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清晨,即使是万丈红尘的都市,即使是钢筋水泥的丛林,也阻挡抵制不了那四面八方而来的季节的柔情。新拓宽的马路两旁的新桃,点点粉红的花瓣擎着晨光,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脸颊氤氲的羞红。轻风点水蜻蜓一般,若有若无地拂过眼睫,带着丝丝花香。
5 g% r, g& P# x- ~0 s然而这城市的万种风情在水唯清眼里却是一片荒芜。他麻木地走在人行道上,握着手机,几次差点被骑自行车的人撞了。' Y n5 b5 H; C1 W5 \
这次他羞于以醉酒为自己开脱,他怀疑自己和何田田做爱的时候心里是清醒的,虽然是做梦一般的清醒,这也许在他一伏到她的酮体上就模糊地感知了,可是他宁愿自欺欺人地把何田田当作夏履平,因为她年轻的肉体如同磁铁一般牢牢地将他吸在上面,是如此充满清新的弹性,仿佛可以在上面跳跃到空中——如同摸得到的自由,又像是绒绒的青草地一般散发勃勃的生气,让他忍不住要在上面放肆地打滚,染一身欲滴的青翠。他仿佛依然可以清晰地感到她柔媚的口舌温热地裹挟住他的下体,——不顾一切的放荡淫逸引他无法自拔地沉沦。是的,他不能不承认,那一刻,他甘愿下地狱,甘愿背叛世间一切。他紧紧抿嘴嘴唇,唇边现出痛苦的纹路,如果还有一次同样的境遇,他相信他依然无法抵抗这致命的诱惑。- X' R' D! B& u2 ]2 W9 O( T1 Z3 }
年轻的时候对性是没有这么多体会的,夏履平当年的身体虽然毫不逊色于何田田,甚至比她还要美好、纯洁,但她的拘谨,他的年轻无知,让他从未有过昨夜的感受。昨夜,他像带着中年的经验和眼光穿越了青春,重新发现了身在青春时不曾发现的青春原始的狂野——肉体的芬芳。
' ]/ N# |# M$ a! b- _# j/ N他的脑中如同被灌进了一堆乱石,胀痛不已,羞耻感和负罪感像是两把利剑在胸中穿插,让他感到自己即使鲜血淋漓,也无法弥补他的罪恶,他怎么会是这样虚伪无耻的人,他真想一头撞死到车流里去。可遗憾的是,他知道死亡永远是空洞的,它只会砍伐并伤害,从来无法填补创伤,抚慰人心。% C% r! X; A c6 H0 J3 \
“老水,老水。”有人在叫他,见他恍若未闻,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他吓了一跳,“老水,想什么呢?”( b6 I! o; y! \% J7 d; [; X
水唯清定睛看去,原来是钱玲,花枝招展地站在他面前,连忙收束心神说,“对不起,钱老师,没听见。”
' Z# z, K4 C- |: O( H" f! v“没关系。大清早的你怎么跑这个区来了?”钱玲的笑意里多了点戏谑,她很喜欢看这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发窘的样子。
% k! L5 b3 Y) @& T上次在午夜阳光附近遇到他后,他的样子让她回味了很长时间。那天晚上与老公的床上运动如果不是想象成水唯清,也不能那么酣畅淋漓。这让她感叹夏履平实在是浪费了水唯清这块好材料,不会享受男人身体并让男人享受的女人,根本不叫女人。她就是再瞧不上自己老公,在做爱后的第二天也要让他吃鸡蛋,喝汤补身体的。她心里知道这不是为他,而是为了自己。, g3 [# F6 y& U' s6 k6 j
“哦,我——我过来——办点事。”他焦急地注视着钱玲,真想求她不要把遇到自己的事告诉夏履平,但实在说不出口。0 ]# v4 q% v! a. @9 q
钱玲看出了他的心思,妩媚地笑,像个男人一般拍拍他的肩膀,“履平真有福气,找你这么个能干的老公。尽管我是通过履平认识你的,但在我心里啊,你就像是我的哥们。如果你也认同,就让我们握握手吧。”
/ y A8 | K. T, {7 s水唯清轻轻握住钱玲柔软无骨的手,这双手是钱玲最引以为傲的,它绵软而骨节纤小,连看相的人都说她长了双富贵的手。这双手在水唯清的大手里如同一只乖巧的鸽子找到了老巢,仿佛有一条热流顺着手臂通向钱玲整个身体,让她的眼波立刻潋滟起来,像是要把水唯清荡漾成一只顺流直下的小舟。
: E3 a% B) g, m: Z+ d水唯清被钱玲看得有些不自在,迅速松开她的手,对钱玲的眼神和语气都产生了莫名的反感。好像他捡了个钱包,看见的人不仅不催他交公,还要和他分享。这让他似乎确认自己并不是捡的钱包,而是偷的。
8 I! ]1 }- v1 z2 R8 Q9 G他勉强笑了一下,跟钱玲道了再见。他站在人行道上,一瞬间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了,也不知该到哪里去。这个时间,他看了看表,夏履平和湄湄都该走了,他决定还是先回家换身衣服再上班。
8 K3 U- s9 l# O; ]4 e钱玲到了学校后,忍不住有些兴奋,好像已经与水唯清有了共同的秘密,这让她眉梢眼角都浮动着一层春意。所以当她中午去食堂吃饭听到夏履平呕血晕倒在课堂时,大吃一惊下,不禁狠狠在心中责骂自己。她饭也没吃,就赶到医院。
; M* n4 K$ u) u2 z) O夏履平被诊断为急性胃出血,病情很严重,虽然经过下胃镜止血后,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但依然非常虚弱,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吸氧。
$ T" v6 \& r' v3 v W钱玲握住她骨节有些粗的手,“你看你,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了呢。以前你也没胃病啊。肯定是最近喝酒喝得太厉害了,又不吃东西。”+ h2 s% f* U) P4 N7 t
夏履平眨了眨眼睛,算做回答,她的嘴唇完全没有血色,脸色也跟白纸似的惨白。5 e* [% H* m( M. L' M# v- q
“你到底干嘛突然转性积极参加饭局,还抢着喝酒?是不是还因为老水那点事不开心?”夏履平低垂下眼皮,“你瞧你,多大事啊,你就那么往心里去。别把人民内部斗争搞成敌我矛盾,态度很关键。要让他知道你有多大度,他才会感激你并把你引为知己,千万不穷追不舍把他推给别人。如果你真在乎他是否跟别人,”钱玲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那你好了以后,天天让他跟你做,早晚各一次,看他还有劲在外头胡闹不。治男人的方法还不有的是啊,何苦折磨自己。还以为你想通了才出来玩的呢,原来是走进死胡同,自暴自弃。”5 S" x( V/ o1 q" F( F
夏履平难为情地乜了她一眼,即使水唯清能一天两次,她也受不了啊。而且,在身体上完全占领了男人,就能让他的心保持纯净吗?如果作为妻子到了必须以这种原始方式来保持地位的境地,那丈夫和婚姻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夫妻只是互为性的发泄工具?那跟动物有什么区别。人之所以称为人,不就是有文明意识和因文明而来的种种自我约束和自制力吗?! }3 v2 S& V8 \5 A4 r; i" v
婚姻不是枷锁,更不应该只是性的交换和束缚。婚姻是一个家,一个男人女人都认同并共同维护的家。这个家不容外人侵犯,这个家的成员也不会随便引狼入室。这就是婚姻除了社会契约外成立并延续的主要原因。这无关道德,这有关自尊和互相尊重。如果,真的到了恩断义绝,不得不破坏这个家,这个婚姻的一天,也要正式通知对方,然后再移情别恋,建立新家庭。
7 F2 [& y% G: X2 _! W# a, B3 Z( h“得,哪天我找老水谈谈吧。我劝劝他。”夏履平急了,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那你什么意思?不爱他了,有目标了,想换人?”夏履平皱起眉头,眼里流露出责怪的神情,钱玲假装没看见,继续说她认为对夏履平有用的话,“人家老叶可一直一往情深地等着你呢。你还别不信,我说的是真话,你瞧老叶一见你那眼神,啧啧,多么深情多么仰慕。每次都帮你挡酒,还抱你上楼,哎,你家可是六楼啊,人家累得满头大汗的,一句怨言都没有,还满脸幸福激动的样子。我看了都感动。要我说啊,找个这样的情人也行。虽说老叶各方面都没法和你们家老水比,但你不是心里不平衡不理解人老水吗,你就屈尊俯就老叶一回?”
& t: W0 P, J2 e, Y夏履平被她的话气得一口气没喘匀,不禁咳嗽起来,一缕鲜血涌出嘴角。钱玲惊慌失措,急忙按了呼叫铃。护士来检查后告诉她病人需要休息,她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夏履平。- d3 a& M g9 v+ K
看来以后有叶一伟的饭局,她坚决不能去了,也许自己本来就不该去什么饭局,醉生梦死,她到底无法醉着生,梦着死,得过且过也是一种本领,她没有,像钱玲那样玲珑,她做不到。钱玲与学校那个长相俊朗的体育老师关系密切众人皆知,她照样可以昂首挺胸,毫不在乎,她可不行,她即使行得正也怕影子斜,夏履平沮丧地想。
. ]8 U$ ?- N6 C* z9 E! N% v5 X- W钱玲出了医院,在门口想了片刻,给水唯清挂了电话。水唯清听钱玲说要跟他谈谈,很意外,正想找借口推搪,但钱玲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马上补充说是关于夏履平,他只得同意立刻就去钱玲指定的西餐馆找她。
7 x9 q5 r5 }$ A p9 c+ v1 e& o水唯清知道这家西餐馆是以菜量少价钱贵著名的,但人家重点是环境,是情调,是服务,所以,冲着餐馆里弹钢琴的美丽女郎,冲着餐馆里帅气的讲英文的男服务生,冲着雅致昂贵的餐具,冲着据说法国请来的厨师,冲着餐馆在各大电视台黄金时段的广告宣传,照样有人趋之若鹜。9 ?4 @0 C; l% q6 Q+ Y" A Q
他正对跟他讲英文的服务生感到别扭,看到钱玲在向他招手,他走过去。钱玲已经点了牛排、奶油大虾和蔬菜浓汤在吃了。
G) }/ C/ j2 X% F' e8 z8 @6 S" x“不好意思啊,我中午没吃饭,就没等你。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 e! T: k H) M7 \“哦,我不饿。”水唯清只点了一杯黑咖啡。% U( U: Z/ H4 J2 \* G5 ]9 X @, z
“其实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履平她这人很认真,很认死理的。你做什么,最好——最好注意点,别伤着她。她最近情绪特别不好。我这个做朋友的看了挺心疼的。所以,本来你们俩的事我这个外人不应该参合,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找你出来跟你聊聊。希望你别嫌我多管闲事,也别生我的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俩还能像以前那样恩恩爱爱的。”0 w" k' [# t# X
水唯清早上对钱玲的坏印象在她这番话里消解了,他叹了口气,“谢谢你的好意。我会注意。确实,最近——有些事是我不对。我就是——就是不知怎么补救,是否还能补救得了也是问题。我们——”
2 p9 H3 e- I( A" Z1 [“你放心,只要你的心还在你们这个家里,履平那方面我会好好开导她。”+ Y% B6 ~: r* f$ }
水唯清不置可否,喝了一口黑咖啡,黑咖啡的苦涩中带了一点酸味萦绕在舌尖,暗哑馥郁的甘香随后而至,顺滑醇厚。这餐馆的咖啡虽算不上正宗的蓝山咖啡,但也算调制得非常近似。如果他的生活也能在苦涩之后散发甘香就好了。
6 k: v+ i) Z0 r0 N钱玲拍了拍水唯清的手,“别担心,你会看到我的能量的。”一缕苦笑浮现在水唯清的嘴角,“对了,你赶紧去医院吧,履平病了。急性胃出血。”( W5 j; b0 {$ u" v% c; z
“什么?”水唯清的心咚地一跳,猛然站起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他招手叫服务生结账。& e, K. ~" R1 s8 V! t2 ^- z
“别急,我已经去看过履平了,她应该没大事。你最好请两天假,好好照顾照顾她。借机消消她的气。女人是靠哄和宠的。”( K6 R) g" ^9 K* O& o/ V4 [
水唯清没心思和她多说,从钱包里抽出几张一百元的票子,放到桌上,让钱玲等着结账,自己三步并作了两步地跑出了餐馆。
s5 G7 ?' D/ @# W; L钱玲有点惆怅地看着他的背影,看来夏履平在水唯清心目中依然非常重要,只是她自己没意识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