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象一张网眼细密的大网,人群被这大网兜着,鱼一样跳跃翻滚,而水唯清和何田田恰似漏网之鱼挤出了“午夜阳光”。水唯清拉着何田田沿着人行道向前疾走,几分钟后,两人身上热腾腾的汗被冷风打透,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水唯清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握着何田田的手,心中一惊,猛地松开手,人也从她身边退开一步。
& G ]8 D( x& {$ v% v7 A" P' J6 ?+ P何田田的超短裙在肆虐的凛冽中象朵开错了节令的花,在她单薄的身上瑟瑟发抖,她感到了水唯清的疏远,一颗心顿时象被扔到了冰天雪地。她就这么惹他讨厌吗,她幽怨地盯了他一眼,回身就走,马尾辫刷地扫在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眼泪借机肆无忌惮地流出来。她真想一头冲到马路上的车流里,最好被车子撞飞,撞死,让水唯清后悔一辈子。1 C+ x3 @% I2 f/ I
“哎,你去哪?不能回酒吧了,万一再被那家伙看到就糟了。”
! W2 S& A/ y) s, ]8 n/ e' C“不用你管,你回家陪你老婆去吧。”何田田头也不回,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哆嗦着嗓音答道。* F" U- e* l; |# U
水唯清见她依然往前走,不得不追上去拦住她,“你真不能回去,否则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 f, ?% }$ _! @8 T3 H9 f+ r“那不正好趁你老婆的心了嘛,你也从此不用担心我再给你找麻烦了。一了百了!”- I0 `* o& F; F5 {
何田田绕过他,用力咬住打颤的牙齿,抱住双臂继续往“午夜阳光”走。这一刻她下决心向着虎山行,不就是他死我亡嘛,或者不过是她舍得一身剐,掏空他的钱包,舒服地活下去。一起做陪酒的姐妹不都这样嘛,她为何要例外!她们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趾高气扬,她已经是掉在面缸里的小老鼠,已经沾了一身的面粉,还拼命地洗刷自己跟自己较劲,让人说自己矫情干嘛?钓金龟婿,哼,她没这命,那就趁着还有青春可以出卖,认命地把自己的肉体连同灵魂凌迟地卖了吧!' [* W. N! v4 v- k
水唯清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扬手叫出租车,一辆出租车嘎然停在他们眼前,水唯清打开车门,不管何田田的抗议将她塞了进去,关上车门。" n2 }1 G( P6 j% w
何田田叫住正要发动车子的司机,打开车门跳出来,“你凭什么管我,我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a. y) ]; w% G) l- t3 V
“是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出于道义不想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 \3 N9 [6 a4 O1 a4 ~“还走不走啊?”司机打开车窗不耐烦地问。
3 n& `) w( c) v' Z+ y2 l“走,这就走。”水唯清答,然后语重心长地对何田田说,“你还年轻,为什么不珍惜自己呢!”" X& m0 F- F- S; ^# H8 f
何田田见他语气诚恳,火气和冲动平息了一些,态度也不再强硬,“可——可——我珍惜自己又怎样,有人为此珍惜我吗?你知道吗,我珍惜自己的结果就是被穷困压在社会的最底层,四处碰壁,没有出头之日!而且,既然你们都已把我当破罐子了,那我就摔破好了,这年头,破罐子比好罐子价高!没准有一天被什么人当艺术品供家里呢。”她又打了个喷嚏,用手捂住鼻子,以免鼻涕流下来。2 c. C: `) v% v" g5 t2 k( ], s
水唯清被她的话激起了恻隐之心,“无论如何,你不该自暴自弃,不要让别人的想法影响你的价值观。找机会学点什么,好好生活,才是正道。”
' q6 k0 n' D; q1 }+ {% r! e“人间正道是沧桑,我不想等到沧桑成老太婆了才去追悔辜负了青春,我不要一辈子都不知道锦衣美食,宝马香车是什么。”
2 ~7 g" C7 {) j+ Q( X$ B“锦衣美食,宝马香车比你的尊严更重要吗?苟且地奢华富贵才叫不辜负青春吗?何田田,你这种思想很危险。而且,嗟来之食并不好吃,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建立起来的一切才是心安理得,牢固不可动摇的。”
& [ f6 [* t& N( @何田田缩脖吸溜着鼻子,“我的双手——它们能建立什么呢,事实证明,什么也不能建立。你是社会的中坚,你是精英,这些冠冕堂皇,不关痛痒的话当然说得容易,你没在我们这个阶层待过,不会明白我这种人的生活如何艰难的。”
' H: b9 L- w2 w; T1 A% P* ]“也许我不了解你的生活,不过,我认为珍惜自己才是不辜负自己。生活是铁板钉钉,一步都错不得。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今天就权当给我个面子,回家吧。”! @6 X& n6 |7 @. `
“可我的衣服和包都在酒吧呢,包里面有好几百块呢。总得要取回来呀。”
i# N2 X3 Y! c% P" @' i1 u“除了钱还有别的重要证件吗?”何田田摇头,“那打电话叫别人给你拿着衣服和包,你日后再取好了。”- t/ [4 q" f( Q+ m
“可——可是——”何田田为难,她身无分文,怎么回家啊。) P: w1 n; I6 K& ^
“嗯,先拿着这五百块。如果包和衣服拿不回来,就算我赔你的。”水唯清从兜里摸出钱包,捻出五个一百的票子,抽出来递给何田田。
$ z; s0 e3 Y. s! N何田田感动莫名,同时也为他的慷慨心折,她推拒,“我——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5 V' J6 c; |; V* v7 ]0 W
“司机都等不及了,快别啰嗦了。”水唯清再次打开出租车的门。3 I) }8 |- G; H. S
何田田听话地坐进车里,却没接水唯清的钱,水唯清只好将钱放到她的腿上,关上车门。正想横过马路叫辆车回家,却见一个女子迎着他笑吟吟地走过来。
* L" B2 d. j- n3 @“水大设计师,真是你啊。”她热情地伸出手。+ u3 I1 l( }: n7 t
水唯清轻轻握了一下那双带着黑皮手套的手,“你好,钱老师。”
# s9 w5 p+ D" z5 A“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散心啊?”钱玲的眼里透出几分洞悉的狡黠,头也不自觉地向何田田的出租车驶去的方向转去。“履平在家忙啥呢?”5 O' c! g, j) C
水唯清也不觉向钱玲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车辆如流,黑暗中看不出何田田坐的是哪辆车。
* q0 e" E1 y+ ~, f3 _1 G他有些心虚,答非所问,“哦,钱老师也出来散心吗?”# L: X% [9 E: ^) t5 k
“我和几个朋友去午夜阳光坐坐。”
4 W a5 E4 H) q9 T# X“哦,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 \2 x! h/ L& p6 z
钱玲微笑地和水唯清道别,冲他的背影眯了眯眼,嘴边不觉带上一丝了然的浅笑。夏履平还说水唯清不是好色之徒呢,哼哼,男人四十一枝花,这招蜂引蝶的本能岂是他们自己左右得了的。/ }7 Z' X, E5 ^6 L3 R9 h
水唯清坐在出租车里忐忑地猜测钱玲到底是否看到了何田田,如果看到了,一定会误会他在外沾花惹草,传到了夏履平耳朵里,那他更是有嘴说不清了。怎么办呢,这真是雪上加霜!
3 y, O9 }" `) j站在楼栋下,他犹豫地抬头仰望自家的窗口,窗口透出柔和的灯光,他知道那是客厅落地灯的光芒,夏履平给他留灯了,他感到一阵狂喜,如野火一样烧得乱糟糟的心似乎找到了一丝清凉安定。信心象是小草重新拱出了烧焦的心田。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 t' ?& \( P' p. M7 }: K& i8 h8 ]打开门,他一眼就看到沙发上的垫子被整理得整整齐齐,博物架上他搜集的民国高仿乾隆青花和五彩瓷瓶上的灰尘也被擦掉了,映着架子里嵌着的小灯,那靛蓝色的缠枝仿佛在颤动,五彩的蝴蝶翅膀像是在翩跹。他颓靡的精神大振,从这寻常的景象中看出了不寻常。夏履平已经好几个月不做这样的擦拭了,他也没让雇来的钟点工擦他的东西,怕钟点工毛手毛脚打坏了他的心爱之物。
1 _- A" F& V! U5 z" s) l- [* m特别让他倍感安慰的是沙发上没有他的被褥和枕头,难道这意味着夏履平已经摒弃前嫌,要和他重归于好了吗?希望如此。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
* n% N% j: i: o+ m卧室里只开了一个床头灯,夏履平正端坐在电脑前,电脑的光把她的脸照得有些青白。听到水唯清的脚步声,她迅速抬起头,脸上掠过一丝讶异,急忙将电脑上的QQ关掉。她依然没和他打招呼,但脸上的表情显然不是横眉冷对了。
. ?2 Z, G' T& H1 z# k- ]她是在和那个剑客聊天吗,又在讨论他们夫妻的矛盾?水唯清竭力想甩开自己冒出来了的纷乱念头,不想破坏他和夏履平之间的和平气氛。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他不能指责她,更无权追究她。这是她不得已,他反复告诫自己。他们婚姻的这种混乱局面就会结束的。8 t' u. e. j# V4 Y2 R( R( R
“要不要喝杯水,我给你倒去?”夏履平神色复杂地瞟了他一眼,摇摇头,“那我去洗个淋浴。”
0 a0 a& N$ m, X& g0 { A# I$ V一身沐浴露香味的水唯清回到卧室,夏履平已经上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水唯清一定又没吹干头发,往常如果她醒着,她一定会把风筒插到床头帮他吹干,但那样的日子恐怕很难再回来了,她的婚姻已经成了一面打碎的镜子,再粘合也照不出完整的生活来了,虽然她在剑客的劝说下已经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以观后效。3 ^+ R' v# A: w
闻到沐浴露的味道,夏履平有些紧张,更加使劲地闭上眼睛,生怕水唯清靠近她,或者甚至企图和她重修旧好。虽然她一点没有与他做爱的想法,但在她的心深处,她渴望他的怀抱,渴望他身上男性气息的围绕——那让她感到安心的气息。; L! l Z) I: l
水唯清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身上,抚摸了她一下,见她没反应,就隔着被子从后面抱住了她。他感到热血沸腾,真想一把掀开被子,扒掉她的睡衣,将她席卷进他的急风暴雨中,可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夏履平能让他再次回到卧室睡觉,已经是最大妥协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需要而操之过急,破坏这种来之不易的状况。
: R* \/ e1 j- {5 x夏履平感到自己的臀部被一个硬硬的东西顶住,脸霎时红了,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她费了很大劲才忍住想一脚踹水唯清下床的想法。男人真是下半身发达过上半身的动物?她想起钱玲对她发表的言论:男人都是小头指挥大头,只有把他们小头放倒了,大头才能不起花花心思。% D1 ]. m) X8 A/ ?0 N1 F) p
水唯清满腔冲动和渴望无的放矢,怀里抱着的仿佛不是隔着厚厚被子后的夏履平,而是赤身裸体的她。
l6 o B5 Z$ W% a A他喃喃地说,“履平,哦,履平,我爱你!”
' f# p9 Q0 E8 x% J- R) R5 d他狠命箍住她片刻,然后猛地松开手臂,翻身坐起,拿起床头柜上一杯冷水,一口气喝下去。夏履平有些心疼,那杯水是她昨天放在那的,忘了拿走,一定落灰了。/ `0 Q; ?& ]& @5 T8 t1 M7 |! p
喝完冷水的水唯清轻叹了口气,重新躺下,这回他没敢去搂夏履平。两人一动不动各自胡思乱想了一会,相继睡着了。
' [! P5 {+ P- c) n& h' W4 O. Y1 v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他们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夏履平迷迷糊糊地拿起电话,电话里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找水唯清。夏履平的睡意立刻消失了,狠狠地把电话摔到水唯清身上,赤脚冲出卧室。剑客根本说得不对,什么他的心还在家,否则不会认错恳求,什么女人这时候应该宽容地原谅、接纳,而不是将他推得更远。有时候一个家庭的解体就在一念之间。一派胡言!如果不是她走投无路,如果不是实在无人倾诉,如果不是因为与剑客素不相识且永远不会谋面,她也不会问他有关男人出轨时的想法。, B1 v, k6 m3 p: _: M2 G( W
她把自己锁在进浴室里,往昔与水唯清的恩爱和如今的背弃交替出现在脑海,像水与火冲击燃烧着她的心,让温馨的往事最终变成了一堆灰烬。她无声地痛哭了很久。
* {% }: m+ G2 e" q7 N* r0 X水唯清在外面轻声叫她的名字,见她不理会,只好半闭着眼睛靠在门边等她出来。他不明白夏履平为什么又生气了,他刚才捡起夏履平摔下的电话时,电话里只有断线的嘟嘟声。
c; t7 ~2 ]- b% { s水唯清一瞬间想到那个电话是钱玲挂来的,他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额头冒出薄汗,一转念,他觉得不太可能,大半夜的,钱玲不至于这么心急火燎地破坏人家家庭。
- Z: P; f+ C: R4 B1 T; v自家的电话他很少给人,除非是特别好特别熟的朋友,到底是谁,难道又是何田田?自己太没记性了,今天真不该再理她的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