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第一打工仔 第一章 （2）捡破烂的垃圾孩儿

何慕

小时候，我的名字叫何奎柱，小名叫柱子。何慕是我大学毕业经商时改的名字。因为“奎柱”这个名字第一是太土气，第二是对又瘦又小的我来说，似乎有点儿讽刺意味。我一直琢磨，我的身材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肯定还与儿童时期的营养不良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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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我4岁的时候，母亲为了照顾我和7岁的二姐，辞掉了工作，成了名副其实的家庭妇女。那时候我父亲的工资是80元，这在当时完全是高薪阶层。但是架不住家里底子薄，孩子多，母亲又没了工作，挣来的钱一眨眼就不见了。整个家仿佛是一个填不满的穷坑，家里又没有个善于理财的人，又连续不断地遇上些倒霉事，家境始终处于清贫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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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7岁的时候，我就开始想着往家挣钱了。当时我确实生财有道，一天到晚手里拿着个铁钩子，怀着深山探宝的亢奋之情，整日徘徊在垃圾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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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风水确实不错，出门没两步，就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每天有平板车，叮叮当当地把市区里的垃圾成堆地运来，隔段时间再用卡车把它们拉走。

平板车一来的时候，破破烂烂的一群大人孩子，苍蝇一样嗡嗡地围上去，每个人的眼睛全都色迷迷的。小铁钩子上下翻飞，“金银财宝”层出不穷。有时候还发生殴斗，动不动见一个大老爷们伸手揪着孩子的脖领子，眼珠子通红，“我×你妈，你要是不把罐头瓶给我，我平了你全家。”

: C/ U- U9 N. r捡破烂的有捡破烂的规矩，啥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捡破烂的人也像军衔似的有一定级别。有时候也分片包干，实行责任制。

1 @: L/ @9 d8 S+ H! N, s5 z- H想起来，破烂卖钱是我生来第一次参与的经济活动。一天卖个五毛八毛的，心里真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

; O- v, }$ y% R: C- h我想我是穷苦人家的崽子，靠捡破烂度过的美好童年，按命相来说，也不是个富贵人。长大成人后，奔波流浪的日子里，一想到这些我心里便十分坦然：柱子本来就是个命贱的孩子，有今天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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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5 H! Z$ R! E# X& I3 c% G那年月捡破烂也不算是什么丢人事。穷孩子身上长虱子，头发三两个月一洗也没啥新鲜的。看到现在的孩子们干净利索、聪明可爱的样子，我就不知不觉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那些伙伴。他们成帮结队，破破烂烂，鼻涕老长，袖子油亮，和我一样，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垃圾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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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 h" w' t: V( K7 l; `4 g3 }6 ?我还记得当时有一首相当流行的儿歌，内容就与捡破烂有关：

              星期天的早晨亮堂堂
              捡破烂的老头排成行
              队长一指挥
              冲上垃圾堆
              风一吹，纸一飞
              气得老头撇丫子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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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没出息，我对捡破烂这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到后来，它简直成了我心灵上的一大享受，以至于能不能捡到值钱东西已是次要的，关键在于捡破烂的过程。小铁钩子一挠，里面什么东西都可能出现：破铁丝、洋钉子、破布片、烂麻绳、塑料盒、牛皮袋、罐头瓶、铜线圈、旧轴承……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些美好的、让人怦然心动的东西。

7 X# ?2 H( [5 G0 }3 O/ Z有一部电影叫《山间铃响马帮来》，里面的一些劳苦大众，长年生活在深山里，没有盐吃。他们一听到马帮的铃声，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我很能体会这种感情。每天下午，夕阳西照的时候，我听到平板车的铃声，心里就涌现出类似哥伦布航海启程时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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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 D) y" G9 E在捡破烂的人群里，我的年龄和个头都是最小的。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工作业绩。我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盯上一辆新到的平板车，并能占据最好的位置，以熟练的手法挖出一个个令人羡慕的“宝藏”。

不过我也有一个对手，他是个近60岁的老头，瘦高个子，身子像大虾一样弯曲着，满脸又粗又深的皱纹里填满了泥土和垃圾。有几次我甚至想用手里的二齿钩在他脸上挠几把，看看皱纹里是不是也埋了一些值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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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g! N5 d2 O. [7 S我给这个老头起了个外号叫“猴巴”。这个猴巴可以称得上是个破烂王，一年到头长到垃圾堆上，手执一根又细又长的二齿钩，什么宝贝也逃不过他那细长的小眼睛。

* d5 k4 l1 h2 Q0 r6 }1 g猴巴使二齿钩的手法堪称一绝。有的时候我挠出一个破瓶子，手刚刚摸到它，猴巴的二齿钩就不知何时从天而降，两根齿子正好扒在我的小手两侧，刚好把我手的位置让出来，却一下子能把瓶子钩走。他是我人生道路上的第一个竞争对手，是我既恨又崇拜的偶像。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长头发的青年人问猴巴要钱，猴巴没给，还哆哆嗦嗦地骂了青年人几句。长头发青年火了，一把把猴巴推倒在垃圾堆上，骑上自行车走了。我看到自己的“偶像”被人推倒了，便喊了一帮垃圾孩儿用石块投那个长头发坏蛋。猴巴却慌张地爬起来扯住我们，告诉我们说那人是他的儿子。我瞪着迷惑的眼睛愣了半天，“儿子怎么会打老子呢？”

从此猴巴对我有些手下留情了。有时还教我一些捡破烂的技巧，一堆垃圾卸下来，从什么样的角度、什么样的位置下手，最可能捞到好货。我在他的指导下，技艺突飞猛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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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 }0 j. \! d  y) n" E& M我至今还记得当时一些破烂的价格：生铁一分钱一斤，熟铁五分钱一斤，洗干净的破布两毛钱一斤，黄铜七毛钱一斤，红铜最贵，一块钱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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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5 s' }9 l3 O! n: p( C一天下来最差也能挣个三四毛钱，运气好的时候能挣到两块多钱。那时的两块多钱可不得了，能买3斤豆油或5根香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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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把卖破烂换来的钱如数交给妈妈。妈妈也不轻易用掉，逢年过节集中返利。我第一套像样的衣服就是用妈妈返给我的12元钱买布做的。那是一套紫色的灯心绒外套。我还用多出来的9毛钱跑到照相馆拍了一张标准照，照片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垃圾孩儿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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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似乎就体会到: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种心灵上的享受，那种现在看起来令人啼笑皆非的成就感。

一个阴雨天，好像是在秋季，凉冷的、牛毛般的细雨，朦朦胧胧地罩在视野所及的空间之内。我在出门撒尿的时候，突然又听到那令人心醉的铃声，几辆平板车在雨中缓缓驶来，几个披雨衣的车老板，神圣地挥着他们的长鞭。

+ L# R9 [- p3 {( d  Z雨中，整个垃圾场空无一人。

: ~( k: d8 `$ B8 t% j/ e我玩命地跑回家中，拿起土筐和铁钩子，一边不安地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来，一边在刚卸下的垃圾中狂掘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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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辆平板车，装的都是从工厂里拉来的灰渣子。那天我大获全胜，捡了整整四土筐煤渣。天黑的时候，我淋成一只水鸭子。推开门，我见到母亲惊讶地盯着我，内心里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妈，”我说，“我今天捡了四筐煤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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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1 M( v- v& K5 L2 i& y- l3 J我知道等着我的是全家人的赞叹和夸奖，甩了一下湿淋淋的头，对着母亲微笑着。

“啪、啪”，两记耳光落在我的脸上，把我打得愣住了，木呆呆地看着母亲，“哇”地一下咧开大嘴哭了起来。

; u& W0 a8 k; G+ _母亲一把抱住我，也哭了，她喃喃地说：“柱子，咱家再穷也轮不到你去捡破烂挣钱，你要让雨淋个好歹，妈还咋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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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R! c& W5 n" M我猜，母亲一定是想到了死去的二哥，他得的白喉病，据说正是淋了雨以后开始发作的。

; Y6 y5 p& t$ t# D) |1 q8 W那天的情景，我永生永世不会忘记。

东城

我想象中的佳木斯，应该是个很浪漫的城市。你看这名字，多洋气。让你这一写，变成垃圾堆了。

无墨

东城啊，同一片天空底下，也有不通的境遇的。我是很佩服何慕先生的，现在做咨询的，大多数是半路出家，基本是书本知识拿来套套，不像何慕先生是有着扎实又丰富的第一线实战经验的。

我小时候也去捡过破烂的，废铜烂铁的，拿去收购店里卖了，再买个冰棍啥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