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读大学的穷学生都尝过没钱花的滋味。对大多数来自农村、山区和城市工薪阶层的子弟来说,吃了上顿没下顿、靠借菜票过日子的时候大概都有过。据说现在有的大学生一个月要花掉七八百元,甚至更多,这在10多年前的大学里是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谁家每月能寄100元,谁就算得上富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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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3 q- E8 H) I+ \在大学里,食堂的大师傅是个不得了的财神爷。他那油腻腻的、锈拉巴叽的大铁勺,简直是权力和财富的象征。+ B# j; z# k0 o3 p- J*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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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勺子下去,可以一个菜顶两个菜。稍稍动弹动弹,两个还不顶一个。9 u: j6 _# m8 v6 V1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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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有必要交两个“大师傅”朋友,靠他们的帮助使我渡过窘迫的经济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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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时期的公关活动,很是有些见不得人。有些事现在想起来是应该脸红的。4 E) I; L0 s9 D4 c5 u
0 v) I4 u3 X- g0 U* P学校每周差不多都要办一次舞会,要凭学生证才能买到门票,票价是2角5分一张。舞厅是专门接待学生的,其他人员不得入内。学校食堂里年轻的师傅们经常眼巴巴地看着那些漂亮的女生出出进进,急得直咽口水。# k0 t5 ?, k9 U' E3 [' B2 c% {1 O7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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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吃中饭,我壮着胆子把两张舞票夹在菜票里,哆哆嗦嗦地递进食堂窗口,心里七上八下。心想这要是碰见一位刚正不阿、党性极强的大师傅,我就可惨了。弄不好他大吼一声,像电影里的英雄人物那样怒吼:“少来这套!共产党员的心是收买不了的。”那时我该怎么办?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今后的学生会工作还怎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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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A+ s5 k: `, ^' u; _6 @4 l事实上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大师傅看了我一眼,从深不见底的汤盆里捞出一块黑乎乎的大牛排,“当啷”一声倒在菜盆里。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行贿得逞了。% S* Z3 n. U+ v9 @! y' n+ ]/ [
_. B# P4 _" { `/ y& ? “官不打送礼的”,老百姓的话简单而直接,却充满了人生的哲理和智慧。官尚且如此,何况打饭的大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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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和食堂的大小师傅们打得火热。每逢节假日,我请他们到宿舍里来打打扑克牌,找借口给他们拿盒“健牌”或“三五”,都是省吃俭用的钱买来的(当时我还不吸烟)。有时候我也生拉硬扯,比如说:“张大哥,明天‘三八’了,给你拿盒万宝路。”或者“李大爷,到我宿舍喝一杯,明个儿不都‘六一’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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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毛出在羊身上”,我的“行贿”给我带来了好处,这不是几盒香烟所能取代得了的。刚开始我的本意只不过是让师傅在打饭时对我手下留情,时不时多打点什么的。哪想到这种行为愈演愈烈,到最后发展成不但要土豆丝给排骨、要黄瓜片给肉丸子,而且到了塞进去5毛,找回来1块的程度。! }: u" z! L* e. h { }: ~; l
# O! `/ J' a, [5 E1 Z. J' \我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自以为本事通天。现在回想起来,这种行为很不光彩,是对其他同学的一种变相剥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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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8 p) M2 [! n3 l G M 我这人好“显大包”的毛病,给我带来了麻烦。一逢同学聚餐,我就自告奋勇,拿同学凑的钱去当采购员。我“三毛当一块”的采购能力经常让同学目瞪口呆。揣五块钱出去的,临走把洗脸盆涮一涮,回来时什么排骨、土豆、地瓜、丸子满满一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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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一边吃一边夸我,说什么柱子多么多么不得了,能力强,有公关社交天才等等,听得我心花怒放。吃完了,喝完了,有一个同学转身回去就给校长写了封信,揭发我的不法行为。 P% n: [% B6 Y2 @
) V: y/ j1 |( R' @* B 一方面学校广播的大喇叭,动不动就哇啦哇啦把我表扬一通,说我各项活动组织得好,干的出色,“校学生会常务副主席何奎柱一心为公,全心全意为同学服务......”另一方面我塞5毛找1块,干着不可告人的肮脏勾当。; S A3 ^5 {. R! L) q7 M9 p
- I( D! W3 O, @, g 这封由内部同学写的检举信直接寄到了大名鼎鼎的女校长谢希德那里。她是我国第一个在国外获得双学位的物理学女博士,曾任上海市政协主席,是个了不得的女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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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9 s. G4 \) r8 u# n我觉得自己马上要完蛋了,一天到晚战战兢兢,小脸惨白。觉得自己的卑鄙下场一定和“甫志高”、“王连举”一样可耻,甚至想到了会不会拿我当个大贪污犯,挂牌子游街什么的。晚上做梦,梦见自己被法院枪毙了,睡到半夜,“妈呀”一声坐了起来,把同学给吓够呛。开灯照镜子一看,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头发耷拉下来一绺,真跟叛徒“甫志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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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i3 Y- [1 g( o8 u庆幸的是,谢老太太可能事情太多了,竟把这事给忘了。也可能她是想给我一次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总之,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几周后没人再提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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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8 h4 t) {8 e# h, R K我确实自我反省了好长时间,安分守己地和其他同学一样排队、买饭,到了窗口原来使眼色让大师傅多来点儿,现在是使眼色让他们少来点儿。我要让大家看看,我何奎柱还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一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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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i# r+ F" l3 s; U1 Y不过,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了,又忍不住重操旧业。只不过干得比过去更高明,更不易被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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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f( F( I9 {& ?& _8 o% F2 z我还把做案经验传授给几位要好的低年级同学,把自己的关系介绍给他们。结果,这几位小兄弟没有我那么幸运,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先后被当场抓获。学校的膳食科干部专门化装抓这种事。罚的钱比省的钱还多,一个个叫苦不迭,说:“柱子,你可把我们害苦了,拉下水你就不管了,我们找谁算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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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我还管了他们一段时间饭,直到他们家里汇款来。
6 w3 n3 N$ ]. P! A2 p V) d* g6 C% S 通过这件事,我得出两个教训:第一,不能乱“显大包”;第二,要防止内部奸细,不能随便轻信他人,“堡垒常常在内部攻破”,一定要“时刻不忘阶级斗争”,决不能放松警惕性。" }! c/ i( E8 N# p, g
这两条深刻的教训,在第二天早晨起床得时候就忘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该吃亏上当仿佛都是该着的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我来说,改掉这种毛病,还真需要漫长的时间和一段“永志不忘”的经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