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关于婚姻》（9）

闻弦歌 · 发表于 2010-5-15 02:48:29

博客九东风还是西风

标签：麻子笨熊暴风骤雨桑那

平时为了证明小小六楼只等闲，消灭悠悠的唉声叹气加沉重脚步，我都是紧紧抓住青春仅剩的兔子尾巴，健步如飞地和他比赛谁是飞毛腿。虽然我们通常是先后只差一步到达门口，但区别是他依旧气定神闲精神焕发，我就变成冒白烟的蒸汽火车头。不过，我的肺活量经过这种不懈的魔鬼训练，大概已经可以一马平川地连唱十个音节。

可今天，我上楼的脚步格外迟缓，却觉得比一口气跑上去还要累。

不过是一天不在家，不知为什么有阔别已久的感觉，看着客厅里的一桌一椅都觉得亲切。甚至屋里淡淡的衣物调理剂的味道，都好象隐藏着一种松弛和甜蜜的味道。我是这么恋家的人吗？可能是这一天太万紫千红，气象万千了，让我有点眼花缭乱得失重，竟产生了离家很久的错觉。

凌峰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傻笑，居然是演了N遍的《东北一家人》，真让我叹为观止。不太喜欢这部戏，太闹腾，可能对那种大葱就大酱的肆无忌惮和酸菜炖粉条的通俗生活理解不深。

可几小时前刚目睹了那么飞沙走石，龙争虎斗的事件，他居然依旧能笑得无忧无虑？！要不是习以为常，就是跟我异曲同工：越挫越勇。对他产生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走进卧室，见悠悠居然还在神采奕奕地打在线电脑游戏，都快十点了呀。特意叮嘱凌蜂回家让悠悠预习明天的课程，然后就上床睡觉，这么浅显易懂的事，怎么非让我理会成对牛谈琴呢？牛听了音乐还能多产奶呢，这样一个爹和丈夫有什么用处，真百思不得其解。

气冲云霄地命令悠悠立刻回房间预习。本来今天似乎冷战结束，和谈顺利，可我们之间的那道柏林墙硬是拆不完。

凌峰闻声而至，解释说悠悠已经完成两科预习，想让悠悠放松一会。放松，他以为是在放羊啊，悠悠哪有羊的自由和时间。

既然我的话怎么说都是轻风，那我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从此要更加惜话如金，上演黑白默片。无声胜有声。

凌峰在我嫉恶如仇的一眼里讪讪地嘟囔了一句。我虎虎有声地把晾好的衣服各就各位。谁愿意家里阴转多云呢，问题是凌峰总也不努力放射光芒，照耀我们。

星期日历来是我和凌峰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日子。一般都是凌峰领悠悠去学跆拳，我收拾好屋子先去姨妈家，看看老俩口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完成的任务，比如去交电话费啊等等东奔西跑的事。然后我们在我妈家集合，吃点什么，就到婆婆家。

当然有时我会找借口逃避去婆家的例行朝见，美其名曰给自己放假。那真是推翻几座大山般的舒畅。通常我都是逛逛书店或商店，然后回家看会书，偶尔看场电影。依稀感到往日重来，又可以快乐地虚度时光了。

他们父子俩一般都能在婆婆家吃完晚饭回来，我自己就随便把菜和饭或面条煮在一起，连碗都省了，直接在锅里吃。

自从冷战以来，和凌峰除了最简单的是与不是，几乎没有再长的句子了。他的句子通常比我长，而且不都是提问式的，也是他主动开口我才开始以法庭证人的干脆简捷风度应答。

这点是我小心眼。我没有他那么经得起打击，虽然我也自认已是金属属性，但是特质不够稳定，是那种一打留一凹痕的。有时可能被时间和自身的弹性恢复原状，有时却无力回天，所以，估计现在表面已经坑坑洼洼，成惨不忍睹的麻子了。

鉴于没做到后婆婆之乐而乐，这个时候出现在婆婆大人眼前多有不便，昨晚特意搅尽脑汁，历经失眠的千辛完苦，想出了个差强人意的理由，（要知道我这人到现在撒谎机制不仅不灵活机动，也不健全。）打算不去婆婆家报道，可凌峰早上睁开眼睛就跟我说公公今天过六十五岁大寿，我们要全家福地去给老爷子庆贺。他这种橡皮筋性格真是让人气馁，早下通知，我就一寸光阴一寸金地睡觉多好。

怎么就这么巧得成书呢，偏偏赶上公公的大寿。我脸皮的厚度还没到不动声色的地步，又不擅长制作各色面具备用，让我如何不发愁。装聋做哑，若无其事，技术含量都太高，我这方面才疏学浅，真怕不能胜任。

答对父子俩出了门，赶紧大刀阔斧地收拾屋子。我是那种不干则已，一干就认真兼全面的惊人那种。两个小时就这样在我马不停蹄地勤劳中化为乌有，变成大汗淋漓。

冲了个淋浴，想到今天要祝寿，就也正式地把自己隆重地装饰得唇红齿白，重温窈窕淑女时代。走在街上，还真因此争取了几个回头率，大大增强了我明知山有虎，也向虎山行的信心。心情也展翅翱翔起来。这也算是个好兆头吧。

从姨妈家出来到老妈家时已经中午了。光顾着甩开膀子大干了，早饭就没吃，只觉饥肠辘辘。

开了门意外地发现小西也在，平常她周末绝对不会来的。小西幸运地收集了爸妈的优点，妈妈的杏核眼和挺直的鼻子，爸爸圆润而略微厚的嘴，只是个子没我高。人也是指点江山型的，聪明有主见。按照自己的意愿选了个化学专业，毕业分配到了化工厂。开始效益特别可观，比我工作几年的都滋润，也因此趾高气扬。近几年国营工厂纷纷倒闭，她的单位也江河日下，不过，仗着她老公找的好，是做金融证券的，倒还是精神抖擞，整天跃马扬鞭的样子。

小西今天和我的状态正相反，她无精打采，神情寥落，穿着随便，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我发现我们总是象南北半球，她花红柳绿时我就萧瑟寒冬。

老妈妈偷偷告诉我，她所在的工厂即将倒闭，厂子卖了要盖楼，本来想指望她老公炒股所得垫底，可她老公炒股好象也全线失利，就跟她老公闹别扭了。

小西一直没买房子，扬言一定要一次性地买别墅。前几年我们买房子到处借钱，小西说钱不在手上，我还不太信。原来真的在炒股。

妹夫除了是科班出身，还身经股市百战，应该不会那么不知进退啊，怎么会全军覆没呢。对，上个月小西还说马上就要买车买房，鸟枪换炮地打马进入现代化呢，连老妈都按捺不住，要把钱也拿出来点炒股，还是我泼了冷水。

我对投机的事情向来不浪漫，根本不相信高楼平地起，一小口吃出个大胖子，所以并不太注意这方面的新闻。但是隐约记得同事议论过，自从印花税趁月黑风高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杀将出来后，本来被一干人等灌得醉醺醺的红脸股市顿时被惊吓到惨绿，百家争鸣，繁花似锦的股市一时血肉横飞，哀鸿遍野。精力旺盛的斗牛全部投水，现在满坑满谷游荡着呆头呆脑的笨熊。可这个时候，更应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痛定思痛，携手坚信野火烧不尽，潜心等待春风吹又生啊。

小西的脾气我知道，这个时候就象刺猬，谁碰扎谁，非得自己想明白才行。这也是聪明人的毛病吧。也怪老妈以我为前车之鉴，对她格外平等尊重，所以养成了她任性自我，不考虑他人的性格。要不说一个家庭的老大一般都吃苦在先，老小享受在后呢，父母的成长全是在老大身上摸索出来的。

这么说有点隔岸观火的意思。毕竟是妹妹，我也替她着急竹蓝打水。可我没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本事。唉，又回到了跌倒就爬不起来的老地方：弱势无能。

这普通人不得不激流勇退的实质还真就是在同一个地方转圈，这也是逼着人认命。可惜，小西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普通人，所以也不甘心随波逐流。

老妈审时度势，全面停止了对老爸的老生常谈，倒象是给老爸放了大假。老爸平心静气地写完每天必练的书法，手端老妈泡好的茶，把电视调到一个演战争的电视剧，津津有味地看。我觉得可能我的部分性格象他，明白愁也无用时干脆就视而不见。

为了抢救小西落花流水的情绪，老妈张罗着给小西包饺子。拿了肉出来兢兢业业地剁，我当然以身作则地做好女儿，不顾肚子高唱空城计，抢着动手。

帮老妈包完饺子，我也饿得跟墙头草似的了，赶紧打开冰箱找了瓶酸奶。小西忽然从房间里出来，说和同学约了出去散心，不在家吃了。我很为老妈妈抱不平，冲口说她不懂人事，小西针锋相对地抢白，我不再哀她不幸，拉开架式准备给她来个惊涛拍岸，让她在千堆雪里明白过来，可老妈已经一个箭步挡在我面前，连声支持拥护，还回头用力向我使眼色，我只得不战自败。

赶到婆家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婆婆一看见我就笑得春光明媚，皱纹灿烂，大大吓了我一跳，也让我恍惚回到了和凌峰没结婚前的岁月。

难道反抗有理，不借钱无罪，而且不仅无罪，还格外给了赏赐以资鼓励？！人有时真是个谜，可惜我从来不会解谜。也许，这是诱饵呢？不管怎样，饵照吃，钩就不上，我下定决心。

洗了手，想帮婆婆在厨房准备东西。婆婆竟然客气地让我只管去坐，我受宠若惊，坚决推辞，更加自告奋勇起来。

大姑姐在房间里睡觉，说刚从美国回来，倒时差。大姑姐前些年在外贸形式大好的时候，风光无限，春风得意，近些年外贸公司纷纷倒戈私营，她也星光暗淡地换了好几家公司，现在听说和什么乡镇企业挂钩合资成立了一个外运公司，自己做老板了。不过，为了开源节流，好象就她自己领导自己，连手机都用的都是小灵通。

大姑姐比较洋化，和婆婆商量好了，想给公公一个惊喜，事先没告诉老爷子给他祝寿，所以老爷子照旧出去到小公园去听京戏下象棋。

老爷子的这点爱好据说是富有的祖上传下来的。我因此常常想象老爷子穿着竹布长衫，不苟言笑但飘飘然高高在上的样子，总觉得他实在应该是属于旧时代的大户人家。

等煎炒烹炸紧锣密鼓，热火朝天地基本完毕，就等老爷子进门皆大欢喜了，老爷子却没象往常那样按时回来。

婆婆慈祥地坐在我身边和我聊天，我心里立刻警钟长鸣，如临大敌，以为她即将敲当面锣，惊慌于我这对面鼓还不知道在哪溜达呢。但婆婆谈笑风声，只字未提有关钱的事。婆婆的形象一下在我眼前高大起来，须仰视才见。而我一激动，差点就要沉痛检讨自己的自私。

悠悠可能午饭只吃了几块饼干，饥肠辘辘地追问开饭时间。婆婆连忙派凌峰出去找公公，却没找到。

婆婆不高兴地埋怨大姑姐的馊主意，想让悠悠先吃，我阻止，婆婆还是拿了个盘子给悠悠各样盛了点，悠悠狼吞虎咽地吃了。

夕阳很旖旎地从饭厅窗子穿堂过户，室内的一切都呈现出暖洋洋的色彩，我们却都在等待中心情沉重。凌峰埋怨婆婆没给公公配个手机，老爷子有什么意外怎么办？说得婆婆也乱了阵脚，几次跑到窗户边去看。

终于听到门响，以为是老爷子回来了，大家都站起来热切地望向门口，结果是大姑姐的老公送儿子回来。他是一个个子不高，但长得英俊利索，神色沉郁的男子。送了孩子，跟大家礼貌地打了招呼，也不多话，就准备走，婆婆殷勤致语，想留没留住。大姑姐冷漠地瞧着，双方竟然没打声招呼。夫妻关系冰冻至此，一定非一日之寒。但也可见两人的倔强不相上下。

屋里的金黄色已经暗淡萧条了，除了电视传来的声音，谁也没说话。其间凌峰又出去找了一圈。

快五点的时候公公终于姗姗回来了。他脸色微醺，一股酒气，显然是喝过酒。大家都松了口气，但婆婆早备足火药，开始排山倒海地引爆了：大喊大叫，跳脚拍桌子，手指着公公鼻子责骂质问。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婆婆这么捶胸顿足，痛心疾首，赶紧把两个孩子打发到外面玩。公公可能也是酒壮肝胆，怒目而视后，摔了一只杯子，一扫往日的忍耐。我们都愣怔当场，婆婆也被这一反抗震住了。一时间室内格外安静。我不由想起那句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然而，最初的讶异过后，一波更大的浪潮接踵而至。婆婆声泪俱下，悲从中来地翻腾起往事前尘，数不尽自己对公公的好和公公的麻木不仁，没心没肺，最后竟咬定老头一定在外面不三不四了。

公公忍不可忍转身要出去，被大姑姐拦下推到卧室。凌峰和大姑姐一左一右围着婆婆软硬兼施地劝解，好不容易才让她雨收风住。

我和凌峰终于出来，还没走到车站，平平打电话来约我出去桑那，我一再推辞，平平却非要凌峰接电话，凌峰哪架得住她花言巧语地力捧，替我答应了。他就是不会随机应变。

对桑那的最初印象来自一部法国电影《虎口脱险》，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个音乐指挥在土尔其浴室飘忽的蒸汽里滑稽地唱“鸳鸯茶，鸳鸯品。。。”至于现在满大街的桑那浴室还从未真正领略过。

第一次被人这样从头到脚地伺候，还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状态，那别扭真没法形容，也害得搓澡师一直求我放松。唉，这资产阶级的腐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乐在其中的。

洗完蒸完出来天都黑了，平平说已经给她老公打电话让他来接了，我赶忙表示自己打车回去，不必麻烦他。真不想再见她老公，好象我故意要验明正身，提醒他什么似的。不知平平出于什么心理，非坚定不移地拉着我等。

她老公老吴比当年富态了很多，看见我，神情笃定地和我握手，一副波澜不惊，镇定自如的样子，我也尽力打消疑虑。

老吴对平平温言软语，态度温存，平平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我心里却鼓声震天。如果不是偶然洞悉了这其乐融融表面底下的隐患，我一定会心向往之。可现在我只觉得很多能眼见的东西并不为实。很多时候，那种显而易见的幸福现象，只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盖子而已。

婚姻的奥秘我尚未参透，正如对世间纷繁的人情世故依然懵懂。我只知道，男人或女人的红旗不倒彩旗飘扬，除了为了一己之私的有意欺瞒，总还存着一种无意的逃避，因为直面总避免不了惨淡。何况真要尘埃落定，也绝不存在两全其美。既然一念之差或者情不自禁而节外生枝，无论砍掉枝还是干，都会触目惊心，鲜血淋漓，所以，枝繁叶茂有时竟是不可抗拒的需要。所以，有时必须承认，假象比真实赏心悦目，温暖怡人。

无墨 · 发表于 2010-5-15 21:06:00

不容易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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