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关于婚姻》（8）

闻弦歌 · 发表于 2010-5-11 00:08:26

本帖最后由推荐于 2010-5-11 21:51 编辑

博客八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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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星期六，意犹未尽地赖了会床，白驹过隙，很快就不得不起来陪着悠悠学英语和书法去了。

在悠悠无可奈何，明显屈服强权的表情里，感受到无望的企求和无声的谴责，真觉得自己象押解犯人的狱卒。可我也冤枉啊，让我怎么办呢？我也愿意悠哉游哉，睡到自然醒，再躺着看日影踮着脚尖移动，享受一个舒适松软的周末呀。就这么无情地挥别甜蜜的床，我也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对床的热恋要追溯到我有记忆的时候。

那时老爸在当兵，我们家还处于纯粹的母系社会，老妈却没体会到一手遮天，独断专行的痛快，除了孤身只影埋头苦干家务，还要照顾年幼的我和更小的妹妹，我也不得不痛苦地跟着妈妈一起披星戴月。

其实想起来，老妈还是贤淑得很伟大的，老爸对她的独立奋斗史确实理解得不够深入透彻。也怪老妈总把这段丰功伟绩当尚方宝剑，妄图让老爸伏首称臣，恢复母仪天下的地位，结果，不该出手也出手，劳苦功高变成变天帐，让老爸严重过敏，扑着一丝风捉到一缕影就一跃而起捍卫主权，展开轰轰烈烈的自卫反击战。

当年我们家的房子是姨妈给借的平房。姥爷走得早，两个大舅舅都只热衷为自己的老婆孩子烧热炕头，只有姨妈是家族的灵魂人物。她比妈妈大将近十岁，供妈妈读书，抚养姥姥，接济兄长，随时随地伸出援手。

房子在一个大水塔低下。水塔很高，直斥苍穹，是我幼时庞大繁杂的幻想中缺一不可的背景之一。房子有一个小院子，分里外屋。里屋是卧室，靠窗户一铺大炕。外屋是厨房。取暖和做饭都要点砖砌的炉子。

那个时候，让我最深恶痛绝的是早晨的起床。通常是老妈由叫改成吼，气急败坏地掀开被子后我才昏头涨脑地爬起来，心里怨声载道地瑟缩着摸索自己的衣服。那时忘恩负义地觉得床比我妈可亲多了。

如果是冬天，（老天很不公平地厚南薄北，北方的冬天至少要五个月。）那就更艰苦卓绝了。

小时侯的冬天没有弹性，冷得刀光剑影得不留余地，哪象现在啊，温室效应，连南极的冰川都开始融化了，没准以胖为美的企鹅家族有一天也需要狠下心来减肥了。冬天从小李飞刀摇身变成咿呀甩着水袖的小旦了。铠甲似的棉袄棉裤早退居二线了，想动人得玉树临风，立杆见影的甚至毛裤都省了。

还记得自己穿得象个小熊似的，围巾围住脸和口鼻，睫毛上都是白霜，跌跌撞撞地拽着同样全副武装，雄赳赳的老妈衣角。妈妈抱着被缠得象个小粽子似的妹妹，坚强不屈地踩着积雪，赶着去坐公共汽车。那时我很羡慕妹妹，因为不记得自己是否也有过这样被怀抱的待遇了，心中无限委屈不平。但也不敢太任苦水泛滥，因为一不留神就会和滑溜溜的地面亲密的拥抱，甚至亲吻。还要被老妈爱恨交加地拎起来痛斥。

公车上通常人满为患，血路是任何一个壮汉也杀不开的，只能奋勇地提气拧身硬挤进去，好在人们看着我妈妈拖儿带女的，一般都象传口令似地吆喝着，给腾出点空。

可能那个代时的人营养不良居多，脂肪都少，即使紧密无缝，众志成城，却一点也不暖和。本来在路上走的时候，脚象在磨刀石上钝钝地磨，到了车上，站久了，就换成象被两排厉齿在发狠地咬。那时候特别羡慕公车售票员，琢磨着将来也做售票员。在我幼小的眼睛看来，她们那么神气活现，有钱收，不挨挤，还有座。

后来，做了多年大姑娘的姨妈终于喜结良缘，把单位给她的一间半房子给了我家，姥姥也到我家来照顾我们，我再也不用跟着妈妈早起去幼儿园，才结束了受苦受难的日子。

现在只有一样是我至今怀念的---窗户上的霜花。冬天的早晨，晚上压的蜂窝煤早都灭了，窗子上结着厚厚的毛茸茸的霜花，白白的一片象茫茫雪原，直到晚上生炉子了才会从中间化开一个圆形。星期天炉子里一直有火，窗子上的厚霜都化得薄薄的半透明了，就可以看见窗户上的霜变成美丽的森林和羊齿状植物。飞鸟，走兽，甚至鱼，都在一起和睦共处。那实在是我专属的风景和幻境。

也从那时起养成了赖床的毛病。就是醒了也雷打不动，闭着或睁着眼睛浮想联翩地神游。姥姥称做孵被窝。床也从此在我生命中变得举足轻重了。

我愿意靠在床上看书，听音乐，还愿意卧室里放台电视，如果可能最好能镶在天花板上，心血来潮时可以躺着看一宿电影光碟。如果我有台手提电脑，我更愿意坐在床上写博。还有，如果富有，就住在一间房顶镶玻璃的卧室，和星星随时保持互相凝望状态。要知道我最仰慕天文学家，其次是能清楚识别星座的人。可惜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凤毛麟角得象个传说。

谁都会踩着滚滚红尘，暗中珍藏一些难以实现的幻想吧，尽管它们属于浮光掠影，惊鸿一瞥，与现实生活毫不相干。

莫泊桑感慨地说过，“床是生活的圣殿。”我坚定不移地相信床是一天繁杂劳累的事务的终结。躺到床上，一天的杂剧才算剧终，卸装告别扮演的角色，找回真正的自己。所以，我们家的床是全部家具里最贵的一件，比电视机还贵。这也是凌峰说我不可理喻的原因之一。

记得平平给我说过一个心理测试，厨房，卫生间和卧室，哪个对你最重要。我想都没想就回答卧室。平平大惊失色地宣布我这辈子在钱财上没戏了。选厨房会最有钱，卫生间次之。真那样，我也无能为力，对床的痴心绝不动摇。

说到平平，才想起自己全神贯注在和凌峰静悄悄的龙争虎斗中，差点忘了一件绝对机密级的重大事件。

过生日那天吃饭中途，平平因为畅饮，去了卫生间，转头间让我心念如电的那个人，非常象她老公。和一个长相普通，但带着一个无框眼镜，显得很斯文的女子，亲密地相拥着从包间走出来。

我们视线对撞，但象磁场两极相碰一般，他马上放开自己搭在那女子肩上的手，我条件反射地转过头。

我假装去翻手中的书，从眼角扫见他们从我身边走过，一前一后。克制住目送的企图，目光硬生生焊在书上。心里却不由翻江倒海，不停刮九级浪。天那，让平平情意绵绵，不断开屏给我看的老公在外面有女人了？！平平金光灿烂的幸福不过是镀金的自欺欺人的假象？！我脑子里忽然蹦出那句诗“悔教夫婿觅封侯。”可是她老公还不是什么将相王侯，不过是个小科长兼有点银子。

幸亏平平去方便了，如果亲临现场，目睹这一石破天惊的背叛会怎么样？她那得意忘形，看谁都象在苦水里挣扎的样子浮现在我眼前。忽然觉得她很可怜，她这杆红旗虽扎扎实实地伫立不倒，颜色却早破败不堪了，只是她自己不明了，兀自招摇过市地飘扬。

被蒙蔽得如此天衣无缝地幸福着可能也好，真相大白更贻害无穷。哪个女人能有那超女人的智慧跟定力力挽狂澜，扭转局面。原谅老公的出轨，又让自己心里服帖，不翻悔，不怨恨？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书里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直到平平哇的一声，吓了我一跳。

赶紧望向门口，已经没有她老公的身影了，才放下了一颗惊魂未定的心。她半是嘲弄，半是不解地调侃我依旧浪漫，这个年纪还看书。

书和浪漫有联系吗？也许。可书是我生活的乐趣之一啊。我还是心神不定，有点机械，又有点不知所云地点头附和。

她顺手敷衍地翻了翻，强调自己从来不看书。

我压下沸腾的思绪，好奇地问她一天都干什么，她答养了条狗，整天忙乎狗。要不就去朋友开的美容院洗澡美容。说到这恍然大悟地提议下次带我去，还不忘补充一句不要钱。

我连忙告诉她我没时间。很同情看着她虽然放光，却显得毛孔粗大的脸。看来这样的美容还不如我的蛋清涂脸，冷水灌溉。因此对美容院的无知无识多少有点心安理得。

她不死心，说我底子虽好，还是要提高警惕，时刻准备与皱纹做好战斗准备，否则，任自己人老珠黄，到时老公飞了，家也打碎了，就晚了。

我事不关己地表示经常鼓励凌峰锻炼身体，苦修魅力，最好有成龙的本事，翻墙闻香，智勇双全地摘几把香喷喷的红杏让我见识评比一下才叫神武呢。

她狂笑，打了我一下，看起来根本不信。说我嘴硬罢了，要真那样，还不气得死去活来了。

我没法向她证明我的诚实。其实我这人在很多事上是需要这种被动的解决方法。被人切一刀是疼，但毕竟把腐朽的那部分切掉了。要自己动手，是怎么也患得患失地下不了手的。

所以我只能再次表明只要不为了表面繁荣欺骗，分手也心甘情愿，正好重新开始。然后盯着她的反应。

她撇嘴摇头，显然认为我在说大话。我趁机给她讲了一个在杂志上看来的故事。一个自以为家庭幸福的女人，出与好心，把自己的好朋友介绍到老公的公司工作，结果遭到模范老公和好友的背弃。但她没就此沉沦，而是励精图治，用离婚分得的钱开了个公司，不仅做的很成功，而且，收获到了真正的爱情。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冒出一句，“我不会把你弄到我老公的公司，你放心。我们没机会反目成仇。”我真是被她的直线思维雷得哭笑不得，张口结舌。也许，我这个例子举得不当，我承认，可怎么也不能直截了当地拉扯到我身上啊。我看着她无所畏惧的样子，急得真是走投无路。

只好弱智地呵呵傻笑遮掩尴尬，换话题说她应该找点属于自己的事情做，要不也开个美容院之类的全当消遣。好歹算是安身立命的事业。她却一脸不屑，说不想给本市美容业增加更大竞争，那点辛苦钱还是让给别人好了。

我试探地问她是否想过太依赖老公不好，天还有不测风云呢。

这回她倒是开门见山地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我的暗示。先是态度明确，斩钉截铁地说绝不可能，仿佛她老公就刀枪不入，铜墙铁壁。然后话锋一转，半真半假咬牙切齿地宣布，真有如果，就掐死奸夫淫妇，然后同归于尽。她嬉笑的神情里露出一丝恶狠狠的破釜沉舟的快意，但看得出她实际上觉得这种假设纯属天方夜谭。

人总是这样，不事到临头总是无法身临其境。

我感到了她的腾腾杀气，心中一凛。她难道真是这样激烈决绝的女人吗？希望不是。不过，她的话让我更由衷地告戒自己，绝对不能向她揭露她老公的私情。对很多人来说，与其真相大白的玉碎，还不如茫然不知的瓦全。因为玉碎始终是惨烈的，而瓦全至少还有完整。完整就有如意的可能。

看来我的忧心如焚架不住无能为力，只能束手无策地静观其变，祈祷她老公能把未来的地下工作做得更加严谨，别露一点蛛丝马迹。

她忽然注视着我神秘地说她有一天看见以轩了。以轩就是那个从容不迫地追了我八年的男子。我惊讶的神色里一定有一丝异样激动让她察觉了，她立刻露出了解暧昧的笑容。

见她好奇得风生水起的样子，我索性大方地坦白确实好多年没见着他了，很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她警告我小心地雷，旧船票就让它过期算了。我戏谑地说我是工兵，而且我的船票是无限期有效的。她信以为真地瞪大了眼睛，半探究，半鄙夷的样子。她还真喜怒形于色啊。看来她是个百分百保持着革命优良传统的人。我更加忧心忡忡，连忙宣誓，什么船票啊，不过是一个老同学罢了，哪天约好一起出去聊聊，坚决不单独行动。

她不怀好意地斜睨了我一眼，掏出手机找电话号码。

以轩的电话我存上了，不过没打，也没想打。还是给自己和他都留一些想象吧。无论如何，不管是命运的安排，还是自己的选择，我们都没有二次同样的机会。况且，谁又能改变谁的既定生活模式呢？

生活，有些留白，有些悬念，就是多个自由发挥的去处。人生的聚散离合，走到了中途，大局基本已定，不是人力可以翻手出云，覆手落雨的，只能听天由命，千万不能刻意安排，一安排，就走了样，不仅平白兴起不该有的风波，没准还得到邯郸学步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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