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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开始说故事了。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故事,只不过是瞎掰,把周围一些人的隐私拿出来抖一抖而已。传递隐私是讲故事的最高境界,尤其是有关性爱方面的。这方面的题材远比其它的题材更让人耸然动色,浮想联翩。' v! |& C5 O; b+ g" J7 Q& d
; o+ ^. ~% m& F* u前面说过,唐鸣一开始就对宋琴声开餐馆的事表示反对,对她的那些的那些离经叛道的菜谱更是嘲笑不已。他说,你真要是觉得钱多得没地方花的话,你还不如去玩股票呢,或者干脆守在家里写写东西什么的,何必去玩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说你附庸风雅吧,你不定要暴跳如雷。你的插友都说了,当初在四川上山下乡的时候,你的好吃是出了名的,连村里的狗也不放过,简直就跟一个野小子一样,哪像个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淑女?现在到了LA,你想吃什么没有?何必自己开餐馆折腾呢?!- U$ @+ f! E9 ^9 q) k
# F8 q; m+ o! Z: Q这话气的宋琴声差点没拿手里的咖啡壶砸他。不过说归说,到了“唐宋八大家”开张的时候,唐鸣还是难得地到餐馆去了一趟,背着手,踱着方步看过了那里精致的布局,清雅的情调,他这个外行忍不住还是夸赞了几句,让宋琴声受用了一番。但是从此之后,他就很少践迹这里了。他的实验室离餐馆并不远,开车大约也就十分钟的路,不过他的午餐、晚餐还是情愿到就近的快餐店将就一下。宋琴声知道他的脾气,也没多跟他理会。况且餐馆刚刚开张,该料理的事情多了。这样不觉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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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c) W, P0 _/ _/ G4 j8 G9 f H那天,宋琴声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声音浑厚的老年男人的声音。那人想要订一桌明天晚上的筵席,他说了,宋老板,只要菜色地道,价格不论。我们只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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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琴声一听就知道来的是个行家,因此不敢马虎,她问对方想订哪一家的菜色?对方想了想说,就来点小吃吧,主菜想要一尾王安石的“清蒸武昌鱼”。我是湖北人,去国多年,好长时间没有品尝过正宗的武昌鱼了。: t D+ e)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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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琴声笑着说,对不起先生,如果你想要武昌鱼,你该在一个星期前预定的。现在我们餐馆里没有武昌鱼。要不你另外再约个时间吧?我们一定给你做出地道的武昌鱼。0 e1 x0 O6 Z0 [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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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想了想说:“我是从波士顿过来的,在洛杉矶只能呆两天,这就有点遗憾了。要不就给我们来一尾鳜鱼吧,眼下正当春天,正是鳜鱼最为鲜美的时候。至于做工,就依照武昌鱼。”他顿了顿,笑着说:“不过就不要放什么中草药了,清蒸就行,我相信你们肯定会做出跟武昌鱼一样的口味的。另外,我是请我女儿吃饭的。”' W) Z" B; h, K& C7 ^. Z+ {; M
6 x- T, f8 _# l- Z! E) p1 ?宋琴声问说:“我想冒昧地问一下先生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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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d" Z/ Q2 r) x/ e9 a" B对方说:“我姓黄。听说贵店对客人的身份要求十分严格。不过我暂时不想坦白我的身份。我可以告诉你我女儿的身份,她是S大刚毕业的博士,现在想要到C大做博士后。我想这已经足够在你们餐馆拥有一席之地了吧?”% O6 v0 C' f# F R,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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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琴声笑着说:“我们门口的牌匾,不过是摆设而已,哪真有的那份意思呢。只要懂吃就是对我们最大的照顾了。我们的服务保证你满意!”放下电话,宋琴声心里就觉得有些亲切。她跟唐鸣也有个女儿,今年就要中学毕业了,成绩很好,如果可能的话,他们想让她上哈佛。他们的女儿也喜欢吃小吃。于是宋琴声特别叮嘱厨师,要他们明天晚上好好准备几个精致的小菜,还有清蒸鳜鱼,就照武昌鱼的做法料理。大厨老余苦着脸说,那就只好多蒸上三分钟了,如果来的是行家,还是会品出火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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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2 V- `; \8 U/ V% H4 S. n/ L宋琴声说:“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是他们自己提出来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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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余说:“那我就放心了,不然砸了招牌就让人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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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宋琴声跟唐鸣谈起这事,唐鸣说:“我正烦着呢。前几天,以前在S大的一个博士毕业后现在又想来到C大做博士后,她想到我的实验室来,我正犹豫不定呢。”& R R' V0 D. o8 l1 g# m
9 P1 y( E% c- K! u' m宋琴声笑着说:“你是不是跟她有什么过节啊?那人是不是姓黄,是个女的?”6 N' L( A6 F* h4 O) H% N9 j
4 p& F5 h2 v. ~9 d; F! a8 T唐鸣瞪大眼睛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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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t5 O5 }- c$ T5 W' G宋琴声说:“明天晚上她要到我们餐馆吃饭呢。你说我该怎么接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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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鸣说:“你该怎么接待就怎么接待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对那个姓黄的学生并没有什么好感,太任性了。做试验的时候简直就是一意孤行。如果不是看在她的学术成就上,我早把她辞退了。”$ t4 t# h( T. N) p# p4 k9 P
) T6 Y+ g. o" j5 R5 |宋琴声说:“这么说,你已经接纳那个女孩在你的实验室做博士后了?”2 k7 t8 b% a6 p8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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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鸣嘟囔着说:“她毕竟在学术研究上是勤奋的。她在PHD期间就有两篇《Natural》和《Science》的文章了。这两天老是跟我打电话软磨硬缠的,我只好答应先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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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9 a$ b% i! B. L9 v3 D第二天晚上,电话里的那个黄先生果然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来了。黄先生满头银发,个头不高,但是精神矍铄。他一进门就笑着向宋琴声介绍说:“宋老板,这是我的女儿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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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8 ~& p$ L7 d$ I1 x黄雨笑着朝宋琴声点了点头。宋琴声打量了她一下,觉得她的长相除了略微显得丰腴了一点之外,其它方面似乎无可挑剔。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乍看之下有点凄迷,但是那深藏在浓黑睫毛下的眼神,却蕴含着一股邪气。宋琴声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她想,如果这个女孩以后就在唐鸣的实验室呆下去,那么他们三人之间会不会产生什么意外的变数呢?!当然,这只是她做为一个女人天生的敏感。这就像一个男人再见到一个漂亮女人时,总是忍不住会想入非非一番一样。9 x+ r8 `7 d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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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先生他们要了右边的那张八仙桌。这么大的桌子对于两个人来说本来就显得有点空旷。他们父女两人又分坐桌子的正对面,那中间的桌面只能用盘子来填充了。宋琴声正要叫人上菜,黄先生却笑着止住了她。他笑着邀请宋琴声能不能坐下来一起聊聊天?宋琴声笑着坐下了,她喜欢跟来客聊天,这也是她开这家餐馆的主要目的之一,她想以后有机会甚至可以写一本书,就像当初蒲松龄开茶摊一样,把所见所闻形诸文字。她觉得她跟唐鸣之间很多事都聊不到一块,虽然他们感情还好,但是性格上的差异却太明显了,当年上大学时,选择与回旋的余地都太小,而结了婚后,日子就成了一种惯性,虽然有时候也想过离婚重起炉灶,但是这种念头很快就被惯性给挤走了。刚到美国那几年,两个人相依为命,更谈不上分手了。而到了真正有时间静下心来享受日子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生活已经成了一潭浊水,再也搅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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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C2 O4 g# k# A宋琴声招呼了一壶新茶过来。黄先生说:“听说宋老板以前是搞 IT的,不知你开这家餐馆的灵感从何而起?我觉得整个餐馆的布局,从品味到雅气,都夺人眼目,如异军突起。”; B8 F- P: t" t
' g" r" d% T# M& h- d& k他说完这话,眼睛盯着面前的茶盅。他的女儿则目不转睛地望着宋琴声。宋琴声笑着说:“很简单,我不想在一个行业一直干下去。说到灵感,我想更像是心血来潮吧,至少我先生是这么看的。我从黄先生的言行举止中可以看得出来,你是搞人文科学这一行的,不过是不想显山露水而已。鄙店真让你见笑了。黄先生如有兴趣,今后不妨多来本店。我得去安排上菜了。”说着就离开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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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6 V! t' P( H. p2 a黄雨笑着悄声问黄先生说:“爸,你觉得这个女人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刻板,还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傲气?不过我也发现了她身上一个致命的破绽,她经受不住刺激。表面上越是坚强的女人,内心里越是脆弱。”& w. | W$ q: k# e( I7 @
3 X: {* s% K1 z6 j; c黄先生板着脸说:“小雨,你怎么这样没大没小的,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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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的第一道菜是一盘醉青螺,是宋琴声亲手端上来的。黄先生笑着说:“这该是你们菜谱上的八大家里的曾家菜吧?曾巩诗云‘断瓶取酒饮如水,盘中白笋兼青螺’。不过这青螺如果不是用陈年红酒炒作,而是改用四川醪糟生焖,我想味道可能会更佳。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味觉。”( v8 q! ^7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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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琴声说:“既然这样,我马上去给先生安排一道红醪糟鳄鱼脚来,是刚从澳洲空运过来的鳄鱼脚,未经冰冻跟腌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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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先生笑着说:“如此甚好。这也该算是韩家菜了。韩愈有《祭鳄鱼文》,鳄鱼做为他的盘中之物,理所当然。”9 L, ~7 W+ f; Y: L0 [
; v; i# [+ O9 _4 ^鳄鱼脚上来后,接着就是大菜清蒸鳜鱼上来了,又是宋琴声亲自端到桌上。黄先生看了一眼笑着说:“火候正好。”- T- `3 D- O1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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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琴声笑着问说:“黄先生还没有动筷子,是怎么看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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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先生说:“我品尝美食,一般是分四道程序:望,闻,品,尝。望就是观赏,美食并不就是用来吃的,观赏也是一种享受。比如这道鳜鱼鱼肉鲜嫩,色泽光滑,鱼眼球突出,这正是鳜鱼的最佳火候。闻就是享受美食的香味,这鳜鱼清蒸了约有三十分钟,腥味正好发尽,不过如果再过半分钟,这鱼的鲜味就过了。鳜鱼又叫‘翘嘴鳜’,又叫季花鱼、桂花鱼,营养成分很高。李时珍称鳜鱼为‘水豚’,意思就是它的风味就跟河豚一样。你们能烹出这么鲜美的鳜鱼,真是不虚此名。这该是你们菜单上说的柳宗元菜谱了,虽然名义上有些勉强,不过也真难为你们别出心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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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l! P$ [: r5 u3 i宋琴声说:“黄先生真是个美食家。能得到你的这番美评,本店生色不少。接下来就该请先生品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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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先生笑着说,美食家谈不上,只是嘴馋而已。他夹了一小筷子鱼肉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我倒是很钦佩宋老板,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能够急流勇退,化腐朽为神奇。当初我从台湾刚到美国时,是在餐馆里打工的,后来自己做了老板。再后来,我进了哈佛大学,从博士到教授,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虽然不敢说是著作等身,但是出了几本书还是有点样子的。我是研究中国文学和历史的,不过这么多年来,对于吃这一口一直没有放下。像我们研究中国人文科学这一行的,在美国本来就属于比较封闭的人群,内心的孤独不是一般的人所能够体会到的。能够培养出一两种与传统文化有关的爱好,算是不容易了。这些话可能也只有宋老板这样性情中的人才能理解。像我女儿这一辈在美国土生土长的香蕉人,你跟她说起中国文化来,就如对牛弹琴。他看了一眼黄雨说,他们的思维跟价值观念,完全不能跟我们契合了。所以我在大学讲学时,很多时候既感到失落,也觉得悲哀。想想看所谓美国文化在中国大陆、台湾、香港横冲直撞,势如破竹,真是让人寒心。在可乐,麦当劳,肯德鸡的背后,蕴藏着一股可怕的文化冲击力。它们跟好莱坞一样,都具有巨大的杀伤力。而我们自身文化的免疫能力,却是越来越弱了。文化总是裹着最为通俗的生活的外套的,正因为它俗到了骨子里,因此才会杀人於无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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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雨说,爸,我看中国文化中除了吃文化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像孔子讲的那一套谁不懂啊?只不过西方人不是写在书本上,挂在嘴边,而是身体力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它们会如此的迷恋。依我说,你还不如去开一家餐馆呢。你整天对别人家灌输深奥中国文化的道理,我觉得还不如一道正宗的中国菜更容易让西方人接受中国文化呢。黄先生说,你就知道吃。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岂是一个吃字吃的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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