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何慕 于 2010-4-14 06:4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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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都是十分珍贵和值得记忆的,无论是美好的还是痛苦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对自己童年的感觉始终是那么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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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很难想象我考入大学以前是个什么样子,我对那段现在想起来如梦如幻、支离破碎的往事,总感觉特别遥远。有时候我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冷静地注视自己的过去,就会有一种非常茫然的感觉。我会觉得这一切既亲切又陌生。仿佛一个从来没有照过镜子的人,在几十年后突然看到自己。那是一种灵魂对躯体的注视。$ ] y; s. U2 f8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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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们家和那片只有贫民才有资格住的破房子,那是佳木斯几处著名的贫民窟之一。二三十年前的佳木斯是个非常冷清破落的北方城市,有一条又脏又臭的人工河贯穿市区。有趣的是,和我以后到过的所有城市一样,我发现那些又脏又臭、垃圾如山、漂着死猫死狗的护城河,都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名字。比如我家门前的那一条夏天泛着白沫、冬天结着黑冰的泔水河,竟然叫做“杏林河”。$ l P5 ^" m. n* v$ k. v
, [* K' q9 O% h4 S& e我是在1965年农历正月十五,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元宵节夜里,出生在这条杏林河旁的。北方有句俗语:“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儿”。意思是说正月初一出生的女孩能做娘娘,正月十五出生的男孩能做官儿,都是好命。但从我目前的状况来看,做官儿的可能性基本上是没有了,我不知道这种“例外”是不是因为我出生的那个正月十五的晚上天上没有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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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妈妈生下的第五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后来听说母亲是在没有接产婆的情况下将我生在土炕上的。别看我现在个子不高,可刚生下来时却比一般的孩子都重,据说能有八斤多。只是黑得要命,把老爸吓了一跳,“他妈妈的,这孩子怎么长得像个黑煤球似的。”( S* I v8 z'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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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挺大,笑起来一翻一翻的,妈说我的脑袋也大得出奇,好几个月了脖子还直不起来,家人还以为我得了软骨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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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0 V m; r+ ~- T. r" @7 x7 K我的父母都是没有文化的粗人。至今为止,我对他们的了解还没有对我的朋友了解得多。父亲是河北人,十九岁的时候闯关东,流浪到东北。听说父亲年轻时候还干过一件“反满抗日”的事,他收了日本工头的定金后,找小馆子吃了一顿,人就没了。气得日本太君牵着大狼狗到处撵他。大概是因为父亲个子小、腿短,速度不行。半小时后叫日本人撵上了,五花大绑拎回来,皮鞭沾凉水暴打一顿。第二天早上还搞了一次假枪毙,用木头弹头装进枪膛,让父亲跪下,在后面照着肩膀头开了一枪。直到现在,老父亲的后背上还有一道伤疤,成了他忆苦思甜和自我吹嘘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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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那次假枪毙后,父亲马上成了良民,对他毕生的工作态度、为人处事都产生了深刻而久远的影响。父亲的勤劳是有名的,扛大活,出大力,修铁路,什么样的粗活累活都干过。几十年后,他的一个肩膀比另一个高出不少。我常摸着他低的那个肩头说:“爸爸,你怎么老用这个肩膀扛东西,你不能再换个肩膀把它压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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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f4 z. v6 M. X$ c/ O# ?7 `% B父亲说:“小子,这个高出一块的肩膀才是扛东西的,知道不?”8 t9 C8 s0 B+ U' P3 E+ O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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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搞不明白,这经常压重东西的肩膀怎么反而会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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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 L8 V' T6 l0 [. p母亲比父亲小11岁,也是个矮个子,与父亲结婚时才19岁。当时父亲已经30岁了,按现在话讲是个晚婚的大龄青年。他们之间的结合对我们孩子来说永远是个秘密。我估计当时他们也是门当户对,父亲是贫农,母亲是雇农。而且母亲后来也搞不清自己到底出生在什么地方,父母姓甚名谁。她只说自己是“臭糜子”,估计老家在辽宁一带。6 i& k; G1 |% {: L1 r s+ a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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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本来我还有一个哥哥,在5岁的时候得白喉死掉了。当时母亲正要作绝育,一琢磨,说:“咱家孩子本来就少,又死了一个,咋也得两男两女才像个家样。”就这样,母亲爱搭不理地怀了我。我算死皮赖脸地弄了个指标,来到这个世上。现在想起来也有种白捡条命的感觉。活得惨的时候自己还挺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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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实在太穷,一个月吃那么两三顿大米,还不能吃饱。不过当时左邻右舍过的也都是差不多的日子,我也没觉得自己比别人差过什么。在家里,我年龄最小,受到照顾比较多。总结起来大概有两点:第一,玉米面饼子烤焦的一面归我吃,又脆又香;第二,喝大米粥时,我基本上是后勺,可以来点儿干货,不像哥哥姐姐们,只有喝米汤的权力。1 W& j o$ X% Q3 R+ w
5 \ q7 j) |& r( j我认为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是豆包。大冬天的时候,我偷偷打开缸盖偷吃里边的豆馅。正吃的时候突然后面挨了一个大脖拐,回头一看是母亲。母亲拎着我脖领子,把我一顿好揍,“小崽子,都让你给祸害了,过年咱吃啥呀?” 5 N0 f8 t' q2 ~, E0 Q)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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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我开始闹肚子,一晚上拎着裤子冲出去20多趟。最后干脆蹲厕所里不想出来了,省得麻烦。那时候北方的冬天可真冷。南方人讲话,东北人撒尿得手里拎个棒,时不时得敲两下,要不然尿出的尿都冻成棍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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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5 E) \5 o/ g等我冻得实在受不了,回到屋里把冻麻的凉屁股贴在热炕上还没等缓过来,又“嗷”一声冲了出去,谁也拦不住。1 m% i" Y" Y2 d6 c, U
2 P5 u; T9 d0 [! K* F; e0 {) h哥哥姐姐们趴在烂被窝里,伸出脑袋来做鬼脸,一个个幸灾乐祸。当时家里人的态度都十分统一:活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