从铁丝网的那一头潜入美国,他们就像无孔不入的昆虫一样。我想,天堂之路永远都是向穷人们敞开的,因此,他们总会想方设法,披荆斩棘,挤进天堂。——然后发现,这个天堂其实远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令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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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到铁丝网背后贫瘠的山丘的那一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景,但是铁丝网本身就显示出了,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而假如让历史倒退一百五十多年,1848年,那时的美国在跟独立后不久的墨西哥的战争中获胜,并用难以想象的便宜价格,买下了加州,从而获取了西南部大片的土地。而就是这些土地,如今却让战败者的后人们趋之若鹜,成了那片土地上的三流公民。这似乎有些荒谬了。也许历史本身就是荒谬的,甚至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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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新墨西哥州后,高速公路的两边,稀稀落落地分布着一些仙人掌跟棕榈树,它们单调而富于生命力的形象,构成了沙丘地带的一道独特的景观。像仙人掌,我跟着郑妮在伯明翰的植物园里欣赏到的,就像是稀有的植物一般,被供养在由巨大的拱形玻璃窗罩成的温室里。物以稀为贵。而在此时的10号公路上,仙人掌已经成了让人厌倦的风景,它们张牙舞爪的形象,就跟那些瘦骨嶙峋的沙丘一样,让人的视觉产生了恶劣的变形,让人的思维变得麻木不仁。至于棕绿树,可能因为是人工培植的缘故,因此绝少出现在高速公路的旁边,只有在一些小镇的路边才能见到,它们就像是鹤立鸡群一般,把其它的颜色映衬地黯然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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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德州和新墨西哥州交界的艾尔.帕索(EL PASO)市加满了汽油。每次兑满一箱汽油,大约是十五加仑,在高速公路上可以跑三百五十Miles左右。可能由于一路上思维处于半停滞状态的缘故,在这次加油之后,我几乎忘记了去关注油量指示器。直到那一天的傍晚,我在过了亚利桑纳州的南部重镇图桑(TUCSON)的时候,才惊慌失措地发现油料将要耗尽了。这时,远处又是漫无边际的群山,沙丘,还有呼啸的风声,而我的油量指示针,正在令人恐怖地向下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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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心吊胆地又开了半个多小时,路边仍然没有出现加油站。而这时满天乌云,阴晦的黄昏正毫无忌惮地降临下来。更让我心惊肉跳的是,公路中间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一两只昼伏夜行类的动物,比如黄鼠狼,野鼬之类的尸体。在这些地方,除了高速公路跟穿行其间的寥廖无几的车辆之外,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处于史前状态。它很难让人感觉到,这里居然是世界上现代化程度最高的国家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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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恐惧地想到:倘若再过二十分钟,前面还没有加油站出现,我的车子将不得不抛锚了。如果遇到意想不到的凶悍的食肉动物的袭击,我说不定就要曝尸荒野了。我之所以没有将劫匪之类的绿林好汉考虑在恐怖活动之内,是因为我比较理智地认为,只要是人类,包括早已经被白人同化了的ATAKAPAN印第安人,也不会在深更半夜出没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做着那种没本钱的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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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情糟透了。恰在此时,我收到了徐强给我打来的电话。我本来都不想理这个成天跟我称兄道弟的世故人物了,但是,此时他的电话对于我来说,无异于是雪中送炭。徐强懒洋洋地问道:“哥们,你到哪了?没走丢吧?”

发表于 2010-10-18 14: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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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我的窘境跟他说了一下。徐强开始数落我了:“你这人,又不是头一次出远门,怎么这么糊涂?!我帮你在电脑上察看一下,看看能不能在你的附近找到加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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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强的这句轻飘飘的话,居然让我的眼睛红润了,面对着灰蒙蒙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沙丘,我差点号啕大哭起来。五分钟后,徐强回电话了,他说:“我估摸了一下,在你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加油站。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的车速最好应该保持在90Miles,不然的话,你的车子可能会有危险,你的油量将到不了那个加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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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一口气,猛踩了一下油门。为了对他表示感激,我问他说:“喂,我说哥们,让你神魂颠倒的球赛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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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强叹了口气说:“妈的,别提了,雄鹿又输给火箭了!这两天做实验都没劲。喂,哥们,你跟伯明翰那个姓郑的小妞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怎么成了你的女朋友了?你要拐骗人家,是不是太损了点?!不过我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么一手,平时看不出来啊,小瞧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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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一下,考虑着是不是该跟他说实话。不过最后我还是告诉他,我跟郑妮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我在她家里住了两个晚上,我一直睡在沙发上。至于我是不是她的男朋友,我跟你在亚特兰大那么长时间了,你应该很清楚。你知道,张榛从新奥尔良回来的时候,还是我跟郑妮一起到机场去接她的。我还没有敲诈你跟张榛的关系呢!”不过,一说完这些话,我就发现我的破绽了:我离开伯明翰的前天晚上,我不是还跟郑妮睡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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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强笑着说:“你跟我辩白没用,张榛已经把你们的事跟我说了。我跟张榛俩的关系可不能跟你细说。我跟她那个铁的,就像亲兄妹似的,没什么话放不开说的。我知道你小子没跟我说实话,说句中肯的话,你对女人的认识,并不比你对车子的知识强。这两者都是需要天赋的。我是过来人了。不过,张榛对你的印象好像挺不错的,她觉得你骨子里还算是个老实人。你知道,她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她是从不轻易赞许别人的,我和她都这么多年的同学了,她还没有说过我一句好话呢。她对她老公也是非常挑剔的。你小子胆子也忒大了点,你也不想想,你居然有两个晚上睡到了一个未婚女子家里的沙发上,——我姑且这么说你。这事传出去,你叫人家女孩怎么做人?!除非她不想在伯明翰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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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通过徐强缺乏逻辑的嘴巴才确定到,郑妮的确没有告诉过张榛关于她以前的那段感情挫折。而我可能是郑妮旧事的不多的知情者之一。我想,我在郑妮心目中的印象,一定是非同凡响的!这样想着,我的自信心又慢慢地开始燃烧起来了。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是这么的走俏,这么的Popular。我跟徐强说:“只要张榛守得住她的嘴巴,谁还知道我曾经在她们那里呆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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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挂掉手机后,只觉的自己驾驶着的不是一辆DodgeCharger AWD汽车,而是一架正要凌空腾飞而起的超音速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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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8 14:24: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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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刚进入加州境界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我一路上穿行过来的10号高速公路,在所谓的大洛杉矶地区意味着什么。我想它顶多也就是跟20号公路在乔治亚州的那种情景吧。刚过了亚利桑那州的的边境小镇Ehrenberg时,我还没有多少的感觉。但是,接下来的渐渐开始呈现出葱郁的风景,以及布满生机的土地,却的的确确让我感受到,我已经快要冲刺到了生机勃勃的西部海岸了。几天来经历过的苍凉的、让我惊慌失措的荒凉景象,在另一种迷人景色的快速更迭中,似乎已经被我抛到了脑后。这让我暂时忘记了一路上的不愉快,我似乎已经闻到了传说中加州阳光的味道,它清鲜无比,像玲珑剔透的玻璃一样流光溢彩,然而却充满了迷离的辣味。我觉得我的前程一定会很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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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候,我姗姗来到了洛杉矶太平洋海岸的桑塔.莫尼卡(SantaMonika)市,我要来投奔的那家公司,就位于这里的Ocean Park商业区,离海边不远。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著名的肌肉发达的好莱坞明星、终结者、如今的加州州长阿诺的一家公司,就在我将要去面试的公司的附近。当然,阿诺本人是不出面经营公司的,他还有另外几家公司,每年只管收一下租。据说,这位大牙床的州长,一年上交的收入税金就高达400多万。他每天乘坐私人飞机穿梭于洛杉矶与北部的州府Sacramento之间。他本身就是一个美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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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恰恰就是我Interview的前一天" J1 U8 l: m' ~
。我在公司的就近找了一家Motel住了下来。这里Motel的价格比我一路上住过的同样规格的要贵上两倍多,油价也要贵,看来我得做好价格转换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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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美美地睡了一觉。这是我在离开亚特兰大后,睡得最为安稳的一个晚上,——如果不是最美妙的一个晚上的话。我的睡眠安稳到甚至连一个浮光掠影般的梦都没有。没有梦的睡眠,真是他妈的舒服、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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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时,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又精神了许多,一路上的疲沓,霎那间一扫而光。我估摸了一下,我这次横贯东西的旅程,足足有三千Miles,也就是将近五千公里。一想到最后的数字,我就忍不住激动起来。况且,一路上我还有许多迹近传奇的意外事故。仅凭这一些,我便觉得自己已经不虚此行了。我深信,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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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Interview的时间是在下午两点。因此我还有将近5个小时的充裕时间,好好为自己准备一下。至于在面试时公司主持人方面可能会问到的一些事,我在亚特兰大时就已经彩排了好几次了,虽然不敢说是胸有成竹,但也总不至于临阵时乱了马脚。我既然敢于破釜沉舟,断了后路上这里来,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的。我的学业成绩非常出色,估计再严格的招聘人员,也会对我刮目相看的。现在我该做的事,就是好好地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装一下,提高自己形象的商业价值。我知道,在面试时,留给对方的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有的人成绩尽管也很优秀,但是因为给公司方面留下的第一印象不佳,公关的EQ不高,因此最后还是被涮了,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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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那个被龙卷风摧残得面目全非的破箱子翻开来。我带来的几件衬衫经过龙卷风的洗礼,都皱皱巴巴的,差不多都不能穿了。只有那件浅黑色的西装,基本上还撑得起门面。那件西装是我出国前在上海买的,花了三千多人民币,相当于当时我一个月的工钱。它也是我所有服饰中最高档的行头,平时穿起来人模狗样的,大家都喝彩,我自己的感觉也很好。但是到了美国后,这套西装差不多就给闲置了。平时在美国要是穿的太正式,会成为周围人的眼中钉的。

发表于 2010-10-18 14:25:0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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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出国的时候,我误以为在美国的高校里,大家一定都是西装革履的,因此才咬咬牙买下了这套奢侈的西服。可是到了美国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美国佬穿得要多随便有多随便,要多邋遢有多邋遢。像以前给我们上Compiler Construction  i0 @) ]+ \0 i- U4 o& K) d& z
课的一位半老的白人汉子,说起来也算是个教授了,他的衣服一个星期也没见他换过,胡子拉碴的,一条牛仔裤,头上老是扣着一顶变了颜色的棒球帽,一看就是个棒球迷。如果不是站在讲台上,人家还以为他是个下水道修理工呢。: R* i" _- c3 u* N
他上课的时候,眼睛老是盯着天花板,讲到得意之处,还要“啪啪啪”打上几个响指。但是他对他的学业,却一点也不含糊。有一次期末考试,两个中国学生同时去了卫生间,偷偷在那里交换考题答案,被其他学生看到了,告诉了他。他不管那两个学生怎么申辩,最后还是取消了他们的成绩。其实,中国学生在考试时互通有无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是那两个学生做的太过于嚣张了。事后他们还理直气壮地争辩了一通,说我们中国学生考试时都是这样的,让很多中国学生都为此感到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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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到Y大不久,曾经参加了一个由本校华人留学生举办的欢迎新生的嘉年华(Carnival即“狂欢节”。不过这词如今已经被滥用了)。在那次Party上,我才知道自己从国内带出来的观念有多土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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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会场里来了七、八十个人,正是初秋时候,大家的穿着都很随便。女生们顶多穿了些略显亮丽的裙子,以夺人眼目。而男生们差不多都穿着T衫,短裤,露着扎眼的腿毛。我原以为参加这种热闹的Party是必须穿得正儿八经的,就穿了这套西装去了,笔挺笔挺的,自我感觉良好。结果四处一看,全场只有两个人穿着西服:一个是学生会的业余主持人,另一个就是我。那时,我难堪地恨不得扒下衣服扔掉,裸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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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地是,这时有一个个头不高,但是长相却很精神的人端着酒杯来到我的身边。他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通,笑着说道:“这位哥们,你是刚从大陆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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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说你真是火眼金睛,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人笑着说:“只有刚从大陆过来的人,才会像你这样穿得有板有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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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让我在整个派队的过程中,都觉得自己就像个丢人现眼的小丑似的。而这个让我的心理差点崩溃掉的人,便是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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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发现,其实老美一般只有在周末上教堂跟参加婚礼、葬礼等活动的时候,才会穿得比较正式的。那些整天老是人模狗样、西装革履的人,估计大多都是政客、门卫或者商品业务推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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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再也没有穿过这套西装,几年来,它一直在衣柜的角落里挂着,我也把它给忘记了。直到这次参加面试时,我才想起了它。这次面试我之所以想穿这套西装,无非是想给公司方面一个印象:我是非常重视我将要得到的这份职业的。我希望通过严肃的服饰,来表达我的这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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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我觉得我需要去买两件高档的衬衫,另外将西服拿去附近的Royal Cleaner店干洗一下。我对衬衫的要求很简单,就是领子一定要笔挺,而且最上面的一个扣子扣紧的时候,领子跟脖子间不能有超过一公分的空隙。我向服务小姐打听到了最近的一家商场,匆匆忙忙赶到那里,挑了一蓝一白两件衬衫: _- r3 S# E4 m
,然后又去取了西服。回到旅馆后,我马上对着镜子,分别试了一下两件衬衫,看上去精神了很多。最后我选了那件浅蓝色的衬衫,它看上去给我的感觉似乎更轻松一些,既不耀眼,也不黯淡。然后我打了一条银灰色的领带。我把全身上下结束好了,看起来已经无可挑剔了。但是我在坐下来的时候,却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我想,这套过于严谨的行头,会不会约束了自己的肢体语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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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半的时候,我带上我的材料,来到了我要去面试的公司所在的大楼,在一楼大厅里候着。这家公司叫“LIMB”,它的全称是“LosAngeles International Merchandise Business”。我刚看到这个缩写词的时候,马上就想到了“肢体”这个词,心里就有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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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不急于马上就上楼去,因为我知道,有的时候早到比晚到还要令人生厌。大厅里人来人往的,不时有人朝我这边溜上一眼,然后笑着点点头。其中包括几个年轻的女人。我想,这些人的心里可能在嘀咕:这么大热天的,这人穿得这么严谨,不难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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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五十分,我准时来到我要面试的LIMB公司的前台。我跟接待小姐说明了我的来意后,她马上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对着话筒简要介绍了一下我的情况。随后她站起身来,笑着跟我说:“请跟我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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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我带到一个宽敞的会客室里,说:“先生,请你先在这里稍候,Roberts先生过会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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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erts就是今天要跟我见面的那位部门主管经理。我把材料放在桌上,然后走到窗前。我现在正站在二十六层楼上,透过一尘不染的茶色玻璃,我可以浏览到远处的风景。斜对面的一幢高楼上,几个估计是西班牙裔的清洁工人,正悬吊在高高的楼上,清洗着玻璃窗。洛杉矶的高楼大厦不多,因此从高处望去,目之所及,几乎是一马平川。朝南望去,405号高速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就像是蚂蚁一般。朝东望去,太平洋的海水湛蓝无比。天空中阳光灿烂,不时地掠过一些飞机。我想,在这种地方上班,一定会赏心悦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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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探头探脑地观望着风景,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门上“笃笃”敲了两下。我转过身来,只见一个个头跟我差不多高的年轻白人正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他主动向我伸出手来,说:“你好,我叫Roberts,很高兴见到你,Mean(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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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寒暄了一下,跟他一起坐了下来。Roberts简单地问了一下我路上的情况,然后脸色一凝,说:“Mean,我们已经非常详细地看过你的CV材料了,我们很欣赏你的学业成绩。但是我们不知道你的具体的工作操纵能力。因为我们公司更注重的是个人的实际工作能力,他能够为我们公司创造多少的业绩,编程倒不是最重要的。你能介绍一下你在专业业方面的特长跟将来的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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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力放松情绪,稍微清理了一下略显绷紧的神经说:“Roberts先生,我的特长,就在于我可以在简短的时间内,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尽最大努力,发挥自己的优势。我在大学毕业后,来到美国前,已经在中国上海的一家药业公司干了两年,成绩斐然,积累了相当好的经验,这在我的Resume中已经有着详细的记录。不过,说到对我自己将来的想法,Roberts先生,我想我的将来,也就是我们公司的将来,——请允许我使用‘我们’这个词语,我觉得我们公司目前还没有将自己的潜力,完全发挥出来,因此我将来在公司里,会有更多发挥自己才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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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erts挪了挪上身,托着下巴看着我。他对我的话显然产生了兴趣。他说:“你今天是第一次上我们公司来,你凭什么就说我们公司的活力还处于保守状态?你知道,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必须对我们公司目前的状况,有着全面、细致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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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继续说道:“在来加州前,我已经详细察看了有关我们公司的资料,特别是经营方面。我们公司做的是进出口的贸易,尤其是以电子产品为主。我以为,与其替别人家卖产品,从中赚取利润,我们还不如挪出一部分的财力,人力,自己投资海外的电子产业。”我对自己一口一声的“我们公司”的称呼感到满意,这种参与感,无疑会让雇用方产生亲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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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erts笑着说:“你知道,如果照你所说,你的专业并不适合我们公司的需要的。你学的是MCS专业,而在投资方面,可能更需要Business人材。我们的手头有十几份这方面求职者的Resumes。”# N. b# n4 x! o8 U2 O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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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说:“这就要看我们公司是怎么用人了。既然公司的牟利方向都可以调整,那么我的专业又何必要那么苛求对位呢?!而且刚才你也说了,我们公司注重的是实用的人材。是吧,Roberts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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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erts站了起来,拿起材料在桌上跺了跺,说:“Mean,今天我们就谈到这。我们很快就会通知你面试结果的。你知道,在今天的Interview上,你使用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我们公司’,这说明你有很强的团队意识。这一点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说到这里,他冲我笑了笑:“也可以说,给‘我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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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可能是一时把握不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说:“Roberts先生,你还没有问我相关专业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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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erts笑着说:“关于这一些,你的CV材料上都有纪录了。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更注重的是实用的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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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的时候,头有点晕。我跟Roberts握了握手,然后转身就想离开会客室。忽然,Roberts笑着说:“Mean,你的这套黑色外套很不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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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Roberts接着说:“只是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你的Jacket的第二个扣子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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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一看,我的西装的第二个扣子果然不见了。我穿西装时,一般只扣上面第一个扣子,而从来不去关照第二个扣子。没想到今天精心拿捏了一番后,到头来还是露出了破绽,这扣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我的脸忽然就有点发烫。我有种赤身裸体的感觉。我想,看来今天的面试,至少在外观上,我是失败了,这让我有些沮丧。

发表于 2010-10-18 14:26: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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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MB公司出来的时候,尽管我暂时还不知道不容乐观的面试的结果会是怎么样,但是有一件事我却必须马上去办:我得赶紧租到一间房子,先在这里呆下来。因为即便LIMB公司不录用我,我也得硬着头皮先在洛杉矶呆下去了。当初离开亚特兰大时,因为要逞一时之勇,未免眼高手低,算是破釜沉舟了。除了先住下之外,我暂时还想不出更好的出路。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这句话,对我这种爱面子的人来说,应该说是刻骨铭心的。而这里的Motel的住宿费,一般一天都在将近100元以上,这是我所不能承受得起的。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租一间房子,好歹凑合一下。7 T6 S( P( t7 u2 _+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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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在黄页上查找就近的公寓,我发现,这边公寓的房租费,几乎是亚特兰大的一倍以上。同样的两室一厅的公寓格局,在东部花六百美元就可以搞定了,但是在桑塔.莫尼卡这里却需要一千八百元左右。一千八百元的房子我暂时租不起,租得起也是浪费。我想跟别人家Share一套房子。说起来寒碜,我现在身上的钱,只有两千元不到了。我已经濒临绝境,这比我刚到美国时的状况更为糟糕,因为那时我除了有个有奖学金保障的学位要读之外,多少还有一点“皇帝的新衣”般的梦想支撑着。现在这两个护身符,我全都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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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字母顺序,给附近那些名字看起来像是中国人的住户,逐一打了电话,可是都没有让我满意的回应。于是我改变了主意,决定不找中国人了。我想,跟老外住在一起,或许更有情调一点,平时在隐私方面有可靠的保障,也真正有了那种出国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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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到了一个叫HirokoOda的住户,看这名字,像是个日本女人。我躺在椅子上,心想,妈的,日本人也好啊,虽然我对日本人没有什么好感,但那是广义上的,对于个体的日本人,尤其是日本女人,还有日本餐饮,清酒等,其实我还是很有好感的。他们喜欢洗澡,热爱放肆的性生活(这个印象主要是从历史教科书得来的),吃的精细,对上司唯命是从,富于团队精神,这些对生活和工作的态度,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因此,我觉得找个日本人做Roommate,可能也不错。反正这是在美国,也不会有做汉奸之讥嫌的,只要愤世嫉俗的徐强不在身边,我就毋庸操心受到激进言辞的奚落。这么一想,就是这个日本女人了。- G+ h0 |1 c9 P; f( t2 {6 A7 h! o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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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拨通了Hiroko Oda家的电话,聊了几句后,知道她果然是个日本女孩。后来她告诉我,她的姓名写成汉字叫小田宽子。宽子说,以前跟她一起住的是个台湾女孩,上个月她毕业了,回台湾结婚去了,房子正好空着,因此她就在网上登了广告。她听说我是中国大陆来的,就特意小心翼翼地问了我一句:“先生,你喜欢做饭吗?”$ d; I0 w; _) A( G4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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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心想,莫非这日本女孩也想找个会做饭的男的蹭饭吃?!于是我马上回答说不会做饭。这点很重要,我可不是个做饭的料,上次在郑妮那里做的生蟹,露了一手,就差点没弄出人命来。然而宽子听了,像是舒了一口气,说这样很好。我也不知道好在哪里。于是我跟宽子说好了,明天一早我就搬过去。宽子说声谢谢,就把电话挂了。她谢我什么呢?这点倒是出乎我的意外,本来应该我謝她才对啊。" U3 d0 ?$ S; x( {" Q- H2 e%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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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琢磨了一下,觉得宽子问我会不会做饭这事,实在有些古怪。后来我跟她住在一起的时候,终于弄明白了,我们中国人做饭的时候,老是要放大量的油料,弄得房间里乌烟瘴气的,楼道里也充满了油烟味。宽子可能是跟那个台湾的女生呆过了,知道其中的不堪之处,因此干脆希望我是个不会做饭的中国人。他们日本人喜欢吃夹生的东西,没有油烟味。听说日本女人很会伺候人,我想,说不定我就要时来运转了,不过我还没有往床上那方面去想,那样的话我的心理就太阴暗了,太没有泱泱大国的风度了。$ C: r3 s. |8 i4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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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在检查 E-mail的时候,意外地发现,LIMB公司的Roberts已经给我发了一个E-mail。我不知道LIMB为什么这么快就给我发信。因为一般面试的结果都要在一个星期后出来的。我忐忑不安地打开信件,没想到却是个好消息。Roberts告诉我,下午经由他跟他们公司的总经理合计了一下,我已经被LIMB公司录用了,下个星期一我就可以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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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面对着这则等待已久的好消息,却体会不到原先设想的那种惊喜。我想,或许就在短短的这么几天的时间里,我原先看重的那些生存的价值概念,似乎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另一种意义的感觉给替换了。; H1 n) q4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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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马上给Roberts回了个E-mail,表示了热烈的感激之情。顺利和成功有的时候意味着平淡的开始,这让我多少有些失落感。这时,我突然想到了若干天前被我轻易抛弃的东部,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十分难受。我知道自己在感情上,是个无可救药的优柔寡断的人。我每向前迈出一步的时候,都会在记忆中留下一大溜的烙印,这些烙印经常在我的记忆中晃来晃去,成为我将来行为的参照系。这次我横穿美国东西的旅行,3000Miles的路程,它给我留下的,岂止是个空间上的断裂层面?!我知道,在随后的日子里,我将会义无反顾地随时去怀念东部的一草一木的,甚至包括那些夜色来临时,无所事事地站在街口电线杆下的黑人兄弟们。这显示出了我性格中脆弱的一面,不过可能也是一个亮点,因为谁都无法像斩断尾巴一样,与自己的过去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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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把我被LIMB公司录用的消息告诉郑妮的,但是很快我又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因为随着日子的推移,我跟郑妮的关系,只能是越来越淡泊了,况且这个消息连我自己都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激动不已。另外,就那么几天的分离,我已经很难准确地去描述出郑妮的容貌特征了,除了她的难得的笑容,以及柔美的眼神,临别时湿润的泪光。我记得郑妮笑起来时,似乎连唇角最里边的一颗牙齿也给豁出来了。那颗牙齿有点黄,是那种四环素牙。我想,这可能便是真诚。我甚至忘记了她的乳头的颜色,以及肚脐眼的深浅。我觉得记忆总是分散的,当你跟一个人分别的时候,你就像处理零部件一样把他(她)给拆散了,然后储存进你的记忆系统中。但是,你可能忘记了他们身体的某些部位的特征。记忆永远也不会让人满意的,我们总是不停地按照新的生活感受,往里面补充着什么,又在淘汰着什么。1 I, {+ i2 E( q% ?  R' \6 |4 U!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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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徐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被录用的事。徐强似乎还没有从NBA赛事的沮丧中缓过神来,他说:“哥们,别大惊小怪的,这是我意料中的事。你是谁呀?我的眼光能差吗?!好好干吧,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酒。”搞得好像他什么都在行似的。不过,在很多方面,他的确都比我要在行。但是他对我获得的成功表现出的这种不在乎,多少让我有点不快。0 K- a9 [+ Z1 i9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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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开车来到宽子所在的公寓楼。我拖着一个大箱子,那里面装着我仅存的所有的家当,叩开了宽子公寓的门。宽子开了门,但是她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日本女人那样,朝我点头哈腰的,而是一付落落大方的样子,笑着把我迎了进去。看来橘逾淮则为枳,是很有道理的。美国是个大熔炉,只有那些冥顽不化的新移民,才会在这个开放的国家里搞个小天地,搬弄些似是而非的文化,另起炉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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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眼见到宽子时,就觉得她的年龄好像已经不小了,起码应该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尽管她看上去还显得年轻,而且长得还算不错,喜欢笑。她眼睛不大,但是很长,眼睫毛也很突出,显然是经过精心化妆过的。她笑起来,嘴唇中间的两颗大门牙,不经意地豁然而出,让人吃惊,然而却又不让人觉得难看,时间久了,反而有一种甜甜的感觉。她皮肤很白,这在阳光灿烂的洛杉矶算是很难得的,而且她的皮肤保养得也很好,一看上去就是很有弹性的那种。

发表于 2010-10-18 14:28: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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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朝她笑了笑。反正我是来找住处,而不是来相亲的,因此没必要拘谨。我跟宽子说:“宽子小姐,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啊!我以为你都快二十五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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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子“呀”了一声,顿时高兴得手足无措。徐强跟我说过,告诉女人她们比实际的年龄要年轻,是个绝活。在这点上,女人永远都不会怀疑你是在信口开河的,因为她们所有的装饰,都是为了这个欺骗性的效果的,为此她们不择手段。年龄对于女人来说,永远是个纠缠不清的问题,她们在对待年龄问题上,就像是个吝啬的当家婆娘,斤斤计较。6 u) a% ^' D2 T# x3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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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子已经将我的房间清理干净了,房间里还留着一张半新不旧的Queen Size的床垫和一副床架。宽子说,这是那个台湾女人走的时候留下的,说是扔掉了可惜。我用劲按了按那张床,还算硬实。但是我不想要这张床。我觉得床铺其实就跟性伴侣一样,不能随便将就的。想想看,一天时间里,你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而且,在别人的床上做梦,多少总有点不踏实的感觉,就好像那些散乱的梦是人家强加给你的,或者你做的梦还要跟原来的主人分享,你说你能将就一张别人用过的床吗?!况且,这床是一个你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人留下的,你说你睡起来心里能踏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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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我在谢过宽子后,那天下午,我马上就开车跑去IKEA家具商场,买了一张新床,花了四百多块钱。他们有送货上门服务的。我让那位将新床搬入我的房间的老墨,顺便把那张旧床也给搬走。我多付给了他十块钱小费。老墨兴致勃勃的,就将那张旧床给带走了。老墨将床扛在肩上的时候,一点也不显累,就像扛着一个无足轻重的枕头似的。我想那正是熟能生巧,四两拔千斤的功夫。我仰身躺在床上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种归属感。这种感觉,在这些天仓惶的亡命一般的奔走之后,尤其珍贵。) i- o* ~; N0 f3 _4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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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我想到外面去找些吃的,可是一来到客厅里,只见宽子正笑眯眯地坐在餐桌边上,桌上摆了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两碗凉拌的面条。那两个菊花图案的白色瓷碗引起了我的注意,要是没有搞错的话,我想有一碗估计应该是为我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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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这个女人有点意思哈,处事很周到。宽子果然招呼我过去,说是准备不周,请多关照。我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当我看到那两碗铺着五颜六色菜样的面条时,双眼忍不住冒出了光芒。那是两碗荞麦冷面,蔬菜的上面,摆放着些花里胡哨的调料,这是挡不住的诱惑。我抄起筷子就吃,面条的口感相当不错。我顿时觉得眼前的宽子,就像这碗里的面条一样可人。/ U2 H8 p- L; o& D$ F&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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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之后,我跟宽子之间建立起了一种默契:我们两人都热爱面条,每个周末,我都要开上半个小时的车,跑到内陆谷地的中国城去,买上一堆的各式各样的面条,以及其它的一些菜,而宽子总是能意会神领地做出符合我口味的菜色来。久而久之,我也开始适应那呛人的芥末的味道了。宽子的能干,逐渐消磨掉我对日本人无端的厌恶,这些厌恶的情绪基本上来自于早年学过的那些历史教科书,以及一些影视片的。我觉得宽子做的冷面的味道,比情绪化的厌恶更让人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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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子是C大的学生,正在上商贸方面的课,平时在一家日本人开的钢琴店里上part-time的班,还没有成家。至于像他这样长相跟为人都不错的女子为什么至今还没有对象,我不好意思去打听,这是人家的隐私,反正我并没有要娶她的念头。而且像郑妮不是也快三十岁了,还不照样是孑然一身吗?!看来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是最不可捉摸的,也是最有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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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跟宽子在日常生活中也有一些不和谐之处,尤其是在洗澡上,宽子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在我看来甚至都有点过分了。我们的居所有两个卫生间,有一次,我的浴室里浴缸的下水道不知怎么的下不了水了,因此我想借用一下宽子的浴室,冲一下身子。但是宽子却一口回绝了。这让我十分的尴尬,好像向她提出性的要求却受到她的拒绝一样,心里别扭了几天。我心想,听说日本人泡温泉还男女同浴呢,怎么宽子就这么古板呢?!/ _2 R+ h: _+ @" x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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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吃面条归面条,浴室归浴室,我们俩总算相安无事。这是一段很好的日子,尤其是在上班回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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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获得第一个月的工钱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一辆新车,还是Dodge Charger SEX牌子的,当然是分期付款了。我说过我有恋旧癖。宽子不经意地问我为什么不买日本车?我想了想,搪塞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日本车不经撞吧。”* `; R: h# T) d( F: Y$ o6 h!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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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子想了想,忽然间脸色就红了。我估计她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了,想岔了,我心里偷偷地乐着:老姑娘害羞起来更动人。0 e4 ^3 t/ T4 m1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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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8 14:29: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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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车义无反顾地又是选择了DodgeCharger牌子,不过车型换成了RTAWD的,银灰色。我之所以不再选择黑色,只是因为旧的那辆黑色车毁于龙卷风,觉得它有些不吉利。. o7 q, L& s! t' U% R: c9 j5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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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下来,我觉得熙熙攘攘的洛杉矶比我想象的还要好,除了住房昂贵,油价高之外,像吃的什么的那跟在国内时差不了多少,国内有的,这边都有,国内没有的,这里也有。关于这一些,我在电话里跟徐强不知道反复强调了多少次,希望他能认同我的感觉,并且仰慕我。中国人的成就感,是通过衣锦还乡和女人、朋友等的错落有致的欣羡中表现出来的,没有了那种欣羡的目光,你的成就就要大打折扣。我也不能例外,我总体上说仍是个俗人,虽然还没到俗不可耐的地步。我就像北京人以首都和政治文化中心而自豪,上海人以经济中心和日新月异的高楼大厦而自豪一样,我也开始以大洛杉矶的漫无边际的高速公路和阳光、沙滩、饮食而自豪了。在这里,到处都是原色原汁原味的中国菜,五花八门的,只要有几个闲钱跟时间,你的胃口绝对不会受委屈。我甚至都为LA高速公路上频繁的堵车自豪了。在全美十大堵车瓶颈中,LA就占了四个。这说明什么呢?说明LA的车辆是全世界最多的。望着满天的变了颜色的空气,四处喧嚣的喇叭声,还有不时响起的刺耳的警笛声,这些难道还不值得自豪吗?" u* F; c8 j& X3 n9 G2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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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最值得自豪的无疑还是洛杉矶的天气了。LA四季如春,一年没有几天时间下雨,也没有真正的寒冷天气,更不用说下雪了。只有在远离海岸的内地山脉的高峰顶上,才有一些皑皑的积雪,不过那看起来更像是对漫天阳光的点缀。我们的住处距离海边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因此盛夏的时候,在我们住的公寓房间里甚至不必打开空调,也很凉爽。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只要睡得香,吃得香,就很满足了。不然的话,当初我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专业,抛弃去做Faculty(高校高级科研人士)的初念,半路出家去学MCS专业了。我是个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理想的人。如果非要让我挤出一点有模有样的追求的话,那只能是在活着的短暂的几十年时间里,不能亏待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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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在各方面满足了我的起码的生存要求,我觉得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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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加州真好的,还有不久后接踵而来、经LA回国的张榛。大约是在七月底的一个周末吧,张榛结束了她一年的访问学者的任务,要在洛杉矶转机,然后搭乘上海东航的班机回国。她在离开伯明翰的一个星期前就跟我打过电话了,要我到时候到LAX机场去接她。我小心地问她:“徐强知道你要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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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我是想问她有没有将她将要在加州跟我见面的事告诉徐强。我担心到时候徐强会对我产生误会。张榛笑着说:“他是谁呀?!我回去还要向他汇报吗?我懒得理他。”6 h6 S9 V' `2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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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就跟一对男女冤家闹别扭似的,这就让我心里更不踏实了。我又问她郑妮是不是知道她要我去机场接她的事?张榛有点不高兴了:“庄鸣,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就算我告诉了她又怎么了?!你要不乐意待见我,我自己找旅馆住算了。”$ u# \: s' b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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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笑着说:“哪能呢,我请你都请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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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8 14:29:5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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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起张榛送给我的那两瓶巨辣的辣酱“地狱之火”,我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冰箱里,就像祭奠列祖列宗时的供品一样,舍不得打开吃。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有一次,宽子问我,为什么那两瓶辣酱总是搁在那里不动?是不是要等到做特殊料理的时候用的?我说那辣酱是要辣死人的,其威力不下于毒药。宽子给吓住了,从此她做面条的时候,尽量都要避免拿错那两瓶辣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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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郑妮是不是知道张榛要路过我这里的事,忍不住便给她打了个电话。没想到郑妮接到我的电话,听我问起张榛回国的事,语气显得十分的冷淡,一点都没有我们曾经是临时恋人时的那种缠绵的情意。她说:“张榛她跟你非亲非故的,不过是一般的朋友,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快毕业了,正忙着呢。你上班还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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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算问了一句有关我的话,虽然轻描淡写到可有可无的地步。我想,我跟郑妮的故事,是不是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虽说我们那种萍水相逢,往往会给人带来各种腾云驾雾般曼妙的想象,但是双方毫无根底的接触,或许注定了事情的发展,只能是像雨后天晴云雾的蒸发一样,最后什么也不会留下的。再怎么丰润的感情,也会在时间的销蚀下,慢慢干枯。我觉得自己离开郑妮后,在短时间里很难再会有什么感情的冲动了,在人的全身心,包括肢体和思维都在物化的时候,自我的抛弃和清洗,已经是一种必然的,也是刻板地活下去的步骤。在一个新的地方,我不想再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人,包括我的新同事,还有柔美的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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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上班的时候,坐在电脑前,机械地操作着各种程序。时间长了,我觉得自己的思维也开始机械化了。这时,我觉得自己的内心变得相当的空洞。于是,我老是不时地想起跟郑妮在一起的那两天刻骨铭心的肉体接触,我觉得我像是在郑妮那里掉了件什么珍贵的东西,比如身体的某个器官、或者某种思想什么的,不然的话,我怎么会如此心神不安呢?!因此每次一想起她,我就会觉得身上哪个地方很不舒服。而只有想起郑妮那充满肉感的体温时,才能让我感觉到,我曾经结结实实地活过那么两天。在那两天里,我们的时间消化得十分的绵软,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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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星期六,宽子一大早就出去了,她是个非常勤快的女人,即便是周末,她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也会到她的钢琴店去上班,或者上学校的图书馆去。美国劳工法规定,一般职工每周的上班时间原则上不能超过四十个小时,即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的工作时间是八个小时。如果超过四十个小时就算是加班了,业主应该付给职工三倍于法定时间的工资额。但是日本人可不管这些,他们在业余时间上班纯粹是出于自愿或者义务,虽然宽子做的只是短工,她也把钢琴店看作是自己的集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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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候,我开车到LAX去接张榛。张榛从机场里面出来的时候,仍然像上次我和郑妮在伯明翰机场去接她的时候一样,戴着一付大墨镜,下巴微微上扬,还是一成不变的非对称短发,只是头发略微长了一些。张榛一见到我就说:“嘿,加州真好!你看,连阳光都那么诱人,——你变黑了,也变得性感了。”) g$ k. q) M8 @4 Q! q7 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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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榛对我大胆的夸奖并没有让我难堪。我笑了一下,我对自己潜移默化的变化倒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觉。像我这样整天一头扎在电脑前的人,怎么能有闲情逸致去体会阳光的诱人之处呢?!而且棕黑色就有性感的味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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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张榛这么一点拨,我忽然发现四周的女人们,原来的确都很热爱加州阳光的。她们穿得很少,将黝黑的肚脐眼、臀部上方惹眼的刺青,还有毫无性意义的后背袒露出来。这一个多月下来,我对这种新潮的穿着已经是司空见惯了。而可能更让不安份的男人们心惊肉跳的是,她们穿的裤子,都低到了男人们恨不得扑过去,替她们将她们伤风败俗的裤子往上提一把的地步。- u1 a) _,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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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显然都是刻意造作的性感。我想,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诱惑,不是赤裸裸的袒露肉体,而是欲盖弥彰的行为,就像政治一样。做为一个女人,当你的身体包得太紧时,男人们仇视你;当你赤裸裸时,男人们鄙视你;而当你身上只有一块遮羞布时,比如如今甚嚣尘上的那种丁字裤,男人们都会为你着迷。男人们的这种视觉本能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当然,男人们却很少意识到这一点,等到他们真正能体会到如国画、书法中“飞白”的那种构图的穿着意义时,他们的欲望神经估计都快要崩溃了。视觉本身其实并不算什么,而想象才是最可怕的张力。大多数天才都是在玩想象的时候,功亏一篑,一命呜呼的。就像我在前面提到过的,在对待性问题上,男人们是想象的动物。" L0 O! W( t5 R&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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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觉得张榛的话,似乎把握住了某种非常本质的东西。张榛的这句话,一语就道出了一种现象的本质所在。没有真正活过的人对事物是很难有这种穿透能力的。我觉得她并不像她在伯明翰机场给我的第一印象那般不近人情。我甚至开始觉得她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就像她懂得带给郑妮虚拟的“男朋友”两瓶奇辣无比的辣酱一样。# r1 M1 _, R, o3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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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上了车,我笑着跟张榛说:“你看,时间过的真快,从我们见面时起,一个多月已经过去了。你在美国镀了一层金,回国后必定前途无量。你想,现在上海可是个让谁都要怦然心动的黄金地带。”2 c* u' j" G! y' [. o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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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榛笑着说:“你别提这个了。我在美国一年时间里的最大体会,就是觉得自己这些年搞的那些专业,算是白干了。差别太大了,心里不平衡。不过反正要回去了,也不计较了。回到国内,我该牛逼的地方还是会牛逼的。毕竟在国内同行业中,像我这样牛逼的人,还不是很多。我终于又可以回复到轻松的状态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却显得有点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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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我觉得国内很多过来到美国来做访问学者的,他们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学到了人家的什么刀刀见血的技艺,而是学会了比较,从学术到生活。比较本身其实是空洞的,但是比较的背后,却是所谓的意义所在。其中既有优越感,又有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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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张榛说:“你找好旅馆了吗?你是先到我的公寓坐坐,还是直接上你的旅馆去?”' f+ r4 r* D3 k5 B4 ?' W$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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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榛有点惊愕地说:“咦,你不是说了要住在你家吗?!你总不会还住在旅馆里吧?!”& O$ ^, V+ t) z3 L0 I- I7 K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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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我倒是没有想到过,她真要住到我们那两室一厅的公寓里。7 e8 z$ \! X, K
我想了想,我在电话里似乎也并没有允诺让她住在我那里的。我跟宽子一人一个房间,到时候总不能让她跟宽子住在一起吧?至于我跟她住在一起的可能,那可不是我所能够或者说有勇气想象的,那毕竟是太离谱了。但是我现在又不好拒绝她,我笑着说:“张榛,是这样的,我现在跟一个单身日本女人住在一套公寓,一人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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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榛看了我一眼,说:“这有点意思。她是你的女朋友吗?不会又是个什么临时恋人吧?!”6 m+ |) _* Y  M4 l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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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临时恋人”的词让我脑子一激灵。我忙说不是,别以为男女一碰到一起就是那种关系,而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们常说赚美国人的钱,住英国人的房子,吃中国人的菜,娶日本女人,这话其实有诈,经不起推敲。就像中国菜到了美国后早已经变味了一样,现代的日本女人也不再是那种“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了。张榛笑着说:“既然她不是你的临时恋人,这不就得了!我可不想一个人住旅馆,那多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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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翼翼地问说:“那你睡在哪儿呢?”张榛笑咪咪地、略带挑逗地看着我说:“这还要问吗?!”; K7 L, v) V$ X: U% i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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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搞得她像是主人似的。我一下子没辙了。在男女关系上,倘若是女方主动出击,那么男方基本上只有溃退了,女人的进攻往往能把男人们整治得落花流水。0 n  _2 h+ H0 _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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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心吊胆地带着张榛来到我的公寓,我把张榛的两个大箱子放在客厅里,然后大口地喘着粗气。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替她搬运箱子了。张榛却让我把箱子拖到我的房间里去。我愣怔了一下,张榛说:“你不知道,我的随身材料、笔记本电脑、衣物等等都在箱子里呢。还有我在美国这一年时间里搞到的一些重要的学术资料,我还指望带着它们回国评职称呢,要是丢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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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傻了一下,只好将她的两个箱子拖入了我的房间。我的房间于是一下子就变得狭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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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8 14:31:1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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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榛回国乘坐的上海东航的航班是后天的。我喘过气之后,就问她这两天打算怎么安排?我给她提供了几个在LA流行又招人喜爱的景点:像好莱坞的UniversalCityDisney乐园,艺术展览中心Getty Center等,可是张榛一个都不想去。她说:“在我的印象里,加州的阳光和沙滩是最美丽迷人的,那一直是我的梦幻之境。我就想到那里去遛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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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洛杉矶虽然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离海边也不远,但是还没有去过张榛所说的梦幻般的海滩。张榛要我今天下午就陪她上海滩去游泳。她说着就从她的箱子里掏出了几件套比基尼游泳衣,花花绿绿的,看来她是有备而来的。可是我却连一条像样的沙滩裤都没有。我的短裤在路易斯安娜州的龙卷风风暴中,早已湿得褴褛不堪,全被我扔了。到了这边后,还没来得及去添置新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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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跟张榛说:“要不到了海边,你下去游泳,我在沙滩上候着?”5 ]2 k+ v6 A/ ^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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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榛笑着说:“这是个好主意!我的衣物正好要人看着呢。”/ e4 v; J) U% Q4 ]1 d7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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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着车带张榛来到了桑塔.莫尼卡海滩。那里的停车位很难找,道路又都是破破烂烂的。最后我们找了个墨西哥人经营的地下停车场,花了20美元把车停下,还要将车钥匙交给他。我停车的时候,张榛忽然想起来说:“咦,你的车子不是一辆黑色的Dodge Charger SXT吗?怎么变成银灰色的新车型RTAWD了?!”% V6 {+ t! n"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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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我当时是跌打滚爬才到加州的!我的旧车早就给万恶的龙卷风给摧毁了。”, R# v7 m* D( C'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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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海滩上,挤满了人,一眼望去肉乎乎的,人们相安自得,旁若无人。正值盛夏,大家能多脱的就尽量多脱。在这些肉阵中,你根本就找不到人体的美感。在对人体的审美方面,中国人在不同时期虽然有过胖、瘦等爱好取向,不过自古以来都以白为美这一点,却是从来没有变更过的。但是,在加州的海滩上,你看到的,多是褐色的、臃肿的胴体。我们称作的白人,在这里实际上都是褐色人,身上斑斑点点。而那些西裔(这里只是指操西班牙语者,在加州,大多数的所谓西裔,其实都是墨西哥人)的体形,简直是惨不忍睹。他们矮小而肥胖,在海滩上放眼望去,差不多全是这些肉墩墩的人群。不过这种惨状并没有影响他们热烈喧闹的情绪。人只要是为了自己活着,就会有无穷无尽的乐趣。这一点我们中国人跟天生乐观的西裔比起来,简直是相形见绌。  x" z) Z, O) v) E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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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我在查阅加州地图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从最南边的圣迭戈一直到最北边的西雅图,整个美国的西海岸几乎看不到有什么岛屿,那些岛屿好像全都漂流到夏威夷去了。我觉得这对于西海岸的居民来说,多少是一个缺憾,缺少了一份热烈阳光下的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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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拎着张榛的一个旅行袋来到沙滩上,西斜的阳光跟沙滩一样的刺眼。我目不暇接,便枕着旅行袋躺了下来,我看天上时,没有一朵白云,只有一个像香肠一样的大气垫艇,在悠哉游哉地飘荡着,做着天大的广告。9 c  n( i+ ]9 \5 j-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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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张榛从更衣室出来了,当着我的面脱去了外套。她脱到最后,身上只剩下了两块窄小的布料,一块在胸口,一块在下处。说实话,做为一个已婚的女人,张榛的身材应该算是难得的,皮肤也白。她除了腹部稍微有些突出之外,其它的部位,几乎是完美无缺的,胸脯至少还当得上是D罩杯。她在沙滩上一站,就像是鹤立鸡群。大多数的男人都情不自禁地偷偷地观望着她。她在迈向海水的时候,仍然戴着那副墨镜。她的跟阳光一样耀眼的身体,让整个以浅褐色为主体的单调的沙滩肉阵,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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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坐了起来,看到张榛正在迎着汹涌澎湃海浪走去。我咽了两口唾沫。我想,此时任何男人在看到张榛的背影时,都会像我这样分泌出两口意味深长的唾沫的。随后,我就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巨浪,排山倒海般向张榛猛扑过来,一下子就将她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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