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园感怀 有这样一些加拿大女性
——三八国际妇女节的回忆
又到“三八国际妇女节”了。
其实,在加拿大住久了以后,对“三八国际妇女节”的概念也就越来越模糊。这几天由于国内正在召开“两会”,电视里经常播送些英姿飒爽的女委员风采。看着这些镜头,很是让人怀念当年过“三八国际妇女节”的情景。
在国内时,每逢“三八国际妇女节”,我们女同胞总有半天假日,有时是单位开开妇女大会,唱唱“冰河在春天里解冻,万物在春天里复生,全世界被压迫的妇女在三八发出了自由的吼声,,,”的歌,有时不开大会,单位直接组织上公园玩,玩够了再上饭馆吃一顿。
出国后,这样的假日是永远享受不到了。在国外,“三八国际妇女节”类似“五一国际劳动节”,说是“国际”,实际上几乎是属于共产主义国家的节日,只有少数左翼团体或女权活动组织才会举办一些规模不大的象征性活动,远不象在国内有法定特权。这一点,连加拿大的女权活动家们都很羡慕。十多年前我在温哥华的时候,有幸认识了一些这样的女权活跃分子。
那时我在卑诗大学(UBC)一个实验室给一个教授打工。由于老板申请的下一年经费没批下来,我只好一边找工作,一边做好领失业保险的准备。正在那段时间我听说有一个叫“Women in Science” 的工作培训Program,专门吸收那些在加拿大以外的国家拿到大学本科学历以上主修理工科的移民女性参加,项目资金由联邦政府出,待遇非常好,主要培训英语,电脑和加拿大历史政治,当时已经办过两期,每期只招十二个人,而报名的有上百人。
我凭着当过RA/Technician的有利条件顺利进入。进去后才知道,主办者是一群女权活跃分子,从项目经理到老师,及至秘书,全是女性。(怪不得没有男同胞的份)。不过,她们并不承认她们是女权主义者(Feminist)(所以我才称她们为女权活跃分子),只是说她们的理想是争取女性应该与男性具有同等权益。有一个教口语的菲律宾裔老师还是全加少数族裔妇女协会的领导人,上课期间还旷了一个星期课飞到渥太华开全国少数族裔妇女大会。另一个来自UBC的老师也是温哥华一个激进妇女组织成员。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她们女权意识高涨的必然,这些经理,老师,秘书们全是离婚的单身女性,而且一点儿也不避讳公开她们的婚姻状况。教电脑的老师第一堂课就大讲特讲她跟她前夫如何配合默契,把两个男孩子教育得很优秀的故事给我们听。
有一天我和一个前苏联女眼科医生和一个波兰来的女生一块儿聊天,波兰女生说起今天是国际妇女节,边上的秘鲁年医生和西班牙来的女同学都不知道这个节日,于是我们分别讲述了在国内庆祝妇女节的特权。来自西蒙弗雷泽大学(SFU)大学教写作的英语老师Diana和项目经理Leah听了都挺向往地问这问那。波兰女生不无得意地告诉她们,这就是女人生活在共产主义国家唯一的优越性。但是另一个伊朗来的女兽医和西班牙女生却不屑一顾地说,这种优越性会培养女权主义分子,她们最不喜欢女权主义者了,象温哥华那些激进的女权主义者,天天叫嚣裸露上身游行,简直不堪入目,有伤风化。
Diana听了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那伊朗女生裹得严严实实的黑头巾,然后笑了笑,便开始为裸体跑步辩护。她说那些裸体跑步游行的女人并不是真想裸体,只是以这样一种行动来宣示妇女与男人具有同等权利,其良苦用心应该受到理解和支持。这下我们所有人都表示以这样的方式来争取同等权利实在让人无法理解也难以支持。于是Diana专门花了半节课来解释加拿大的妇女在历史上所受的压迫,包括没有投票权和男女同工不同酬的问题,工作地点的性骚扰问题,等等。一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所以女权运动就此兴起。她讲起加拿大风起云涌的女权运动历史和几个著名的加拿大女权活动家如特蕾丝。卡斯格兰,埃米莉。斯托等人的生平和成就简直如数家珍。
当时我突然想起了刚到加拿大最初两年常可以从电视上看到全国选“Miss Canada(加拿大小姐)”活动,最近两年好象再也看不到了,就问她是不是女权活动家们把选美给反掉了。Diana立刻得意洋洋地说,那就是女权活跃分子们引以自豪的成果。她说,别看美国的女权活动比加拿大开展得早,比加拿大轰轰烈烈,但在不尊重女性的选美问题上远不如加拿大女权活动家们坚决和卓有成效。
到了六月十四号那天,我刚一进办公室,就看到Leah和Diana正眉飞色舞地拿着当天的“温哥华太阳报”热烈谈论着。她们一看到我,立刻兴奋地宣布,加拿大终于出了第一个女总理了。原来当时的加拿大总理兼进步保守党领袖马尔罗尼辞职下台,由温哥华出身的女律师,当时任国防部长的Kim Campbell(金宝尔)继任进步保守党领袖,并顺理成章地登上总理宝座。那时,全加拿大的女权活跃分子们都无比欢欣鼓舞,额手称庆,她们认为金宝尔开创了加拿大历史新篇章。第二天,时任自由党领袖,后来的总理克雷蒂安对金宝尔当上总理专门发表了一通评论。他不无刻薄地说,金宝尔不过是得到了一份暑期工(She's just got a summer job)。这句话可把Leah和Diana等人气坏了,她们大批克雷蒂安是个Lazy guy,就会耍嘴皮子。
那时候加拿大有个叫“真正妇女会(REAL Women)”的妇女组织也极力反对金宝尔当总理。REAL Women这个组织据说诞生于右翼势利根深蒂固的阿尔伯塔省,后来成了全国性组织。虽然REAL这个单词代表Reality(真实),Equal(平等),Active(活跃), for Life(生活),表面上看起来很中性,其宗旨是重视家庭的价值,强调家庭是社会中最重要的元素,妇女必须同工同酬,但她们本质上希望妇女回归家庭做好家庭主妇,把工作机会让给男人,同时争取政府给予留在家里做主妇的妇女们津贴。REAL Women在自己办的会刊中对金宝尔极尽抨击,抹黑,取笑,要么说她是女同性恋,要么说她是反家庭的激进女权主义分子(因为金宝尔离过两次婚)。而一些女权活动家们却跳出来和REALWomen针锋相对,在温哥华太阳报和BC省报上撰文批判她们,一时间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热闹非凡。Diana把两边的文章都复印下来给我们当课外阅读材料。她对REAL Women那批女人历来嗤之以鼻,讲过很多她们如何极端保守(Ultra-conservative)的奇闻笑话给我们听。因此我们那一段时间每天的话题,甚至写作题目几乎都是围绕着左右翼妇女组织的辩论,主要是批判REAL Women的观点而写。
后来进步保守党在紧接着的联邦竞选活动中,为了打败克雷蒂安,不惜采用丑化手段,拿克雷蒂安因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而弄歪的嘴巴作文章,无论是电视广告还是竞选标语牌,到处都是克雷蒂安歪嘴龇牙的画面。聪明过人的Diana马上意识到进步保守党大势已去,连连痛斥金宝尔的竞选班子太Stupid。不久电视上就播出患过同样病症的选民对进步保守党利用身体缺陷攻击对手的恶劣手段表示极大愤慨,并表达了坚决支持克雷蒂安的决心。果然不出Diana所料,年底竞选结果自由党大热胜出,不仅把进步保守党打得落花流水,几近斩草除根,使其在国会295个席位中仅剩下两席(原有155席),而且连身为现任总理的金宝尔竟然都没能保住席位,总共只当了132天总理便黯然下台,成为加拿大历史上任期最短的总理,不幸应验了克雷蒂安“Summer job"的咒语。
Diana 和Leah及所有“Women in Science"的老师工作人员们的失望自不待言。不过,好在同时有53个女性被选入295个席位的国会中,创下了加拿大有史以来女性进入国会的最高记录,并有好几位妇女担任了联邦和省政府的部长,尤其是Sheila Copps被克雷蒂安总理任命为加拿大副总理,对这些女权活跃分子们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一种安慰。
实际上她们这些女权活跃分子们并没有太强烈的政治倾向,她们左批保守党右倾政策,右批新民主党的极左路线,为任何一个杰出女性取得的成绩而欢呼喝彩,为任何一个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女人大声疾呼,为捍卫妇女权益作出自己的努力和贡献。加拿大妇女拥有今天的地位,首先应该归功于她们长期斗志昂扬和契而不舍的努力。
“Women in Science"只办了三期,也就是到我参加的这一期,便因联邦政府削减开支经费不足而停办,并成了永远的绝唱。我常为自己能够加入这个班,并学到许多有关加拿大政治历史人权等各方面的知识,尤其是对加拿大妇女地位和女权运动有了初步的了解而感到幸运。后来我虽然把家搬到了多伦多,与这些女权活跃分子老师们彻底失去了联系,但这么多年来,我心底深处从不曾忘记她们。值此“三八国际妇女节”之际,特撰此文以纪念。
(多伦多信息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