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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李一

[李一] 【长篇小说】日落布鲁斯(1-34)正在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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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5 18:3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落布鲁斯(八)

日落布鲁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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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 y$ |1 f+ i% t我点了一支烟,开了门,站在楼梯边向下观望。对面的方玲和陈嫣也出来了,陈嫣穿着睡衣,妩媚横生地站在方玲身后,偷偷地向我传送着撩人的秋波。0 X$ J4 Z7 n3 W1 @5 o- R8 d)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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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开始大声地喊话,说是附近有持枪的劫匪出没,要我们合作,立即返回寓所,锁好门窗。看来要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得等到明天早上了。我回到家中,锁了门,一面在厨房里抽烟,一面还幻想着陈嫣诱人的躯体。有时候我觉得,这种幻想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强迫症,一种每天都要服用才能维持生命的药。它帮助我摆脱令人恐惧的哲思以及令人沮丧的生活,仿佛是一支针,正正扎在现实的麻木上,会痛,也给我生命的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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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不知道,这痛与鲜活还能维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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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卧室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我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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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 J, F6 E: X( x——陈嫣正婀娜地坐在我的床头,嘴里咬着一只发卡,用双手盘起秀美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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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l( s/ p, W9 h( u* q/ b& Z“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迷惑地问。7 ]) O. y7 U& U7 _- ]$ I$ ~; A

- Y& H, _! J9 O: e" A“你们都盯着警察的时候。”陈嫣笑着说。! \) q' {6 i- t/ E

3 T  @" W4 ]  z4 G3 P0 [: b“你的胆子可真大,你就不怕被人看见吗?”( X4 [, v. M- P" K

3 P# V6 C$ Y+ X/ t) g* O, v“是有人看见了,就是那个喊话的警察帅哥,只要他不说,没有人会知道。”陈嫣俏皮地说。" Q1 k( f+ }& \3 f

, R9 p, L/ ^' \3 f4 o“那方玲呢?你们一起出来的,你没回去,她一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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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f7 R/ ^3 {3 \“放心吧,她很害怕,早就跑回去,把自己锁在卧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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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害怕,那你呢?你不怕吗?”我一面说,一面坐在了陈嫣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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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B4 \. K2 ?" W' F“我也怕啊。”陈嫣说,“所以过来跟你一起睡。先说好了,今天晚上你可不许碰我,我明天……”- i* m( c( m  A' S; @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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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嫣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我已经吻上了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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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人们都比平时早起,聚集在天井里,叽叽喳喳地讨论昨晚的大场面。站在人群中心的是住在102的简杰,看来,他是这次事件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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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杰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身材不高,样貌平平,最大的特点是成天总梦想着要找一个白人女孩做女朋友。他说白人女孩喜欢身材健壮的,于是就天天去健身房,又说她们喜欢肤色黝黑的,于是就去海滩一连tan了七天,黑是黑了,可脱了一层皮以后,反倒成了黑一块,白一块的花脸。他还常去酒吧,每次回来,总是口沫横飞地向我们吹嘘金发碧眼的姑娘们如何跟他搭讪,并且还下了结论——酒吧里的洋妞都喜欢中国人,因为那里中国人少,物以稀为贵。这个结论是否成立,没有人知道,但的确是给了他坚持的力量,至少到现在为止,他的梦想还没有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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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杰昨天晚上被人打劫了,就在公寓前的停车位。劫匪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他用手枪隔着车窗指着简杰的头,威胁他交出身上所有的财物。简杰吓得魂飞魄散,把钱包,手表,手机一股脑儿奉上,差点儿连车钥匙也扔了出去。劫匪跑了,简杰忙不迭地奔回家里,哆哆嗦嗦地报了警。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半点曲折,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劫匪动用了枪支。抢劫在布鲁斯街上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被抢劫也因此而变得平淡无奇,在这里住久了,你自然而然就会发展出辨别劫匪的能力,容貌,衣着,姿势,语言……甚至气味,都会透露出危险的信息,动物的本能会帮助你逃避敌害,趋吉避凶。然而,总会有牺牲品,否则,掠食者们就会濒临灭绝。我希望他们灭绝,可惜事实却截然相反,掠食者们从来不曾,而且永远也不会灭绝,如果没有牺牲品,他们只会愈加穷凶极恶,制造更大破坏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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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2 B; d' @; I9 o) X( O简杰住在布鲁斯街的日子不短了,每每深夜才从酒吧回来,如今才遇到劫匪已经是一件出人意外的事,多走夜路终遇鬼,何况,这里是布鲁斯街。. a4 b/ T& g9 r# k$ o% d+ e5 t$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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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杰仍然惊魂未定地在唐叔家里诉苦,我也去了唐叔家,表达我的关心和慰问。
发表于 2010-11-10 03:32:1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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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研究了一下房地产是怎样地绑架了中国的经济,热钱的涌入,货币量的增加,通货的膨胀……一个华丽的泡泡就这样被越吹越大,大得笼罩了整个中国,炫得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然而,这终究是个女人的梦想,它破灭的时候,会有十几亿人在暗淡的天空下哭泣,也会有一些人在崩塌的废墟上狞笑。其实整个中国跟我一样,早已放弃了为明天的幸福而未雨绸缪,而只把今天的愉悦当作生存的唯一指南。当整个民族都陷入这狂热之中时,我们又有什么立场去忧国忧民?可是我又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亲人,朋友,族人,或欢天喜地,或心甘情愿,或走投无路地步入阴谋家们的陷阱,却在痛过哭过以后,把这说成是人生的经历与成长。世界是如此的不公平,积极的人在不公平里拼命挣扎,绝望的人在不公平里寄望来生。神究竟是怎样去选择今世的幸运儿?又是怎样去创造这个最“完美”的世界?这绝对是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否则,我就是神。我只是不明白,倘若今天的世界比昨天完美,那昨天的世界为什么会存在?倘若昨天的世界比今天完美,今天的世界又如何能产生?推论的结果似乎只有一个,就是今天的世界跟昨天并无不同,明天的世界也会跟今天全无二致。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沮丧的答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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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充满思辨和自我反省啊。好大顶一D!
发表于 2010-12-14 10: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落布鲁斯(九). m9 u* Q9 n. ?9 X: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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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的家脏乱得惊人,到处塞满了陈旧的家具。桌子,柜子,椅子……多不胜数,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我和简杰还是只能坐在唐叔的床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家具无用地堆叠在空中。我不明白,唐叔为什么要收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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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F( S* M2 U! I# ^6 R" l“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吧?”我拍了拍简杰的肩头,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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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我想起来还是后怕。”简杰心有余悸地说,“那黑洞洞的枪口就指着我的脑门,万一他一时冲动……万一枪走了火……万一……”) t- ]* ]! Y+ M0 [1 b

/ n/ g7 n! H; q5 D“看你以后还去酒吧鬼混不?”我笑着说,“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这是什么地方,你那么晚回来,不被抢是你的运气,被抢了也是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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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活该。”唐叔笑嘻嘻地插进了话,“我说小简,白妞有那么好吗?我看你早晚得把小命也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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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K9 S0 @+ l“唐叔,你不知道,白妞真的很漂亮。”简杰听到白妞两个字,顿时又来了精神,“咱们中国女人的脸一个个都跟pizza饼似的大,五官平淡,完全没有立体感,身材也不好,个头矮不说,还腰长腿短,简直没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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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崇洋媚外的小王八蛋,要早生几十年,肯定是个汉奸的命,咱们中国女人有那么差吗?没中国女人能有你呀?”唐叔愤愤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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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都差,楼上那个陈嫣就挺漂亮的。”简杰赶紧扯回点话风,陪着笑脸说,“可惜这样的太少了,不像人家白妞,一个赛一个的标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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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简,我跟你说,你找女人吧,白妞也不靠谱,还得找黑妞。”唐叔面带神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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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6 E1 ^/ n1 Q% d“黑妞?为什么?”简杰一脸的狐疑,“黑妞有什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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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你唐叔,没错的。”唐叔说着,凑到简杰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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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2 y; F  k% S9 U' e“真的假的?”简杰听完,一脸的迷惑,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f* u( g' ]* B8 A

5 C3 b: j+ B0 H8 H  t3 X6 }8 a0 j“当然是真的。”我大概猜到了唐叔的胡扯,忍住笑说,“你唐叔什么女人没见过?”; d9 I. I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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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面有得色,嘿嘿地笑着,抓起简杰的手掌瞄了一眼,叹了口气,说:“小简,就你这样的,还是找黑妞合适,真的。”2 q1 G7 Q4 Y% Y2 Z* x# z1 n2 i6 L

/ k  u( F: q" ^6 y  H“为什么?”简杰益发地不解,“我的手跟黑妞又有什么关系?”2 y3 h/ L* e) `0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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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连这都不知道?”唐叔说,“男人那玩意儿的长度就等于拇指到食指尖的距离,就你那小爪子,找个白妞也是虾米游大海,算了吧。”" }2 y% Z% V, r2 l1 A

( F/ [3 j4 U" y0 k% a简杰听了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手指黑了脸,我和唐叔忍俊不禁,哈哈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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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对女人的确是经验丰富的。一个厨子为什么会对各国佳丽了若指掌?其实理由也很简单——他不光是个厨子,还是个孤身在外的男人。唐叔从前是军人,听说在军队里也曾有过风生水起的日子,后来炒股票赔了大钱,于是偷渡来了美国。他有一个儿子,十年没见,该是十八岁了,跟他娘住在东北的一座小城里。唐叔是个有经历的人,有经历的人往往沉默寡言,再加上他几乎不会英语,常常是一整天下来也说不了三五句完整的话。这样的日子是孤独而苦闷的,也许就是为了打发这孤独与苦闷,唐叔才养成了定时定点蹲在门前抽烟的习惯。他抽烟的时候,目光是茫然地望着前方,你以为他在看你,其实他眼前全是你无法察觉的幻象。容我大胆地猜一猜,那些幻象一定是关于昨日与家乡。时间已经过去十年,昨日开始模糊,遥远,看不清又摸不着,让人心里悬吊吊的,而事实上,未来又何尝不是如此?唐叔晦暗的双眼,想辨明过去,想看清未来,却偏偏不忍卒睹无可奈何的现在。因为这个缘故,他的眼神常常被误解为爱理不理,我经历过,旁人也都经历过。
发表于 2010-12-14 10: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落布鲁斯(十)# R* z1 w3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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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回女人吧。唐叔对女色的爱好是显而易见的,他常常约我去脱衣舞俱乐部,我也乐于奉陪。我们通常的程序是拿一杯饮料,远远地观赏那些赤裸而美丽的女孩在钢管上令人叫绝的舞姿。饮料告罄之后,我们会坐到距离舞台最近的地方,手里举着零散的钞票,引诱舞台上的女子。她们会诱惑地爬到你身边,把你的手放上她们的乳房或是别的地方,在你筋酥骨麻的时候取走你手上的零钞。这样度过了几支舞曲,我们又会退回中场,等待风骚的舞女们倾巢而出,坐上你的椅背,爬上你的膝盖,用魅惑的声音邀你同去后面的私人房。在灯光昏暗的私人房里,你可以有节制地对舞女们上下其手,也可以没节制地向她们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我之所以这样清晰地描述出寻欢作乐的程序,是因为我知道,这其实不仅仅是某一个晚上的程序,更是一段漫长时间里演进的步伐。从最初怯生生的门口观望到最后老练的包房嬉春,一天一天,一次一次,与欲望征战,与理智搏杀,得陇望蜀,得寸进尺,终于沦落至此。人生就是如此的残酷,你总是试图用高尚的心灵去战胜邪恶的欲望,今天你胜了,明天你胜了,一百天一千天你胜了,你也只是力保不失,但若有一天你败了,被欲望占领过的地方就寸草不生。我们尝试用是与非来构建这个世界,是与非却不是对等的,有很多事,只能由是而非,却不能由非转是,比如青春,比如生死,比如唐叔和我们的生命中那逝去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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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唐叔身兼数职,厨师,装潢,修车,修空调……来来去去赚了不少钱,他有条件离开布鲁斯街,但却一直不肯搬走,或许是想省钱,或许是需要人帮他打电话,或许仅仅就是嫌麻烦……我不否认这些都是理由,可我仍然认为唐叔是在不自觉地惩罚自己。他把自己的艰难幻想成父母的艰难,把眼前的痛苦权当作妻儿的痛苦。这移情兴许真能奏效,真能在他不堪重负的时候,把他的负疚感如丝般抽去。* O; h, h3 t. t8 x2 ?

6 \. _$ D- l$ h唐叔的床头有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和一个不满十岁的男孩。唐叔的桌上也有一张照片,刚寄来的,里面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女子和一个十七八岁帅气的小伙。这两张照片,单独看时,各自显现的是唐叔的妻子和儿子,联合着看时,却渗透出白驹过隙的时光。那麻杆一般的妇人腰身,已如小水桶般粗细,那如丝如墨的长发,已被岁月的刀锋裁去了长柔,点染了风霜。顽童眸子里的懵懂,已化作少年眼中的忧郁,树梢流连的西风,已吹走了屋顶和暖的太阳……一切都不同了,真的不同了,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要怎样才能向人证明,这两张照片里的,其实是同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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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我们在唐叔家喝酒,算是给简杰压压惊。106的老汤也来了,四个男人,话说得多,酒也下得快。接近十二点的时候,唐叔,简杰和老汤都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我也不胜酒力,起身告辞,唐叔却拉住了我,糊里糊涂地跟我说话,一直不停。他说,那两张照片,其实有一处是相同的,就是他老婆脖子上的丝巾,仍旧是十年前那一抹鲜红,红得那么正,一点都没变。6 V! c# @- r" L- \$ h6 \

. i4 [* D0 D3 h# t  A7 g我想我是醉了,我辨不清那红色,只是看到唐叔的眼中,有一缕欣慰,也有一抹泪光。2 Z$ E6 `: b! c% |* I+ r/ {& s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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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杰还是决定要搬走,他无法停止对白妞的幻想,却又真正害怕了布鲁斯街上的悍匪,权衡的结果,离开是唯一的选择。我支持他的选择,也祝福他梦想。一个人,不管他的梦想如何的单纯幼稚,如何的荒谬可笑,只要他有一个梦想,他就有一个活着的理由,一个活得士气高昂的理由。
发表于 2010-12-14 10:40:22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落布鲁斯(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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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杰搬走以后,这次风波也渐渐平息,公寓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人们更少露脸了,就算在天井里遇到,也只是礼貌地一颔首就匆匆擦身而过。这样的布鲁斯街311号,往往是用鸦雀无声迎来苍黄的日落,迎来薄如蓝纱的月光,迎来街头街尾萦绕不散的蓝调。! t' u* f+ G  k5 V; y; a) P

$ l5 N. {5 S* f我点了一支烟,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前,用手指撩开窗帘的一角,窥探着夜色中的布鲁斯街。在距离公寓不远的地方,一个内裤露出外裤的黑人和一个骨瘦如柴的白人正低着头,窃窃私语。那是一个毒品小贩在跟他的客户做买卖。我认识那个毒品小贩,因为他曾向我兜售过偷来的赃物。0 i2 i+ A" {" m8 b: d7 O

8 s9 m3 A+ W  g) V# ?" g) ^' Y我并不准备报警,因为这注定是没结果的事。我的目光转回到公寓的楼下,平时只有蜥蜴光顾的冰冷石阶上,今天却坐了一个男人,是新来的学生徐林。他的出现让我吃了一惊,因为在这个场景里,是不应该有第三者的,何况他的目光正瞬也不瞬地盯着毒贩和瘾君子。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挑衅,我顾不得思虑太多,径直冲到楼下,把他拉回了天井。% ?1 g# c) z3 r7 D, A9 G& y% g

$ L" ^; a  r- S7 Y7 u“你在干什么?为什么盯着他们看?”我的语气带着责备,“他们是毒贩和吸毒者,你惹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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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3 X% W, z- _- R+ U“我……”徐林的眼神有些迷惑,嗫嚅着说,“我其实没有看他们,我只是……只是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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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呆?”我有些意外,“这半夜三更的,你跑到外面来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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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L0 ]+ J; J0 T4 R7 P“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徐林说着,用双手捂住了面颊。他这古怪的回答和动作让我心生疑窦。( O* C, E+ k; F8 V6 _/ P1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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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什么事吗?”我问。1 d$ x5 t' w-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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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也没什么。”徐林踌躇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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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什么?如果有事,你不妨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 C/ K! o6 h: ^/ K) j6 S

" [: v  Y1 O/ ^. |/ a: |8 B“真的……真的没什么。”徐林有几秒钟的迟疑,但还是选择了掩藏心底的秘密。  j4 k7 d: w+ n/ L: r" V

  d, A  T$ W1 `8 F我很想帮他,然而我却更愿意尊重他,于是我只能在心底一声轻叹,拍拍他的肩,叮嘱他注意安全,放开心胸。我想,徐林也好,唐叔也好……每一个居留在此的人都一定有一个特别的理由,或许是一个秘密,或许是一段过往,或许是一个正在发生的故事。布鲁斯街的夜色完美地掩盖着这一切,让它们无声无息地进行,无形无色地消逝。生命这般地来去,有时候是件痛苦的事,而有时候,倒可能是件幸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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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5 `8 a. ^0 N) ?5 F8 K# y% l徐林回去了,我也上了楼,刚跨进房门,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陈嫣打来的。; f$ D1 z' C& r5 |8 L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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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新来的小孩说什么呢?”陈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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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你自己才多大?”我笑着问。% c4 b  M4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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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少总比他大一点吧。”陈嫣说,“他到底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I7 m9 p8 Y) K5 Z4 N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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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问了一句,他不肯说。”, P# l# i* j9 z- J. P$ C,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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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说就算了,管他的,还是说说我们吧。”陈嫣的语声忽然变得柔媚而诱惑,“今天晚上,你想不想……来我这儿呀?”5 C) z2 T6 s7 r9 ?. `% S( E0 R

7 k8 T  |, R8 P* I) i: ~% a“去你那儿?”我的心里突地一跳,“方玲呢?她不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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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O0 d) n, z! p“她去朋友家玩了,今天晚上不回来。”3 h+ J2 k$ i0 |' S! d, }5 {, K

4 F% ?2 `$ ]& M+ N“那……好吧。”我挑起厨房里的百叶窗,外面阑珊的灯火和沉沉的静夜给我壮了胆,“你把门打开,我现在就过来。”
发表于 2010-12-14 10:41:30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落布鲁斯(十二)8 x, W9 ^4 ?. t' R& @

# z+ V: \1 s4 Z3 U陈嫣的卧室看起来拥挤不堪,却又井井有条。屋子的中心是一张Queen size的大床,上面铺满厚实的被子,看起来温馨又整洁。距离床尾不远的地方放了一张樱桃木的写字桌,抽出桌下的椅子,大概正好占满床与桌之间的空间,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类书籍,其中一本摊开的,是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再往里两步是窗户,百叶窗是放下来的,叶片上有淡淡的积尘,人在屋里是瞧不见夜色的,自然,夜色也就瞧不见屋里的人。窗户的右边靠墙是两口很大的旅行箱,严严实实地塞在通往床头柜的狭道里,看来床头柜里若存有什么物件,只有从床上才能拿到。床的另一侧挤着一张精致的白色梳妆台,上面密密麻麻地林立着各种名目的化妆品。梳妆台往左是衣橱,衣橱的门是紧闭的,我想象着其后那狭小黑暗的空间,一颗心怦怦然地跳了两下,那里是我的魂魄和时间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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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傻地看什么呢?”陈嫣问。0 m# \% X# W* H

! U* ?; b6 y4 ]; v; z6 v4 |9 a8 Y“噢,没有……没看什么……”我支吾着说。4 f/ F. @: ^6 P7 f" \9 @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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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又挤又乱,比别的女人的房间差远了,你一定很失望吧。”' N4 X  B8 J7 [# h4 B$ Z

3 w; X8 u9 Y- V5 s) z' u“跟别的女人比我就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进过别的女人的卧室,但要跟我那狗窝比,你这里已经是强出一万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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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进过别的女人的卧室?我要是信你就是傻子。”陈嫣笑着扔过来一条毛巾,接着把我推进了卫生间,“你先洗个澡吧。”. k: t' _6 z' C) n

* C. u+ e+ l/ v3 F0 \9 A我颇不情愿地脱去衣服,跨进她们的浴缸,原本想草草了事,谁知洗到中途,陈嫣却赤裸着加入进来,还用脚按下了浴缸的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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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x% }9 \3 ^: U/ e5 O" O; A——现在我一点也不想草草了事了,我惬意地欣赏着眼前这洁白无瑕的躯体,从后面贴上去,感受她的温度,环抱了她,缓缓地坐进热水渐渐涨起的浴缸。; x2 t- T1 B) ]" y! S" ^

) d' ~# N7 o8 p) s8 ?我们在浴缸里足足逗留了一个多小时。我把陈嫣抱进卧室的时候,卧室里已弥漫着清爽怡人的麝香味,那是从床头柜上的香薰炉中发出来的。在香薰炉的旁边,陈嫣的手提电脑开着,里面正播放着温柔舒缓的星座音乐。这两样东西都是我所钟爱的,它们自然而然地催发着我原本已旺盛如火的情欲。我把陈嫣抛在床上,野蛮地扑了过去,比往常更狠地咬住了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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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陈嫣的这一次狂野持续了接近两个小时,末了,我精疲力竭而又心满意足地躺在她的身边,在喘息未定时就已沉沉睡去。6 v" P: ^1 n$ y. x* k0 H( g

) C9 N/ {. c" W4 V3 N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陈嫣问我,“阳,我好吗?”3 p6 E; }& Y* K%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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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是最好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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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会娶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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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x' E4 A* W$ J0 _0 F陈嫣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这一定是个梦。6 z3 ?- e- L3 V2 c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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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抽烟,烟雾缭绕,缱绻不散,就像是我们对这个世界仍旧依依不舍的灵魂。透过百叶窗的格子,我看见老米在天井里徘徊,最近他常常如此,因为他的老婆又病倒了。我想他不愿家人看见自己的愁容,于是一个人在夜里出来,对着天空,对着大地,排遣自己的苦闷。这显然不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宣泄方式,因为他已来回走了四十多分钟,倘若他喝酒,我猜他一定会想大醉一场,可惜,喝酒对他来说,已是一件太奢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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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米的老婆在干什么呢?一定是已经睡熟了吧。若不然,就是跟我一样,站在厨房里,隔着百叶窗,望着楼下徘徊的老米。4 o8 L. ?4 p( E

2 `' ~8 {7 H- ], G3 I布鲁斯街的日落,仍旧是荒凉的苍黄色,但今天却略有不同,苍黄的日光里掺进了一抹鲜红的亮彩,那是一辆陌生的红色轿车,车顶反射着已式微的阳光,扎眼地泊在公寓前粗糙的沙地上。. j1 f: T, ^- e,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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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的主人是一个高挑美丽的女孩,她钻出车门时,我真的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尤其是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仿佛让四周的一切全都黯然失色。女孩的手里拿着手机,紧张地东张西望着。我听见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你现在出来,到外面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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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是在找人吗?找谁呢?在这幢公寓里,谁会有幸结识了她?我不由自主地这样问着自己,只是十秒钟之后,我的疑问便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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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 r# r5 V3 J2 P3 _: v——康宏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也拿着手机,在他跟那女孩四目交投的一霎那,两人的手臂都惶然地垂下,时间仿佛静止了,康宏呆立着,那女孩也没有说话,然而,我却分明地感觉到汹涌的情感在我身周呼啸奔腾。$ s9 U8 Q! `3 @+ [3 |4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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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之间,一定是有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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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布鲁斯(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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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家中,点燃了一支香烟,心中恍恍惚惚的,萦绕着一种淡淡的失落。这个不期而至的女孩,让我忽然之间记起了一个少年时代的梦。$ o2 a, V# h% Q: h2 p% ?: J

; X# |9 N& W8 ^" ?——大多数的梦,都只是幻境里的云烟,当你醒觉之后,它们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一些梦,它们反反复复地降临,好像生怕你会淡忘,于是隔几年,隔几月,甚至是隔几天就会重来一次,日子久了,你会开始想放下,而它们又是虚无缥缈的,你放不下也扛不起,只能由着它们与你的灵魂共生共死。还有一些梦,梦境会给你启示,模模糊糊地现出未来的影像,让你开始相信神谕和宿命,当你醒觉以后,你总是竭尽全力要返回梦境,然而一切的努力都只是徒劳无功。0 {/ g* {, S% `( C9 z. f& x

* M2 D5 D8 V, H2 x做梦的那一年,我十八岁,我梦见一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孩,她清新出尘,犹如天使降临,她温柔地携着我的手,带我走过星与海,雨和风,天与地,当我们在落日前小憩时,她静静地凝望着我,用恬淡的笑容承诺我一生一世。我的心里充盈着一种奇异的幸福感,我觉得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真爱,我愿意为那女孩的微笑献出我所拥有的一切,财帛,爱情,青春,甚至是生命。在梦的结尾,我躺在一座古希腊的祭坛,握着女孩的手,平静地等待着利刃加身,我知道我将要作祭奠,祭奠之后,爱的信仰永不磨灭……# N* X  B; y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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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冥冥中的记忆,在今天被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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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3 q  C* [  Q- S$ t. g& O! k她叫林菲,她在康宏的公寓里住了三天。这应该是无比幸福的三天,因为我每次撞见他们,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让我嫉妒的微笑。我得承认,我喜欢这个女孩,可是我并不想占有她,我希望她笑得多一点,再多一点,因为每当她笑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会充满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这种感情,就如同懵懂少年对爱情的憧憬,又好似经历年月之后对爱情的领悟。又或者,这二者皆不是,而是当年那离奇梦境深植我心的神秘启示?我真的分不清,也不想去分。& }) j4 _: ~9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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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林菲走了,我的心里竟有淡淡的怅然。我在厨房里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那轻飘飘的烟雾把我轻轻浅浅的愁绪带到天花板,但却再无去路。我望着坚实的墙角,想起了唐叔和strip club里面的裸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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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G: w; I7 z, ~& S唐叔在家,意外的是,康宏竟然也在唐叔的家里,他们坐在餐桌前,桌上摆满了空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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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F, I/ F: |2 O) G7 P* r  R“唐叔,你好哇,喝酒也不叫我。”我忿忿地说。0 Z8 U6 S, q0 e0 A,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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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唐叔陪了个笑脸,“来来,搬张椅子坐下,咱们来整个痛快的。”; U5 m6 r7 ]$ N8 m7 s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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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酒喝的是什么名目呀?”我一面搬椅子,一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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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名目,想喝就喝两口。”唐叔说着,偷偷地斜了康宏一眼,算是给我打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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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有些愕然,再转眼打量康宏,他低着头,脸色阴郁,从我进门起就没望过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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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 {% s- `5 c5 p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我的心里有些犯嘀咕,直觉告诉我,康宏低落的情绪一定跟林菲有关。我坐了下来,唐叔为我斟满了酒杯。. w6 B* v" T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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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酒喝得是冷清而郁郁的,因为康宏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仰脖子灌酒,我和唐叔顾及他的情绪,也都噤若寒蝉。时间过去不久,康宏已经醉了,唐叔也醺醺然有了七分酒意。我开始不停地给唐叔灌酒,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康宏这样的人,是极不容易情绪失控的,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应该在唐叔醉倒之后,从康宏的口中了解一些他跟林菲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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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很快就不省人事地躺在了床上,我开始试探康宏,一点一滴,从他零碎而意识混乱的只言片语中构建起他跟林菲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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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布鲁斯(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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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1 v7 h8 g" j- G康宏是一个孤儿,这个身份让他自卑,也让他自强,他考上了大学,在大学里认识了林菲,两人相知相恋,还约好一毕业就结婚。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又分了手,林菲远走美国,几年后,康宏也来了,二人的重逢便是我目睹的那一幕。康宏以为可以追回从前的一切,可惜,物仍在,人已非,林菲已经嫁作了他人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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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康宏的口中获知的信息就只是如此。我有些怀疑是我听错了,因为我见证了他们的重逢,在那一刻,我分明地感觉到两个深深相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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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我得到一个去费城出差的机会,原本我可以拒绝的,可我忽然想起了林菲,她在费城工作。我并不知道她的地址,在茫茫人海中撞见她的机会更是渺不可微,可是,若我真的遇见她……若我真的遇见她……也许,就能证明一些事了吧。' n- }) F* \, d9 i: n

0 y9 q8 D( R9 h% i) ]费城是一座灰暗阴霾的城市,我有闲的时候,就在林立的广告牌下,川流的人群里盲目地游荡,我想遇见什么,我想证明什么,我自己也渐渐模糊。6 R# U& U& i( P  z1 ~

% s. Y5 `, @9 n3 J同样的事,我似乎曾经做过一次,那时我还在念大学。我在未名湖畔来回地徘徊,等待一个人的出现,或者,等待她的不出现,无论最终的结果是证是还是证否,我都有了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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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是没能遇见林菲,然而老天爷却以另一种方式提示着我跟康宏和林菲的牵连。在我临走的前一天,我在宾馆的大堂里遇见一个不太会说英文的年轻人。我帮他check in,于是顺理成章地聊了起来。# E: J1 U2 r  x: n) J: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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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贵姓?”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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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 d1 g! v“我姓孟,叫孟阳。”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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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2 ]5 x“孟先生,谢谢你了,我叫沈杰,这次多亏你了,早知道我就多读几天英文,免得如今出洋相,丢了咱们中国人的脸。”0 U2 i, Q* N3 G' M

& y# z7 \9 j1 Y) \* }  t7 I. f“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就不想学英文。”我说,“等咱们国家够强了,就让这帮高鼻子的全都学中文,让他们费工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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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孟兄是个爽快的人。”沈杰笑着说,“不如到我的房间去,咱们多聊一会儿。”0 j2 `& q0 ~5 `1 e9 O8 `7 Y" b  _

$ b. L/ j8 P) ~# a. B我正闲着无事,于是答应了他的邀请。他的房间是104,离大堂只有几步,我进了他的房间,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k6 }0 F$ |) W$ s# x7 A6 C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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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兄从哪里来?”沈杰一面摆弄着咖啡机,一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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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 S( G' H+ s( V2 _“我从佛州过来的,出公差。”我说。/ r: D+ I0 U2 I6 [3 l  M: I( |

2 O( `6 l$ }5 ^! F“佛州?佛州是个好地方啊,一年四季阳光明媚……说起来,我也有个兄弟在佛州读书。”' S0 q1 V2 p% x  [+ W+ V

+ F5 A4 U! _% F2 [9 w“是吗?他叫什么名字?佛州就那几所学校,说不定大家都是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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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v+ g6 D0 Q, Y: p3 _1 F4 K“他叫康宏,今年的新生,我想孟兄多半是不认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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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宏?”听到这个名字,我颇感意外,世界是如此之大,可你遇见的却往往是那些与你有联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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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v3 @( M6 X- J9 R/ q“怎么?莫非孟兄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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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止是认识,他就住在我楼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我违心地补上了最后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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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那真是太巧了,难怪我跟孟兄这么投缘。”沈杰兴奋地说,“康宏他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j( U! g" K1 F1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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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想不太好。”我说,“最近他的精神很差,情绪很低落,我猜是跟他女朋友有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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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 J/ F, p+ B5 ]1 z3 O8 i“还是为了林菲。”沈杰皱起了眉头,“这小子,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得下……孟兄,康宏是我换过命的兄弟,请你一定帮我照顾他,我一定会报答你。”8 E, \: }0 W+ g2 \% \

. `: Z0 K2 U% ?% J7 D) v“沈兄你别这么说,康宏也是我的朋友,我也很想帮他,可是……你也知道康宏那个人,他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我们什么也不知道,真的是想帮也帮不上。”) v# U* e7 T. W/ j1 i" H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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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这个人……”沈杰喃喃地自语着,在屋里来回地踱了几步,转过头问我,“孟兄,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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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起码得知道他跟女朋友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才比较容易开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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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沈杰沉默了几秒,仿佛是下了决断,“我可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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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布鲁斯(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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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x. Q; S; e沈杰为我倒了一杯咖啡,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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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兄,在我说康宏和林菲的往事之前,先要告诉你一件事。”沈杰望着我,略有犹疑,“我……是道上混的,也就是黑社会。不过孟兄你不用害怕,我们除了赚钱的方法不合法之外,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9 \( G$ Y* n0 V. B5 H

9 f# a% S, i1 T9 A. d$ n+ t8 l“是的……黑社会既然存在,总有它的理由,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的。”我压着心头的惊诧,不动声色地作了回应,“沈兄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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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Z% l! y$ ?0 F! K. j4 r: T2 h“孟兄,看来你并不介意我的身份,那我就继续了……我和康宏都是孤儿,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他比我努力,也比我聪明,十八岁的时候,他考上了重点大学,可我只能在外面混黑道。”  |3 ^" y7 ^. ^0 I) W% f; U

4 h3 l" P) P! w$ i8 z# z沈杰说着苦笑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他在大学里认识的林菲,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一点都不嫌弃康宏的出身,还关心他,全心全意的爱护他,甚至,要在毕业的时候就嫁给他……康宏想要给林菲一个盛大而难忘的婚礼,他说林菲对他已经没有任何要求,他不能连这件事都亏欠她。可你知道,我们都是孤儿,他平时半工半读,已经很辛苦,哪来的那么多钱?正巧当时我大哥要我去中缅边境带一批毒品,我觉得是条赚快钱的路子,就拉他一起……”沈杰说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似乎内心掩藏着很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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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该害兄弟的……他也是鬼迷了心窍,为了林菲,竟然铤而走险。我们顺利地带回了那批毒品,可事情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最终的结果,我们不但成为两个帮派争斗的牺牲品,还被迫染上了毒瘾……”沈杰说到这里,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才接着说,“康宏觉得自己完了,他说不能连累林菲,于是毅然决然地跟林菲分了手。林菲不知道原因,非常伤心,毕业之后就离开了中国……康宏根本放不下林菲,自暴自弃,借酒浇愁。我不忍心看着他消沉下去,于是劝他来美国找林菲。他拒绝,说染上毒瘾是一辈子的事,他不能害了林菲。我跟他说,兄弟,当年我们去缅甸,你为了她,连死都不怕,难道今天竟然怕戒毒吗?康宏听完没有说话,呆呆地站在窗前,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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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开始戒毒,两年以后,他不但戒掉了毒瘾,还考了什么托福,GRE,来到了美国……他为了林菲,承受了多少痛苦,只有我最清楚,我亲眼看着他在水泥墙上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亲眼看着他在地板上翻滚挣扎,被碎玻璃片扎得浑身是血……他告诉我林菲已经结婚了的那天,我听见他在电话的那头哭,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过他掉一滴眼泪,就算是被四支枪指着头,被人打得血肉横飞的时候,我也没见过他掉一滴眼泪。他对林菲的感情,是任何东西也无法替代的,林菲就是他的一切,就是他的命。”5 i6 X7 c+ z+ d&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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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杰用平静的语调为康宏对林菲的感情作了总结,我却无法平静地去接纳这个总结,感动和震惊在我心中来回地激荡,我不由自主地问自己,会不会如此地去爱一个人。  k) J2 G( D  |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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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于是我在自己的世界里徘徊,追寻那当年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孩,然而,四周却好像是无尽的苍茫和重复如迷的路。我满心惶恐,无所适从,幸而沈杰的语声将我唤回现实,“孟兄,康宏是我兄弟,本来这次来我是应该去看他的,可是,一来我有事脱不开身,二来,我也不想他再跟我这种人有任何的瓜葛。我拜托你替我好好的照顾他,将来如果你在中国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你办得妥妥当当。”沈杰说完,诚恳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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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应承了沈杰的要求,因为从沈杰的叙述中,我不只看到康宏对林菲的挚爱,也看到林菲对康宏的深情,我知道,只有康宏过得幸福,林菲才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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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为她的幸福做一些事。
发表于 2010-12-14 11:27:54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落布鲁斯(十六)2 G' F5 Q# X" H) S! g. P- m

  \9 }5 ]/ B, C6 Y* e6 y, R7 F$ ?第二天清晨,天气仍然是灰蒙蒙的阴霾,我早早地来到了机场,无聊地坐在候机厅里等待,时间过得很快,在我无法控制的知觉里,一闪而逝。在临入闸的最后一刻,我回头再望了一眼这晦暗的城市。在遥远的角落里,有一个女孩的背影在我的眼中掠过,消失。+ @- l+ \! S6 o

$ r# ^/ J! `" O5 r3 d! x我有种感觉,那就是林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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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t. a' U& E1 p8 F飞机轻飘飘地游离在费城与佛州的云海间,从舷窗望下,人世渺于白茫茫的烟气之外,恍恍惚惚之中,自己好像脱离了纷繁的红尘,而坐在神的旁侧,以一种跳出三界的目光去看待人生的离合。这种坦然奇异地延续着,让我于此时此刻,关心旁人的命运远胜于关心自己的命运。2 M8 Z- K% c. a8 J! o$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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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图找出林菲结婚的原因,因为这对比于她对康宏的感情,似乎是一件很不合情理的事。冥思过后,我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绝望,因为她太爱康宏,所以为他燃尽了所有的爱情,彻彻底底,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在灰烬中涅磐重生的火种。既然爱已成灰,那与什么人结合,就不再是一件值得慎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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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u* U% q  ^3 P! @0 ?& `/ M' F; I这只是一个全无根据的猜测,而我,却为此而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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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 Z6 J* k- {7 J' d回来以后多日,我的心还仿佛飘荡在高远的云端,籍由那高远去眺望林菲所在的城市,寻找她出没于人海中的背影。醒时,梦中,同样是山重水复的迷途,那个在两个世界里来来往往的身影,就隐约在烟水纵横的深处,让你时时刻刻地感觉到,却怎么也无法走近。  L- A( e$ n" {' A$ H&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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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个会轻易爱上别人的人,也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然而,人生中却有一种无奈——当事之时,不由你选择,也不需要你相信。* N0 J+ [  f. s. [( m/ l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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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下楼去,到徐林和康宏的公寓里坐一坐,闲聊几句,借机感受一下康宏的情绪,他似乎已渐渐从忧伤中走出来,把往日的一切都放在了身后。然而,我却知道,那些往日并未远走,而只是在他背上的行囊里稍作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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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康宏相比,徐林是一个简单得多的年轻人,随着我们往来的增多,他对我的信任也与日俱增,我们开始谈及一些私人的话题。* |3 ^4 Q4 e3 {: I" R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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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私人话题,大抵离不开女人,而在酒后聊女人更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9 n. L/ D! j: [*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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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林带着几分醉意跟我说,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可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几年之前,曾有一个女孩向他表白,可是他却拖泥带水地错过了机缘。现在,他觉出了那女孩的好,可那女孩已经有了男朋友。( |6 `2 |+ K: p3 _- 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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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的爱情故事都如此的相似,无非是曾经与错过。* ?! n* c( f) p7 ]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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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说,暗恋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他却认为暗恋也可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一个陷入情网的人,是不可以用理智去说服的,实际上我也并不打算说服他,因为他必须自己去挣扎,去痛苦,去摆脱,才能够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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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4 K9 U( v+ w6 T) Q& G在我跟徐林聊天的时候,陈嫣给我打了电话,她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给我打电话了,我几乎以为,她已经厌倦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h" t8 q0 M$ A# S3 F& m

! }8 k1 K1 ~2 ?* N, r我照例给她留了门,然后趴在床上看书。她悄悄地潜行到我身边,然后跳到了我的背上,在我耳边兴奋地说:“你猜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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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么着?”我摸不着头脑。& P8 Y. a5 V9 t. D5 J'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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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去面试了。”陈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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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你毕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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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面试intern,你猜怎么样嘛?”陈嫣急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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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这么兴奋,自然是人家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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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M0 G3 \+ @& v! T. e“那还用说吗,我这么聪明,他们不但要我,还给我五万的年薪。”陈嫣说着,翻身躺在了我身边,眉花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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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太好了。”我也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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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_% v2 i+ |7 C6 \7 c+ H“你也觉得好吧,我跟你说,他们的报社规模挺大的……”# c. T' x! I  S# ?5 j/ v5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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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是说……”我在陈嫣喋喋不休之前坏笑着打断了她,“我是说你情绪这么兴奋,今天晚上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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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h( t) d% v( i, X6 [“啊……你这个坏家伙,看我怎么收拾你。”陈嫣说着把头埋进了我的脖子,轻轻地呵着热气。2 X0 N1 V% G% N0 {&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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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我怕痒,我不能自制地笑着,挣扎着,抽出手臂,把手指放在了她的肋骨上。陈嫣立即投了降,因为她也怕痒。我得意地翻过身,把她压在身下,现在我要对付的,只是一只任我欺负小猫。
发表于 2010-12-14 11:29:33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落布鲁斯(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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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错了,这只小野猫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好对付,她与生俱来的难驯野性让我在反抗与征服中耗尽了气力。我虚软地躺在她身旁,聆听她起伏的喘息,这单调的声响,在我耳边反复地重述着人生的枯燥与窒闷,由剧烈而细弱,由细弱而虚无……. _$ X# r% ~" l6 Y0 p; l% Y9 z! O

9 ~! N/ T0 ]: `; m* K* D- L; C在虚无之中,仿佛有人不停地问我,“阳,你爱我吗?”我没有回答,只是沿着那声音一路奔跑着,追寻,追寻……7 b' q  J4 [* q: G7 l" p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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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一天天地走远,或者,我们一天天地走远,在我们身后,往日的灼热渐渐消逝,在我们身前,金色的秋阳惫弱无力,布鲁斯街的黄昏在西风中倍显荒凉。2 L, H7 B4 [2 M# u; ]

" t' r- U: c. m我在厨房里抽尽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夜已如浓墨,街头街尾的蓝调穿过厚重的夜色,悠悠地回绕在我耳边,一丝一缕,勾起许许多多的往日。我想,不会只有我一个人陷入回忆,于是我去了徐林和康宏的公寓,我想借着无所事事的喧嚣,让自己,也让康宏和徐林冲破记忆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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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落座,门口就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徐林开了门,来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精致的眉眼透出江南的韵味,然而,她却偏生是北方人。她的名字叫汤珊,是隔壁老汤的女儿,也是老汤来美国的原因。4 ^/ T5 D+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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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汤从前有一个令很多人艳羡的身份——东北某政府机关的党委书记,但他却为了照顾未成年就来美国念书的女儿而放弃了仕途,在美国当了一名没有身份的寿司师傅。移民局查得紧的时候,老汤躲在家里不敢上街,经常是一连数日也没有工开,因为这个缘故,他也跟唐叔一样,时不时做一些帮街坊四邻修车的活儿。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我这个旁观者也看得心惊胆战。有时候我会想,老汤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这个疑问是不会有答案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珍重,或许是财富,或许是名声,或许是情义……如何去选择,如何去衡量得与失,旁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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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珊轻声地说出了来意,今天是周末,她跟同学想到down town去玩,但是只有两个女孩子不敢去,所以来找徐林和康宏陪同。这个理由让我颇感惊诧,因为在我看来,这就是两个女孩在主动地追求两个男孩。徐林的反应也透显出他内心的意外,他愣了几秒钟,才怯生生地回应说,要去问一问康宏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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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宏的意见是鲜明而果决的,只有两个字,“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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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林没有直截了当地转达康宏的意思,他用合理的借口委婉地推辞了两名女孩的邀请。( o: f# d3 D: P0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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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珊走了,带着勉强的笑容也掩饰不住的羞窘和失望。我不禁有些同情她,也因此而对康宏和徐林的不解风情忿忿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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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也太过分了吧,你看人家女孩多难受。”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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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难受她的,不关我的事。”康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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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要这么说嘛。”徐林说,“人家女孩的面子薄,的确是不太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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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是她们的男朋友,也没有看上她们,为什么要陪她们浪费时间?”康宏说,“这不只是浪费我们的时间,也是浪费她们的时间,我觉得直截了当地拒绝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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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漂亮的女孩你都看不上,那什么样的你才能看上?”我望着康宏的眼睛,这样问他。我想借机试探出他对往日已放下了多少。+ q0 X9 P' Z* r2 l5 L

$ V9 v' ^1 z% `$ x2 P  [结果是让我失望的,康宏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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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里,还是只有林菲,还是只有执着的痛苦。/ K. E3 U#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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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_7 D: D! m% j  J9 j徐林去洗澡了,我也起身告辞。但我并没有回家,而是胆大妄为地步行到半英里以外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漫卷尘砂的风让我无法点燃一支烟,但却让我想起了林菲来到的那一天,想起了那曾在我身畔奔涌的情感。记忆的浮沙在这奔涌中纷散,真相还不见踪影,我却忽然之间起了疑念——康宏是一个为了林菲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愿做的男人,倘若林菲是痛苦的,他怎能坐视不理?难道我猜错了,此刻的林菲竟然是幸福的吗?她的到来,只是为了跟往日说一声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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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推论竟令我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回到家,躺在床上,朦胧之中又见到了身着白衣的女孩,我拉着她的手,走过星与海,走过晨与昏,在红彤彤的落日之前,她欢笑着,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她的身影将要消失在天地的尽头,我却仍然没有挪动追随的脚步,也许,就这样在她的自由与欢乐里坦然地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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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D4 r% q, i/ U) y8 h可是,当她走了以后,我的目光应该望向哪里?我是不能回头的,回头是梦境的黑暗,惊醒是现实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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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布鲁斯(十八)" C( }  |* J)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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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早晨,布鲁斯街311号的住客们难得地聚在天井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民主与法制。这是个极罕见的论题,我懒散地站在天桥上,打着呵欠,漫不经心地聆听他们的争执。几分钟之后,我开始明白,原来这次论政的诱因,是101的方灵出了事。她带领着十几个信徒在公园里练习某邪功,结果被不知名的人袭击,用小石头把她的脑袋砸开了花。关于某邪功的议论,我素来是没有兴趣参与的,于是仍旧是回到屋里去睡大觉。6 f/ W7 N! I# Q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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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一天里,Fang Ling两个字却仿佛是纠缠着噩运的魔咒。傍晚的时候,我又从陈嫣那里听到另一个消息,就在今天早上,方玲跟她的男朋友在电话里分了手。这时距离她来到美国,刚好是一年。我曾经听到过一种说法,爱情的保鲜期只有一年,分隔一年或是储藏一年之后,爱情就会变质,无论多么相爱的情侣都会分道扬镳。从前,我以为这只是不值一哂的戏言,如今,我却为这戏言找到了依据。$ G9 A) ~9 x+ G: C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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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如此的脆弱吗?我曾从前人的著述和父辈的口传中见到过,或是听到过许许多多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然而,在我所生存的活生生的现实世界里,至死不渝的爱情却仿佛是绝了种,不可遇,也不可求。爱情,已不再是一件值得去经营的事,绸缪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会让人有一种生活在手工作坊时代的错觉。如今的爱情,应该是像iphone里的mp3一样,可以随时下载和删除,只要你付得起版权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拥有最新,最时髦的拷贝。科技进步和财富积累给我们带来了副作用,也许,是我们拥有得太多,世界缤纷耀眼,叫人应接不暇,所以我们才忘记了如何去欣赏简单和纯净的美丽。/ @% a& B1 s' k. c9 H$ c+ A

3 r+ Y& u$ r+ C9 R* ^1 O, j, z——一瓶纯净的水,放在不起眼的墙角,一百年过后,仍然是一瓶纯净的水。而一瓶滋味甘美的果汁,置于华美的餐桌,数日之后,却会腐坏变质。以此来形容爱情,也许正恰如其分,纯净的爱是长久的,永存的,而掺入了杂质的爱,到底还能够保留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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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2 W2 d2 `. v, h* c; J这一切只关乎时间吗?哲人们说,时间只是知觉里的幻象。这幻象却仿佛是爱情的杀手,尤其是当它与距离狼狈为奸的时候。我这陈述很可能只是幻象里的臆想,也许,我们只是习惯了把所有的过错和不幸都归咎于时间,如此,我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去忽略不断发生的事件。时间是不存在的,当零零散散的事件总和成我们不愿看到的后果时,时间却可以被拿出来当作替罪羔羊。8 e7 p& J# o% @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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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玲的脸上看不出悲伤,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可能已经学会了如何去掩饰自己内心的感受,又或者,其实她的爱情也已经过了保质期。/ V7 ]4 [. t& {$ r9 O

% u4 D1 R$ f; J& T5 s) Y* H: \9 E1 v* m' g我宁愿相信是后者。现实的残忍和自己的过失往往是无法承受的,还是让我们去相信时间,把所有的遗憾与不幸都归咎于时间吧。5 o+ k8 J$ ?9 `0 }, K8 }

2 s2 t) z& @( \  n方灵头上的伤渐渐地好起来了,方玲心上的上也渐渐地好起来了,生活的波澜虽然是缓慢地,但又是不可抗拒地平复下去。平静的日子从沉静的布鲁斯街安静地滑过,就像贴着船舷,放进大湖里的鱼,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也许宁静是一件好事,可长久的宁静却会让人腻烦,在这条街上,会有多少人跟我一样,已经厌倦了平淡繁琐,周而复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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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 N" i9 s! [- ?9 l/ w# I& t拿破仑崛起,欧洲战栗,那样的毁灭与否定,大概不再会猝然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所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绝大多数还是理性的沉默与宁静,然而,我们的感知却是有限的,在我们的感知之外,变化永恒地酝酿着,进行着。7 Y8 Z# s2 o2 |! R

0 ^+ U/ M! b/ g! M* ^3 _3 @——这天的黄昏,我刚回到家里,耳边就响起了短促的敲门声。我开了门,唐叔站在外面,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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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布鲁斯(十九)6 G7 {' R# ]/ v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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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诧异,把他们让进门坐下以后,唐叔给我介绍了那个陌生的女子。她的名字叫王明明,广东人。我仔细地打量了这个不速之客,她大概三十六七岁,模样长得挺标致,皮肤白皙光滑,只有眼尾些许的鱼尾纹,铭刻着她逝去的青春。  O4 p  C( z* `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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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很开朗外向的人,当她看到我挂在墙上的以陈嫣为模特的人像摄影时,失声地叫了起来,“哇,好靓哦。这是你照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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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l5 H& S# T( l2 G3 c“是啊,是我照的。”我有些无措地说。我对她的外向还不太适应。1 ]( d- l4 \; Q1 s

; u8 e) Z3 O* `, [“哇,真是……真是好靓哦,你什么时候帮我照呀?”" |7 k7 m! N0 \. J  }  l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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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突兀的问题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无奈地望着唐叔,唐叔微笑着发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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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v3 @" d% M7 k+ ?“你就别烦人家了,小孟很忙的,哪有时间给你照呀?再说了,就你那模样,照出来能有人家小姑娘漂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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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2 ^1 M/ I! `6 f2 X唐叔这话显然没起作用,王明明仍旧是望着我,完全不理会唐叔的揶揄,“你说呀,你什么时候给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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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总有机会的……”我没想到她是这般地咄咄逼人,只好尴尬地支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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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孟,你别理她,我们这次来,是想问你个事。”唐叔说。4 G4 g! g5 v% g3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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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我赶紧接过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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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唐叔说,“我当厨师也当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想出来单干,跟小王开一家中餐馆,你不是懂易经吗?你帮我占个卦,看看这路子走不走得通。”, C& r- a$ P; _, ^" ^; S

/ m: M' u$ s# o3 T; A听完唐叔这话,我有些哭笑不得,我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天半夜,唐叔打电话给我,风急火燎地要我给他占上一卦。我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他是踌躇在赌场里,拿着刚刚赢来的几十万美金,求问自己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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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我只知道最终的结局是唐叔把赢来的钱,一分不剩地又输给了赌场,财富成了过眼云烟,收获的,只是得到时的喜和失去时的悲,以及那得失之间的人生难测。唐叔大概是不甘于这个结局的,所以隔天又去了一次,这一次,他一夜之间输掉了两万多块。唐叔回来的时候,气色很难看,在屋里整整昏睡了一天。他失去了很多钱财,带回了很多疲惫与心灰,看来是极背运的事,可我反而觉得,他的人生因此而完美起来。( p, |0 o! R+ v2 A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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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后来很少去赌了,但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次经历,让他更加地笃信起人的命运来。命是无法改变的,运却可以通过三枚钱币去偷窥一二。可是,这样算不算是作弊呢?倘若真有神灵和命运的话,那神灵会眷顾作弊的人吗?也许神的全能早已洞察了我们作弊的企图,于是制造出我们窥见了命运的假象,让我们在窃喜之余浑然不觉自己仍然深陷在命运的迷途里,从而欢欣鼓舞地踏上那条其实从来不曾改变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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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改变,若有的话,大概就是欢欣鼓舞四个字,既然这条路是注定要走的,欢欣鼓舞总远胜于垂头丧气,倘若三枚硬币和一段古文能够让一位朋友充满希望和力量,我不介意去做这件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的事。6 M+ R1 n1 b) @/ M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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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唐叔占了一卦,卦象平平中透着艰难。我抬起头来,察言观色,想要更多地了解唐叔和王明明的关系,并以此来衡量我说的每一句话是否会影响他们俩将来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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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Q4 W6 ^  h——他们都神情紧张地望着我,我实在分辨不出他们的紧张究竟有什么不同,于是我将卦中的好处神采飞扬地夸显出来,却把卦中的恶处轻描淡写地掩去。0 M$ X% m- P/ i4 Y! w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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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明松了一口气,唐叔也松了一口气,他们的脸上泛起笑意,好像是看到了光明而美好的前途,而我的内心却忽然升起一种负疚感,仿佛是我用谎言操纵了别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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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略有些失神的时候,唐叔跟王明明轻声地说了几句话,王明明不情愿地站起身来,一面向我告辞,一面还不停地叮嘱我改天一定要给她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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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虚与委蛇地应承了她,并送她出了门口。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唐叔两个人,我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刚才隐而未言的卦辞告诉他。
发表于 2010-12-14 11:33:19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落布鲁斯(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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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孟,你过来。”在我踌躇的时候,唐叔开了口,“你老实跟我说,刚才是不是还有些话没说出来。”& m0 e! t. G% _& d( k. b2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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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的敏锐让我有些意外,我决定把占卜所看到的艰难也完整无缺地告诉他,就算那只是假象,我也应该提供给他假象的全部。我不是神,我不能把自己放在神的高度,一厢情愿地为他作出人生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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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还是挺难的……”唐叔听完我的陈述,沉默半晌之后,缓缓地说出了这句话。0 U8 @! k: j  T$ F# \$ A" ^* g% ]% F" J5 g

- _4 Y" o9 L1 U; c. j; W6 N“占卜的事是不能全信的。”我说,“那些卦辞都是一些怎么解释都有道理的说法,况且易经占卜的初衷也并不是要给你结果,而只是提出应对困境的态度和方法。万事开头难,我相信凭着唐叔你的厨艺,餐馆一定会红火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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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是吧。”唐叔说着叹了口气,“人的力量始终敌不过天,要是真的没那个命,也只好认了。”5 R4 `) E/ p& [6 t+ G0 k/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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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你别这么说,命运只是虚无缥缈的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当成娱乐就好,太认真就没有大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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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 E2 f' Q( e1 R5 I9 T“小孟啊……”唐叔的语气有些沉重,叫了我的名字又默然了片刻,“你别不信命,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活明白了。”4 w0 f: r' {3 g

% E$ u% R% l) M. A+ X——其实我不知道自己信不信命运,年少的时候,我是一丁点也不信的,反而崇尚“人定胜天”的豪言,如今,也许是遭遇了太多的不如意,对现实和人生的无力感让我低下了头,卑微地站在命运面前,大概,距离臣服的日子已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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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h& |' D% s2 J- ^+ T% X, K“小孟,你再给我卜一卦。看看我跟小王合不合。”在我思索的间隙,唐叔又插进了话。0 q: J* h9 R: S0 N

7 Y$ f) R) F# J  ^6 g; N# W- w“唐叔,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说完,疑惑地望着唐叔。/ W1 s5 g9 S! a: @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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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还瞧不出来吗?其实也没啥,就是给自己找个伴。”唐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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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 y. w. `! P1 [* i“那……夫人那边怎么办?”我吞吞吐吐地问,“你儿子呢?还让他过来念书吗?”; Y3 _- n& R& k

) D: s8 W$ C( Z& l$ g* j4 e- p“儿子还让他来,老婆就……就算了吧。都这么多年了,感情也淡了,我看……她那边也应该有人了。”唐叔说。他在笑,笑容里却带着故作轻松的苦涩。' _7 T# h: s) j$ d/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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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木然地应了一声,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对唐叔的这个说法并不惊诧,反而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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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0 A: T( h$ r/ Q, M/ S+ p时间这个刽子手,不但处决了爱情,也斩杀了婚姻。世界的构成之中,如果没有时间,那该多美好啊……然而却又不对,我们的一生当中,或多或少总有过悔不当初的感觉,总有过回到过去的奢望,时间的存在,是这奢望的唯一希冀。) R5 q, H/ }* q1 S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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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我……我不会卜婚配。”我说。我意识到唐叔对命运的期盼太重,我,或是我手上的三枚钱币已经承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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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唐叔有些愕然,但转眼间就恢复了平静,“其实……也不需要占卜了。”唐叔说,“都这把年纪了,合得来就一辈子,合不来也就那几年的事。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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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3 v$ v, X& d( ]唐叔这话让我松了一口气,但却心中郁郁地,像压着一块石头,因为他的眼神,语气,让我看到的是一种妥协与放弃。! r+ @" R; \! [) [) z0 |

9 }* s  U& ?. l0 l  W8 z* x4 n倘若如何去过完剩下的日子成了人生的唯一目标,那人生还算是有目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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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走了,在布鲁斯街苍黄的暮色里,他的背影显得远比平时苍老和蹒跚。我目送他离开之后,在厨房里点了一支烟,烟雾袅袅地飘在空中,就仿佛是唐叔照片里的那抹鲜红,残忍地褪去了颜色。
发表于 2010-12-31 11:30:14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落布鲁斯(二十一)/ U8 ]7 w. p/ T) v2 k

. ]- ?' a  X- u5 R5 {( P这一年的圣诞节,陈嫣去了洛杉矶看朋友,已经有六天了。有时候我会想起她,特别是当我从衣橱里拿取衣物的时候。有时候我却会忘记她,一个人在家里徘徊,从厨房到卧室,从卧室到厨房,仅以此来打发百无聊赖。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仿佛从来没有旁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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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做点什么来打破周围的沉寂,可是做什么呢?我从衣橱里取出风衣,漫无目的地出了门,布鲁斯街上人迹寥寥,荒凉从街头漫卷到街尾,一如既往。那些破败的建筑,生硬地排列在我的视野里,就好似我索然无味的生活,由此及彼,由彼及此,除了日渐腐朽,再没有一丝改变。6 x& _' t8 w! A- ]

3 e6 ?" M* ^/ u* M; Z5 Y' H——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惊怖的事啊?长久以来,我竟然就这样漠然地见证着我的生命和布鲁斯街一同朽败,老去,静静地,甚至没有一丝声响。. X- w1 J+ k4 M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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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突出其来的意识让我再也无法忍受,在这个原本应该享受平静的日子里,平静却成了与我殊死相搏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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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击碎他,他就会击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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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 L& F+ O2 `; E1 u! u7 q我带着满腔油然而生的恐惧驾车去了机场,我要逃离这座城市,哪怕只有一天。) w1 a7 x0 o5 v, D( t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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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s$ _  Q$ R  X+ ]4 a机场里没有多少人,这也不奇怪,若不是情非得已,谁会在这一天四处奔波?我在机场的一角坐了下来,茫然地望着四周,我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向哪里,这迷惑其实已在我心底缱绻了许多年月,只当此时此刻,却忽然间清晰起来。! P5 l' O/ p$ ]# ~

" j4 U# j+ m- |) R3 b: E我长时间空洞地凝视着前方,直到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闯进我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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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0 `' B: H: Q——在机场的另一个角落,我竟然看到一个仿佛是林菲的女孩。这是我的幻想吗?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缓缓地去到她身边,驻足打量。女孩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的脸。3 |2 G, A1 R: `% y1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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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梦境中,现实里,苦苦地追寻过这张脸。我彷徨在睡梦之中无路可去的虚无,踯躅在费城街头阴雨绵绵的晦暗,神从来不曾向我证明过什么。当我几近绝望之时,神却又将她神秘地安置在机场的一角,让我在一个全无防备的意外里与她相遇。我开始迷惑,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我寻觅已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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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菲……你好。”我有些语无伦次地开了口,“你……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曾经见过几面的,在布鲁斯街311号。”6 N- {: ~0 l# M-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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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你叫孟阳,住在康宏的楼上。”林菲的嘴角显出礼貌的浅笑,这浅笑是明丽的,但却更显出她容色里的憔悴与疲惫。她在回应我的同时,眼神散乱地打量着周围,我意识到,她可能是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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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v+ O3 b. u" E9 Z/ X1 E“你在等康宏吗?”我问。9 W) p! f8 `0 |- F+ B+ ]1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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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不是的,我……我不是在等人,我只是……只是路过。”林菲吞吞吐吐地说。& Z! p% V7 @# ]  S$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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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答案让我颇有些意外,直觉告诉我,她说的并不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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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我……我只是停留半个小时,所以没有告诉他。”林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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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明显是个谎言,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去什么别的地方会需要在这里转机,可我并不想去戳穿她的谎言,因为我忽然间明白,她想做的,其实只是走近一个人,然后停留在他的视线之外。8 p/ f* @' r1 o6 J5 o" h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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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接下来,你要去哪里?”我问。  u$ D' ?# H/ o) \- R" m

* u$ @$ k2 [0 Z5 q" L" S“我……去纽约。”林菲环顾着四周,给了我这个大概是临时看来的答案。( u& _% X9 Q+ h: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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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祝你一路顺风。”我应了一声,祝福了她,也告辞了她。我想她的世界里,并不需要我的存在。她需要的,只是一段短暂或是漫长的时间,去回忆,去憧憬,去挣扎……然后,去抉择。* R: K* z1 x& q& q( F6 X8 H-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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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以为她是痛苦的,也曾以为她是幸福的,然而此刻,我却想把自己隔离在她的痛苦与幸福之外,靠自己去打破这荒诞无聊的生活,在绝望之前或是之中寻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y/ p4 n. }2 s6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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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了一张last minute的机票。我原本漫无目的,所以我选择了我在机场里听见的第一个地名——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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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布鲁斯(二十二)$ [. Z' T2 c  ]6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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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美国已经数年了,我对纽约已有太多的耳闻,自由女神,双子楼废墟,曼哈顿,布鲁克林,世界金融中心和犯罪天堂……如此种种的描述,却无法给我清晰的纽约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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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k0 b/ w+ ~. {' k6 P/ o于我而言,纽约是一座迷惘的都市,在那里,自由女神伟岸地矗立着,高擎自由的象征,双子楼倒下了,有人却说,那是自由的牺牲。自由与自由,为什么结局竟是如此的迥异?谁的自由应该高高在上,谁的自由又应该化入尘泥?New York,新约克,这个名字不仅铭刻着美国人的征服,也陈述着英国人的统治和荷兰人的占领……百年烽火已经烟消云散,如今,这块土地仍旧欣欣然地活着,那些为之征战的人们却已归入死寂。生命的结局就是如此,是死寂,是虚无,那么自由呢?自由真的存在过吗?' [, ^% l# @% B)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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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胜利,就有失败,有安逸,就有罪恶……也许种种的对立,都源自人对生存自由的向往,对立之存在,即世界之存在。天地为炉,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世界由正与反支撑着,消灭了其中之一,结局就只剩下崩塌与毁灭。倘若真是如此,我们又凭着什么信念去改造世界?随机降生的人们,究竟还剩下什么生存的意义?* P: ~( ^*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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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8 _* L$ ]. e# `; {飞机起飞了,穿过苍茫的云气,闯入一片无遮无拦的光明。机舱里空荡荡的,尤其是在装满了阳光之后,我的心里也空荡荡的,特别是在时光蔓延之间,我需要一些思绪来打发旅途上的百无聊赖。: r3 I) I" N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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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我的思考是痛苦而令人绝望的,在天风浩荡的高空,在脱离了尘世的幻觉里,自我也暂得解脱,我可以自欺欺人地籍由审视他人的生存而忽略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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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汤的女儿汤珊恋爱了,对象是一个上海小伙子,姓穆,二十七八岁,模样长得挺周正,跟汤珊站在一起,算得上是金童玉女。可惜的是,老汤却对小穆全无好感,每当在我们面前谈到小穆的时候,老汤总是大摇其头,感慨地嘟囔一声,“唉,上海人……”他的神情语气,好像是把上海人当成了东北人的天敌,每每让我忍俊不禁。后来我从唐叔那里知道了老汤的怨气的由来,原来是有一次小穆说请老汤吃饭,老汤穿戴整齐,到了小穆说的地方,小穆却只请了一碗六块钱的牛肉面,老汤为此耿耿于怀。这说来只是一碗牛肉面的事,老汤的不满看起来有些小题大做,可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第一次请未来老丈人吃饭,竟然只花了六块钱,小穆的确是不具有干大事的气质,汤珊跟了他,难说有什么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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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F# w6 D5 Y9 c1 w0 f* _* X——可是,世界上能干大事的毕竟是少数,倘若小穆真爱汤珊,小气而能持家,那也未必不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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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s% p- x6 ^" U我这个为小穆开脱的想法不久后就被自己否定了。原因是我跟小穆,汤珊在徐林和康宏的公寓里玩扑克牌,小穆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把一张方片五混进了牌堆,我权当作没看见,康宏却凭着惊人的记忆力把每一轮各人出过什么牌都列数了出来,小穆的小动作穿了帮,但却死也不肯承认,最后扔下扑克牌,气呼呼地领着汤珊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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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气对于男人来说,已经算是一个严重的缺点,再加上耍小手段和没有承认错误的勇气,小穆的形象顿时变得狼狈不堪。然而汤珊却全然不理会父亲的反对,仍旧不管不顾地爱着小穆。! }& |% u  `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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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盲目的,缘分,就更让人无法解释了。
发表于 2011-1-10 11:06:17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落布鲁斯(二十三)6 X' H! }) G' q5 @" s(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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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却是如此地怀念和艳羡爱情的盲目,在盲目里,爱是纯粹的,是无畏的,是充满了改造世界的原动力的。这说来有些讽刺,当人们看不清未来时,犹能一往无前,而当未来清晰地呈现出来时,人们却往往裹足不前。审慎的生活态度让我们对未来寄予太多的希望,为了将来的幸福遏制身体的本能和眼前的愉悦,这似乎是一种智慧的人生态度,然而持这种人生态度的人却有不少一生也没能享受他们所期待的幸福,直到生命终结的时候,幸福仍旧在他们的计划与期待里遥遥无期。计划与期待也许是好事,但生命的长度却是不可计划的,生命里的偶然也是无法期待的。偶然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在此消彼长中把我们从通往高贵高尚的路上拉回平凡。因此,平凡的人永远是大多数,不平凡的人,也未必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出类拔萃和计划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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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b5 z' _( T. U% G8 `8 _这个结论在我们的心中若隐若现,然而我们却忽略它的存在,仍旧日复一日的计划与牺牲,因为我们总要做点什么,让我们的未来有所寄托,哪怕我们能做的,也只是跟占卜一样虚无缥缈。' }% B3 U1 \: M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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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让我们如此地惶惶惑惑,瞻前顾后?是对人的不信任?是对环境的无把握?还是对衰老和死亡的无能为力?……仔细想想,原来我们生存的世界竟有这么多的恐惧与不安,难怪计划明天成了我们所共有的一种强迫症。+ T# I" s+ s! A: j$ O

% G9 f! ~5 W5 O3 w6 l" L+ o' i$ L我也有这种强迫症,正由于此,在我眼中,那一点爱情的盲目和无畏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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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2 o4 q  P8 V. M3 N1 V! |) G——多年以前,我曾盲目地爱过一个女孩,我想,那个女孩也盲目地爱着我。我疯狂地眷恋跟她在一起的时光,樱花雨中,桂子香里,我们手挽手一起徜徉……与她在一起时,忘却的神也在我左近徘徊,我往往不记得任何事,甚至,我曾因此而忘记了参加期末考试。% Y. T+ @/ Q7 l

2 F6 Y; {$ N9 W1 K) X' N  b. Q& i——期末考试,想到这四个字,我不禁轻笑了一下,这如今听起来已不算什么了,可当那时,期末考试也许是我们单调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U) i; d) j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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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爱是盲目的,但却是受人祝福的。我记得我们常去的小饭馆,老板娘总是满脸笑容地地迎上来,热情地问候与照顾,在我们就餐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柜台里,用温和的目光默默地凝注着我们。她的眼中看见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目光里的祝福却是鲜明而真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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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曾有一回,女孩带着她的一个男性朋友去小饭馆里吃饭,老板娘顿时换了一幅横眉冷对的面容,令他们有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女孩回来向我大吐苦水,我的心里却莫名地欢喜。至于为什么欢喜,我却到现在也描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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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s, u( ~8 b6 x9 B! M——这些往事,回想起来,是让人展颜的,心动的,却也是让人惋惜的。/ K8 z' R1 H, ?1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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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因盲目而纯粹吗?如果是的话,那就永远盲目地爱着,也不失为一件美好的事。可惜的是,盲目而纯粹的爱情,跟我们的人一样,是会在岁月中老去,老得面目全非的。1 c2 R6 }& r  T0 \2 E, w; b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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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面目全非之后,接踵而来的,自然就是死亡。3 z5 g: S0 T9 ]$ x+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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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的纯粹死了,我们还活着,于是我们哀伤,在痛过哭过之后,我们把纯粹的躯体付之一炬,于是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在今生里,我们的眼睛再也看不见纯粹,因为它已渺入幽冥,一去不返。2 I2 U# |& ]5 p# y( N" @: `& d  `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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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成其死亡,便是因为不再。然而,我们仍旧寻找爱情,同时寄望着纯爱的轮回。
发表于 2011-1-14 20:2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落布鲁斯(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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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间想起了陈嫣,此时此刻,她正在什么地方挥洒快乐的时光?倘若她在我的身边,我还会想逃离那座让我窒息的城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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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陈嫣的感情似乎有些不同了,最初我们只是在享受彼此的肉体,一夕贪欢之后便可以相忘于江湖。可是最近,我开始觉得她带给我的愉悦不止于肉体。我甚至有些怀疑我是爱上她了,可是这怀疑却找不到旁的佐证。我曾不止一次地拿她跟我梦中的女孩比较,然而除了身形之外,我再也找不到任何相似的地方。也许我应该忘了那个梦,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这梦中的记忆一直沉睡在我麻木的躯体里,日子也一样波澜不惊地过去了。我只需要退一步,退回到这记忆苏醒之前的麻木,那样的话,我可以继续漫无目的地活着,无所牵挂地爱上陈嫣,在数月或是数年之后跟她结婚或者分手,然后……然后继续任凭随机的人或事碰撞出我不可预知的生活轨迹,平静地望着时光如水般从我的指缝间流走,临末时,用干枯的双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在一个同样是不可预知的时间和地点归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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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大抵是如此的,我又何必去挣扎与追寻?0 U/ I/ Z2 j% v: f1 t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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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忘了那个梦,忘了林菲,可是忘却这件事却不是我可以主宰的。当我决心忘却,却每每坠入相同的幻境时,我开始意识到,那个梦已成了我灵魂的一部分,我放不下,也拿不起。在梦里,林菲是我刻骨铭心的爱人,可我放不下的,却并非这份神秘的爱,而是我之生存。, q! O* G- T0 |+ Y! O'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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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漫步在纽约的街头,空中纷纷扬扬地飘着密舞的雪花,四周已是一片茫茫的纯白,街上行人稀少,所以当我回头时,我仍然可以看见两行清晰地延伸到我脚下的足印,我用手机拍下了这两行足印,并打算把照片发给陈嫣。在冰雪消融之前,足印是我到过纽约的见证,在冰雪消融之后,也许,我应该让陈嫣来做我此刻人生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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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我将要按下发送钮的那一霎那,却有人轻轻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5 m2 y% S+ K, X( M' t* P

. i" W9 L! K; S3 |$ j/ K' G  _: K3 C——“孟阳。”4 C  P! \; M, |) c7 B: w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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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轻柔而淡然的声音,就这样飘荡在周围的空气中,推开乱舞的雪花,缭绕在我的耳内,让我惶然不知真幻,也不知远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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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地转过头,梦中的茫茫与现实的茫茫融成了眼前的海市蜃楼。$ G: ^6 y' E$ })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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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菲就站在街的对面,微笑着向我颔首致意。交通灯是红的,我没法过去,她也没法过来,我们之间隔着一条空空的马路,不远也不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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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1 m! Q( p: V, w" q& D——倘若街的那一面真的是海市蜃楼,那么这空旷无人的不远不近,也许,就是我与她之间永恒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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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k" w; H6 \2 X' n. M; v/ f我与林菲进了一家咖啡馆,林菲坐在我的对面,右手托着腮,透过身边的橱窗,默默地望着清冷的长街。5 h4 `0 ~. C: j! `, p, x4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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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打断她的思绪,实际上,我的心头也萦绕着千丝万缕。橱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费城,想起我带着渺茫的希望在川流的人群中寻觅的日子。那时与今天,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这灰蒙蒙的天空,它空濛而神秘地用它神秘的空濛笼罩着这时与那时,这方与那方。
发表于 2011-1-14 20:28:09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落布鲁斯(二十五)3 ~1 t' R0 a* @! V

2 u9 W9 C* V/ y) ?$ u, I9 }8 B# z2 K- `“你……为什么会来纽约?”在我出神的时候,林菲用疲惫的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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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E& d5 @- P8 `# M0 ^8 K“我……来看朋友的。”" F: Q, j( Q4 h+ b% w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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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那你在机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跟我说?也许,我们可以同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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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P# v  |4 [5 k6 ~. M4 T“我……我以为你那时说的是假话。”我嗫嚅着,迟疑地望着林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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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菲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笑容,淡淡地说:“其实你没猜错,我那时说的,的确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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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J7 Z6 y* E* P! p+ M5 f4 h“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初衷?”我问。3 u$ q9 P; @8 ]8 R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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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菲没有立即回答我,她把目光移向了手里的咖啡,经过短暂的沉默才抬起头来,“其实……我没改变什么,会到纽约来,只能算是阴错阳差吧。”, Y7 `) W  X0 P: L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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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错阳差?这个词已暗含着命运,以及命运的作弄。于我而言,我似乎从未如此刻一样对命运的差错心有所感,我陷入了惘惘的失神,林菲也默默不语,时光仿佛是凝滞的,又仿佛是在我的眼中,耳畔,手心里呼啸而过……我无法留住这一刻,这一刻却已留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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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宏他……”我踌躇着开了口,我想说点什么去终结静默,而康宏是我与她之间唯一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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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他了。”林菲出人意料地打断了我,我有些愕然无措。! z3 h4 z: d* P: d. X. Y' d0 i+ u* F

* @+ U2 E" P; T3 N. ~- X5 O“你别介意。”林菲对我歉然地一笑,平静地说,“从我离开那座城市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决定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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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 N: N% }- t" a# }“噢,好的,那你……”我话到中途,又悚然凝住,林菲的话让我诧异而又有些莫名的欣喜,我几乎失控,开启了另一个不恰当的话题。, I; C/ }1 d  l& N$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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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林菲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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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S  _+ W( E8 F“噢,没什么,我……我还没想好说什么。”2 Y* s7 s1 h7 _0 q! Q$ N2 k# d2 A

& d- \: k3 t: I9 B% b林菲有些错愕,随即若有所悟,缓缓地说:“其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过圣诞节,却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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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j) X/ _. }3 P1 Y“噢……是啊。”我犹豫着承认,忐忑地偷望着她,“你的家人不会担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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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v* {$ u" G* i7 e“我在美国没有亲人。”林菲说,“所以没人会担心我,我也不用担心谁。”" H: i1 `0 W( f; z8 Z

0 p5 M0 Z3 ?8 }, m“是吗?那……你先生呢?”我下意识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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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N6 O- t* j  l3 w: X) d7 R4 H2 s“他?回国了,就算在,也不会担心我。”林菲说。她的后半句话声音低弱,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看起来,她拥有的,并不是一段美满的婚姻关系。这让我更加地后悔开启了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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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不是来找朋友吗?为什么也一个人?”林菲反问。5 Y* H8 E+ u3 X% X  n;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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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其实从来都是一个人。”我说,“朋友们嫌我无趣,我嫌他们无聊,所以还是离群独处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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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z- e1 ~. s0 o“是吗?”林菲莞尔一笑,“你看起来倒不像是个无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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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对的。”我也笑了,“因为事实上,他们比我更无趣,我比他们更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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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R3 `$ G5 `) L* j0 t“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那我呢?我比你无趣还是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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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8 c- J- C/ z“噢,这个……是这样的,我要是说你无趣,那显然是唐突了佳人,我就比你更无趣,所以我不得不说你是有趣的,而有趣的人就不可能是无聊的,所以你是有趣又有聊的。”4 D" c) A2 V# e6 F9 F) H- G

* {5 A8 F( R6 |6 _“你这是什么歪理?”林菲忍俊不禁,掩口失声,我看得出,这一次,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发表于 2011-3-12 09:39:13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啦,原来离离就是李一,不管是谁,大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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