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說什么（6）-南懷瑾

狸猫

　　　　第六品　　正信希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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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頗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生實信不。佛告須菩提。莫作
8 P: j" H6 Y( p% `) F: c" w是說。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
: {4 h- f3 W/ J' @3 Z7 s0 d4 \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聞是章句。
乃至一念生淨信者。須菩提。如來悉知悉見。是諸眾生。得如是無量福德。何以故。是
) J- J; ~) f8 ^! c5 J; B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何以故。是諸眾生。若心
3 m" O1 k2 c: C  e$ M* _取相。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
著我人眾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
* X2 K0 I" a" U! S6 U3 j2 d* F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 E1 I* Q4 U. O6 q1 [9 O7 l5 Z　　　　文喜和文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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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B: O" Y2 j3 b8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頗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生實信不。佛告須菩提。莫作
0 U3 T$ ?( M" q* i* v/ ?6 s是說。】

　　這是加進來的一個問題，我們把金剛經放輕鬆一點，當作是師生問答的記錄，或者
當成一個劇本，不要像念書一樣死板，要把心扉打開一點去了解。現在佛告訴須菩提說，
& n' t- {( }! ^3 v9 S( i% J! G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所以如果你夢中看到了佛，或者佛真的站在雲端上，那你就著魔
0 G+ {' a: W' l% Q% W+ W5 x了﹔那不是真見佛，你儘管拿石頭去丟他，拿金剛經打他，你可以說：是你說的，凡所
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你跑來幹甚麼﹖
　　當年有一個故事，一位非常有名的文喜禪師，從小出家，三十幾歲開始參禪，總不
$ C" Q9 d2 m2 X5 n能開悟，於是他從南方三步一拜，拜到山西五台山文殊菩薩的道場。文殊菩薩是七佛之
% t0 A+ g3 L, X8 c0 v, V+ p師，智慧第一，釋迦牟尼佛和許多佛菩薩，多生累劫都是他的弟子。所以大家求智慧、
想開悟，都是三步一拜去朝五台文殊道場。也有人拜了三年兩年才拜到，為的是要見文
殊菩薩。
0 H8 n( N& A8 a+ }; Q; W( H  K5 x　　話說這位文喜和尚拜到了五台山金剛窟，看見一個老頭子牽一頭牛，胡子白白的，
. N' L/ h0 i+ x& c' h9 w* X0 U頭髮也是白的，請他到他的茅蓬喝茶，問他道：和尚你了不起啊！三步一拜是從那裡來
6 D- Q9 o# ~6 y( ~6 r的﹖文喜說南方來的，想求見文殊菩薩。老頭子說：南方佛教怎麼樣﹖他回答說：南方
佛教麻麻胡胡，所以到這裡來，想求見聖人……你們北方五台山的佛法怎麼樣﹖老頭子
. A& w  j1 e# F, ?% x( |! S說：龍蛇混雜，凡聖同居啊！
, L2 @3 M/ z: a9 y5 V. o: o& c! n1 w　　其實整個世界人類社會，都是有聖也有魔，都是龍蛇混雜，凡聖同居。文喜問道：
五台山一共有多少出家人啊﹖這老頭子說：前三三與後三三。這一句話，千年來也沒人
! ~2 o; f; c4 _) X: [# G知道他講甚麼﹖一般修道的人就講，前三三與後三三，這就是要人修氣脈呀！後面有三
關，尾閭關、夾脊關、玉枕關。前面是印堂呀，守竅的靈門關，這裡是甚麼關，那裡是
+ t7 k* g& Q4 f4 |1 j+ b/ W甚麼關，都是講這個。其實這個可以作話頭參，前三三與後三三就是禪宗的話頭。
' t1 B8 s$ A, U  p0 ]& m　　那麼兩個人談到這裡，老頭子就問文喜佛法，這位文喜和尚卻答不出來﹔老頭子皺
了一下眉頭，叫聲：均提，送客。茅蓬後面出來一個童子就說：法師你請吧！就把和尚
; O+ y' P, f7 |送出茅蓬外了。這個文喜和尚正回頭要道謝，就看到文殊菩薩騎一隻獅子站在空中。
　　可嘆這位文喜，千裡迢迢，三步一拜要見文殊，這時才發現原來與文殊菩薩當面對
/ u* G6 V1 ^- X; f( \談而不自知，真是後悔莫及，痛哭流涕。以後，文喜發憤努力，終於大徹大悟。文喜悟
了以後，到叢林下做苦工，就是部隊裡所稱的伙夫，大陸上禪林中就叫作飯頭。飯頭的
工作很辛苦，一個廟子中千人吃飯，那個大叢林的飯桶，像我這種個子啊，站在鍋裡頭，
, g' t8 `( R- Z& F- T從外面絕對看不見人。要煮一千多人吃的飯菜，所用的鍋鏟之重，如果沒有練過武功的
% f0 a  z* ]. _! t* C% x  g; v* ^人，拿都拿不動。所以少林寺學功夫，只要能燒三年飯，你武功就不得了啦！米要整袋
倒進鍋去，要攪的時候，要有武功才能轉得動那個鍋鏟。文喜禪師因為自己悟了道，願
. I/ b7 h0 U: R0 m) I% q意發心為大家做苦差事，行人所不能行，忍人所不能忍，這就是菩薩道。
2 e9 I& p2 T6 _' s( M0 m7 h　　有一天文喜在做飯的時候，文殊菩薩在飯鍋上現身，還是騎他那隻獅子，在飯鍋上
3 G4 y1 h( s3 A0 c( h跑圈。文喜看到文殊菩薩，就是當年在五台山金剛窟看到的那個老頭子，他拿起鍋鏟一
邊就打過去，一邊嘴裡說：文殊是文殊，文喜是文喜，你跑來這裡幹甚麼﹖你是你，我
, ?+ p6 `; f2 L/ {: }1 x: r* X是我。文殊菩薩的那個化身飛到空中一笑，說：「苦瓜連根苦，甜瓜徹蒂甜。修行三大
9 A9 B2 c" g& D8 s5 u8 T# K劫，反被老僧嫌。」苦瓜當然連根都是苦的啦，這個甜瓜當然連那個蒂都是甜的。修行
三大劫數，連釋迦牟尼佛都是做過他的學生的，倒楣了，反被老和尚討厭。這說明凡所
( ~' f: N: |: f9 a: Y0 [# L6 V9 ]/ }有相，皆是虛妄，反覆叮嚀。也就是禪宗祖師們後來說的：佛來斬佛，魔來斬魔的道理，
, o2 ~+ H+ y# _- |/ i0 X這也是修行的無上秘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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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燒佛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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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諸位千萬不能著相，一著相後來都變成精神病了，這是反覆請求諸位，也
是警告諸位，不能著相的道理。禪宗到了後來，有一樁丹霞燒木佛的故事。
　　丹霞禪師是馬祖道一的大弟子，他已經當方丈了，冬天冷起來沒有柴燒，就把大殿
5 M4 h* v, P* I* p, n: |2 E, w上木刻的佛搬下來劈了，用來烤火。當家師出來看到了，嚇得說﹔燒了佛，這個罪過多
- q1 q" e) i3 J) [3 R# A, _大！有因果啊！奇怪的是，這個當家的胡子、眉毛當時都掉下來，脫了一層皮。佛是丹
0 _" S, N( h7 g霞燒的，因果反而到了當家的身上去，這是禪宗裡頭奇怪的公案，是有名的「丹霞燒木
2 a4 d; u! i( n+ j9 M5 K+ d佛，院主（就是當家和尚）落須眉」的公案。這些道理都說明了真正佛法不著相的道理﹔
所以各位用功的時候，千萬不要著相，一著相就嚴重了。
　　對於佛的這個說法，在第六品中，須菩提提出懷疑的問題了，他說：佛你這樣講了
! A3 {. |$ ]" B9 d: t以後，將來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聽到你這樣講，尤其金剛經這一種理論流傳
5 N4 `/ E* p" ?  n1 N到後世，「生實信不﹖」他們能夠相信嗎﹖一般人信佛都要著相，完全不著相能夠辦得
到嗎﹖「佛告須菩提。莫作是說。」佛告訴須菩提說，你不要這樣看法，接著，佛就說
. f* y. a4 P8 e7 \: R  B  q8 r預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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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年後

【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人。
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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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話很嚴重，因為講到一切無相，不著相才是佛。如果落在鬼神相，一天到晚鬧
那些境界，自己走入著相的路線，自找麻煩還是小事，已經落入了魔道事大。因此須菩
提提出來問佛，他說你這樣講法，後代還有人真正懂得，能夠相信嗎﹖佛說你不要這樣
5 F7 V& d7 ?3 _8 Y看，當我死了以後，過五百年──為甚麼講過五百年﹖佛在世的時候，叫做正法時代﹔
4 R0 }6 @) h: K& P佛過世以後是像法時代，就是有佛像有經典的時候﹔到了佛經都沒有了，只有迷信的時
候，叫作末法時代。所以他說，等我過世五百年後，有人真正持戒、修福，多行善道，
功德到了，他的智慧打開就可以相信這個話了。
　　佛說五百年後，重點是指後世，也有許多說法，針對五百年後這句話，多方研究推
測論斷，在此不多作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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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 u4 z$ Q  {$ z　　　　善行　功德　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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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講到釋迦牟尼佛說，有人持戒、守戒、修福報，福報修成就了，才能得到無上
智慧。一個人不要說智慧，生來能有一點聰明，都還不是一生一世的事。要想得到無上
0 I+ w9 g5 k/ H5 p6 F$ n的智慧，不是求得來的，是修來的。要修一切的善行，一切的功德，才成就無上的智慧。
, N3 y: y8 v5 f這個智慧是悟得的，是持戒、修福而來的，守戒累積起來，加上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的
修福，才真正得到大福報的大智慧。佛在此特別提出來，在他過世以後五百年，有持戒
) [6 V2 d$ V# _5 D" [9 C; R- @修福的人，才能相信他的話。
. o; v+ b* C; z  _5 ~4 t　　五百年後文化演變更不同了，這是一個大問題。我經常跟青年同學討論這個問題，
站在物質文明的發展來說，時代愈來愈進步﹔站在人文、道德、精神來講，愈來愈墮落，
是退步的。所以我們現在講時代進步，是站在物質文明的立場來說的﹔佛法是從人文的
立場來看時代的。遲五百年，人的智慧變得越來越低，到了末法時代，人十二歲就可以
生孩子，腦袋非常發達，四肢和兩手兩腳越來越小，極聰明而沒有智慧，草木都可以殺
人。換句話說，災難、病痛、戰爭隨時存在，這是末法的時候，現在還沒有到。
9 a) j6 h! ?' z) w　　五百年後，有人真能夠行善修福，於此章句，能生信心，對於佛經中「凡所有相，
+ Z; X( y. @, r" j& C. d9 k& \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的說法，能夠注解，真的般若智慧才出來，這是
非常難的事。一般人信仰宗教，都是注重在形式上，而且多半以有所求的心，求無所得
! L! X9 F3 x3 A9 Z$ _& O( b  Q的果。尤其我們看到廟子上拜拜的人潮，以前是十塊錢啦！現在充其量是一百塊錢，買
一大堆香蕉、餅，一人把香，燒了以後又拜，拜了以後又磕頭，然後求神明保祐丈夫好、
0 F* _: W, B: |  a+ {身體好、愛國獎券又中、生意發財、樣樣都好，然後還把香蕉帶回去慢慢吃。你們看！
' }/ S, e9 I6 ]2 K# _1 B+ L5 l出這麼一點點本錢，那個要求多大啊！我如果是佛是神，是不會理這一套的。哼！你這
個人自己都成問題嘛！花一點點本錢，要求一切都圓滿，達不到目的，還要講這個菩薩
% y! a9 v, |8 \3 B1 n: P0 s: V) v不靈，這個菩薩好當嗎﹖就像古人的一首詩，講這個天氣很難辦：
2 t0 s8 O9 x* _　　　　做天難做四月天　　蠶要溫和麥要寒
　　　　出門望晴農望雨　　採桑娘子望陰天
3 ?+ t/ M1 ~2 E7 c% x; U: p　　你說老天爺究竟該怎麼辦﹖人同天一樣更難，菩薩更是難上加難。兩家人打官司，
, _4 I! o2 ^6 B/ j3 D兩邊人都燒香要幫忙，保祐他打贏，你說這菩薩究竟幫那一邊好呢﹖你說菩薩是看誰的
9 q. ]' y0 n, k# S5 h) j香蕉多一點，豬頭大一點來決定嗎﹖所以啊！這些都是宗教儀式，從心理學立場來研究，
! B' P, V% R* W. N6 ~: C7 J這是很滑稽的。我們經常聽人家講宗教儀式的，也只好寫四個字來形容，不可理喻！不
( F( |4 _5 x$ P% o$ k. L# {可理喻！簡直不可理喻！嘴裡沒有辦法講出來，只好說對對對，你說的差不多啦！是那
個樣子，慢慢來吧！將來再說吧！那個將來再說，也許是三大劫以後才再跟你講呢！就
/ l' T) @) h  L' W: w2 w  U是說你現在聽不懂，只好三大劫以後再說吧！
6 I" r- O) n) C　　現在佛說這個真理，是非常平凡而難相信的，他說後世有人對於平常的道理就是大
& x) a  M" D9 C道，信得過的要有大福報才行。這個福報不是世間的鴻福啊！所謂能生信心，可不是迷
信，是理性上的正信。「以此為實」，認為這個是實在的真理。佛說你要曉得，將來世
5 x% F3 H8 g  P2 Q1 ~7 E9 O# t( O界上這樣的一個人，他不止是跟過一個佛兩個佛三個佛四個佛五個佛而種的善根﹔這樣
的人，他也不是一生一世修智慧來的！他已於「無量千萬佛所」，不知道經過多少世，
' u4 G, E+ t6 O在這些有成就人前面學習過！「種諸善根」，他已經做了無量的好事，種了這樣大的善
% }- B- z# k2 q+ O" {0 F根，才生出這樣大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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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信和無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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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淨信者。須菩提。如來悉知悉見。是諸眾生。得如是無量福
" l" A' n( c! @3 [6 t6 Y; W德。】

' j7 T: D3 X1 }* I- D" Y* j8 N　　這樣的人，聽了我剛才所說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 o3 h3 E$ f9 n# F) p/ h4 t, N5 e的這個觀念，他信得過的，甚至於一念之間生出來淨信。
　　這個要特別注意！淨信很難啊！它不是正信，而是淨信，乾淨，空靈，甚麼妄念都
1 c4 p9 L5 w0 j3 B/ M2 ?6 x: z9 d7 e沒有。心境清淨到極點，心地上的淨土，能夠生出淨信。假使有這樣一個人，一個生淨
信的人，他已經是悟道了，已經到達真正無所住了，到達一念不生全體現了。金剛經開
4 ~- n0 N6 A+ W始叫你無所住，無所住就是一念不生全體現，這個才是淨信。淨信是要證得的，不是理
論上了解。
　　佛說須菩提啊！我統統知道，我也親眼看見這一種人，當下已經得到無上的福德。
1 F6 z6 J& o9 I, H! e0 b拿現在的觀念來說，真正得救了，得到大福報，大功德了。佛說的只是這一句話，但是
我們曉得，證得這個真理極難，達到這個智慧成就更難。

$ |0 b/ F) v$ T. N5 o7 A【何以故。是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

　　一個人到達了一念淨信，知道凡是有現象的都不是，而是一切無相，連無相也無。
能夠這樣悟道的人，就得大福報。為甚麼﹖因為此人現生已經到達了佛境界，他就是肉
身佛了。為甚麼說他到達佛境界呢﹖因為這個人已經到達無人相，無我相，真正淨信了。
一念放下，當然無我相，也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這個四相是非常嚴重的啊！人生一切的痛苦煩惱，都是這四相來的。從心理學上來
講，四相是四個觀念，也就是人類普遍的四種現象。每個人的我相都很重，尤其知識份
- f; I# d& K' \. a- n4 Y子「我」的意見非常重。知識份子甚麼都可以忍讓，假使碰到一個有學問有修養的人，
0 Z* p% l, b! A; {- A% F; z你對他說讓開一點我坐好不好﹖他看看你，哼！這個蠢東西，好吧！看你可憐，讓你坐。
這就是我相，因為「我」看你可憐，讓給你了﹔因為看到你不懂，懶得跟你講。所以知
0 _( ?4 p( `$ M* m/ `) t5 d識份子的那個我見啊，當然同我現在一樣，是很厲害的。
: J+ n& H" o6 I8 {　　人，處處落在我相，我相能夠去掉就差不多了。我相去掉了，當然無相，一切平等，
0 \5 @$ ?3 @6 G( H9 r看一切眾生皆是佛，看天下的男女都是父母，看天下的子女都是自己的子女。能夠作得
到這些就是因為無我相，無人相，自然就做到無眾生相，平等，也無所謂壽者相﹔活得
長，活得短是一樣。所以生死看得很通，壽夭同視，生死一條，這是莊子的觀念，生與
; L4 Q. Q. a7 h* F7 ?( D死是一個道理，同早晨晚上是一樣，到了晚上啊，就要休息休息，不須要覺時戀夢夢戀
- }) T- ?7 t; \$ o( U0 `醒的。「相」，在外境界是現象，在心理上是觀念，主觀的觀念。
　　下面兩個更重要，「無法相」，一切佛法及甚麼叫佛法，都把它放下了，凡所有相，
皆是虛妄，一切不著相，統統放下，這個是無法相。但是你要認為甚麼都不是，一切都
! r3 `+ ^3 _+ R& P. q不是，佛也不是，不是的也不是，你又落在「是」上。甚麼「是」﹖「非法是」，一切
都否定，對不住，你又錯了，你又落在一個「對」上，這個對就是「無非法相」。換句
) J, {; s( j$ S4 @話說，一切都不是，一切也是。
8 ~& L  D, x: y9 X　　有人研究金剛經，認為金剛經是絕對講空的，錯了，無法相，亦無非法相。換言之，
認為一切皆空也錯了，因為一切有也是它變的。所以，楞嚴經中佛說了兩句名言，「離
- g# i; ~) N" |一切相，即一切法」。離一切相，也就是「無法相」的注解﹔即一切法，也就是「亦無
非法相」這句話的注解。離一切相，即一切法，一切離也離。所以金剛經並不是講空，
5 h; ?# V2 R5 l9 i5 t它只是說在見道的時候，見法身的時候，是「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當我們起而行之，
" Q; }1 Z6 E$ r3 N* x  s/ T修行的時候，孜孜為善，念念為善，是不可以空的。
- X/ U. U+ ?' ~5 ~　　禪宗大徹大悟的大師們，解釋學佛人基本的道理說：「實際理地，不著一塵。萬行
  u3 E. P! G; W  x5 s6 i門中，不舍一法。」實際理地不著一塵是講本體﹔萬行門中，起而行之，在行為上是不
能空的，念念都是有，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所以萬行門中不舍一法﹔樣樣都是有，不
# y" r! O* H$ \3 t2 \) F是空。這個道理，我們學佛的首先要清楚。下面再說第三重理由，它整篇裡頭，正面、
反面，反覆說明，最後綜合起來產生一個結論。

/ s% Z* q0 ]) a【何以故。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
者。】

　　他說，甚麼理由呢﹖假使一個人，心裡的觀念著相來學佛﹔譬如今天非來燒香，非
3 R" }6 b1 w% E) p' G: Z, F( \# ]來拜拜不可，就是著相。我們當學生的時候，正是破除迷信，推翻舊文化的時代，上廟
$ Q, I" S0 C6 d9 J8 m6 _5 H7 P" B- w: B子很想拜菩薩，實在不好意思，怕人笑我迷信。看看四顧無人的時候，趕快跪下去拜一
' N8 m8 N9 [9 H下，立刻站起來表示我是不迷信的。有一次被和尚看到了，他趕快拿引磬「咚」一敲，
把我嚇壞了，怕被同學們看見笑我迷信。後來我就問這個和尚，為甚麼你要敲這個大磬
* g4 {, c5 x  I8 [$ h呢﹖他說年輕人不知道，「燒香不敲磬，菩薩不相信，拜佛不放炮，菩薩不知道」。聽
得真是啼笑皆非，這也算是一本經。實際上啊！杭州的廟子又多，這樣一拜佛，他敲一
' R' }5 P1 A1 t5 L聲磬，口袋裡的錢就要跳出來了，非要給一塊不可﹔香油錢總要拿呀，所以他這個燒香
不敲磬，菩薩不相信是有道理的。
* R7 g1 u/ }2 w* _5 r　　我說拜佛為甚麼要放炮﹖好像菩薩耳朵聾要把他吵醒才知道有人拜他。這個就是說
2 l8 [4 y6 y3 z) ]著相，一切眾生心理上的信佛都是大著相，就是著於人相、我相、眾生相、壽者相。著
相就不是佛法。有些宗教罵其它的宗教拜偶像，迷信，那麼他的正信又是甚麼﹖他說不
拜偶像，事實上還是要拜的，這就是著相了，就是取法相，還是一樣落在一個不是正信
/ i. M- Q( X: |+ D0 v7 w的觀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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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

　　這四段的反覆說明，反正你講空也不對，不是佛法，執著有也不是佛法，非空非有
( |# r: s, ?0 h也不對，即空即有也不是佛法。這很難辦了，所以真正佛法是能斷金剛般若波羅密，要
想悟道，是在這個地方，是要真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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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1 j& f2 r% i& b　　　　真　非真

　　佛又很坦然告訴我們這是甚麼道理，「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真正學佛
+ ~7 m) D; p6 B2 Z0 j5 A不應該著相，也不應該不著相。這真是很難辦，這裡我講兩個故事，雖是笑話，但是其
中有真理。
　　話說孔子絕糧於陳，學生就向老師建議，向對面那個有錢人借一點米來吃吧！孔子
) i2 C4 r$ i. }1 Q: b8 \心裡很難受，好嘛！你們堅持要這樣，你們去借吧！誰去呀﹖子路向來是最衝動的人，
  s6 U- f$ O! n4 V/ Z/ K子路就去了。敲開門，那個人問，你是對面那一批落難的人嗎﹖你既然是孔子的學生，
一定認得中國字，我寫個字給你認，認對了，不要借，送米給你們吃，不認得，就不借，
有錢也不賣。他寫了一個真假的「真」字，子路說，這個字你還拿來考我，這是「真」
0 k2 O- h, }) {4 |3 P4 J嘛！這個人把門一關說，你認不得，不借。子路吃了閉門羹，回去告訴老師，孔子說：
' H  |, w- S/ v3 `我們到這一步，飯都吃不上的時候，你還認「真」個甚麼！不應該認「真」了。這一句
: w5 M! z( o8 S9 L7 D% G. I2 s- _( m話講完，子貢說：老師呀！我去借。子貢當然比子路高明得多，又去敲門，老頭子出來
又是寫這個「真」字。子貢想到剛才子路為了認真吃癟了，他就說這個是「假」字，老
- ]1 p9 H# ?$ ]+ e! a頭子更生氣，「碰！」把門一關。子貢跑回來跟孔子一報告，孔子說：唉呀！有時候還
2 S) L; o7 _+ Y! T/ v是要認「真」的啊！所以這個人很難做，認真不認真之間，很難拿准火候﹔所以不應取
法，不應取非法，就是這個道理，就是講做人行為。
5 W4 H# ?# ^- a4 G& J3 R$ u　　第二個是禪宗裡頭的故事，有兩個禪師是師兄弟，都是開悟了的人，一起行腳。從
前的出家人肩上背著一根木棍子，上面一個鐵打的方方的，叫做鏟子。和尚們背著這個
方便鏟上路，第一準備隨時種植生產，帶一塊洋芋，有泥巴的地方，把洋芋切四塊埋下
去，不久洋芋長出來，可以吃飯，不要化緣了。第二個用處是，路上看到死東西就把他
埋掉。這兩師兄弟路上忽然看到一個死人，一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就挖土把他埋掉﹔
1 }/ z8 O; X5 H- C一個卻揚長而去，看都不看。
0 R- r+ I# _9 ?! U　　有人去問他們的師父：你兩個徒弟都開悟了的，我在路上看到他們，兩個人表現是
兩樣，究竟那個對呢﹖師父說：埋他的是慈悲，不埋的是解脫。因為人死了最後都是變
  c# m) B- g/ G3 G4 f2 c泥巴的，擺在上面變泥巴，擺在下面變泥巴，都是一樣，所以說，埋的是慈悲，不埋的
是解脫。
　　我們通過這兩個故事的道理，了解金剛經告訴我們的一句話，「應無所住」，「不
應取法」。不應該抓住一個佛法去修，落在某一點上，就先著了相，就錯了。你說，我
甚麼都不抓，所以我是真正學佛法，你更錯了，有時候也要認真！所以，「不應取非
法」。

　　　　何處是岸

8 S$ C0 }  O  b$ ?7 r【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 w& Z9 A/ H3 d　　這一段非常重要，佛吩咐弟子們，「以是義故」，由這個平常教你們的道理，「汝
等比丘」，你們這些出家跟我的一千二百人，「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我的說法像過
! s1 A+ J* G' Z! ]' d- C河的船一樣。筏就是木頭捆起來過河用的木排，你既然過了河就上岸嘛！過了河還把船
背起來走嗎﹖沒有這樣笨的人。佛說：我的說法，都是方便，都是過河用的船，你既然
上了岸，就不需要船了，所以我所說法，如筏喻者，這是個比方。「法尚應舍」，一切
真正的佛法到了最後，像過了河的船，都要丟掉。「何況非法」，何況一切不是法呢！
- c0 Q2 M! r7 V4 j! @" b  v* h正法，如果最後舍不乾淨，還是不能成道的，何況非正法，更不能著相了。這裡佛講得
# k0 y- B( Q1 n7 |1 k9 d非常徹底。
　　佛法傳到中國，常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岸在那裡呢﹖不須要回頭啊！現在就是
* A/ J% G2 x& Y7 E. n' T岸，一切當下放下，岸就在這裡。
3 V- y* k  H: a! [( O! I　　禪宗有個公案，有一個龍湖普聞禪師，普聞是他的名字，他是唐朝僖宗太子，看破
了人生，出了家到石霜慶諸禪師那裡問佛法。他說，師父啊，你告訴我一個簡單的方法，
怎麼能夠悟道﹖這個師父說：好啊！他就立刻跪了下來：師父啊，你趕快告訴我。師父
用手指一下廟子前面的山，那叫案山。依看風水的說法，前面有個很好的案山，風水就
對了﹔像坐在辦公椅子上，前面桌子很好，就是案山好。他這個廟子，前面有個案山非
6 ]+ ?. h- a# i+ z常好。案山也有許多種，有的案山像筆架，是筆架山，這個家裡一定出文人的﹔有些是
  v' r5 K3 \# H% }% q3 D5 T# X箱子一樣，一定發財的。石霜禪師說：等前面案山點頭的時候，再向你講。他聽了這一
! ~1 Y; R, u0 _句話當時開悟了。換句話說，你等前面那個山點頭了，我會告訴你佛法，這是甚麼意
思﹖「才說點頭頭已點，案山自有點頭時」。說一聲回頭是岸，不必回頭，岸就在這裡，
等你回頭已經不是岸了。
　　有些禪師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有同學問我，我說不錯啊！可是不是你啊！
你們連刀子都不敢拿，拿起來怕割破了手。拿屠刀的人是玩真的，真有殺人的本事，大
+ A) X- I7 ?* c9 {. F魔王的本事，是一個大壞蛋，但他一念向善，放下屠刀，當然立地成佛！你們手裡連刀
子都沒有，放下個甚麼啊！所以我們了解了這個，就應該懂得金剛經告訴我們，「法尚
應舍，何況非法」的道理。
　　也許有人會說金剛經一切講空，既然空了，甚麼壞事都可以做了。那可不然！善事
0 O; ^0 |6 x" x7 N" L都不可著相，何況壞事，壞事更不可以作了。下面是我當時所作有關這一品的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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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3 C# d' X, Q　　　　第六品偈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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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Z+ U# E% l$ e4 r7 H, y　　　　金雞夜半作雷鳴　　好夢驚回暗猶明。
; [( j, B9 ?' j; J  G! `1 h　　　　悟到死生如旦暮　　信知萬象一毛輕。

　　「金雞夜半作雷鳴」，這一品佛告訴我們了生死的道理，這一句就是說，像我們睡
$ x! W" l9 c/ S  o3 Z. [! g覺一樣，一切眾生都在睡夢中，半夜聽到雞叫，把我們叫醒了。人生開悟的時候就是這
4 N3 ^% b! f0 I$ D, k樣，覺得自己從迷夢中清醒了。雖然在半夜三更迷夢中，卻被雞叫醒了﹔諸佛菩薩說法
- r- Q! Q4 b' u" `等於雞叫一樣，把我們叫醒了。
3 ]: L7 S7 E& j0 [- u( i* d　　「好夢驚回暗猶明」，你不要以為自己悟了，你如果有個悟的境界，你還是大混沌
  K, B- U/ m0 C- x: M5 `* v$ {一個。真正悟了的人，連悟的境界都不會存在，有一個悟的境界，你已經著法相了。所
2 x5 \1 z. C& h+ x, ~以說好夢驚回暗猶明。
* [3 z1 H9 g- r　　「悟到死生如旦暮」，真正的了解了，悟了，悟到死生如旦暮，人生出來等於天亮
$ b; k; l! H) z$ X9 k; E% w+ T了，睡醒了是活著，死了呢﹖夜裡到了，應該去睡覺了，死生一條，沒有甚麼了不起。
$ w! i0 T& H2 D2 q7 [所以中國文化素來就講，「生者寄也，死者歸也」，能夠悟到死生如旦暮，你才能夠得
/ d, z3 q8 Y4 g8 j# i到正信，真正相信了，相信甚麼﹖
　　「信知萬象一毛輕」，宇宙萬有在莊子的觀念中是，「天地一指﹔萬物一馬。」這
# b9 I) H# W5 g個天地就是這一指，整個宇宙萬有也就是這一指，就是這麼一點﹔萬象萬物就是這麼一
" ^- ~% C4 Q* |' c' A! K. @7 t馬，整個的宇宙萬有像一匹馬一樣，有馬頭，有馬尾，有馬毛，所以說宇宙萬有輕如鴻
5 o+ d- A2 T) q5 z( X7 G毛。現在我們了解了這個道理，如果我們真懂了這一品，就懂了「法尚應舍，何況非
7 k( P, h8 p- k, ~3 q* a法」。換句話說，學佛的人都想了生死，怎麼樣是真正的了生死呢﹖我告訴諸位一句
2 J) `4 G. i8 r$ u  H$ i4 D話：本無生死之可了，那才能夠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