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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蟋蟀 I W0 c1 k m9 C: z7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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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露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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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S$ }# o0 E$ K刘思任又跟他们两人寒暄了一会，马士英要留刘思任一起在他家吃顿便饭，刘思任推却说要回去安排一下茶庄的事。他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了几声蛐蛐的鸣叫声，不觉一愣。这大花厅里干干净净的，怎么会有蛐蛐呢？忽然，他忆起了当时在凤阳马士英总督府花厅里，也曾经听到过蟋蟀的叫声，于是心里不觉一动。( G, T, ?6 U: d9 `4 F8 }3 K0 _0 H
8 t9 l: b2 f* H2 p9 ^2 M& w6 L马士英见他满脸疑惑，却似乎不以为意，哈哈笑着说：“啊哈，八成是我的那几只小玩意儿饿了。眼下过了白露，蟋蟀们早就憋足了劲，正是斗三秋的时候了。”; S9 `5 K3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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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兴致勃勃地走到一边的几案前，那里摆放着几个精致的小陶瓷罐，色泽夺目。他沉吟一下，拿起一个陶罐子，揭开盖子凑在眼下仔细看了看，对刘思任说： “这一只蟋蟀，我给它取名叫‘楚霸王’，它是两个多月前朱大典送的，它可是正宗的北直隶河间府宁津产的纯种，朱未孩硬着头皮说，他是用一百两银子买的。我看他不识活，他是运气好，给他碰上了，不然的话，这宝贝至少要值三百两银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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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冲着陶罐口，笑眯眯地嘬起嘴唇“嘘嘘”了几声，然后把陶罐小心地拿到刘思任和杨龙友面前说：“二位看好了，这家伙颜色纯青，翼翅直竖，爪棘锋利，一看就是头悍勇的虫王。不像眼下咱们南京这市面上流行的那些杂种儿，大多是楚黄，墨黄，黄麻头。前些天呀，那高鹞子高杰特意从徐州给我送来了两只蟋蟀，一只是扬州产的玉牙青，一只是兴化产的墨牙青麻头，他是外行，玩不起这个，给我的其实都是俗物。那墨牙青跟朱未孩这‘楚霸王’没走上三回合，就‘喀嚓’一把玩完了，简直就是日妈捣娘（贵阳话：他娘的）拿来喂食的。啊哈。”2 @% y1 _4 ~1 M
( s; @( J% p& b6 D+ S& O他这一番话，只听得刘思任目瞪口呆，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什么好。马士英似乎兴犹未尽，继续眉飞色舞地端着陶罐子说：“你们再看这只‘楚霸王’，它头大，眼凸，脸长而方，牙齿干亮金黄，一看就是上选角色。它已经斗败了数十只各路货色了，真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啊。如今它在南京城里，已经玩出名头来了。谁想跟它走一圈，得这个数花头。”说着，他摊开了一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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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龙友说：“五两银子？”4 f! ]) O) z+ Q7 b) P#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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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英乜了他一眼，神色间大是不屑：“五两？亏你说得出口。五十两！”他抬起头来，问刘思任说：“畏行可有蟀猎的兴趣？这里面学问大着哩。来来，咱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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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5 o3 C3 b# R2 A7 h- U# Y刘思任冷冷地摇了摇头：“我可没有瑶公的雅兴啊。不过我倒是拜读过宋朝末年宰相贾似道写的《促织经》的。不知瑶公读过此书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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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 N- \, C: J u% Y2 C他话中的意思，是以蟋蟀宰相贾似道的荒唐行径，玩物丧志，最终导致国家破亡，来讥讽马士英的。没想到马士英却着实叹了口气，放下陶罐说：“贾师宪虽然也是这方面的行家，不过终是作古了，不然倒是可以跟他切磋一番的。唉，畏行你有所不知啊，说起来我好上这一玩意儿，还得从当年流寓南京时说起啊。我因故致仕，刚住到南京时，行迹狼狈，就在莫愁湖边上租了一幢旧房子，那里墙垣下杂草丛生，清月桐影，好不落寞也。”% g2 N1 T) _' ?5 J, B2 Y D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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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知道，他所谓的“致仕”，其实就是因挪用公帑行贿，被太监王坤弹欬而遭罢职之事。马士英接着说：“有一天夏夜，蛩声唧唧，我被吵得睡不着了，又兼思绪万千，甚觉无聊，于是就拎着一盏灯笼，来到墙根下，打草捉虫。没想到却一下子抓到了两只虎头虎脑的大蟋蟀。我高兴坏了。当时我想，蟋蟀者，喜帅也，这可是个好兆头呀。——你看后来我果然复出，做了封疆大吏，坐镇中都，都是这些宝贝的暗示。那时，我把那两只蟋蟀装在一个小茶罐里，第二天早上起来，打开瓷罐盖子一看，咦，你们猜怎么着？日妈捣娘，有一只蟋蟀居然被另一只给咬死了！活着的那只昂首挺胸，好不得意。所以从那以后啊，我就迷上了这蟀猎之道。醉心至今，难以割舍。这也算是缘份吧。”他拍拍刘思任的肩膀：“畏行以贾师宪比况于我，我岂能没有自知之明？！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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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m3 U6 M. O; E5 x刘思任倒显得有些局促了。杨龙友忙笑着说：“瑶公能有耐心与小虫为友，也不算落于趣中凡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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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n% L3 |( Z% F6 m+ j刘思任听了这话，心里不觉好笑，就想：这话也只能是杨龙友这等趣人，才能说得出来的。只见马士英又从几案上拿起一个古旧的陶罐，拿食、中两指弹击了一下说： “山子啊，你前些天送给我的这个镇江万盆陶制泥罐，我请制陶方家项圣思鉴定了一下，果然是宋朝的原制蝈笼，你看手工、泥质、造型、发色、品相，皆堪称一流，价值千金呀！亏你舍得出手，这事要是让我那老妹子知道了，不知又要怎样埋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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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 G# m; u9 @( ~杨龙友笑着说：“我也是无意中得到的。算是借花献佛了。” M! l9 n8 x% @0 q5 i# h. X; m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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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英笑着说：“于蟀猎一道，我哪算什么佛呀？顶多只能称是蟀猎中的尊者而已。我听说诚意伯刘孔昭家的刘大公子，还有那‘富贵闲人’徐青君，都是玩打蟀的高手，手里都有几只好货。什么时候得找个机会跟他们玩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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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心里叹息着。他知道，这徐青君是国朝开国元勋魏国公徐达的后裔。他的哥哥袭了爵位后，他成了个玩家，终日过着轻裘宝马，鲜婢美妾，奢华无度的日子。刘思任曾经被邀去过他住的园榭，当真是说不尽的精巧靡丽。徐青君时常在秦淮河房一带大摆筵席，每次都要选四五个名妓侑酒，山珍海味，极为铺张。是南京城里出了名的富贵闲人。( c+ f0 e {+ G0 ~5 C. c
+ E4 k% O+ S ^% e0 l从马府出来，他就匆匆地去了“鸡鸣寺”，要找雪江大师商量跟柳雨眠见面的事。一路上他心情郁闷。他想，南宋时贾似道人称蟋蟀宰相，臭名昭著，这马士英玩物丧志，看来也是国家败亡的迹象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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