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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的处境跟当初的阿溜已经差不多了,我无家可归,没有单位和职业,只有满肚子的怨怒之气,跟满脑子的胡思乱想。4 P7 P) @. W3 j( [- P2 t. K4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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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在这个讲究金钱与利益的社会,我无疑成了个多余人.在这个城市里,我一个亲人都没有,生物所又回不去了.每天晚上我都是醉宿酒巴,然后等到天亮的时候,再到街上去转悠,希望能碰上一两个熟人,然而,我又怕真的碰到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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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c. _ a4 e: X9 v2 e+ ]终于碰上了一个熟人,正是阿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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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老远地就喊我了,我没认出他来,我只见得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汉子,满脸沧桑,手里紧紧攥着个小手机,西装革履,头发散乱地来到我面前.我看了半天才认出他来,他的确是老了十岁了,我私下里油然而生一股自得之情,因为我的确有能力让一个人的时间,象百米径赛运动员一样向前冲刺.不过,阿溜他把时间的价值全部转换到物质上去,也多少弥补了生命突然衰减而带来的肉体萎蚀.% f" ^6 Q7 O; r5 H7 g
o% l3 ~0 L2 o' n我心里有点酸楚,掉头想走,阿溜拉住我说道:"胡先生先慢走,我让你看看我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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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身后原来还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得还算白净,衣服穿的比脸上的化妆还薄.阿溜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刚认识不久,还没登记呢.前些日子我也'英特尔'了,装了宽带,没事时老泡网,在网上天南地北的瞎转悠,我老婆是我在网上套的,是个大学生.我们结婚时候请你来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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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6 q c& D5 o6 e5 ?0 v% n" X说着就给了我一张他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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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_! l6 w7 x$ s( |) C3 V. H0 C2 V看来我原先的设想没错,金钱的确是可以买到时间的,就象阿溜,他出卖了自己的时间,然后又用换来的金钱在这个女人身上获得了补偿.所有的东西都成了合理的商品.金钱的魅力使我们的社会安定团结,整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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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城市我已经无路可走,在发现了时间移植的同时,我失去了空间.于是我想起了传说中令人怦然心动,富丽堂皇,纸醉金迷的深圳.这次我好不迟疑地就拨通了钟吕的手机,告诉她我想到深圳去,我还告诉了她有关我的破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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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B) k, c: C8 X钟吕在电话那头毫不含糊地就大泼我的冷水,说深圳不是我这种人呆的地方.她要我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把电话给她,过两天她就回来找我,帮我解脱困境.看来这丫头在那边混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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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D, E& Y$ m5 V$ k1 b" p但是我对她给我定性的'这种人'却惶恐不安. 4 Y; l. c- r3 O K; b
; V, O0 g% T9 X: @, Z* w钟吕的答复同时也让我激动不安.人在打破常规生活之后是最容易产生激情的.我潜意识中的杂念于是开始发酵.我在宾馆开了一个房间,等待着那个让人激动不安的意外的发生. 0 h& G3 B6 e9 F9 m, g7 v' n- f4 C
# I( U8 P. @7 @; |4 J+ R三天后钟吕果然回来了,她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给我带来了南方浓郁的春天气息.她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西装笔挺,戴一副黑墨镜,那气派就象港台电影里的黑社会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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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见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我的热情一下子象散落在沙地上的水珠一样消逝了.钟吕给我介绍说,那人是她的老板,姓官,现在是深圳'南代'集团的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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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 b( |4 p' E( _( @钟吕说道:"老胡哥,官总找你有点事.你知道的,'南代'现在在国内企业中,没有跌下过前二十名."$ O+ {. T0 m3 S- Z7 u9 ]% e1 H
2 h: }4 K) k. H& F5 u我闷声说道:"这么说,不是你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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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总伏到钟吕身边耳语了一句,钟吕朝我点下头便出去了.官总突然摘下墨镜,打了个哈哈说道:"胡来,还认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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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费神打量了他一下,觉得有点脸熟.猛然间我记起来了,这不是当年我们宿舍里那个专偷女生内裤的官力吗?我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官力笑道:"钟吕告诉我这里有个玩时间的魔术师,没想到是你.你怎么干起了这活?当初你不是想作哲学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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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时间就跟水一样变幻无穷,你当初呢?官力忍不住也笑了,挥挥手说都过去都过去了.8 L. v. o2 t" Z) x
" A* x" a% Q5 W- Z8 R, {于是相互间扯起这十年的经历.官力说:"我被学校开除后,不好意思回内地老家.就跟街头上的小杆子一起倒腾牛仔裤和女人内衣裤.那玩艺儿其实就那么回事,当初手痒,心也痒,不过是三分好奇七分内心苦闷罢了.倒腾了一年多后,一个哥儿们在深圳那边找到个赚钱门路,是玩海路走私的.先是摸黑倒一些摩托车,一年后倒起了汽车,后来白面什么的都来.这叫原始资本积累,要不办公司发家上哪儿要资金去?干了几年,我见好就收,退了出来,正儿八经地做起了生意,而我那几个哥儿们死的死,蹲局子的蹲局子,亏本的亏本,没一个成器的.这年头再玩走私是把脑袋吊在裤腰带上,那阵风已经过去了,这黑钱不好吃了.我现在做的是电子软件生意,全是正经渠道,不偷税漏税,钱照赚不误,是南边有名的模范企业家,人称官总.你呢?就靠买卖时间度日?这年头卖时间肯定赚得火." - }" |# {8 g* V; d) r- v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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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感叹一声,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还特意强调了目前的落魄.官力说: "说点正经话吧.你那玩艺儿是真的吗?"我说我已经洗手了,是刘以畅砍了我的手.官力于是便破口骂道:"就是那个烂柴头呵,这鸟人一辈子损人.当初谁到保卫处告发我的,就是这臭小子,老子跟他有什么冤仇?损我.老子跟他没完,找个机会好好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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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凑近我问道:"你看钟吕这女孩怎么样?"我讪然说,还真不错.官力说:"有你这话我算放心了.我现在正儿八经想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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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h% k4 V! z我说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官力说:"结过几次婚了,都不太满意,全离了.钟吕就是嫌我老,说你有办法让人年轻.真有这事,哥儿们,你要多少你自己开口." % K: n* `2 |# R V9 j, _+ Q.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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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一会说道:"我一分钱都不要,其实我也想跟钟吕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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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力瞪大眼睛说:"你有没有搞错?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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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T6 d5 h7 `0 h* h$ a2 ~于是他叫钟吕进来,问她:"胡来说想跟你结婚,你答应吗?"钟吕笑说:"有没有搞错你?老胡哥在开玩笑呢.他要娶我早就说了,我也不会跑深圳去了.". z+ [* @5 j8 {* V+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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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看了钟吕一眼,对官力说:"我答应你了.给我五百万,我让你回到大学时候的年龄.你看,这十五年值得五百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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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力拿出笔跟支票本道:"值!"说着便把支票递给我.我告诉官力,其实不是我要这么多,我是替那个卖主要的,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才四十不到,现在都快五十了.他要再卖掉十五年,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头了:"你可以想想看,一个人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老了二十五岁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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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阿溜给我名片上的电话找到了他.阿溜一听又是要他卖时间,便连连拒绝道:"不行不行,不卖了.我现在跟老婆来那事的时候,都有些力不从心了,每天都要吃人参炖王八汤,还不太济事.要再卖一次那不叫我新娘子守活寡吗?胡先生,我劝你还是改行去鼓捣春药,这玩艺儿时下走俏,那美国进口的'我也干啦',神得要命.你想想看,眼下大家都在忙着赚钱,一个个忙得筋骨都散了,冷落了家里人.你要弄出一种强筋健骨壮阳药,大家都会感激你,功德无量,你何乐不为." % T t. d% W( d! _
' [: A& P- @, k" x8 }* c7 I$ c我说这事以后我说不定真会去干.因为卖春药跟卖淫虽然性质一样,但形式却大不相同,其分别就象民运人士跟政客.政客就象倚门卖笑的婊子,有人掏钱,大家欢喜.而民运人士却是想让性生活搞得更有情调一点,他们费尽苦心,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 l. @4 q) k( R;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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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还是说服阿溜,现在这笔生意咱们先作了.我毕竟有点手痒了,另外也想捞一把,打发以后的日子.我说着就叠出两个手指.阿溜冷冷问说:"二十万?"我摇摇头说:"两百万."# ~( f; {- ~2 O5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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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溜瞳孔放大了,嗫嚅了一下说:"等我回去跟我老婆细细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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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 v, m* w& }1 V6 w2 @第二天阿溜就来找我了,说回去后他老婆臭骂了他一顿,怪他放着这么大笔的钱从眼前溜走.不过,阿溜说:"我老婆要二百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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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 ], J3 N* o/ k6 B6 r) D我们就这样敲定了.1 V9 ^0 I$ M5 g1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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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力在一家大酒店开了两个大房间,他跟钟吕一个房间,我跟阿溜一个房间,将养起来,每天好酒好菜.官力说是怕到时候掉神.看着钟吕每天都呆在官力房间,我心里酸腻腻的.但我现在根本不能跟官力去比.人比人,气死人.再想想官力早些年的不良爱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折腾钟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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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后,手术开始了.我想起官力从前的劣迹以及他对钟吕的占有,便在取出阿溜细胞组织时成心少了点量,就这么一点点,可能就是三五年的时间.我对自己的小动作一点也不内咎,我对我们的手术心安理得. ( j" j0 \& o9 T4 a7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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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官力起来了,摸着后脑勺笑说:"几天后,我一年轻起来,我就要上老学校去,好好抖一抖,气一气当年把我开除的那些穷酸学究.老子现在不但年轻,还有钱! 自许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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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3 w: L7 }, \# l; d% |& e' {0 j/ K7 k我在私下里规划着怎么安排这二百五十万块钱.首先我想买一套象样的房子,然后象阿溜一样,娶个老婆,慢慢过起来.当然这老婆是不能逼我去赚黑钱的.然后有个精致的书房,我想听从阿溜的忠告,买上一大堆的药书,遍阅之后,或许还真能琢磨出一两方传世的回春妙药,给世人带来些许意想不到的乐趣.壮阳药可以让老马跟病马回到激情的岁月,奔腾起来.我想人们有了钱后,最害怕失去的,可能还是床上的乐趣.没有了这种乐趣,就意味着你已经无法驾驭时间.但是春药却可以使人们重新回到青春境界,这与我这些年来所关注的时间课题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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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幻想着有朝一日我与时俱进,将我第一次出炉的春药,献给热爱此道的高居庙堂之上者,就象古代越国干将献剑,赵国和氏献璧一样,报效国家,顺便谋个出身,青史留名.我想要是管理庙堂的人都能活到二百岁,而且精力充沛,那么做臣民的该有多么的幸福?!毕竟稳定总比多变好. 2 ]7 J# D% O- S5 [7 ~4 k2 E; o/ C
) G- W! G x$ R. |一 想到这些,我禁不住激动地泪流满面了. # ?- H7 y/ s. d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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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的书房里还会有若干经典哲学小册子,它们与那些药书构成了我后半生对时间的理解.然后我将在没有思想代理人与飞扬跋扈的领导的余生里,一边鼓捣着药杵,一边翻阅着诸如霍金《时间问题》之类的闲书,漫度着小涧流水般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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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d* {2 h& K( ~& k这些日子,我还住在这家大酒店里,四处打电话洽购房子,安排出路.后来我接到了两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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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电话是阿溜的妻子打来的,她告诉我阿溜因为饮酒过度,突然间在昨晚死了.她妻子告诉我这些话,无非是想让我做个证人.阿溜死在他老婆手里,我并不感到意外,我想这只是迟早的事.商品的价值被利用完之后,只能被抛弃.任何商品都不例外.我认为,人是最有价值的商品.在阿溜这事上我感到难过的是,我其实也是凶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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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C6 b8 d% |* V! P/ i这时,从前让时间倒流的快感,使我负疚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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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电话有点让人尴尬,那是钟吕打来的.她说她看走了眼,居然嫁给了一个变态狂.我问她官力怎么了?钟吕在电话那头哭起来了,抽咽着说: "这个流氓,前天他一个人跑到你们原来读书的那个学校去了.他什么事不好干,居然偷偷摸到人家女生宿舍去,在盥洗室里偷了几条内裤,当场便被逮住了.他什么东西不好偷?偷人家女孩内裤.他要去宿娼玩女人说出去还好听一点.谁知道他原来是这种下流鬼.还官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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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人呢?"这事完全出于我的意料之外.我没有想到,时间的移植还能把人的旧有品性与爱好复活了.看来时间的属性远远超出我的构想. L6 ]; H9 c, K6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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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吕说:"还在学校保卫处关押着呢.他跟人家辩解自己是'南代'集团的总裁,但是身份证上的他跟他现在一点都对不上相.你想,谁会相信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年轻,是个亿万富翁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