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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须冬菜] 教书琐记(三)--人心中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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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11 09:03: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元容是个韩国人,白天他是我的学生,晚上到了安琪的班上我们又成了同学。虽然这关系有点复杂,但毕竟是很亲近的了。
9 R0 h# e" I# }9 M5 h元容当年四十多岁了。在所有韩国学生中年龄最长。韩国人的特点是每到一地必定自己组成一个小群体,内部铨叙年龄,长者为尊。这样元容顺理成章地当上了这群留学生的首脑。( e' D( P( w, S5 {: H8 R8 Z  D! y+ `1 [
每天早晨,所有其他的韩国学生见到他都鞠躬问早安,他坐在那里点头答礼,大哥风范俨然。当然大哥也不是白当的。韩国留学生中的大小事务他都要处理。不仅要解决团体内部的纷争,也要代表他的那个小团体与其他方方面面交涉,担子也委实不轻。
) ~; s* q: U9 p4 m$ t元容的口语极烂,读写将就,因此遇到有关交涉时,常常干着急说不出话。可是,不管你额头上的青筋暴得再高,不把话说清楚了,问题还是解决不了的。为此元容苦恼极了,觉得自己有负大家的嘱托,对不起大哥这个位置。元容长得堂堂正正,乍一看还以为是条东北汉子。可就是这么一个大汉,好几次居然委屈得哭了。' w6 A9 G: G8 x# q
直到有一次周末下午,我们和安琪一起去安省博物馆。看到馆内展出的韩国书法作品时,元容告诉我这些字他都认得,而且还会写,我一喜,让他写几个给我看。他随手写了几个,我一看果然不差,仔细一聊,才发现汉字在韩国还依旧基本保持着当初传入时的含义,不像日文汉字,其音义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旧时黄宗羲曾经认为韩国学者是“卓然纯儒”。作为东亚文明的一支,韩国其实离我们并不遥远。
) i& |1 S1 c, B9 F从此,我便成了元容的拐棍。好几次,当他实在说不清楚的时候,他就写成中文,我再翻译成英文。所以这是一个很令本地人惊讶的过程:两个不同国家、不同种族的人,使用完全不同的两种语言,却能够使用同一种在他们看来无比复杂的文字进行交流,这个过程实在是妙不可言。8 v8 m& c6 K7 q8 |1 Y- P1 N$ v# |
韩国人在李氏朝鲜时代创立了基于发音的谚文,但是由于岐义很多,因此在1895年日本最终占领朝鲜之前,朝鲜的正式文告中都使用更精确的中文。而所有的士大夫们也都使用汉字。直到近代,北朝鲜和韩国都全力推广谚文。汉字在朝鲜才成为了稀罕物。
0 }0 e0 u  t* M* s9 r元容告诉我,他是这些人当中唯一的一个可以使用汉字交流的人,其余的人能用中文字写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不过这些年来,中韩经贸关系发展迅猛,韩国人又开始学习汉字了。当时,听了元容这一番话,我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汉字在我的眼里始终是中华文化的一个奇迹,是整个东亚文明的载体。在中华强盛的时候,我们周边的朝鲜、越南都使用汉字来记录他们的历史,推动他们的生活。当中国衰弱的时候,整个东亚文明的其他部分都远离汉字,或主动或被动地创造了一些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字。当中国再度强盛的时候,这些国家又再次向中华文化靠拢,这时候汉字又成为他们迎接东方醒狮的手段,于是汉字也成为了东亚地缘政治的特殊现象。2 J. [( Z4 g4 @* m# M
元容告诉我,他们家世代书香,他从小就受到熏陶,所以能够读写汉字。他早年大学毕业后,进入了一家韩国的大型企业工作,主管公共关系。在韩国这样一个国家里,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吃吃喝喝、迎来送往。他来这里就是对这种逢人皆陪三分笑的生活感到厌倦,想来加拿大换个活法,于是几十岁的人辞工不干了,来到多伦多留学,希望能够转身份到加拿大定居下来。听了这个故事,我不禁对元容肃然起敬。他虽然比我大十几岁,但是这份闯劲却远胜于我。我知道,如果我到了他的年龄,我是不会有他这种放下一切勇气。3 J. y7 w! c! j
元容在公司工作期间曾经被派往西安两年,在那里他爱上了关中的小吃、悠远的秦腔和柳公权的神策军碑。有趣的是元容对于号称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兵马俑有点不屑一顾,在他的意识里确实很难对这些陶人陶马背后那支气吞六合的军队产生兴趣。4 W1 O% U) u6 d0 L! B4 e0 ]
元容是个基督徒,但对于佛学却很感兴趣了。一天,他给我抄了一首五言短偈:
8 {( f' V5 W4 ]9 t, {$ @“一切有为法,
8 W4 e) B- {. Y  ]) `' U3 R如梦幻泡影,0 v4 B8 i3 j9 A9 _) f$ |
如雾亦如电,
: `4 P! A5 f2 J: C- n' i( k6 a当作如是观。”$ E2 B2 X% {" p- ]. n
然后用英语问我:“佛法将一切皆‘破’去了,所谓四大皆空,可是究竟破去了以后还能剩下什么?这样就能‘涅槃’吗?佛所说的西方极乐不会是无边的虚空吧?”
' l% T- e$ ~& R1 x他一下子提了这么多的问题。以我当时有限的英语实在无法回答。认真地想了一想,我拿起笔,在他抄的偈子下面写了八个字:“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他似乎若有所思,认认真真地以收起了纸。
: y% _8 R4 n4 Y; ~( I* N第二天,他跑过来跟我说:“我懂了,原来空掉了以后,心就生出来了。”
) g7 t$ _: x5 w# m* O4 x我听了哭笑不得,就又给他写了一段话:“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心无墨碍,无墨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8 B) A& l6 h% A/ N( ?! h元容看了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便问我这是什么意思。7 U7 g& W7 q9 R
我说:“不懂。”( H$ Q+ E% W1 d
“不懂你写给我干吗?”
* E! F$ L' k5 G& Z4 K' P' D; Q“因为你也不懂。”7 y8 M0 G* @3 k* p9 Y
“那你到底懂什么?”: s# a2 s# I- c2 n  q
“我就懂得你不懂。”
# a# R/ \; E1 [# M' q1 u+ y( t元容这下彻底不懂了,摸着头到一边想去琢磨个中玄机。7 a$ X* I# u- y; t
从此,元容不再跟我聒噪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我的耳根也就清静了许多。于是,我便静下心来,开始向元容讨教有关韩国历史问题。6 A: x6 V+ K( H3 v
有一次,我问他对于大韩民国历任总统的看法。这个问题让他着实想了一阵,最后告诉我说:“我最喜欢朴正熙。”我听了一愣,在我的印象中,或者说从大陆受的教育来看,朴正熙是一个法西斯独裁者,在他的统治下韩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最终被人刺杀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可今天,元容却给了我另一个答案。元容说:“朴正熙上台时,我还是学生。当初也曾经为争取民主上街游行,同他的政权斗争。可是,经过这么多年,我回首一看却更喜欢那时的韩国。他上台的时候,韩国很穷,他死的时候大家都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他当政的时候,除了学生闹事外,大学想的都是拼命地去建设。当时的人们能吃苦,不怕困难,比现在单纯可爱得多。”我听了就想笑。真的,两国的历史和文化是多么地相似啊。我们也怀念改革开放初期那些火热的年代,而对老一辈人来说,五六十年代是他们的“青春万岁”时期。8 I* r% _0 M% l0 r( U! d( c  @6 z
我来了兴趣,就又问他:“那你怎么看李承晚。”+ f' d$ q5 d! G
“啊,他呀,首先是个爱国者。”元容一边看一边查字典,找出爱国者这个英文单词指给我看。“你知道,他为朝鲜的独立流亡,奋斗了几十年。虽然他不太懂得治国,朝鲜也是在他的手里分裂的,不过在韩国人心中,他也是一个英雄。”
( ^8 z  }$ W1 K) w- C- a! ?“那韩国人仇恨日本人么?”# N, w; I& Z" }$ S
“当然了,韩国人讨厌日本人。”
1 \+ e) m* O! F0 }& r( S1 a& Y“呵呵,”我兴冲冲地跟元容说,“中国人也讨厌日本人,中韩应该是好朋友。”" q% U' P2 @  e- P+ r. H9 T
“等等,作为朋友,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说实话。”元容很认真地对我说,“韩国人仇恨中国人。”& H* n: m. h. z1 B* [: o6 D0 a
我一听,当时就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11-11 09:0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感到这事儿完全是不可思议。在此之前,在我接受的几乎所有印象里,中韩之间、中朝之间都是好朋友。现在从元容嘴里听到这么一段,实在是令人惊讶万分。于是,我赶紧问他:“这是为什么?”
4 I  O: N% L+ E" g  }7 j元容却笑了,说:“你这么熟悉历史,就不知道你们中国在历史上曾经侵略过我们无数次吗?”我一听更是一头雾水,这话从何说起呢?在我的印象里,朝鲜之成为朝鲜以后,中国并没有侵略过朝鲜,倒是为了帮朝鲜抵御倭寇出人、出力,中华男儿血沃三千里河山。现在想来人家不仅并不领情,而且还因此仇恨我们,想来中国人在这件事情上绝对又当了一次冤大头。不过,听元容 这么说起,倒是一个好机会,了解一下象元容这样一个韩国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我相信,元容是没有恶意的,他肯定有话要跟我说。我便故作轻松地笑:“那就请你给我上上历史课吧。”
$ N7 ^- J0 R/ f, ?元容说:“早在三千年前,你们商朝的将领箕子就侵略过我们。”
/ c. W$ n9 ?) y; V. h* d我一听就笑了,说:“对,是有这么一出,‘武王伐纣,封箕子于朝鲜。’不过箕子朝鲜应该算是‘三韩’之一,怎么能说是侵略者呢?”
# R; u6 [! l7 h“箕子是商王的兄弟对不对?是中国人,中国人带人跑到我们的国家里来,建立王朝,这不就是侵略嘛?”
' o5 z- P2 y& A9 J“等等,箕子的封地在现在的中国辽宁境内,离朝鲜半岛远着。”
* q- W( q7 R3 O$ O$ E- s  m8 i* ^0 w“哼哼,我们当年地方大着呢。”元容说着,在网上找了一个地图,拿鼠标跟我一边比划一边说:“以前北岛兴安岭,南到黄河,西到贝加尔湖的地方都是我们祖先的,后来被你们抢走的。”: L. _4 n# A4 }+ J5 {$ D1 v. n) k
我一听这话,几乎当场晕倒。“据说,全世界的人类都发源于非洲,我想韩国人也不例外,你们的课本怎么没提非洲也是你们的呢?”7 o7 \, h) B9 N' t
元容笑着说:“我是基督徒,我不相信进化论。我只知道从有文字记载开始,这些地方都曾经是我们的。”6 o$ _1 I  `4 ~( U& i
“这我就有几个地方不明白了,既然这些地方都是你们的,首先,我们知道商朝发源于现在的北京附近,应该也算是你们祖先的一部分。那么,成汤伐夏桀就是你们在侵略中国了?箕子是商王的后裔,应该也算是你们祖先之一吧,在侵略失败后加到故土重建国家,怎么又成了侵略你们了呢?”
, K- V) }) N7 Z3 C元容想了半天,只好说:“韩国文化是很宽容的,箕子侵略了我们,但是我们也把他建立的国家作为高丽发源的三韩之一。”我一听,就知道他没词儿了。算了,这种事情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我岔开话题,聊点别的风花雪月算了。
( l, G7 O3 g( w7 e; H类似的争论后来还出现过很多次,我们从三千年前的武王伐纣到慕容氏伐高丽、隋唐远征高句丽、壬辰卫国战争到近代的袁世凯入朝、甲午战争直至现代的抗美援朝讨论了一个遍。虽然总体而言,由于我在语言和知识上的优势,元容几乎每战必败,不过他却是打心眼里不服气。其实,两个小人物如我等的辩论,其胜负是无关紧要的,更重要的是让我有机会从另一个侧面认清了韩国人,特别是年龄较长的韩国人对中国人和他们自己历史的认识。这一点对于原本处于两个社会的人们之间来说,是一个难能可贵的经历。2 B0 j5 S; O1 U( v+ \2 O
通过元容和其他韩国学生,使我对韩国的文化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也让我对于自身所属于的中华也有了一个进一步的了解。* v" M+ @( @" ^  U
简而言之,中华文化是一种通过否定来发展的文化。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我们的先贤们非常提倡的是自省。比如说,曾子就说过:“吾日三省吾身。”《大学》里也引用汤之盘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中国人就是这样通过不断的自我否定来提高自己的思想和认识水平。传统的中国文化一般而言在内心里更容易反省自己的缺点,否定自己。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曾国藩日记》就可以清楚地发现这一点。然而,在这种自我否定的背后,隐含着的是对自己文化的极度自信,正是这种自信令中国人不惮于承认自身缺点。因为我们根深蒂固地认为自身文明有无与伦比的优势,即使现下我们承认了某些错误也无损于它的光辉。. E1 p* K3 Z9 f7 y5 I
这种自省的文化对于中国非常重要。要知道,在古东亚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中国在有记载历史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对周边小国具有压倒性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优势。在这种缺乏挑战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这种通过自身否定的挑战,整个民族就会固步自封,渐趋没落和衰亡。所以这种日新又新的自省否定文化成了推动中华文明前进的重要一环,也形成了“以大事小”的王道,是中华文明几千年绵延不绝,繁盛不衰的发展之道。
- Y' y8 I3 E; _2 [2 u1 f0 k+ @而韩国文化则恰恰相反,它更多地体现出了一种自我放大的自身肯定文化。同样地,这种态度也是高丽人的精神慰藉和不断进取的动力。几千年来,高丽人夹在中国和日本之间,正所谓两大之间难为小。春秋时期,郑国夹在齐晋之间,也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强硬。《左传襄公十三年》子产相郑伯如晋,将驿馆的墙壁尽数打坏,以便让郑伯的车马进入,并抗辩说:“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谋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在这样的压力下,韩国人产生了一种自大的倾向,不论是对“身土不二”的提倡还是不断编造的历史文饰,在这些貌似自大的背后,却又隐藏着深深的自卑和危机感。毕竟由于地缘政治的关系,朝鲜将来即使统一了,也只不过是一个三千里小国,环顾四邻,无论是中国、日本还是俄罗斯,无一不是庞然大物,国力数十倍于它。所以,无奈的韩国人只有通过自欺的方式来逃避这种无可奈何的现实。其实本质实际上也是一种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但是,与阿Q所代表的没落不同,这种精神在更深的意义上成为一个小国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持。比较韩国与越南,虽然两个国家天差地远,但是在这一点上却是彼此相通的。( ~0 b2 X+ {. e( a% I
于是,韩国人对于自己的任何成就都无比重视,汲汲于李昌镐得了多少冠军,足球又赢了谁等等无聊的事情都可以全民总动员真正地来一次举国疯狂。在理解了小国的难处之余,作为泱泱大国的子民应该把眼界和胸怀放宽阔一点。韩国喜欢耍赖作弊,指出来讨回公道就是了,犯不着破口大骂:“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黄健翔)。也不用羡慕韩国人的爱国主义,见人家反日剁手指,自己也想当一回洪七公。毕竟韩国是小国,同加拿大隔着太平洋,同中国相比更是渺小,而且在未来也只能是一个小国。对中国来说,用传统“以大事小”的平和心态,大家和睦相处,做个好邻居就是了。
. G/ G' w- m, h4 Q. X- V我的这番道理元容当然并没有全听进去,也不会完全赞同。但是从此以后,大家也就不吵了,平和地相处得很好。一天,元容告诉我,他准备回流了,两周之后离开。虽然,我早知道他早晚要回去,移民加拿大对他来说早已近乎绝可能,长期滞留总不是一个了局。不过到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掠过一丝伤感。毕竟,在这个国际化大都市的浮躁中,像元容这样的古道诤友是可遇不可求的。
. I! B/ F8 |" V* b- R元容临走前,邀请安琪和我上他的家中一聚。我们自然应约前往。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单元,屋中收拾得一尘不染,厅里摆放的是低矮的韩式家俱。中间铺着地毯,毯上放着韩式的矮桌。见我们来了,元容赶紧招呼我们盘腿坐在地毯上,背向门。他则在对面面向门的一侧坐下。7 E5 H, p1 ^( X8 v9 d7 P9 T+ U
大家开始闲谈的时候,元容招呼他的妻子出来和大家见面。这式一个三十岁刚出头的韩国女子,长得很端庄,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听到招呼,从厨房小碎步跑出来给大家鞠躬敬礼。一时间唬得安琪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还礼。看着安琪的窘样,我笑了笑说:“不用啦,就说见到你很高兴就行了。”安琪照样说了一句,伸出来右手。这时,轮到那女人不知如何是好了。元容用韩文咕噜了两句,她诚惶诚恐地听着,然后小碎步跑上前来轻轻碰了安琪的手一下,就像摸着电门一样地抽了回去,又深深地向安琪鞠了一躬,然后逃也似地回到了厨房。
8 }6 v6 X3 ^& I2 Z! f" c, K- a这时,元容的妻子在屋子的另一侧铺上了席子,元容请我们过去落座。坐定之后,他妻子捧出一个小方春台放在我的面前,随后捧出另一个放在安琪面前,最后捧出一个给元容。桌上是几样泡菜。
0 I9 w! {9 b$ I, }+ n元容欠身说:“不好意思,她太忙了,她要打十二个小时的工,做的菜就不能太尽心尽力。”
) E0 C. m0 i6 ]( @“喔,她做什么?”安琪问。
& t8 p/ H- N8 _3 U8 X9 |: ~“她在超市收银,再做一点清洁工作。没有工作许可,是现金工。”元容接着说:“这一年来我读书,家里全是靠她养的,辛苦她了。我没面子啊。”元容边说边拍自己的脸。2 w9 i$ k( T. Y8 w/ A# @
这时,元容的妻子正好出来为我们添菜,听到元容这么说,就嘀咕了一句韩文。元容一听就火了,眼睛一瞪骂了一长串韩文。那女子立刻诚惶诚恐地伏地请罪。这阵势不要说安琪,就是我也看着别扭,就劝他:“算了,算了。”元容余怒未消地咕噜了一句,他妻子如获大赦般地跑回了厨房。9 G0 e+ q' T- N9 z' ~. g+ r) J
这时安琪发话了,问为什么元容的妻子不来一起吃饭?元容解释说:“女人是不能陪客人吃饭的,要等大家吃完了,端到厨房里吃。”
# |" u9 B% `8 ]  F8 {% q4 U安琪很严肃地说:“我也是女人,那我就和她一起吃好了。”元容一下子傻了眼。这时,我从心底里觉得安琪可爱,她用一种很得体的方式将自己的不满表达了出来。+ h( x7 J2 o- k7 Q
元容没办法,只好叫他妻子出来吃饭。她坐在我们中间浑身不自在,看着她不自在的样子,我们也不自在。我一看场面冷了下来,就赶紧找个话题岔开,让元容的妻子给我弄点茶喝,弄好了晾晾凉再端上来。借着这个由头,她立即跑回到厨房忙自己的活计去了,屋内三人又恢复了宾主举杯,谈笑风生的局面。
/ |* A+ h& A. y6 U6 O元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告诉我说她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原来生活在庆尚南道的金海市进永邑。0 V3 {4 @/ @! g0 D
“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他说。不过,这次回国却是他的老丈人给安排的。据说,同乡有个金大中手下的高官,是将来有可能会当总统的那种人。他的老丈人借过年探亲之机,辗转托人将元容推荐到此人名下做个小秘书。元容长叹一声:“又要回到过去那种生活了。”4 H+ E& K% T) B' @
酒至半酣,元容突然说:“西江水,你还没有听我唱过秦腔呢,今天给你唱一段,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当然说好。元容人高马大,唱起来用膛音吼,高亢激越,端的是唱秦腔的好料子。
# |0 v% H2 P0 F# R2 `只见他打开伴奏带,站到地中央,身形微微摇晃,吼出了一段《关大王单刀会》那段著名的《新水令》:% L! a) p' v2 ?8 _0 j
“大江东去浪千叠,( j4 ~! s/ i2 g- t* g- y2 E0 g
引着这数十人小舟一叶,
* N$ E, y4 r5 R! k又不比九重龙凤阙,
; I/ X* q: i# u0 O6 |可正是万丈虎狼穴。
0 |0 |, H5 x. o: \& @9 t# O, y, s( |大丈夫心烈,1 b. l* N; |$ e
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
# C) q& ]7 [$ ], p" F元容以酒遮面唱这段《新水令》,虽然咬字不太清楚,但红脸大汉,黄钟大吕的声音也着实让人激荡。
! i1 q  }# z1 A% ]一段散板过门之后,又是一段《驻马听》:
  M! a" h7 e* y( Y“水涌山叠,
* Q: ]+ H+ d4 h8 J3 ?8 K/ L年少周郎何处也?
; T1 H# J( h, c' H  _$ S不觉得放灰飞烟灭。
* f6 q& o$ f6 e9 s( Q可怜黄盖转伤嗟。
+ l1 U, M2 G8 Q- M; m破曹的樯橹一时绝!% |# r' v& d! p1 g$ Y
鏖兵的江水犹然热,( S* e4 F+ y, m% C: C' I+ U
好教我情惨切!
: @* V; U& c) j1 N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 W2 q6 g" {9 B元容唱到此处,突然声音发颤,眼角边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 t# y% M/ M0 E9 |& o) t5 H3 _/ c我知道,如果说那段《新水令》吼出了心中的压抑的话,那么这段《驻马听》则更是自伤身世。想到少年不再,终究要再为五斗米折腰,回去过磕头虫小秘书的日子,元容的心里并不好受,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却又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 X! L/ m& i- }: |$ A+ Y9 }从少年豪情到中年蹉跎,我们芸芸众生又有几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呢?即使如愿留在这里,我们依旧面临着生活的平庸,亦或者说移民本身,我们已经为自己选择了平庸,可是很多时候,在我们的内心里依旧有豪气、有不甘心。几回回梦里故国,中原北望,长行游子,把栏杆拍遍,知我者谓我心犹,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3 C8 [, |8 m0 L2 K: w2 O此时此景,对元容我也是实在无言相劝,只好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放松一点。% q' U4 b, @; S9 a# L
元容回国以后,只来过一封Email,信中只是说自己很忙,很想念多伦多而已。今年早些时候,我看到有报道说卢武铉对布什说,中国在历史上曾经数百次侵略韩国,韩国人心中永志不忘芸芸。一时间,舆论哗然,想到当初和元容的争论,我不禁莞尔。历史写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不一样的故事。曾有朋友问起我对卢武铉言论的看法,我伸了个懒腰,笑笑说:“我是天空的一片云……”
 楼主| 发表于 2006-11-11 09:24:30 | 显示全部楼层
试着回一个
发表于 2006-11-14 10: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我试着也回不了了,呵呵!韩国历史距离俺实在太远了,不过也确实很佩服作者阅历丰富的的说,嘿嘿!
2 p, y9 m& J, [1 X
7 Y& m1 g6 j8 D1 h4 g试着涂鸦一个!
发表于 2006-11-14 10:31:59 | 显示全部楼层
嗬嗬,冬菜哥哥写得好,无墨画配得也好:))
: [5 E9 c4 v! O: e- L# @
9 Z2 P' U# v6 E2 G+ R检查了一下,好像没有什么错别字。
发表于 2006-11-14 10:37:51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小阿里啊,冬菜同学还比较会写诗,要来酸的就来酸的,要来辣的就来辣的,非但笔下如此,进了厨房也如此这般的说!
发表于 2006-11-14 10:3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真的吗?文章俺比不了,做菜倒还是可以切磋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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