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最后的刺客·曹沫》（7）

柞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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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0 d% ^. C7 N7 |! c5 Z+ j8 X公孙无知没有因为当了国君就不再去偷雍廪的老婆，也没
) P9 U: T5 `' K4 W3 n  I5 W有改变去的日子，还是初一与十五，因为这两天雍廪要在宫里值
夜班，不能回家。不过，去的方式发生了些许变化。以前公孙无
知总是一等到天黑就从雍府后花园的侧门溜进去，天亮以前才从
同一个侧门里溜出来。如今是深更半夜才去，半个时辰就出来。
. T3 N' x4 w) w' V0 b/ K2 U; I毕竟，身份不同了，不便在别人老婆的床上久留。以前公孙无知
0 B# \0 W2 o: h' ^3 C- d( \总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如今是带着两个护卫去，带着两个护
卫回。护卫一直跟到雍廪老婆寝室门外，一直在门外守着。毕竟，
( [9 o8 Q& T0 c身份不同了，偷的时候也不能不防备被偷。(前一个“偷”，是
“偷人”的“偷”；后一个“偷”，是“偷袭”的“偷”。这是
我做的注解。这个“我”，是司马非马，不是管仲。)这两个消
* V# Y' Y' r; l/ x. |- W, {息都是雍廪的亲信在回话时告诉曹沫的。第一个消息是好消息，
证实我那“搞出点儿乱子来”的计划的确可行。第二个消息不能
算好，但也不能算太坏，因为这消息至少证明我提出的加价要求
不是无端的勒索，杀公孙无知的难度的确变大了，雍廪因此也同
" L! d" Z( R: C意了新的价钱。不过，雍廪不同意曹沫提出的“藏身床下，杀奸
# a3 _; Q7 x# i/ J在床”的计划。他要求曹沫在后花园里把公孙无知和两个护卫一
起干掉，把死人扔到后花园外，把现场清理乾净，还要求曹沫把
% G5 g  G& W; Y4 @' f# C+ }公孙无知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拿走，造成劫杀的假象。

( N* u9 ?: O% h3 ~% \$ h曹沫把这些消息转告我的时候，我们两人站在泗水的河滩
上，四顾荒凉，渺无人烟。太阳刚从一片云里钻出来，又一头扎
进另一片云里去。河岸上的垂柳好像已经发芽，又好像还没有。
从河面吹来的风，既透出一丝凉意，也透出一丝温柔。这种日子
究竟是春初？还是冬末？说不好，大概得视人的心情而定。可那
! G2 m+ e" X0 V, x一日我的心情偏偏很一般，一般得不知道那一日究竟应当算是春
初还是冬末。这日子不是谁选的，事情恰好在这会儿发生，不由
2 E  z0 Z8 x/ g8 d. h得人做主。这地点是曹沫选的，他说他喜欢荒凉，因为荒凉让他
# C% g- w- V* j9 K7 g( y清醒。显然，他并没有发觉他喝够了酒的时候最清醒。我也喜欢
荒凉，所以欣然同意曹沫的选择，不过，不是因为荒凉让我清醒，
9 o$ a( B0 ?( n) @我随时随地都是清醒的，用不着荒凉帮忙。我之所以喜欢荒凉，
! }8 T6 x$ Q; ~/ F; ^4 C9 G+ e纯粹在于欣赏荒凉本身的气质。荒凉本身的气质是什么气质？原
" S( |. y  [! U; G7 f, Z1 N7 N3 D始、朴素、无际无涯。让你感受到人的渺小，或者不如说感受到
人文的渺小。这是我当时的感受，现在回想起来，我想这也许是
+ R& [: c' q, @8 b因为我当时一事无成，所以内心有一种潜在的、藐视功业的意
识？

“你说公孙无知去偷女人的时候，身上还会带什么值钱的
东西么？”曹沫转告完毕之后，这么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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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注意到公子纠脖子上总挂着一把玉锁？”

. O- _; S" `1 `% }“什么意思？难道公孙无知的脖子上也会老挂一把玉锁？”

9 W. d' Z! x* @2 X& e$ |“不错。但凡齐国的公子公孙都得在脖子上挂玉锁一把，
- C* d  f1 t5 A% G; y据说这是姜太公定下的规矩，说如此这般就能辟邪去祸、缝凶化
吉。”

“姜太公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定下这种莫名其妙的规矩！”
曹沫摇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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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1 G' f$ |2 N$ L# v" a. _6 j“看来你得找个帮手才成了。”我没理会曹沫的评论，这
规矩是不是姜太公定的，无关紧要。

曹沫捋了一下胡须，没有开腔。我看得出他有点儿不高兴，
以为我小觑了他的本事。于是，我解释道：公孙无知的那两个护
卫当然不会是你的对手，我只不过是有些担心你来不及一口气干
掉三个人。万一走掉一个，不就不好办了么？再说，清理现场等
等，有个帮手不也快得多么？夜长梦多，越快越好。我嘴上虽然
& _5 D5 z% l3 a; V2 A这么说，其实心里并不这么想。至少，不完全这么想。公孙无知
如今既然已经贵为一国之主，他的随身护卫的武功绝不会稀松平
常。以一对一，曹沫也许不会有问题。以一对二呢？那就难说了。
4 Y' o1 H  ~7 H) O  \听了我这话，曹沫又捋了一下胡须，然后说：不错。不过，这帮
) z; ^7 D: Q" Y+ x  s) p% x手必须是个绝对信得过的人。说完这句话，他又伸手去捋胡须，
% p, K! a' ], R% X显然是一时想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来。我其实早就想好了谁去合适，
4 i) W2 C% U+ u+ @" o1 U7 c1 {不过，我不想让曹沫自愧思维鲁钝，所以我就先附和了一句：说
得好！这人得绝对可靠。然后也捋一捋胡须，做沉思之状。一阵
沉默过后，曹沫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样的人能
: j+ W9 Y, N4 A绝对可靠呢？

" ]( J) }6 Q2 H1 [“已经知情的人最可靠。”我趁机接过话说，“况且，这
事儿本来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曹沫听了，略微一愣，反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自
己去不成？”

“不错。除你我之外，知情的人只有三个。鲁君与公子纠
不能去，自不在话下。召忽的功夫不如我，所以我是唯一合适的
2 y: [7 Q* U9 ?" u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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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7 p- X5 `2 M$ f7 X$ ^( T' o曹沫瞪着我，一脸的狐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的心
目中，但凡当顾问的都是些只肯动嘴不肯动手的人。不过，我却
9 f! P, Q2 ^0 @& Z3 J6 U, ?- \2 x装做会错了意，问道：“怎么？你不放心我的功夫？”

“你的剑术嘛，还可以。不过，剑太长，不派用场。干这
种偷袭的勾当，最好用匕首。不知匕首这玩意儿，你可在行？”

呵！没想到他还真有点儿担心我的功夫，会错意的竟然是
8 V' R3 J- X. T我！不过，我没有生气。我又没有什么第一剑客的名声在外，不
存在被人小觑的问题。况且，剑是最流行的兵器，上自天子诸侯，
6 A: q+ B$ U/ H  H4 m2 @下至寻常百姓人家，几乎没有人不佩剑，也几乎没有人不会使剑，
) o) z# p5 o" u1 C( [区别只在剑术的高低。匕首就不同了，会玩的人不多，精于此道
# v& z' B3 Y6 h7 U" y, l的就更少，往往只有像曹沫这种在刀刃上讨过饭吃的人。所以，
0 z+ I: J* p3 l' O% ?曹沫的担心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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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  {4 e3 s* M" C, t“这件事，你是主角，我是配角。”我说，“主角得用匕
首，不错。至于配角嘛，既用不着剑，也用不着匕首，只须一张
弓，一壶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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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虽然长，毕竟只须一只手，弓箭得两手并用才能施展，
还得外加一壶箭。用剑，他曹沫都嫌不方便了，可我还偏偏说什
7 s1 e! u/ Y% y, Y# W$ K么用弓箭，这不是自讨没趣么？我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我这么说，
9 p/ @5 p2 z( Q自然有我的道理。曹沫又瞪着眼睛看了我一回，想必是没听明白
我的道理。不过，他没有问，却扭过头去看河滩。他当然不是去
3 {6 C( w: Y/ ~3 z( j$ B& ]2 w欣赏河滩的荒凉，不过是想凭借河滩的荒凉寻找灵感，以便猜出
我这么说究竟有什么玄机。河水浊而不清，流波缓而不急，一群
/ N+ O; V" n1 p; G, Y水鸟在河上盘旋，翅膀张而不动，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荡。
忽然间好像是得了什么号令，一齐收起翅膀扎入水中，像是暗器
( ^( }7 F  c9 {% Z高手掷出的飞镖。水鸟再从水里钻出来的时候，有的嘴上刁着鱼，
: Y4 e; s+ G# H有的一无所获。是技术？是运气？还是二者兼而有之？我正这么
7 \( |5 }  c% X; t3 d/ r瞎琢磨的时候，曹沫终于琢磨出了我说用弓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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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 z( l0 ]: ~8 ?1 U2 R他说：“你意思是说，你藏在树上或者墙上放暗箭？”

2 {! Z! V; i( o1 E( \$ h2 E“不错。后花园的侧门通常窄小，他们三个人不可能一同
% u9 H1 s/ n+ K7 C进门，必然是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想必是公孙无知，你藏身
& V) c: D8 ~( F& W/ T门边，只等他踏进门就用匕首往他胸口捅。你捅匕首的同时，我
一箭射倒走在最后面的、想必还在门外的护卫。这么着咱一下子
* G2 |  f6 D( J: o4 J% }% D就了结了两个，对吧？这时候，走在中间的护卫，也许已经进了
& q: J& q: U5 b+ D0 `& C! x. `门，也许是一只脚在门里，另一只脚还在门外。看见公孙无知倒
下了，他也许会冲前搏命，那就是你的事儿了，也许会转身逃命，
那就再看我射箭的本事了。怎么样？”

“很好。”曹沫略微想了一想，说，“这设想和对策都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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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Q1 o( [3 V. z( C0 N; n: p“要不要考核一下我射箭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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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l( {- q8 n3 \“我相信你不会拿这正经事儿开玩笑，考核是用不着的了。
4 N1 @( ~* _( p3 V3 _$ l7 E7 ~; P不过，射一射也无妨，免得到时候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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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 w7 J3 `* S' v* H+ b/ @手生？这当然只是个借口。曹沫其实是不怎么放心，这在
我的意料之中，因为他从来没有看我射过箭。我从马车里拿起弓
; C* c+ s8 C1 R+ Z; x% c2 T5 P箭回到河滩的时候，那群水鸟还在重复盘旋和下扎的游戏。游
戏？可不！俗话说：“人生如戏”。依此类推，鸟生不也是如戏
么？能这么类推么？好像没什么不妥吧。还有一句俗话，说什么
$ i9 u! _/ ?0 V5 U, M+ I“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正是拿人生比鸟生么？

“你要我怎么射？射个‘天花乱坠’如何？”我一边说，
一边从箭壶里抽出五只羽箭，一把攥在手中，把弓拉开来，对空
试了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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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l* @4 o8 v- _1 N8 l% c9 J2 M6 z“天花乱坠？”曹沫不懂我说什么。也许他于射箭不在行，
所以听不懂这一行的行话。也许我说的这句行话只是齐国流行的
行话，不是鲁国流行的行话。不过，因为什么无所谓，他懂不懂
也无所谓。反正他即使原本不懂，立刻也就会懂了，因为我并没
- V' q0 K2 O  ]+ |有等他回答，就在他问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接连射出五箭。等到
5 u& L+ U6 k9 H% d/ l1 ^四只水鸟带箭跌落水中的时候，鸟群惊散了。不过，我的第五只
' E9 F: q+ ]' c6 x9 ^+ \羽箭并没有虚发，想逃的水鸟有一只没来得及逃脱。

1 c) \3 }# T0 C0 ?$ E曹沫见了，喝一声彩，说：“好一个‘天花乱坠’。你有
这本事，怎么不早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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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  g. B" R) C* h9 W, j7 j5 r, w" y我说：“咱俩是一样的人，都不好炫耀，你不是也没露过
" V7 s' O9 A7 k: {+ {使匕首的本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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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沫听了，并不答话，伸手解下腰带上的雁翎，反手一
0 l# v2 J1 O9 q9 ~甩：雁翎破空有声，在空中划一个半圆，又重新回到曹沫手中。
不少人喜欢在腰带上系一根雁翎做装饰，我以为曹沫腰带上之所
以总是系一根雁翎，也无非是这意思。显然，我看走了眼，曹沫
4 W5 t: y8 i6 Q0 E$ r0 G腰带上的雁翎绝不寻常。即使无风，寻常的雁翎也只配在空中漂
浮，哪能如匕首一般来去如飞？况且那一日河滩上的风还不小。
0 ~4 ~/ I5 V1 G7 p看清楚了吗？曹沫问。看清楚了什么？雁翎？还是手法？我不假
思索，失口喊了声：雁翎刀？鲍叔和召忽都说我老谋深算，我不
怎么喜欢听这句恭维话，可我不能否认我很少失口。这回我失口
了，因为我大吃一惊。为什么大吃一惊？因为我根本就不怎么相
' v( N! Y5 _* a. A2 d' N信雁翎刀的存在。况且，即使当真存在，那雁翎刀不是早就沉埋
3 \5 \6 U" o5 \$ q; z" R3 D地下了么？怎么会出现在曹沫之手？我希望曹沫摇头否认，可是
他没有，只是迫不及待地把雁翎刀收起，好像后悔方才不该让那
刀露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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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谎什么？”我说，“好像这刀是贼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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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让你猜中了，这刀还当真就是贼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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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t7 m( c/ H$ d  K5 _4 w“这么说，除了充当杀手和走私，你还干过盗墓的勾当？”

7 c/ g6 _% x5 A- H' \  v1 Y# k! J曹沫摇头否认。
2 u" B7 O# k  @ “难道你这雁翎刀不是游闲公子的那一把？”我问。

无墨

哈哈！这俩人真是一丘之貉！

$ ]0 w' M4 x0 v' M7 L! {最喜欢这句话：“姜太公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定下这种莫名其妙的规矩！”

本墨是个极端反规矩的人，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