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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4-16 07: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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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战士在战场上死了,吃的东西没有了,人们在恐怖的气氛中苦熬着。夏日,一如既往地降临到人间。太阳,不分战胜国还是战败国,不加歧视地送来了阳光。
暑假即将结束,小冬冬这会儿刚从镰仓的伯父家回来。
巴学院愉快的野营,土肥温泉的旅行活动一律不能再举办了。没有可能和全校同学一起在渡过那样的暑假了。就是每年必跟堂兄弟姐妹们会在一起的镰仓的家,也同往年的夏天全然不同。擅长讲鬼故事、每年把大家讲的几乎要怕得哭起来的亲戚家的大哥哥也当兵去了。还有,能把美国各种生活讲的使小冬冬她们听的分不清真假虚实、津津有味的伯父也被派往战场了。他是第一流的摄影记者,名叫田中修治。
他曾担任过《日本新闻》纽约分社社长和《美国地铁新闻》远东代表,以修·田中为名而闻名。这个人是小冬冬爸爸的紧上边的一个哥哥,由于只有爸爸随了妈妈家的姓,所以他们不是一个姓,其实爸爸也应该是田中先生。
这位伯父拍摄的《拉包尔攻防战》以及其他各种新闻电影连续不断地在影院上映,从战场上送回来的只是影片,所以伯母和堂姐妹都为他担心。她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新闻摄影记者总要抓取大家的惊险镜头,要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比别人更向前突出些,一边回过身来等候拍摄所需的场面。跟在大家后面,只能拍到人们的后影。遇到没有路的地方,他得比众人先进一步,用两手拨开荆棘前进,然后,从正面或侧面拍摄。亲戚中的大人们议论说,走人家已经修好的路,是拍不到战争场面的新闻报道的。镰仓的海岸,也被一种无名的恐怖气氛笼罩着。
在这些事情之中,最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伯父家的名叫小宁的最大的男孩子。这孩子比冬冬小一岁,临睡前,在冬冬和其他孩子们的蚊帐中喊一声天皇陛下万岁!!随即猛然倒下,认真地不停地模仿被打死的战士的模样。不知为什么,每逢这样的晚上,他必定睡的糊糊涂涂,从廊子上掉下来,扰的大家不得安宁。
小冬冬的爸爸有事,妈妈跟他留在东京。
今天是暑假的最末一天,恰好亲戚家的大姐姐也回东京来了,这会儿小冬冬被大姐姐带回自己家。
回到家里,小冬冬像往常一样,先找罗基。可是,哪儿也找不见罗基,家里就不用说了,庭院里、栽有爸爸喜欢的兰花的温室里也没有。小冬冬稳不住神了。本来那是一只只要小冬冬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便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奔迎上来的罗基.......。小冬冬走出家,到好远的大街上喊罗基的名字,可是哪儿也没有。小冬冬心想,或许在她在外边找它的工夫,罗基已经跑回家了,所以它又急忙跑回家,结果,罗基依然未回来。小冬冬问妈妈:
罗基呢?
看到刚才小冬冬到处奔跑的情形,就已经明白其中的原因的妈妈沉默不语。小冬冬拉着妈妈的裙子问:妈妈,罗基呢?
没有了。妈妈难以启齿地回答。
没有了?小冬冬难以相信。
什么时候没有的?小冬冬仰视着妈妈的面孔问道。
你去镰仓之后,很快就没有了。妈妈以不知如何是好的悲痛心绪回答。
然后,妈妈又匆忙地补充说:
我们很找了一顿,好远的地方也去了,也打听过人家,哪儿都没有。妈妈对你怎么说才好呢.....。请原谅吧......”
这时,小冬冬完全明白过来了:罗基死了!
妈妈怕我难过才那样说,其实,罗基是死了。小冬冬心里非常清楚。
向来不论小冬冬出多远的门儿,罗基说什么也不往远处跑,因为罗基懂得小冬冬一准会回来。
不跟我打个招呼,罗基是决不会出去的。小冬冬几乎坚信不移地说。
小冬冬再也未对妈妈说什么,因为她以充分了解妈妈的心事。她低着头说:
到哪里去了呢.......。
说完之后,拚足全力跑到二楼的自己卧室里。没有罗基的家,甚至像别人的家。
小冬冬一进屋,尽量憋着不哭,再一次思量着:“对罗基是不是有什么错待或让它离开家的事情?
小林老师经常对巴学园的学生讲:
不能欺骗动物呦,做出背叛相信你们的动物的事情,这对动物是残忍的。不要做出那种让狗看到一块点心,但又什么都不给的事情。这样一来,狗就不相信你们,而且,狗的性格也会变坏了。
信守这一教导的小冬冬没有作过欺骗罗基的事情,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地方做错了。
这时,小冬冬看到放在床上的布制小熊。一直强忍着不哭的小冬冬看到它,立时放声大哭,原来小熊脚上的东西,就是罗基身上的淡褐色的毛,这几根毛是她去镰仓那天早晨,在这屋里跟罗基游戏翻滚时从罗基身上抓掉的。手握着有数的几根牧羊犬毛,小冬冬哭啊,哭啊,哭个不停,泪水和哭声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继小泰明之后,小冬冬再次失去了亲友。
十五 茶话会
出征,终于轮到在巴学园受大家喜欢的杂役小良了。其实,他是一位比学生们要大得多得多的叔叔,可是大家都怀着亲昵之情称他为:小良!!
他是在大家遇到困难的时候的救命之神。小良什么都会干,平时他只是不声不吭,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可是他随时都掌握着孩子需要他帮忙解决的问题。那次小冬冬没注意到厕所掏粪口上未盖混凝土盖子,从远处跑来,落进齐胸深的粪池里,他立刻把小冬冬捞上来,并且不嫌弃地给她洗得干干净净。
小林校长先生为了送别出征的小良,对大家说:我们开个茶话会吧。
茶话会?怎么回事?大家高兴极了,懂得了完全不懂的事物是值得高兴的。当然,孩子们还理解不到小林老师不叫送别会而叫茶话会的心意。如果叫送别会,大孩子立刻就会明白那是个悲戚的集会。然而,谁也闹不清茶话会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在兴奋。
放学后,小林老师告诉大家像吃午饭时那样用桌子在礼堂摆成个圆圈儿。大家围成圆圈儿就座之后,小林老师发给每个一条细细的烤鱿鱼干,这在当时,已经算是了不得的美味了。然后,老师与小良并排而坐,并把装有一点儿酒的玻璃杯放到小良面前,这就是配给出征的人的。校长先生说:
这是巴学园的首次茶话会,要把它开成欢乐的会。大家有什么话要对小良讲的,就请讲吧,不但对小良,同学之间有什么话也可以讲。一个人一个人讲,站到中间讲。好,开始吧。
如果说在学校里吃鱿鱼干是第一次,那么,看到跟大家坐在一起,并且一点儿一点儿地喝着酒的小良也是第一次。
一个接一个,面向小良站立,说出自己的想法。开始都是说些个您走啦、注意不要得病一类的话,当小冬冬班的右田君说出下次我从乡下给大家带葬礼馅馒头来的时候,已经掀起哄堂大笑了。
事情是这样的,右田君总也忘不了在一年前,他在乡下吃过的葬礼馅馒头的味道。打那以后,一有机会他就说给大家带来,可是直到如今一次也不曾带来过。
校长先生乍一听这个右田君的葬礼馅馒头的词儿,不由得面起瘟色。一般说来,这是个不吉利的词儿。一想,这个词儿的确是右田君的天真无邪的让大家吃上好东西的意愿,也就随着大家一起笑起来了。小良也大笑起来了,右田君对小良也一直说带给你。
大荣君起来表决心:我要成为日本首屈一指的园艺家。
大荣君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园艺家的孩子。青木惠子默默地站起来,像平时那样面带几分羞意地笑笑,恬静静地鞠个躬,又返回座位上。小冬冬旁若无人地走到中间,继小惠子之后鞠了躬,说道:小惠子家的小鸡在半天空飞,这是我最近看到的。
有受伤的猫狗请拿到我这儿来,我负责给治。天寺君说。
高乔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桌下钻出,站到礼堂中央,精神抖擞地说:小良,谢谢您。所有的一切,谢谢您。
税所爱子说:小良,有一次我摔倒,是您给我扎的绷带,谢谢您,我不会忘记的。”
在俄日战争中有名的东乡元帅是税所祖父的弟弟,还有,她是明治时代以和歌胜地的歌人而闻名的税所敦子的亲戚。税所从来没有亲口说过这件事。
小美代是校长先生的女儿,所以跟小良最要好,可能是这个原因,她眼里噙满了泪水:请保重,小良,写信啊。
小豆都有很多话要讲,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决定说:您走了以后,我们每天还开茶话会!!
校长先生和小良都笑了,大家,包括小冬冬在内也都笑了。
小冬冬说的话,从第二天起果真成了事实,大家一有空,就结成小组开始完茶话会游戏。舔吮着代替鱿鱼干的树皮等,慢慢喝着充作酒的玻璃杯中的清水,有谁在说:给你们带葬礼馅馒头来。于是大家欢笑,然后说出各自的想法。没有吃的,但是茶话会依然是欢快的。
茶话会是小良留给巴学园的最佳礼品。当时大家想都未曾想过,茶话会其实是大家即将分手前,在巴学园的最后的会心的游戏。小良乘着东横线出发了。
与善良的小良擦肩而过,美国的飞机出现在东京上空,每天投掷炸弹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巴学园燃烧了!
那是夜里发生的事情。紧挨着学校的校长先生家的小美代、姐姐小美佐,还有小美代的母亲都躲到巴学园,均平安无事。 巴学园的电车校园里落下了好多颗、好多颗B—29投下的炸弹。
校长先生的梦幻一般的学校正在吐着火舌。老师所至爱的孩子们的笑声、歌声,被响着可怕声音而倒塌下去的学校的声响所替代。已是无法扑灭的烈火烧毁着学校。自由冈到处是熊熊的烈火。
这时,校长站在大路上,一直痴望着燃烧着的巴学园。他依然穿着那身略带皱纹的黑色西装,像平素那样把两手插在上衣兜里。校长先生望着火光向站在他身旁的大学生儿子巴道:哎,今后再办个什么样的学校呢?
巴吃惊地听了小林老师的问话。
小林老师对于孩子的爱、对教育事业倾注的热情,比此刻吞没着学校的烈火更为炽烈。老师是不屈服的。
此刻,小冬冬躺在挤满乘客的疏散火车中的大人堆里,火车向东北方向驶去。小冬冬凝视着黯然的车窗,想起临分手时,老师的话:我们还会在见到的!
还有一直一直讲的那一句:你真是个好孩子!
——这些事情,可不能忘掉。
反正说不定哪一天,会突然见到小林老师的。
小冬冬塌下心来,睡着了。
火车在黑夜中载着忧心忡忡的人们嘶叫着、奔驰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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