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关于婚姻》（10）

闻弦歌 · 发表于 2010-5-18 04:22:12

博客十山重水复

标签：裸露狂高手长征晚年

必胜客在国外就是大众化的快餐店，可一落户中国，就摇身变得高贵起来。就象一个布衣素颜的邻家女子忽然变成了涂脂抹粉满身绫罗绸缎的贵妇。

《晏子春秋》里说南橘北枳只因水土不同，可如今西风东渐，除了带着咄咄逼人之势，却是忽如一夜就偷天换日。

衣服的牌子头发的颜色不算，型男型女连胃都要装进舶来品才觉得表里如一的时尚。

终于深刻理解领会了“九斤老太”的抱怨。

想那披萨不过是马可波罗游历中国后回去馋中国馅饼，想出的一个糊弄自己馋虫的东西，明明是依样画葫芦没画好画成了瓢，可这绕一圈下来，还就被众星捧月成葫芦精了。

不过，要承认，披萨是比馅饼开放，什么材料都一目了然地摆在那，整个一裸露狂，特别符合当下社会出名要趁早，一不要脸人就红的风潮。不象馅饼，依旧羞答答的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管千年风霜，恪守无限风光尽在不言中，却和包子享受一样的命运，只配打狗，而且，还是有去无回的结果。

平平的老公老吴说之所以和我约在必胜客见面，是因为这里相对安静，方便谈话。我佩服他的英明，但除了这个冠冕堂皇的原因，可能这里也不是他那班人马纵横捭阖的地方，因而不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吧。

真是没想到老吴会先下手为强地打电话给我。最初的惊讶和迷茫过后，我立刻猜到是为了那天看见他的事情，无非是试图转弯抹角地提醒我不要把他的彩旗露给平平。这么兴师动众地正式会晤，看起来平平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我的大脑飞速转动，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闲云野鹤只是我梦中的桃花源人物。我除了是我们家开门七件事的统帅，还要触类旁通地主管与悠悠有关的一应杂事。

今天悠悠没有课外活动，但也要接，我实在不放心他自己坐车回来。凌峰总竭力主张要悠悠自己回家，说事必躬亲对孩子没有好处，尤其是男孩子，不给机会就长不大。我何尝不知道，老母鸡翅膀下飞不出雄鹰，但我老妈讲话，万一有什么平地惊雷的突发事件，我们还不生活大乱，苍蝇没头啊！尤其现在骗子遍地生花心狠手辣的，专拣老弱病残下手，还有什么拍花迷魂的特种部队，如果悠悠不幸被拐到某个偏远的煤窑，那我不仅会变成祥林嫂，而且将罪孽深重。还是防患于未燃,等他上初中在实行雄鹰计划吧。

见我有些沉吟，他马上补充说如果今天不行就改天。我基本属于快刀斩乱麻型的，从来没耐心和能力把乱麻一一理顺，日后以做他用。也不喜欢一件事横亘心中太久，让本来过不完的日子更丘壑林立。而且，我想，如果能趁机向他进几句逆耳忠言，也算为平平尽点朋友的心力。就决定还是今天见面。

放下电话，又有些后悔。我的头脑是否太简单了？我真能力挽狂澜，扭转别人的婚姻方向吗？无论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至于命不命中靶心，那也不完全取决于我。我毕竟不是射箭高手。我安慰自己。

是不是所有做贼的人心都虚，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不过，心虚的人一定都还残留着人心。也就是说，还是可挽救对象。象老吴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还想让我帮他遮住另一半的系数就跟高了。

上了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要了一杯咖啡。这里装修格调典雅明快，东西自然也贵得一针见血。最吸引我的还是大而宽阔的玻璃窗，让外面的看起来扰攘的人流车辆似乎与我无关，恍惚间，跟无奈的现实拉开了距离，有了一点点旁观者的洒脱和轻松。

为了消磨时间，翻开那本看了一半的《白蛇》。

严歌苓终于著名起来了。前几年看她的《无出路咖啡馆》，倒没觉得她的故事有多好，只是语言运用让我喜欢，调侃起来，不是一般的深刻。最近买了这本《白蛇》，却觉得她的成功也许就在于她的故事，全部是女主角，而且，最终总是女人的宽大，强壮和自我牺牲胜利，强烈的戏剧性，错综的情节，复杂的人性变迁。。。离生活有一大段距离，不太真实，然而因为表达意图纯粹，依然让人震撼。

咖啡还没拿来，老吴来了。象所有半生不熟的人一样，客气地握手，坐下，谨慎地对视。

对他的印象一直很模糊，加上次才见过他几面而已。他看起来很白净斯文，符合相书上肥头大耳，多福多运的面相，还有着完全顺应自然的中年发福。眼睛不大，很严肃，个子不比平平高多少。穿着一件淡蓝色POLO体恤，显得很干净。态度从容自若，想是工作多年和驰骋商场潜移默化出来的。

虽然告诉他我不饿，他还是执意点了个披萨，并体贴地说知道我可能不喜欢吃，他也不喜欢，但即来之，则吃之。还又给我要了一客点心，给自己要了饮料。

做好准备等他解释开脱自己，他却出我意料地说起小西的工作，说帮着找了一个效益很好的电脑公司做售后服务工作。下周约个时间就可以去看看。

我有些激动。我不是个善于求人的人，不过是那天桑拿的时候随口和平平聊到小西，没想到平平会放在心上，更没想到她老公能帮忙。

看来老吴确是个高人，隔山打牛，这么不经意的一招就扭转了劣势。而且高明之处在于绝口不提那件对他来说举足轻重的事，是大气的精明，却用恩惠统一了我的战线，让我自觉地为他维护秘密，是不露痕迹的狡猾。

是不是所有成功人士都有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本事？

我不禁想到凌峰。凌峰是没这种举重若轻的能力，但他在我的思维范围之内，在他面前我不用太费脑筋斗智斗勇，而老吴这样的人，早都炼得绵里藏针，神龙见首不见尾，跟易经一样属于我看不懂之列，不懂就意味着风险。这么一比较，我当下对凌峰生出一份亲近之情。

平平也许能和他举案齐眉，却肯定无法和他并驾齐驱。只希望他也能以浑身解数让他的婚姻化险为夷。不要伤害到平平的一往情深。

还是不禁猜想如果我那天没看见他，他是否会帮忙。也许会，但我一定是怀着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心情感谢，甚至讨好的赞美。还要搜肠刮肚琢磨怎么回报这个重大人情。从来无法对别人的帮助和恩惠安之若素，这可能也是小市民的表现。而现在，这种负担似乎两清了。

其实他不如此大动干戈地和我交换，我一样不会轻举妄动。俗话说宁破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嘛。可见婚姻比庙堂神圣不可侵犯动摇。虽然这样好象是对朋友不义，但仁和义有时不能两全。我也替平平担心，这个定时炸弹早晚是会爆的，但我怎么能做那个引爆炸弹的引信呢。太残酷了。

虽然有了某种心照不宣，老吴也无疑是个通透之人，但我觉得还是做点抛砖引玉才对得起朋友。我把话题转到孩子身上，夸奖平平教女有方。他也赞同，并说家里的一切都是平平操持。我把平平对他的赞美和对生活的满足告诉他，顺便提起平平的性格，他说他很了解。我只能点到为止，交浅不能再言深了。

低头去吃蛋糕。蛋糕不错，绿茶味，那么小小的一块，我瞥到帐单，要三十元。咖啡将近三十，加上老吴的饮料和批萨，快到三百了，我在脑子里迅速地算了一下。毕竟人家给我妹妹解决了大事，我要付钱。

这么算计钱，真让人变得小家子气，但我有什么办法，这是现实啊。我就是个从小家出来，又组成了个小家的人。没有国色天香，没有特殊才干，除了一丝不苟地小家下去，能怎么样呢。认命！

看来老吴也不是个健谈的人，一时冷下场来，我正想摆脱矜持斯文，赶紧消灭蛋糕，然后走人，老吴的目光落到我手边的书上。

他说他也喜欢看书，不过是传记或纪实类的。也没有太多时间，一般都是临睡前看点。我不禁想到平平说过她根本不看书的话来。

也许这是他们的差别之一。但绝对不是主要差别，他们完全是不同的人。

和老吴告别后，就到姨妈家去接悠悠。悠悠的学校离姨妈家近，他小学一到四年级没有课后补习之前都是姨妈帮我接悠悠放学，并在她家吃晚饭。

姨妈结婚的时候快四十岁了，就没要自己的孩子。想当年我大约十岁的时候，差点过继给姨妈，我甚至兴高采烈地挎着我的家当离开我老妈，到姨妈家住了一周。不过，就在他们要办收养手续，彻底把我的姓也改了时，我叛变了姨妈和自己的初衷，只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

当然，二十多年来，时有后悔，尤其是爸妈大眼瞪小眼地分裂成两国交兵，各不相让的时候，就无比想念姨妈和姨夫的和睦恩爱，有一次甚至因此出走到姨妈家。但毕竟还没勇气彻底抛弃老爸老妈，也就得过且过，不追究自己了。

姨妈解放前在工厂做过童工，解放后就积极靠近组织，并因表现出色而一路得以被重点培养提拔，从工人到车间主任，然后到机关当干部。只是也因此心高气傲耽误了终身大事，最后不得已嫁给了一个有四个孩子却因前妻出轨而离婚的老干部，光荣地成为局长夫人。

虽然姨夫从他工作多年的那个城市调离，四个孩子也都归姨夫前妻了，但在那个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的前妻教唆下，时常来偷袭姨妈的幸福生活。打打闹闹，哭哭啼啼，上演悲惨世界，害得姨妈没少受煎熬。

姨妈是个刚强善良的女人，不善撒娇哭诉，更没阻挠那些无理的孩子上门，他们每次来都照样给做饭拿钱的，惹得老妈背地里没少嘀咕她傻。比那老头子小十岁，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至少他们闹上门，她就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寻死觅活，哭天抹泪是女人无师自通的法宝，还怕老头子不心疼下令阻止那群孩子兵进攻？老妈讲话，换了她，早让他们知难而退，溃不成军了，也好让他们那贼心不死的娘知道，李家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就在这三天两头的围追堵截中总算是走完了万里长征，现在老两口都离休了。当年那些想替娘复辟变天的孩子们最小的也都四十多了，姨妈的生活总算太平了。老两口除了老年人都避免不了的毛病，基本还算硬朗。

姨妈已经让悠悠吃了饭，陪着他在做作业呢。姨夫在看新闻联播，见了我就招呼我坐下，问我吃没吃饭。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少言寡语但热情周到的人，每次来都要把我送到楼下，姨妈有时懒得下楼，他都一定要她下去。感觉有些专制，可能当官当的。本能地，还是跟他不亲近，说不出为什么。

姨妈也不问我吃了没有，还是依照老习惯给我盛上饭，说给我带份了。吃饭的时候，姨妈坐在我对面，还是一如既往关切地望着我埋头大吃，却没象以往那么絮絮地和我深一句浅一句说话。抬头间，忽然觉得她神色之间有凝重和忧愁，不禁心里一怔。问她是否身体不舒服，她却说还好，糖尿病的指数还算正常，坚持在吃药。不过，怎么看她都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有些担心。偷眼看坐在沙发上的姑父，好象也郁郁不乐，皱着眉头。老两口到底怎么了？

不禁想起上个星期天来看他们的情景。当我用钥匙打开门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姨妈用手拄头，竟没听见我进来。等我轻轻地叫了声姨妈，姨妈抬眼，眼睛红红的，象是刚刚哭过。在我紧张地追问下，姨妈解释说眼睛有点发炎，在上药。就起身张罗着给我泡茶，又拿出水果和小点心堆在我面前。也就是姨妈还总拿我当小孩，这也是我最后悔没有投身姨妈门下的重要一点：放弃了做宝贝的权利。

要说其他夫妻闹别扭还顺理成章，姨妈和姨夫给我的感觉历来是夫唱妇随，而且都是我党干部，还是两袖清风那种，在生活中肯定也秉持高风亮节，互谦互让，尤其是风雨中都没丝毫飘摇，同舟共济过来，晚年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火焰山呢？

在我不懈地质疑下，姨妈甚至把自己最近检查身体的单子都拿给我证明她身体没事，我只好带着疑问和姨妈告别。

姨妈住的小区绿化比我们家住的小区好多了，当然价格和地段也都好。我们也是在租住了几年后，终于认清形势，横下心任银行宰割，才贷款在城边买房子的。头款还是向姨妈借的。

这个小区放眼一片葱茏的树木，每栋楼前楼后都有草坪，草坪上种着灌木和花。还有几处人工池塘，里面养着活泼的金鱼。想到老两口晚上吃完饭在这散步聊天，悠哉游哉的幸福生活，我都不禁向往起退休的生活来。

不过，我散步也是自己一个人，可以想象，凌峰绝对不会陪我，肯定陪麻将或者扑克解闷。要陪我也不用，就他那陈词滥调（他没准也是这么想我的）在耳边絮呱，还不让人发疯啊。我宁可自己一个人，享受孤独的清净，欣赏蓝天白云。想起来还真让人神往，除了年龄。

其实我最怕的倒不是鸡皮鹤发，怕的是一身毛病，给别人增加负担。早想好了，如果那样，就自我了断，“轻轻地我走了。。”

这都是什么呀，最近的思想总开无纪律运动会，乱跑。这又跑徐志摩那去了。要说徐志摩的有些诗还真实韵味无穷，比如这首《再别康桥》。阴柔是阴柔了些，但谁说男人就不能这样。如今不是变性男人比女人还女人吗？可是，看过他的前妻张幼仪的孙女写的回忆录，说他对自己原配和儿子都很冷漠无情，以致第二个儿子在德国夭折。那时他大概正热恋着林徽音。

至情至性的男人也不是对所有人都体贴入微，而且，文人或艺术家因为心无旁骛致力自己的理想或艺术，有时在某种意义上更显冷酷。然而，这也是名人或有造诣的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吧。所得和所失之间，不过是大小轻重问题。也许普通人是不乏温情，但却常因为温情而不能义无返顾地去做一件事，以致终生默默无闻，辛苦挣扎，生活不圆满得连值得称道的转眼风光都没有。

潇洒走红尘 · 发表于 2010-5-18 10:53:29

顶！

闻弦歌 · 发表于 2010-5-21 19:52:10

谢红M!

无墨 · 发表于 2010-5-21 20:04:11

秋雪文字的最大的特色就是带着对世故的感悟，凌厉万分，呵呵！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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