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孔子外传·楔子》

柞里子

《孔子外传·楔子》
* A- ~" V$ @) F* S, v$ Y% i
1 c' u. k( I# G1 [- {
彤云密布，积雪无垠，万籁俱寂。突然，天边出现两个黑点。黑点渐近、渐大。
  ?9 r2 l2 [9 g0 s: I6 `$ H寂静被马蹄声打破。马蹄声渐近、渐疾。两个黑点逐渐化做一前一后两骑人马。
* T  Q  W. ~# `2 S- b, X) _

; V7 M: v2 |7 H! ~大夫孔梁纥骑一匹雪白卷毛马跑在前面，孔府老总管凤老骑一匹五花杂毛马紧跟在后。孔梁纥看上去三十七、八年纪，生得浓眉虬髯、高颧大颡，头戴一顶白毡笠，上撒一撮红缨，肩披一袭狐裘斗篷，身着一件墨绿绣金花丝绵袍，腰系一条加阔青鸦丝绦，足蹬一双长筒黑牛皮厚底靴。腰挂一壶箭，背负一张弓。凤老须眉皆白，形容枯槁，头戴一顶褐毡笠，上身裹一件羊皮短袄，下身穿一条獐皮裤，脚下蹬一双带毛牛膀靴。胯前马背之上左右各负一个革囊。

2 [& w6 ~  l6 P) b9 O
一阵雁声由远而近，一行征雁排成人字形掠空而来。孔梁纥勒住马，取弓在手，从箭壶里取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仰头、弯弓，正待射时，却听得远处一声弓响，一只大雁应声而下，跌落在不远的前方，皑皑白雪之上洒下几滴鲜血。孔梁纥吃了一惊，放下手中弓箭，策马前行数步，翻身下马，从雪地上拾起那死雁看时，但见箭镞不偏不倚，正中雁脖，不禁失口喊了声：“好箭法！”
8 l& {- Q' Q/ ^" U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什么人敢来抢我的雁！”
0 e0 k9 A/ J( V  z1 E3 t
孔梁纥抬头看时，见一匹褐马向这边疾奔而来。眼看那褐马就要冲撞上来，孔梁吓正要踪身躲闪，却见骑马的女子将缰绳徒然一勒，那马便前蹄高举，顿时站住。孔梁纥又不禁失口喊了声：“好身手！”
) J' t! K" D4 `! n

女子滚鞍下马，立在孔梁纥对面。孔梁纥举目看那女子：年当妙龄，眼波流动，眸子黝黑，红唇齿白，鼻梁高而直，两颊削而润；头戴一顶獾皮软帽，上身着一件羊皮窄袖袄，腰系一条麻绦，下身着一条麂皮裤，足下蹬一双长筒粗黄牛皮软底靴；腰挎一壶箭，左手执弓，右手伸前，道：“还不还我颜鸾雁来！”
# `: e' Z) {5 f0 s7 L
6 e3 F& ^+ k  v
1 q! R% G3 m( c0 A1 G' w孔梁纥把箭从雁脖拔下，拿在手中一看，吃了一惊，转而笑道：“这箭杆上分明刻着我的姓氏，却如何能是你的雁？”

说罢，把箭交给自称颜鸾的女子。
8 @. e6 I) G( D! i# Q0 S9 H  q
颜鸾接过箭，拿在手中一望，冷笑一声道：“这箭杆上刻着‘孔府’两字，怎么就是你的姓氏？”
' M- i1 B" L9 S# ]+ R; _# L" b
孔梁纥听了一惊，道：“想不到你还识字？”
- O- Q9 Y: y' _. ^- k/ E9 ~$ ^
, s& {# c" ~% b2 k) p% B1 x颜鸾道：“我怎么就不能识字？”
; M* y- M) h. S3 y
7 y# m' Q8 g5 p5 H% b+ y9 ^孔梁纥道：“男人识字读书，志在仕宦。女人识字派何用场？”

  D5 g! U; F; N! C颜鸾道：“听说只有识字知书的女人才能嫁做士大夫之妻。”

孔梁纥听颜鸾说得如此天真，忍不住笑道：“如此这般说，你是要嫁做士大夫之妻的了？”

颜鸾鼻子里亨了一声，道：“难道有谁会想嫁给你这乡巴佬不成？”
9 M- L/ v5 l  H$ W
孔梁纥听了，哈哈一笑，道：“好，好个‘乡巴佬’。算你会说，我不与你争。不过，我就不信你小女子真有本事射下这雁来。”
$ [  B0 Y+ Y+ L1 i1 U
" `% b' u: T) g* ^3 ~颜鸾听了，睁圆杏眼，嗔道：“这里除了你我，别无他人，既不是你射的，当然就是我射的？
9 r) ?9 F0 d3 F4 g2 P
孔梁纥微微一笑，指指身后五花马上的凤老。
, o9 P, v3 M" |. _" _: }8 e. ?
颜鸾向凤老望了一眼，轻蔑地道：“老先生手上既无弓，也无箭，怎能也算一个？”

孔梁纥笑道：“你既然习箭，难道不知善射者，徒手也能射下雁来吗？”

+ ~1 V. E( w& v$ ^颜鸾听罢，冷笑一声，道：“怎么不知。不过据我所知，所谓徒手射雁，虽然不用箭，却也还须一张弓。雁闻弓声，不待箭发，惊而自落。况且，惊弓自落之雁，身上自然无箭。此雁分明中箭，又怎能是惊弓自落之雁？”

7 z) z- ]" o/ @: ?孔梁纥笑道：“小女子嘴快如刀，如果你的眼与手也飞快如此，我就信这雁的确是你射下来的。”

颜鸾道：“怎么才能让你信？”
) n- J% D+ l6 i. _
颜鸾的话音刚落，天边传来一阵雁鸣，又一行征雁掠空而来。
( \# Y2 e+ w) a
孔梁纥仰头用手向那雁阵一指，道：“你若能射中这一字排开的雁阵中的第三只，我就心服口服。”

# e/ O+ a; q) r$ e' h# F% C颜鸾闻言，笑一声道：“有何难哉！”一边说，一边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弯弓仰头，瞄了一瞄。但见左手一松，箭如流星，脱弦直上。只听得一声哀鸣，雁阵中第三只雁一头栽倒。
0 O6 W7 F' ]1 G. @
1 o6 a% B' Y. ^* x/ M" R: p孔梁纥不禁连声喊道：“好！好！好箭法！”

. n/ a3 i: B3 Y7 O  `- h# ~4 p颜鸾嗔道：“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还不快把雁还我！”
  I. p3 [: F  P3 c0 {& a; B
' _! x' [4 [& ]/ Q: O2 B& E; d孔梁纥赔笑道：“只顾喊好，却把还雁这大事给忘了。”一边说，一边把手上雁递给颜鸾。颜鸾接过雁，从马上革囊中摸出一根草绳，把雁拴了，挎在马上，翻身上马，向落雁跌下的方向跑去。

/ M+ f' S2 \+ ~" f
& [3 s4 L% ^: Z
: {  N8 O; o" v8 R" t$ U0 C孔梁纥也翻身上马，却把缰绳勒住，静静地目送颜鸾单人匹马消失在雪原之中。孔梁纥把马兜回头，自言自语道：“这方圆一百里内的人家，我都不陌生，却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一个小女子？”说罢，又对凤老道：“凤老时时往来乡间，可曾见过此女？”

凤老不语，只摇一摇头，微微一笑。
5 q+ q" x9 t; I7 u
9 K1 Y0 t3 q2 [, A0 a0 Y& X0 a
天空忽然飘下鹅毛大雪。
9 J5 @( j# O5 y' Y" w
- ]5 F( q7 }, _) _* e' C5 w

. U4 a8 G! u& c; d
大雪纷纷扬扬，孔梁纥与凤老两骑人马在雪中疾疾奔驰，远处山峦、丛树隐约可见。黄昏时刻，雪停了，孔梁纥与凤老在一处庄园门口停下。高大的木门上镶一块木匾，匾上刻“阙里山庄”四个大字。白雪覆盖之下隐约可见木栏栅从大门两边宛延曲折，伸向一望无际之处。两人在门口翻身下马，门内由远而近传来阵阵犬吠。犬吠愈近愈急。

5 Q+ \4 |5 a3 j* _1 g- Q忽然听得一声喝斥，犬吠嘎然而止，大门开处，看庄子的颜七迎了出来。颜七约莫五十开外，身材魁梧，头缠一条褐巾，身着一件羊皮短袄，腰系一条麻绦，下身着一条獐皮裤，脚下也是一双带毛牛膀靴。颜七让到一边，低首抱拳，向立在门外的孔梁纥施礼。两条硕大的黄毛猎犬向前欢跃。孔梁纥缓步进门，弯腰举手，分别在两条猎犬头上抚摸一把，口喊一声“坐”，两条猎犬便乖乖地伏在地上，不再跳跃。
  w( Z8 k6 q# B
, F) u+ D/ k$ v" P
“老爷如何来得这么迟？让我等得有些心急了。”颜七道。

4 q* K4 z, k, ~( L$ _" \$ g2 t, o“夫人要买样首饰，半路在壶头集绕了个弯儿，所以晚了。”孔梁纥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缰绳递给颜七。
5 y$ l* l5 S& s( P; X
颜七接过缰绳，对孔梁纥身后的凤老拱一拱手道：“多时不见，凤老一向可好？”
/ `. ?6 a' B9 n, Q9 g2 @2 _. Q
. r8 c% X; \- v/ ?9 w凤老拱手回礼道：“多谢承问。托老天爷的福，虽然又老了一岁，身子还算硬朗。一别经年，你却还是老样子，一些也不见老。”

颜七与凤老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牵着马，投门右手边的马厩而去。



正对庄园大门是一条石铺路径，路径上略有残雪，积雪堆在路径两边，想是刚刚有人扫过。路径两边各有一行桧柏，树干茁壮，树冠阔大，枝叶让厚厚的积雪压得低垂不起。路径长约百步，尽头是一幢高大的木屋，木屋架空在木桩之上，周围一圈宽阔的走廊，走廊由三尺来高的栏杆围起，开口处与一条十二级木板铺成的台阶相接。几缕青烟从屋顶烟囱宛延而出，几处窗户透出闪烁的灯火。
0 I+ E  B2 O6 E0 A3 J
( ~7 l& p: h8 i& w
孔梁纥沿着路径直奔木屋，登上台阶，在大门前的走廊上跺一跺脚，摘下头上的毡笠，用手潭下笠上的残雪，推门而入。门内是一间大约十尺见方的门厅，正中是两扇关着的木门，门右边立一个衣帽架，架上挂一顶獾皮软帽，一件羊皮窄袖袄。门左边立一鞋架，架上有一双长筒粗黄牛皮软底靴靴，三、四双软底皮便鞋。少爷把毡笠挂在衣帽架上，脱下斗篷，也在架上挂好，脱下长筒靴，换上软底皮便鞋，双手将两扇木门一起推开。
9 W! ?$ i" r/ |1 m% J

. q4 v3 Q" `- J1 k  M( C双门内是一间两层高的大厅，对门墙上高高地镶着两颗麋头。麋头之下，立一方八尺高、四尺宽的木屏风，屏风上裱褙着一方素绢，绢上写着三十个大字，写的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落款六个小字，写的是：“孔梁纥识并书”。右手墙边立一个青铜香炉，薰香缕缕自镂空炉顶盘旋而出。厅子中央立着一个硕大的青瓦火盆，盆中燃着熊熊木火。火盆前两边各设一方白木几案，几案之间的地板之上铺一块虎皮，几案之后各设一个猩红绣花坐褥。厅子四角各立一盏一人高的青铜烛台，每盏烛台之上点一支碗口粗细的素白蜡烛，将厅子照得通亮。

- x4 X/ ]5 }. o" p" h  t
孔梁纥到火盆之前，伸手在火上搓摸。
  a" k) K6 @/ z
( x: b& S" |' X9 s3 Z: p+ r2 w, M1 D屏风后转出一个女子，双手捧着一个黑漆托盘，盘内一把青铜酒壶，一盏刻花陶杯，一双竹箸，两个陶碟。孔梁纥举目看那女子：漆黑的长发挽做一把马尾，用一条素绢手帕系于脑后，身着一件青灰褐长袍，腰系一条青灰褐绦。原来不是别人，竟是那射雁的颜鸾。
: o9 X# r) Y) m& a
! G/ x& `* H! W9 `" F孔梁纥吃了一惊道：“怎么是你？”

$ b( \  {$ `& O% i颜鸾也吃了一惊，手上一抖，托盘内的陶杯摇摇欲坠。孔梁纥见了，抢上一步，要去扶正那托盘。颜鸾不料孔梁纥有此一举，将双臂前伸，意在摆平托盘，却不料与孔梁纥伸过来到手碰个正着。但听得“呛亮亮”一片响，托盘、酒壶、陶杯、竹箸、陶碟一齐掉落地板，陶杯、陶碟摔碎，酒菜洒一地，托盘、酒壶、竹箸各自翻滚到一边。颜鸾一脸惊慌失措，孔梁纥却哈哈大笑不止。
2 }& o* @% Y5 l0 h2 f* N6 u" M

+ _; G- _7 j+ Y  ?7 G) L' v
随着一声门扭响，颜七与凤老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 |/ e4 k$ P9 l: S! Z8 m: ?
  p1 Y6 s2 h4 y, F
; Q3 `$ F9 }* }  l! D颜七见状大惊，道：“阿鸾如何恁地不解事，只会闯祸。”

( k, {1 o! f( F% v6 V: h& q孔梁纥笑道：“闯祸的是我，不是阿鸾。是我让阿鸾吃了一惊。”
& u1 I2 P' H8 Q1 b: t* f* q
5 j* C2 {8 x6 A0 Y# \) t! |! P颜鸾弯腰、低头，收拾地板。
2 d/ K% r1 E5 F7 `7 J" j
4 W5 f  r6 [, n) X: n孔梁纥走到左手边的几案后坐下，问颜七：“这‘阿鸾’的‘鸾’可是‘鸾鸟’的‘鸾’？”

颜七垂手道：“正是。”
+ J& ?& M$ K4 b6 J% ^$ w

孔梁纥又问：“这阿鸾是你……”
3 v$ m8 O/ G* y; o: c
孔梁纥只把话说了半截，或是猜想不出颜鸾与颜七的关系，或是不愿去随意猜想。

颜七接口道：“阿鸾是小人远房侄女。”

2 H/ D6 u* e' |6 V8 c+ c颜七说罢，稍一迟疑，又低头拱手道：“我还没来得及禀告老爷，就擅自留阿鸾在此，颜七甘愿受老爷惩处。”
- k0 R- L- ^  Q: Z; l$ r) N
% F2 g" b9 Q& m1 G2 j0 r- _2 A8 k孔梁纥道：“什么话！孔府里除了我，谁也不来这山庄。即使是我，一年也就为打猎来小住数日。太老爷着你来看这山庄，少说也已十有五年了，这山庄也就是你的家。在你家里留个把亲戚住几日，难道也还须问我？”

9 O- G1 ]2 h0 G- C6 S5 T颜七道：“谢老爷。不过，……”

' m4 m" x! w: m" j5 Q3 ]颜七面色犹豫，欲言又止。
5 {3 D9 ]# U4 R1 T* E; F6 `6 A
3 O# r4 c9 e! E. _- z少爷问：“不过怎样？”

颜七道：“阿鸾幼年丧母，其父原本替仲孙大夫家看管庄园，也不幸于今春去世，如今举目无亲。颜七看她可怜，遂领她来山庄同住，以便有个照应。”
2 O0 {1 W' w2 y$ i1 F: E

" v( Y* H# d% w* Y& t. q孔梁纥闻言，面逞怜悯之色，扭头看阿鸾。阿鸾恰好已把地面收拾乾净，端起托盘，转身从屏风后退下。孔梁纥目送阿鸾退下，自言自语道：“如何恁地命苦，年纪轻轻就丧了父母。”说罢，又对颜七道：“阿鸾既然父母双亡，这山庄也就是她的家。”
+ h! d9 J- s* g: o1 ]6 w
颜七低首拱手称谢。

9 H' |+ @9 a# n( G- Q# w6 r0 b" x8 B孔梁纥问：“什么病痛没了阿鸾之父？”

1 ?4 d: w' o4 h6 u颜七道：“年初一百五十里外的阳曲乡春瘟大发，阿鸾之父就没于那场春瘟。”

孔梁纥又问：“你说的仲孙大夫，可就是在阳曲乡有一座大庄园的孟武子？”
# C5 k) f  e% A4 Q1 z
# Y! E  v6 p$ _* l颜七道；“正是。阿鸾本来就随其父在那庄园里住。”

孔梁纥道：“方才路上与阿鸾不期而遇，我正诧异为何不曾见过这么一位俊俏女郎，原来阿鸾不是本地住户。”

+ G& {, y/ w3 @0 J0 @; n3 E& p颜七问：“老爷与阿鸾在路上相逢？”
9 ^9 b7 T0 h# X+ r
( T1 }/ T4 o4 h6 H2 A9 H1 g孔梁纥笑道：“在往壶头集去的三岔路口领教过阿鸾的箭法。”

; z- A6 g. K1 v- x' o/ Z  h  ?% R: X说罢，对凤老一招手。凤老走到跟前，递上手中的革囊。孔梁纥解开革囊，伸手入囊，摸出两封铜钱，放到几案之上。用手指着一封，对颜七道：“这一封是你的年薪。”

颜七走上前，从几上拿起铜钱，拱手道：“谢老爷。”

孔梁纥又指着另一封，道：“这一封是阿鸾的年薪，你也替她收下。”
4 ]* Y' A! p) `! w2 V9 K
颜七闻言，吃了一惊，道：“老爷应允颜七收留阿鸾已是天大的恩惠，怎能再令老爷破费？况且阿鸾也不曾做工。”
( s) b% B; u- \: t1 a) l) h5 v

. N; ~' r7 ~' W# q0 }3 K9 |4 N正说到此，阿鸾手捧托盘，从屏风后转出。托盘里还是一壶酒，一盏杯，一双箸，两碟下酒的腊味。
7 A5 J, i- p, j8 B/ s0 x
  s1 T( v" d: e% h3 }孔梁纥对颜七道：“快把这封钱拿起，腾出地方来摆酒。”

颜七一边称谢，一边从己上拿起钱封。
3 j  U" F0 e- `; v" e6 ~
阿鸾走到孔梁纥所坐几案跟前，把托盘放到几案之上，又把酒壶、酒杯、菜碟从托盘端起，逐一放到孔梁纥面前。

孔梁纥见了，笑道：“这难道不是做工？”

1 E' j, }& }8 h' {) Q- a颜七对阿鸾道：“阿鸾，老爷不仅应允你留在山庄，还赏你工钱在此。还不快向老爷道谢！”

, [; a8 r1 P1 t9 S' l阿鸾脸逞局促之色，向孔梁纥屈膝拱手道：“谢老爷。”

孔梁纥笑道：“方才在路上相遇，阿鸾一脸豪气，甚是好看。怎么回家反而就板起脸生气了？”

阿鸾闻言，不禁“噗嗤”一笑，道：“晌午在路上不知老爷就是这阙里山庄的主人，阿鸾放肆了。”
8 a$ r- z! i) f- [9 Z" j
孔梁纥道：“晌午与阿鸾在路上相遇的那‘乡巴佬’是孔梁纥，如今在阙里山庄的‘老爷’还是孔梁纥。阿鸾切勿因那‘乡巴佬’成了‘老爷’，就以为得换个态度对待我。”
- b0 T! y0 f6 `
阿鸾听了，面露惊喜之色，道：“原来老爷就是孔梁纥，那么，那屏风上的话，是老爷写的了？”
! S! [5 @6 s3 E
7 J0 h( z5 B2 f8 D, ^孔梁纥道：“不错。阿鸾喜欢那几句话？”

阿鸾道：“喜欢。”

9 A0 X. ~$ _: v$ D# ~/ I# t孔梁纥问：“阿鸾可看得懂？要是不懂装懂，那‘喜欢’，也就是句假话了”

' o  m, V: n/ }" L" n9 t4 B阿鸾道：“阿鸾从不会弄虚作假。”
5 Z8 v0 v% g  y0 L0 o, O8 I" K
, A9 X2 h3 d  F& {7 h+ Q. E( \孔梁纥道：“那就讲给我听一听，那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 s2 ]3 L# R+ E: C; ]! V4 T9 t阿鸾望着屏风，尚未启齿，颜七从旁插嘴道：“阿鸾哪里看得懂，少爷还不快用酒，酒都要凉了。”
% K! @2 |" C' N* d* l
" r* @' S/ t6 |1 ]
孔梁纥道：“我倒要看看阿鸾是不是不会弄虚做假。”一边说，一边端起酒壶，往酒杯里筛酒。

" Y  G3 h, `$ @% D7 p6 @阿鸾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意思是说‘学了之后，时不时复习复习，难道不令人快乐吗？’”

孔梁纥道：“说得不能算错，不过，与我的本意却稍有些出入。”

4 X  M& h* ~$ {: k$ o( w孔梁纥说罢，拿起酒杯，将头一仰，一饮而尽。
( Z7 a4 z4 B5 I& r( C0 H
+ r( n3 c& p% I$ u1 `' I' \) d阿鸾问：“什么地方说得不合少爷之意？”

2 z6 g% E. i" W孔梁纥道：“‘习’，是‘练习’的意思，并没有‘重复’的意思。所以，‘学而时习之’，就是‘学了之后，经常练习’的意思。”
* d( k* Q; w2 Y0 n2 x/ v
/ H% I8 T1 X. O3 j阿鸾道：“既然是‘经常’，难道不就是‘重复’吗？”

+ D' n( G9 ^+ a# h孔梁纥笑道：“阿鸾真是嘴快如刀。所以我不是说你‘说得不能算错’吗？”

阿鸾把眼光从孔梁纥身上移向屏风，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就不用讲了，谁都能懂。”

颜七道：“谁说谁都懂。我就不明白：怎么会有朋友从远方来？人怎么会同老远的人交上朋友呢？阿鸾，你说得上来吗？”
& x% B, s# K. }8 W/ @1 }
! p+ b1 I1 R: o' P) `阿鸾道：“从远方来的朋友为什么一定是远方的人呢？左邻右舍的人难道不能到远方去旅行之后再回来吗？”
  i. K4 d/ J. q" O" s9 s# p+ @9 R
颜七问孔梁纥道：“阿鸾的话言之有理吗？”
2 T3 ~7 ^3 b5 y2 n- b2 h
) z; o6 N) ?& D$ G) n+ T! ?
孔梁纥用箸夹起一块鹿脯，放到嘴中，咀嚼一番，咽下之后，道：“不为无理。这鹿脯比往年的味道好。”

颜七问：“怎么个好法？”

/ R9 P6 z1 z# }0 R$ l1 \7 I6 C孔梁纥道：“比往年的肉紧。”
* Q" k1 O9 R1 x! q5 B
: F' E* W1 N+ }$ D  F颜七道：“那大概是因为我在盖肉的木板上压了块石头。”
. A. P  G/ i- k) ?. L
$ Y5 h4 ]: ?" M5 I: Q3 }孔梁纥道：“为什么会想着压块石头？”

颜七道：“因为从邻庄要了只黑猫来捕鼠，怕猫偷嘴。”
/ t3 E* n5 ?& l8 A3 q0 [: N
孔梁纥笑道：“原来如此。我看从此以后无论有猫没猫，有黑猫还是有白猫，但凡做腊肉，都压几块石头为好。”

阿鸾道：“七叔，看你打岔打的，这‘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想来是不用讲了？”

0 X7 c6 K3 q5 `) F5 {6 ?# F孔梁纥笑道：“讲！讲！怎么不讲？是我打岔，该罚一杯。”

7 f7 a- u/ v/ W; h孔梁纥说罢，筛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把酒杯口朝下晃了一晃。
0 I/ Z7 r* ]+ U$ T2 M9 M
) H$ t7 e( [! m" }阿鸾见了，“噗嗤”一笑，道：“还是不讲算了。”

孔梁纥笑道：“难道一杯不够，还要再罚一杯？”
3 S5 Z/ W8 A  ]9 g5 P" _
! r/ b+ c5 ^# M4 e3 n, a孔梁纥说罢，端起酒壶一倾，却不料酒壶已空，倾倒半天，只滴出一滴酒来。
! U3 p  L1 ]/ p9 C9 H/ d颜七见了，对阿鸾道：“阿鸾，还不快去换壶酒来？”
/ K% ]: e6 O+ F' j: ^7 {
孔梁纥摇手道：“不必了，等下吃晚饭时再喝不迟，还是先听阿鸾讲完这最后一句。”
. Z& Z8 M* B# E4 E5 g' v9 x4 m
6 \+ a& l1 `: j7 F; }: W# o1 v) f( S
. t1 z7 D. b) y" u: o% l/ r
阿鸾道：“这最后一句，我倒是真有点不懂。”

孔梁纥笑道：“阿鸾方才不是说从来不会弄虚做假的吗？”
9 {( Z1 C5 r1 k" |
, X7 F9 ]& {5 d3 g: H阿鸾道：“字面上的意思，阿鸾不是不懂，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如此这般，便是‘君子’。这世上没人知道我阿鸾是谁，我阿鸾绝不会因此而不快活，难道我阿鸾就因此而成了‘君子’？”

; X2 v9 M7 H! v, [5 ]  Y孔梁纥听了，忍不住笑道：“这话说的当然不是像你阿鸾这样的人。”

& w1 b8 \" X0 J2 K7 _2 X% v阿鸾道：“那说的什么样的人呢？”
7 ^% B5 e9 B. F1 Q5 b
颜七道：“傻阿鸾，当然说的是像老爷这样的人。”

" r# _# F4 h% l+ {% c1 }( e孔梁纥听了，微笑不语。

阿鸾道：“像老爷这样的人，自然会有人知道，怎么会‘人不知’呢？”

孔梁纥依然微笑不语。
  z4 c8 p. B- u  Z: Z, u& Q0 b: o
颜七好像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 g6 b2 [- a) ?) c7 X) A! T凤老打了声哈欠。

颜七道：“阿鸾，时候不早了，快去把晚饭准备好吧。”
' l5 J. v) `: d9 H# @! A& }! M
7 x" O+ `# J  e, a$ z' t阿鸾道：“早已准备停当，是在厨房吃呢？还是要把菜肴端到膳房去？”
3 i4 `  S/ t/ n! ?! P! T4 Z
+ u: D, h' |5 g3 Q2 |颜七道：“老爷的菜肴自然是要送到膳房去，……”
: [( V% b0 I" l! @" q& M2 x( P
孔梁纥打断颜七的话道：“何必为我一个人多事？况且一个人在膳房吃饭，冷冷清清，有什么意思？大家一起去厨房用餐便好。”
9 `# p) a0 E. d0 w
8 L8 B+ A6 s4 Y6 f$ W阿鸾道：“像老爷这样通情达理的人，才真是君子。”

! R8 T, @: ^, |3 U& i$ Q. k2 q( w
吃罢晚饭，阿鸾在厨房收拾碗箸。颜七与凤老陪孔梁纥在大厅里聊了一阵闲话。

5 f8 l( E2 _$ t3 @/ C" A& {: o阿鸾从屏风后出来，对孔梁纥道：“洗澡水已经烧好，提到楼上澡房去了。”

& c- f1 i+ J3 f- t$ B孔梁纥尚未回答，颜七道：“怎么就提到楼上去了，也不先问一声。老爷要是还不去歇息呢，岂不让水凉了？”
+ H9 u" C9 F9 n* T
孔梁纥道：“跑了一天路，有些累了，倒是正想去洗澡。”
2 d5 D& E) ?5 H4 y
4 |! F9 Z7 T) h+ ~* k# d阿鸾笑道：“我说老爷是君子，果然与我们不同。”
  ]" I7 A' f' I: h2 M! b! u# ], I
, O1 H, m# O) U) v说罢，对颜七做了个鬼脸。

; n1 r3 b- L/ R3 W( J孔梁纥听了，微笑不语，站起身来，从屏风后转上楼梯。
- X6 R& Y# q: K! |/ F: ?
  W3 Y) q# e& Q颜七、凤老与阿鸾也各自回房休息。

$ z+ P$ q: l; r# _0 L
! U4 @: H3 o+ N. p* J' \9 v
这庄屋共有四间卧室，楼下两间，其中一间归颜七，另一间例留给凤老。楼上除孔梁纥的卧房之外，尚有一间卧房供使女之用，因从无女眷来此，这一间一向空置，阿鸾来了，颜七便安排阿鸾在这一间住下。


# e3 ~2 G& e9 I( r5 F' }+ j次日晨，孔梁纥起床，在澡房洗漱既毕，从楼上卧房下楼到大厅。适逢阿鸾从门外进来。孔梁纥举目看阿鸾，衣着还是昨日那般打扮，只是双耳之上多了一对翠石耳坠，用银色丝线穿着。
# T" Z+ k# D- \& z  K6 s1 R
; ~& F+ _( Y9 @7 t6 t# v" m
阿鸾向孔梁纥拱手请安道：“老爷这么早就起了。”
/ I& e0 ]( L8 _& k* p1 y: s$ G% t+ W8 C
孔梁纥笑：“阿鸾都出去一趟从外面回来了，我这才起床，还能算早么？”
- u1 w* X+ G( o+ j) f
阿鸾道：“七叔吩咐阿鸾说：老爷例不用早膳。所以阿鸾自己吃过早饭，就到屋前屋后转了一转，顺便到鸽房去看看经这一场大雪，鸽子都还好不，并没有出庄。”

孔梁纥道：“凤老与你七叔呢？”

阿鸾道：“七叔说老爷起来后，会要出庄去打猎，吃过早饭就同凤老一起到马厩、犬屋去喂马、喂犬。之后，还要去车房套车。”说罢，侧耳朝门外听了一听，又道：“不过，已经去了不少时候，也该忙完了，怎么还不回？该不会耽误少爷打猎吧？”
4 _" ~) P! A0 j3 ?
孔梁纥问：“天气如何？看样子还要下雪吗？”

阿鸾道：“大晴天，看来不会。老爷喜欢射麋鹿？”

7 H4 c$ I) O  _孔梁纥笑道：“我的箭法稀松，不能向阿鸾那般弯弓射雁，所以只能找容易的射。”
% p+ i1 s  f( L( e) u( ]* T
( S" \" F* r( l( {! r阿鸾笑道：“老爷取笑阿鸾。麋鹿虽然比雁大，跑得却不慢，而且比雁机灵。往往是你刚刚抽出箭，还没来得及搭上弓，麋鹿就跑了。再说，正因为麋鹿大得多，若是无力开重弓，一箭何能射倒？即使射中了，还不叫麋鹿带箭跑了，麋鹿猎不着，反而丢了一支箭。”

孔梁纥笑道：“听阿鸾如此这般说，必然大有猎麋的经验。阿鸾能开几石弓？”

: v4 }$ }2 [- Z# a, k阿鸾叹了口气道：“阿鸾哪里射过麋鹿，不过看先父射过而已。”
! X: B- E9 _$ J3 M


凤老与颜七推门而入，各自向孔梁纥请过早安。

/ R0 Q, }! t' P  D8 }6 g" J- N颜七道：“犬马、车具都已备好，少爷是否就要出猎？”

- h+ O) a+ m$ O孔梁纥稍一迟疑，道：“今日先不去射麋，我要同阿鸾去比比射雁的本事。”

孔梁纥说罢，看了一眼阿鸾。见阿鸾一脸惊喜，又接着说道：“午饭我们在壶头集上吃，不必等。我们在晚饭前回。昨晚那碗鱼羹甚好，颜七从哪里学来？”
& L. I& S+ v. J. O6 j7 v! a
% K" e1 Y6 U4 A, B颜七微微一笑道：“那鱼羹老爷今晚大约是吃不上了。”

  @' K* j3 c- K) H; K孔梁纥听了一怔，道：“怎么？没有鱼了？”
3 x( V9 Z3 k) G! j& L  b5 b
颜七道：“鱼倒是有。只是小人不会做。阿鸾既跟少爷去射雁，也就不会有功夫在家准备那鱼羹。”
8 r2 f5 X9 h5 p$ X4 `
7 d3 W; f: o! H: S$ A9 w孔梁纥笑道：“原来如此。没有也就罢了。没想到阿鸾里外都有一手。”

阿鸾含笑不语。
" m3 J+ J- R- e' F6 Q* H* \2 b
孔梁纥道：“阿鸾，时候不早了，我们走。”


( l- F5 F6 u* Z* d+ x+ `  q; E天上湛蓝如洗，地上晶莹似玉。两骑人马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辔齐驱。
) L% }; q# M+ \. ^! ?) B' n
孔梁纥在一条上坡的路口勒住马缰，阿鸾也随后把马勒住。孔梁纥举头望山。
阿鸾问：“老爷要往哪里去？”

; b! X$ I0 Q- P/ `孔梁纥道：“前面就是尼山。山头地势宽敞，是射雁的好去处。”

孔梁纥说罢，用鞭一拍马股，那马便奋力奔上山去。阿鸾只把缰绳一兜，坐下骑会意，放开四蹄，也疾步奔跑上山。阿鸾随孔梁纥奔到上顶看时，但见果然有一块高畅空地，空地的尽头有一座庙宇，庙宇之后有一片松林。孔梁纥在空地上盘旋走马。阿鸾策马来到庙宇之前，翻身下马。走到庙宇门口，见大门左右各有两尊石兽。阿鸾用马鞭拂去石兽上的积雪，发现石兽已经破败不堪，看不出所刻石兽究竟是麒麟还是狻猊。阿鸾踏上积雪覆盖的石头台阶，用手轻轻推开大门，跨进门内。举目一望，但见两边厢房皆已倒塌；中间一块断碑，半截埋在雪里；左右两颗松树，东倒西歪，半生半死；唯正面一殿尚大致完好，殿门之上、飞檐之下，悬一块木匾，油漆虽已剥薄，“尼丘神祠”四个大字仍然依稀可见。一阵寒风从大门外吹来，两扇殿门“哑”地一声张开，令阿鸾冷不防吃了一惊。
& E: ?5 u" N2 j- P2 d) q$ K
& ~9 x9 }+ I0 r# o; u! d3 h
: C7 V: ^, g. Z# j7 o3 y阿鸾登上歪歪斜斜的石级，跨进殿门门槛。又举目一望，但见供案之上尽是尘土，神主牌位早已不知去向；案前香炉之中唯余灰烬，早已断了香火；炉前用于祷告的蒲团，鱼烂在地，灰尘扑扑。阿鸾正在张望，听见背后脚步声，扭头一望，原来是孔梁纥正拾级而上。
; @8 M6 X2 \+ n9 T6 X
阿鸾问：“这是个什么去处？”

3 r2 V$ @8 ?. ~: j孔梁纥道：“你不见那门匾之上刻的字迹么？”
0 t& x' Q( b8 y& K. K" F
+ T  F  M+ A5 R2 n" D; {% ^阿鸾道：“见是见着了，只是不甚明白。”

孔梁纥道：“俚曰：‘山不在高，有神则灵’。这尼山虽然不过一座小丘，却也有神，有神就有人建祠供着。”

1 J- D" E$ _. n$ O9 [/ X% l阿鸾问：“既有神灵，却如何不能保住祠庙，致令残破如此？”

孔梁纥笑道：“问得好，只是我也不明其中之理。”

7 ~& K2 @* ~; Q) {阿鸾又问：“老爷可知这祠庙荒废多少年了？”
" |; q, J; z: @: w& r
+ R' r6 m6 U3 c; a/ h% A孔梁纥道：“我也不大清楚，只记得小时候常随先母来此烧香。十岁时先母去世，太老爷从不来烧香，我也就多年不曾再来。后因打猎偶然相过，此庙早已不知于何时荒废以至如此。”
; T1 L, y, c" n9 F+ X$ x
- l2 z! r6 N0 I) a阿鸾道：“老太太既然常来，想必祈祷有灵？”

! S" j# Y) j% }- m+ b1 i孔梁纥稍一犹豫，道：“想必如此。”

阿鸾道：“为什么太老爷从来不来求神呢？”

: z& X% d3 q& z$ V孔梁纥又稍一犹豫，道：“也许来过，因求而不灵，所以就不再来。”
- h0 O5 K5 y7 @; R8 o
阿鸾想了一想，道：“阿鸾不懂：同是一神，为什么有些人求，灵；有些人求，却又不灵。”

孔梁纥道：“据说是：诚则灵，不诚则不灵。”

阿鸾道：“这庙宇坏成这样子，难道是不再有心诚的人了吗？”

9 B* @& C: ~  a, E& D) k孔梁纥笑道：“别人诚不诚，信不信，我不知道。不过，我是从来不信有神。”

8 H# O  D6 G/ @# p阿鸾道：“我也从来不曾祈祷过，不过，我倒想试试看，能否如老太太那般有所灵验。”
! m2 a: H0 H1 X, D& Q
3 _- S! B6 z  Y6 @孔梁纥笑道：“壶头集上的集神祠香火极盛，想是灵验得很。等下我们去壶头集吃午饭时，你可趁便一试。”

阿鸾道：“灵与不灵，既在诚与不诚，又何必找香火盛的地方？别人都不信这尼丘之神了，我倒偏要来试一试。”

孔梁纥环顾庙堂，道：“真要在这里试？”

阿鸾不语，只点头微微一笑。

孔梁纥道：“到哪里去找香火？”

3 W; m- i: o7 c阿鸾道：“心中有香火还不成吗？”
, Q+ h4 [* o; W' G& ~& X. I2 i
孔梁纥听了，点头一笑，道：“好！说得好！可见心诚之极！”
$ [/ _3 q; R1 c9 g# J& |( |8 e* g
阿鸾看了一眼地上破烂不堪的蒲团，走上前去，就要跪下。

4 e2 \: K8 s+ l孔梁纥道：“且慢！让我出去回避一下。”
1 C, O4 N0 V. ]. j
孔梁纥说罢，又举目打量了一番庙堂，然后扭转身，跨出门槛，走下台阶，立在断碑之前，仰头、眯眼、将右手罩在眼上。天空依旧湛蓝如洗。
3 L/ O. @6 u; F& s+ x5 b5 ?7 G
% ?. R$ Q0 C0 ~1 D( C. ]& }
3 l9 w0 ]6 D$ s4 z" {阿鸾跪在蒲团之上，两眼微闭，双掌略合，静默了片刻，忽然想起自己出身穷巷布衣，父母双亡，天生命苦，夫复何求？几滴泪珠不禁夺眶而出，顺脸颊滴下蒲团。
4 r% ?: c% w- g0 G  c" Q/ ?
+ E  S. L/ g0 c: h$ a5 i
阿鸾任泪珠滴了几滴之后，方才慢慢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巾，把眼泪擦乾。头脑里正一片空虚之时，忽然蒙胧想到：倘若能生子如孔梁纥：出身大夫门第、风流倜傥、见识渊博，也不枉为人一世。此念一生，阿鸾不假思索，便立时闭眼合掌，默默就此祈祷了一回。祈祷既毕，方觉荒谬绝伦：阿鸾未曾嫁夫，何缘得子？正后悔莫及、不知所措之际，门外传来孔梁纥的喊声道：“阿鸾，祈祷完了吗？”
6 o% u9 p+ F$ ~- t# R
阿鸾匆匆起身，急急应道：“完了！”

/ a' [9 {- n$ n! w2 B$ W/ }阿鸾转身，跨出庙门，与孔梁纥恰好打个照面。孔梁纥见阿鸾一脸惊惶失措的样子，问道：“我这一喊，吓了你一跳不成？”

阿鸾心慌意乱道：“没有。”

4 h& F9 q7 M; d& _阿鸾越是说没有，孔梁纥越是相信自己这一喊吓着了阿鸾，又诚心赔了一回不是。
9 G6 N* b9 \" _1 `9 \( V5 {% C  G
* P& V  J6 Y$ e  c
" K! Y0 z6 M3 I8 n5 D4 u孔梁纥与阿鸾一起步出庙门，一行征雁恰好从天边飞来。
/ ?- Z  _# h4 ]% |% [4 D
孔梁纥见了，大喜道：“看我来先射一只。”

孔梁纥说罢，取弓、抽箭、弯弓，发箭。但听得一声弦响，雁阵阵尾之雁应声而落。
, V/ z2 Z  x- Z
% J$ s) x: p! t5 Y0 W) o. m9 v孔梁纥笑道：“阿鸾，看你的了。”
" Q! M& b" z8 \" \8 ^
6 i/ a4 Z7 ]# a( k# ]
阿鸾早已取弓箭在手，嘴上说道：“老爷射下了尾雁，看我来射下头雁。”心里却在默祷：若是此箭竟然中了，则方才之糊涂祈祷必为天意。如此这般想着，阿鸾弯弓上举，双眼紧闭，任手上箭随意脱弦而去。但听得一声喝彩，阿鸾睁眼看时，见一只大雁正从天空跌下。阿鸾扭头看孔梁纥时，孔梁纥正喝彩不迭道：“好箭法，不偏不倚，恰好把头雁给射了下来！”

3 Z8 t  m: B. L( @阿鸾一脸惊慌道：“果然是头雁么？”
$ ~# g  B$ Q8 Q- C
! Z' r( b) q& p7 K孔梁纥误以阿鸾的惊慌为惊喜，连连抵掌笑道：“怎么不是？你不见那雁阵因失了头雁，业已惊散了么？”
' T& @+ d! {% u& F. u" b8 H
, n1 l5 |; k* j$ i4 c( ?阿鸾举头再望，果然见那本作一字形的雁阵早已散乱做一团，十来只大雁左冲右突，盘旋了半晌，方才重新组合为一字形，从天际消逝。阿鸾看那雁阵飞走了，跑上前去，把那两只跌落的大雁拾起，转身走到坐骑之旁，从马上革囊中摸出草绳，把雁一一拴了，挎在马上，翻身上马。

" q8 r8 N" \0 v6 T7 F  k孔梁纥见了一怔，道：“还不曾比出高下，阿鸾就要下山？”

阿鸾笑道：“阿鸾怎么会比得过老爷？阿鸾自然要见好就收。”
# R5 U1 T/ W( X& E/ U


9 f8 T5 w8 J6 x2 h8 f# W* c: ^孔梁纥见阿鸾如此这般说，不便强求，也翻身上马。

+ x4 m2 y: `4 _4 W2 t4 b! ^" E

阿鸾正要顺原路下山，却被孔梁纥叫住。
4 j3 W2 c1 b- K# P& _0 S  U
孔梁纥往尼丘神祠后面一指，道：“顺这条路下山，便是去壶头集的大道。我们由此下山，赶到壶头集，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 N+ l" v$ g. N' t! g. A5 \6 K: ?阿鸾跟着孔梁纥绕到尼丘神祠之后，看见有两条下山的道路。
3 t8 g# |7 B; F6 A
  A  l7 X7 ^3 s阿鸾问：“走哪一条？”
6 R1 o) I  q9 [& F/ ?* M, K) {
孔梁纥道：“走右手边的一条。顺左边那一条下山，乃是去陬邑的大道。”
2 [/ J. L4 k) j! y4 O
阿鸾道：“听七叔说，孔府就在陬邑。”
* s- m; g1 Z2 q$ n: Z
1 ?% M+ U: @4 u" n7 o! W孔梁纥道：“不错。”

阿鸾听孔梁纥如此说，勒住马，举目往左边那条路径眺望。
$ ]. ~! a1 \, w9 S! R
( p( j: I$ c6 Y# ^1 S% e孔梁纥见了，笑道：“从此去陬邑，约有大半日行程。你哪里看得见！”
  H! \" _1 ^" J9 Q& v2 f2 }

" [! q! V* E" N$ ?; w& O' k* ~2 w
/ J% ~% f' B7 i& d" n7 z3 I从尼山看不见陬邑，从陬邑却看得见尼山，至少陬邑上的人都说看得见。阿鸾立在尼山山顶寻找陬邑的时候，陬邑也恰好有人在寻找尼山。

1 P$ h' A7 q) a2 }+ A& R3 _6 f$ g“阿宁，你看见尼山了吗？”说话的是个老者，须眉皆白，头戴一顶白毡软帽，身着一件貂裘，脚蹬一双黑皮长筒靴，右手拄一根龙头拐仗，左手指着前方。
! Z: O6 T7 C; J5 c1 ^
/ J/ y3 Q1 ~) e. N0 g, \3 l% h% g
' L, z: m/ [  M被唤做“阿宁”的，是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身披一件狐裘大氅，脚下一双黑皮短筒靴，满脸冻得通红。阿宁朝老者指的方向看过去，但见一片白晃晃的阳光与雪光，哪里有什么山头？

! W( V5 A: W6 i2 T“阿宁，看见了吗？”老者见阿宁不答，又追问道。
1 g) L$ L, M# H- Q1 ]) j& _  g
阿宁眯起眼睛又看了一回，还是只觉得一片耀眼的光辉，嘴上却道：“看见了，爷爷。”
- @" d0 i7 r. o! b8 U: u
+ v7 P8 |' }9 K9 E2 e& v, \老者道：“看见了就好。爷爷的眼睛一年不如一年，一年前还能依稀看见尼山的影子，现在竟然是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 K; y. T; i' J+ q3 [; f
# A  ]' r( h, U+ C3 r! [" M4 a老者一边说，一边继续朝尼山方向眺望了一回，然后转身低头，对身旁的男孩道：“阿宁，走，我们去家祠去看一看。”

3 {* m7 R, n7 t( p$ R# T& L) z1 q

老者所说的“家祠”，是陬邑除孔府之外最大的一幢建筑，由深红的围墙圈起的院落，东西南北各占了三个街坊。大门有一座高高的门楼，门楼飞檐之下悬一块花梨木匾，上刻“孔氏祠”三个斗大的篆字，木不施漆，字填墨绿，古朴典雅。双扇厚重的黑漆木门之上，各镶嵌着九九八十一颗一寸大小的圆头铜钉。门内石板路径之上略有残雪，路径两边各一片桧柏树林，路径尽头是孔氏家庙的正殿。殿基是三层青石台阶，第三层台阶之上是一圈宽阔的走廊，走廊正面一字排开十二根两人不能合抱的廊柱。
0 z5 Z4 A$ H/ k* @% C4 _
9 w( ^* C5 g5 s8 |
! |3 v- s* h6 \3 z8 O
老者右手拄仗，左手携孙，慢慢登上三层台阶，跨进殿堂。殿内正中立枣木宋微子启塑像，左边一排神主牌位，以宋泯公为首，继之以弗父何、宋父周、胜、正考父；右边一排神主牌位，以孔父嘉为首，继之以木金父、睾夷、防叔，以及一块无名神主牌位。

“爷爷带阿宁来过几次家祠？”老者问阿宁。

阿宁想了想，道：“三次。”

老者道：“不对。爷爷第一次带阿宁来，阿宁刚满三周岁。阿宁现在几岁？”

阿宁道：“八岁。”

老者道：“爷爷每年带阿宁来两次，一次像今天这样来看一看，另一次是正式的祭祀典礼。”

阿宁道：“我以为只算跟爷爷单独来的次数。”

老者道：“阿宁可记住了孔氏的家世？”

阿宁摇头。
- ~8 x5 M6 c/ s( `) T; i& W  Y) r
& F* d; _$ N% Z+ Z老者叹气道：“跟你讲过多少回了！怎么还记不住？”
# E7 h; U, q; a8 g- P  ^+ `# p3 p
4 q9 H; l7 x1 `阿宁道：“也不是都不知道。只是有点糊涂。”

老者道：“家世哪能容得糊涂！哪些地方糊涂，还不快问爷爷？”
, u3 T; c" C/ |& }; a0 T$ |3 f
阿宁犹豫了一下，道：“我不懂孔氏既然姓孔，为什么先供着宋微子？”

: N3 e8 c4 I* w  _# @9 ~老者道：“爷爷不是告诉过阿宁：宋微子是孔氏之祖先，到了孔父嘉这一代才改姓孔氏的吗？”

6 c/ s1 M& K% T/ y& }阿宁道：“宋微子没有自己的祖先吗？”
4 u! J) W0 `( @: [8 @7 T
, K$ M0 G  ]9 L0 S4 g老者道：“谁能没有祖先，当然有啦。”
5 A: }9 t" S( ^) e7 r
- b: X6 b# Q; e& L' F  M阿宁问：“宋微子的祖先是谁？”
; R% y- w* K' L; U$ I# H- ]
- w7 ]- p: X% S! @: m1 C老者道：“微子是殷天子帝乙之长子，微子之祖即殷天子之祖，姓子名契。”
* b+ r' Y3 q/ J
阿宁问：“既是殷天子之子，怎么不继为殷的天子，却降格为周的诸侯、宋国的国君？”
& K) `$ e; y" D+ ^. S& [2 K
0 J" }* g# W0 A6 G8 m2 ]/ ~
! v8 ~- t" H5 p- W7 ]6 I老者犹豫了片刻，道：“微子乃庶出，故不得为天子。其弟嫡出，即位为纣王。纣王无道，周武王灭之，然后封微子于宋以继殷之社稷。”
" n2 b) v  w" S& F
阿宁道：“我不懂什么叫嫡出，什么叫庶出。”

; p6 z$ L1 W% k老者道：“夫人所生，叫嫡出；妾所生，叫庶出。明白了吗？”
$ z/ U( {8 R( ?& D$ L" p" r
$ h# _! O; `, k* Q6 m% ?2 {+ }6 H阿宁摇头。

; O* V2 E) o& H- c; e老者想了一想，道：“这不懂也就算了，长大了自然就会懂。”

阿宁道：“爷爷的意思是：我现在糊涂并不要紧？”
$ J& x! p2 `" Z
% v* ?8 Q9 E" s老者叹了口气，道：“就这点糊涂吗？”
' W' v% }- A, v$ I# ^  N7 J) f
阿宁摇头。

  P: ?$ N! Q8 H8 z1 m老者问；“还有什么不懂？”
: x9 K  H: n/ J& o, @, F" m
$ _) V$ D% H0 b: ]- K! k阿宁道：“什么叫‘殷之射鸡’？为什么不是‘射雁’？”

1 G7 H- |/ a/ |, c老者又叹了口气，道：“这不懂也就算了。爷爷真是盼阿宁快快长大成人。”

阿宁道：“阿宁还有不懂的地方？”
$ A* V% Q7 g9 E% x" @
7 E. }8 D. t, b! G" I5 V老者道：“说呀！”
" w. k' W" U- P5 z  R, T9 Y$ ^1 u
阿宁道：“微子既然也有祖先，为什么孔氏祠只供到微子就算了，为什么不供到微子的祖先方才为止呢？”
7 i8 j( ^0 p2 y% a3 Q
- @. h; L$ Z7 Q1 J3 S+ w6 p' P( B老者听了，犹豫半晌，答不上来。

阿宁问：“爷爷也不懂吗？”
0 r, Y+ S+ C/ j! h7 y0 _6 u% c
老者尚未启齿，阿宁又道：“阿宁知道了，孔氏祠不够大，装不下更多的祖先，只好算了。”
* N  ]& P/ z/ I2 |$ \, z
老者微微一笑，道：“阿宁不算糊涂。”

6 Q/ E) J- |/ V) o9 b1 |阿宁道：“可阿宁还有不懂的地方。”
- {2 B8 j$ `: I( \/ v
  T* n: j& U/ E+ y5 c4 J老者听了一怔，问：“还有？”

阿宁道：“孔氏之祖既是微子，为什么孔氏不住在宋国，却要搬到鲁国来？”
) g. I* a' N% E3 q4 E
; N) F6 m* |' ~老者道：“孔氏在宋国遭华氏之逼，所以不得不逃到鲁国来。这些事情等阿宁长大了也自会明白，现在不必多问。来，阿宁，跟着爷爷在祖先的神主牌位前走一遍，记下各位祖先的名字。”
' c, s5 ^  P1 X% a# i

$ P8 F% i) ^" x. `% u; V- N, W9 p" i老者说罢，在微子像前静默了片刻，然后先向左，再向右，在各神主牌位前走了一回，阿宁静静地跟在后面。

走到最后那块无名牌位之前时，阿宁问：“这是谁的牌位？为什么没有名字？”
% ~. k* g* |% l" q6 W9 ]0 {: t
* \7 ]7 k+ O# k, @% X老者道：“这是预为爷爷安排的。爷爷今年七十有三，去天渐远的日子不会久了。等爷爷走了之后，那块牌位上就会写上‘伯夏’两字。”

阿宁问：“怎么不也预先为阿爷和阿宁安排个牌位呢？”

/ o! k7 V! K$ m2 w老者听了，哭笑不得，叹了口气，道：“这牌位是阿爷给爷爷备下的，阿爷的牌位要由你来备，你的牌位要由你的儿子来备。懂了吗？”
- n  |5 J% U" [2 A6 D
8 @' q1 R$ }# [8 T+ h阿宁点头。老者又叹了口气，正要步出殿门，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急忙倚着门框静立了一回。

阿宁问：“爷爷累了吗？”
* O* @0 e) `- O9 ^
老者不语，过了半晌，胸痛止了。老者慢慢起身，牵着阿宁的手，缓缓走下三层石头台阶。



) W, m$ N2 p: L# g$ O3 \% ^/ r孔伯夏领着孙子阿宁步出孔氏祠之时，孔伯夏之子孔梁纥领着阿鸾进了壶头集的壶中天。壶中天是壶头集上最大的一家酒店，也是孔梁纥心目之中最好的一家酒店。依照孔梁纥的标准，“好”的酒店，既要环境雅致，又要酒肴俱佳。壶中天地处集上最繁华的街道，左右店铺都漆红涂绿，壶中天却在门前围起一排青竹栏杆，栏杆之内插两根望竿，竿上各挑一幅素绢招幡，素绢之上写着十个黑字。右边幡上写的是：“醉后愁何处”，左边幡上写的是：“壶中别有天”。两扇柞木大门不施漆彩，直以本色示人；每扇木门之上镶一青铜挂钩，钩上各悬一只青铜鲤鱼。进门迎面是一张白木柜台，柜台之后整扇墙壁是一座酒架。架上大坛小瓮，错落有致；茄紫瓜绿，各色杂陈，一律皆盛陈年醇酒。
8 r% F# ^/ c  L4 m; w) K


掌柜的身着青灰犊鼻长衫，戴一顶瓦愣毡帽，见进门的是孔梁纥，慌忙拱手施礼道：“孔大夫多时不来弊集，贵体一向康安无恙？”

; v" l. s9 W+ j% d孔梁纥道：“其实昨日还来过壶头集，只因赶路匆忙，未曾得暇来贵店喝酒。”

2 c$ w" c; W: o" w; z3 s掌柜的见到孔梁纥身后的阿鸾，略一打量，也拱一拱手，道：“小娘子想必是外乡之客？”
/ ~7 u2 [3 A) n* N* y6 @
# G, V1 j5 Q+ h1 w. r8 [孔梁纥替阿鸾答道：“不错。阿鸾是颜七之侄，曲阳乡人，射得一手好箭，方才与我同在尼山上射雁下来。”
! _) O- j; D- }9 i; @5 O
2 \) Q2 q7 i! S# ^掌柜的道：“原来如此。幸会！幸会！”
9 q, I, x9 N7 R& d% X

掌柜的说罢，不待孔梁纥吩咐，便高声唤来夥计，嘱夥计引孔梁纥与阿鸾上到楼上包间雅座。孔梁纥与阿鸾上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一男一女走下楼来。男的穿着打扮与孔梁纥大同小异，想来也是一位缙绅先生。女的长发挽做双环，穿玉髻而下垂及肩，两耳挂一对镶金翡翠鱼珥，别致耀眼。阿鸾与之擦肩而过，不禁注目再三。


) I* U- ]& d. h包间雅座之内，地铺丝毯，墙施锦帐，青铜香炉薰香缭绕，青漆烛台红烛辉煌。阿鸾从来不曾下过酒店、饭馆，更不用说陈设如此考究者，不禁一脸局促。
) }% [% @& B1 K; ?7 Q5 S" r5 Y. ?
6 h# d7 h/ o9 W' C" B夥计招待孔梁纥与阿鸾坐定了，问道：“孔大夫要些什么酒菜？”

孔梁纥道：“先烫一壶黄酒，来一碟风鸡、一碟腊鸭，两碟泡菜下酒。等酒喝得差不多了，再上生熟牛肉各一盘，两盂过桥米线。”
, d! J4 F4 g9 a: S1 {5 J+ U
保酒点头，正要离去，又被孔梁纥叫住。
( C' C8 }$ M% v' x6 T% u. g* x. b+ f
孔梁纥问阿鸾道：“忘了问阿鸾，可还要些别样？”

0 `& g& l' l$ S9 |8 w阿鸾摇头。
1 \2 V$ D. v6 K, N% d
孔梁纥目送夥计出了房间，又道：“我喜欢这里的酒肴，阿鸾要是也喜欢，日后可以一起常来。”
2 `* L. J6 A. G+ \; o
: g' }2 ]6 Y- ]: R阿鸾默不作声。
2 A' `( b' x/ F& z9 s
孔梁纥问：“怎么，阿鸾是否也些不舒服？”
5 `6 L* a# }9 s
. L( T( e! x7 g/ A阿鸾笑道：“没有。阿鸾只不过觉得有些不安。”
4 i2 g- f6 k$ \# V' s* ~6 O
孔梁纥道：“有什么不安？”

阿鸾道：“不瞒老爷说，阿鸾从来不曾进过酒店的大门。若不是遇见老爷这么好的人，阿鸾一生一世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3 `& @2 c) O  C
孔梁纥道：“看你说到哪里去了。阿鸾不是要嫁做士大夫之妻么？既嫁做士大夫之妻，还愁没有下酒馆的机会？”

阿鸾道：“老爷休要取笑。阿鸾那不过是胡说乱道，像阿鸾这般出身贫贱的人，如何能嫁做士大夫之妻？”

, d) K$ ]+ v. [4 t) U! c( l- S孔梁纥犹豫了片刻，正不知如何接话，夥计把酒与下酒腊味、小菜端了上来。叔梁纥趁机换了话题，对夥计道：“方才忘了叫两碗姜汤来散一散寒气。”
8 V* Y7 m! H: J# v1 s% X7 t* o, _
夥计唯唯去了。

6 @0 m" q* L8 B1 E0 R4 n& K孔梁纥提起酒壶，先给阿鸾筛了一杯。阿鸾没想到孔梁纥会有此一举，慌忙起身，道：“只有阿鸾给老爷斟酒，老爷怎么给阿鸾斟酒？”
9 n0 i5 b: R, `
, I0 }+ x* C4 ?! n* Q阿鸾说罢，便要来抢酒壶。

孔梁纥闪开，笑道：“在家吃饭，我是主人，你是使女。在外吃饭，我还是主人，你呢，成了客人。主人给客人斟酒，理所当然。快快坐下，不要乱来。”
) b: c* R% |) [! @2 F
阿鸾听了，只好重新在猩红绣花坐褥上坐下。一时感触，不禁热泪盈眶。

孔梁纥见了，吃了一惊，道：“阿鸾怎么又不高兴？”
  w4 i8 i* z' A: t
阿鸾从怀里摸出手帕，把眼泪擦了，道：“阿鸾竟然成了老爷的客人，怎能不高兴！太高兴了也会掉眼泪，老爷难道不知？”

% M' ~' m! ]. N" G4 z7 s
. v1 a: W" X( h
/ j0 V4 o/ c1 ]" F/ G8 R- i吃罢午饭，孔梁纥与阿鸾从壶中天出来，立在门口等夥计去把马从马厩牵来，见街上人众乱乱哄哄往前赶，不同寻常。


阿鸾问：“这些人急忙往哪里去？”
+ ]8 p" E$ m3 @7 b# \6 Y
孔梁纥道：“前面就是集神祠所在，想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夥计把马牵来。
- C$ J8 o8 q7 J; w7 {
孔梁纥问夥计：“这些人为何乱哄哄往集神祠方向奔去？”

; o& L7 |+ A1 B( v( V& J, l3 t夥计道：“听说来了差人，在集神祠门前张贴告示，也不知是为什么事情。”

孔梁纥对阿鸾道：“何妨也去看个究竟？”
& D6 y. u& R# B( M' [+ Z
' q- B8 ~! J3 t0 X
2 S$ ~2 W5 z! j6 I- C, i/ C孔梁纥与阿鸾并辔来到集神祠门前，围观人众见是孔大夫，纷纷让出路来。孔梁纥与阿鸾来到告示牌前望时，但见牌上图画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头像，右面六个大字，写的是：“通缉逃犯曾黑”。左面几行小字，大意是：凶犯曾黑昨夜自陬邑监狱越狱而逃，见知不举者，与之同罪云云。
/ V# e/ R6 i+ {% ]1 x& u" U
# O. Q9 s7 T% n0 t( I
  g/ w+ f! @" @+ a0 u孔梁纥看了，吃了一惊，道：“这陬邑监狱如何恁地糟糕，竟然让这曾黑一逃再逃。”
% m. p1 J+ y3 T4 }
阿鸾问：“难道这是曾黑第二次越狱不成？”

( j0 o. p9 q1 T% h0 {; Z! ~  x孔梁纥道；“可不是吗？两年前也是在冬季让这曾黑逃出，我在打猎时偶然发现他藏身之所，把他重新抓了回去。”
. Y3 ^* e) d4 i* v1 ^5 E5 l/ _
阿鸾道：“老爷可要小心，提防这曾黑俟机报复。”
$ J# q" z# T4 R5 k, |( t
6 o" W# P, N" j; C孔梁纥嘴上道：“谅他何敢。”心里却也不禁有些不安。

2 _; p+ D$ d. _* C+ B, j
孔梁纥与阿鸾回到阙里山庄已是黄昏时候，颜七早已把晚饭备好。阿鸾午餐吃得过饱，甚少动箸。孔梁纥吃得也不多。颜七看在眼里，道：“下回还是让阿鸾来烧饭。”

1 A/ B! V5 C, H& P8 B: c. V孔梁纥心不在焉，未曾答复。

阿鸾似乎不曾听出颜七的弦外之音，直迳答道：“这个自然。今日偏劳七叔，实在不该。”

孔梁纥从厨房踱到大厅，颜七与凤老也跟着来到大厅。孔梁纥在火盆前立着搓手，颜七与凤老远远地立在对面。
/ d# x3 L0 V7 {# Z: C
. n: l2 F* c2 j0 h孔梁纥对凤老道：“若是冷时，何不也过来烘手。若是不冷，凤老可回房休息，这里无事。”
; [8 @3 J8 M/ K2 l1 i" ^' H
凤老道：“老爷这里既是无事，我就回房歇息去了。”

孔梁纥目送凤老退下，举手示意颜七到跟前来。

1 g; ?& b- y' N' W$ O) X孔梁纥道：“颜七可还记得曾黑？”
2 Z5 z, y0 i8 l1 q. H
% l4 F) }0 L+ K( w& }4 D颜七道：“曾黑？曾黑？想起来了，两年前老爷同我一起抓到的那逃犯好像就叫曾黑。他怎么了？”
5 p3 U3 P4 ?0 }! u6 B# V1 Y0 x8 S
孔梁纥捻了两下颌下的胡须，道；“又逃出来了。”
. ]# Y" N9 A4 D, W4 e
颜七听了，摇一摇头，叹了口气，道：“这陬邑监狱看守也太不济了，怎能让一个凶犯一逃再逃！”

( ^' N: R* T* E( B4 ?孔梁纥不语，只在火盆上翻来覆去地搓手。
0 z/ [: [% X. l3 t; X, z- K4 R  ^- v# Z
隔了半晌，孔梁纥道：“你去把大黄和二黄的皮带解开，今晚先不要喂食。”
% d% A; z% A$ \1 _- Z/ p
颜七望着孔梁纥，似乎有些不解。

  K4 X% |" l$ Y) S, R孔梁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9 q" G* L: \, R. j) S! g颜七唯唯，从门厅退下。阿鸾自屏风后转出。
* f* t- e) G- q1 l' {- {- v+ x# K
9 W+ f/ _- w& b8 p! `7 k孔梁纥道：“厨房收拾已毕？”

阿鸾点头。
4 Q) I% q  g; b! ?( ?; C
孔梁纥道：“我房中床头柜中有个革囊，阿鸾可帮我取了来。”
7 q3 R. ?& k  R9 x3 |( O' f
阿鸾去了。颜七从门厅进来。

孔梁纥问：“料理妥当了？”

颜七点头。

孔梁纥道：“你也可回房去歇息，我这里无事。明日早起，天气若好时，便去后山射麋。”
4 k& z( {5 F6 g% A  S3 Y9 v, h
# ]) R4 Z2 U+ E( T2 [颜七请过晚安，自屏风后退下。

# j( m: K; Q" y3 W1 h0 l" ^. ?
$ {* h, K6 I& R; O5 i( u孔梁纥走到几案之前坐下。阿鸾手提革囊入，把革囊递与孔梁纥。孔梁纥解开革囊，伸手在囊中摸一摸，摸出一个锦匣。孔梁纥把锦匣打开，放在掌心，伸到阿鸾眼前，问道：“喜欢么？”

) r- z4 F4 d: f阿鸾弯腰一看，但见锦匣中所盛，乃是一对镶金翡翠鱼珥，与午时在壶中天上楼时所见一般无二。阿鸾吃了一惊，道：“怎么老爷也有一对？”

孔梁纥道：“方才在壶中天上楼时，我见阿鸾特别注意那女子的耳环，料阿鸾喜欢。我这里适巧也有一对，盼阿鸾收下，就算是我给阿鸾的见面之礼。”
* o0 A% }$ j8 q+ o! ]
: P9 O' s& B: ~阿鸾摇一摇头，道：“这必然就是夫人所要之物，我阿鸾怎能收下。”
/ i- b2 D9 n( B) k/ g' O
孔梁纥道：“的确本是给夫人的，不过阿鸾收下又何妨，回程时再去壶头集买一对不就成了？”
' D8 Y. }. N2 w- Q( G
阿鸾又摇一摇头，道：“阿鸾有此玉珥也派不上用场，老爷何必为阿鸾如此破费？”

4 ?2 M( ?6 F0 T" ^# W. K孔梁纥道：“怎么派不上用场？阿鸾现在就戴上，阿鸾心下喜欢，我看了也高兴。”

阿鸾问：“当真？”

孔梁纥笑道：“这世上难道只有阿鸾一个人不会弄虚做假？”

: T0 c# K3 a8 r
! L7 @. S$ g% k8 [" M阿鸾听孔梁纥如此这般说，便不再推脱，伸手摘下耳上的翠石耳坠，揣在怀中，从孔梁纥手上的锦匣之中拿起镶金翡翠鱼珥，一一戴上。孔梁纥看了，笑道：“鱼珥固然美，得美人而益彰。”

, V( C8 H, j1 y% }1 J$ z. t8 ]阿鸾听了，两颊绯红，粲然一笑，转身自屏风后退下。孔梁纥正要起身，发觉那盛鱼珥的锦匣还在手中，张嘴欲唤阿鸾，却又终于没有出声，只把锦匣留在几案之上。

# O0 m( q5 C- H" N/ Z
那一晚无星无月，地上虽有积雪，因缺光源，并不能反映出多少光亮。丁夜将尽之时，徘徊不停的大黄、二黄突然企立不动，双耳竖起，却不曾发声吠叫。片刻之后，一条人影在阙里山庄门口一晃，大黄、二黄立即窜跃而出，却不料迎面飞来两块带骨牛排。两条猎犬稍一迟疑，无奈饥饿难当，终于一声不响，从地上叼起牛排，跑入路旁的灌木丛中。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颜七起来，想起昨夜不曾喂犬，大黄、二黄必定饥饿不堪，匆匆洗漱毕，便入厨房提起昨晚备好的犬食，直奔大门。却见大黄、二黄虽然吐舌而来，来势并不生猛。颜七心中有些纳闷，自言自语道：“怎么？难道是饿过头了？”


两犬毕竟不通人语，只顾低头舔食。颜七走进路边灌木丛中，见到地上残留的骨头，心中一怔，接着一声冷笑。

9 Z2 P. }: q( p2 \) R5 c0 E
; v3 d' h; P" t6 y, u这一日，天虽不晴，却无风雪，气温回升。早饭过后，孔梁纥与颜七乘着四匹马拉的雪撬，带同大黄二黄一起去了后山，只留下凤老与阿鸾在家看庄。
! v: `1 D9 n" U0 ~& y
9 }$ t; c) ]1 w  e; u7 p6 s
- ^* o" x1 W) c阿鸾看着孔梁纥与颜七的雪撬走远了，先去喂了鸽子，又把庄内的大小路径打扫了一遍，回到屋里，凤老仍旧在马厩、库房那边忙碌未回。阿鸾闲着无聊，在厅子里徘徊了两、三回，看着屏风上孔梁纥写的那几句话发了一回怔，忽然面逞喜色，匆匆跑上楼，进到自己的卧室。阿鸾的卧室不大，对门靠墙放一张单人睡榻，榻旁立一张高脚几案，几案上搁一盏矮足烛台，对床一张三屉柜，柜上一面铜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似乎也容不下他物。阿鸾从三屉柜的第一个抽屉里找出一团丝线、一根针，又从第三个抽屉里翻出一张绷在篾框上的素绢。阿鸾手持针线与绢，匆匆下楼，回到厅子，坐在左手边的白木几案之后，对着屏风望了一回，穿上针线，开始在绢上绣那屏风上的字迹。
# n6 m  |$ |; f" K! E# N

4 n% @% N. w( g" }中午时分，凤老与阿鸾在厨房随便吃了些昨晚的剩菜剩饭。
凤老回房歇息，阿鸾仍旧回到厅下，继续绣字。天色将转昏暗之时，阿鸾听到马蹄声，知道孔梁纥与颜七回来了，才想起尚未准备晚饭，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跑进厨房。

/ T8 g. k0 n2 y. n+ X
; p0 o( F$ e" b) L0 |# S孔梁纥从门厅走进大厅，兴奋喊道：“阿鸾，你猜今日射了几头麋回？”
8 i# C6 K3 K) O9 Z! G* \( _
# H. L! H3 ]. C) w4 `说罢，走到火盆前烘手，看到几案上的绢绣，拿到手中一看，见已经绣好“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十七个字。阿鸾闻声从屏风后转出来，一边走，一边在围裙上擦手。看见孔梁纥拿着那袖绢在看，急忙跑过来要抢，道：“还没绣好，少爷别看。”

- H% ]) X- @8 K% f6 E5 ]
9 E$ w9 y9 O3 Z% y7 b' n孔梁纥闪身一躲，阿鸾扑了个空，一个踉跄，正要跌倒，孔梁纥急忙伸手一栏，正好将阿鸾揽到怀里。四目相望，孔梁纥与阿鸾都吃了一惊。孔梁纥自觉失礼并且失态，正要把阿鸾放下，却不料阿鸾伸过双臂，勾住孔梁纥的脖子，闭上双眼，送上微微颤抖的双唇。孔梁纥迟疑了便刻，终于俯首将阿鸾殷红温柔的嘴唇叼起。孔梁纥听到阿鸾一声轻微的叹息，周身血脉顿时绷张，正不知所措之际，听到门厅的门响，知道是颜七要进来了，急忙放下阿鸾，并把手中绢绣搁回几案，立到火盆边做烘手状。阿鸾急忙跑回厨房。
& u- L9 ^( M4 ]; {
5 Z" p2 s/ S! y, O6 R, @; p
+ |* }5 x2 i$ y4 \1 v晚餐之时，孔梁纥与颜七、凤老谈起日间的射麋。这一日孔梁纥与颜七共射获四只麋鹿，有倍于寻常，因而谈得兴致勃勃。阿鸾静静地听着，甚少插嘴。吃罢晚饭，阿鸾收拾好碗箸，直迳上楼，不曾来厅下。凤老与颜七陪孔梁纥在厅里坐了一回，颜七又去厨房烧了滚水，回到厅里，对
+ t; N$ f. W0 i2 I叔梁纥道：“老爷的洗澡水烧好了，是否这就提到楼上澡房去？”
) |) [  v5 A8 j- j+ t
9 D7 D% i; \6 C& ^孔梁纥对颜七与凤老道：“你两个先去歇息，不用管我。洗澡水留在瓮堂里，我上楼时自己打上去。”

孔梁纥说罢，又对颜七道：“今夜还是不要喂犬，照样把皮带解开。”
8 E5 {  q8 K! j6 N+ q7 w3 y
* T4 K/ u" S  e' a  p" C& n颜七点头去了。凤老也拱手退下。

$ P; U  |$ Q* B) u) k' }/ C( l' D2 B
孔梁纥坐在厅里，听见颜七从厨房侧门出去、进来的声音，知道颜七已把猎犬安顿妥当。站起身来，走进厨房，从酒架上拿出一壶酒，又从厨柜里找出个酒杯。右手把壶，左手持杯，回到厅里，在几案之前坐下独酌。火盆中的木头“劈啪”作响，香炉里的薰香令人想入非非。孔梁纥喝完了酒壶中的酒，把酒壶、酒杯拿到厨房，放到食几之上。在灶边拿起水瓢，从瓮堂里舀水入桶。
9 ^  U) i8 l6 h' ]4 J6 j
2 R' b4 v& J$ s+ x" r( N: M+ C
, U$ t$ A" W3 ^; R3 W3 f孔梁纥提起洗澡水上楼，路过阿鸾卧房时不禁扭头一望，但见房门紧闭，毫无动静。孔梁纥把水倒入澡盆，脱下衣服，赤身躺下澡盆，微微闭上双目。忽然，孔梁纥听到门扭轻轻一响，睁眼看时，但见阿鸾推门而入，反手将门关紧，从容解开睡袍腰带，双肩一晃，任睡袍从肩膀滑落，睡袍之内一无所有。阿鸾挺胸抬头，迈开轻盈的脚步，一丝不挂地踏进澡盆。
& ]6 M4 A* ^! D) I& c. K
……
9 E" V$ p; a$ [+ |
3 U+ [$ n1 g1 i7 v( h/ {
/ N3 E$ f+ s- ~3 Q
3 e9 z( p# B/ U! Z这一夜，无星无月，如昨夜一般。丁夜将尽之时，徘徊不停的大黄、二黄又突然企立不动，双耳竖起，却不曾发声吠叫，也如昨夜一般。片刻之后，一条人影在阙里山庄门口一晃，大黄、二黄立即窜跃而出，不料迎面又飞来两块带骨牛排。两条猎犬依旧稍一迟疑，终于一声不响，从地上叼起牛排，跑入路旁的灌木丛中。

1 j% m; {7 M: w8 \
过了少许时刻，又一块牛肉从门外飞来，不见大黄、二黄从灌木丛中窜跃而出，却见一条人影越篱墙而入。那人弯腰往左右两边灌木丛中探望了一回，见大黄、二黄双双倒地不起，口角渗
/ D8 F- m, e* o6 o! m: R5 \$ _血。那人又退回石板路上，侧耳静听了片刻，不闻动静，遂从腰间抽出匕首，直奔庄屋而去。
# V( `: V8 K& P1 p2 x9 L
/ F3 z% ~1 d4 y$ R* V5 @" Q+ h/ `9 W
$ E5 ], Q  I7 m片刻之后，那人已跑到庄屋台阶之前，正要踏上台阶，冷不防脚下绊了一根草绳，一个踉跄，栽倒在地。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却见前面台阶之上多了一个人。
2 `% E5 w7 B! M% |1 S: f
5 S& e8 _  I( g/ e( a  {  w( l) F
7 A8 f0 X6 `' g台阶上立着的那人，手持一把朴刀，不紧不慢地道：“我颜七就知道你曾黑既然昨夜做了手脚，今夜必来偷袭，果然中了我的道。”
0 }, x1 }& m* ^+ S- C9 A! b
- G9 i# v6 K- K# J曾黑道：“我曾黑与你孔府主仆皆无冤仇，为何要捉我归案？”

, I3 w' n2 o0 w: i颜七道：“你既是越狱之囚，那监狱本是你该呆的地方，何须有冤有仇才能将你捉拿？”

. d- P+ [5 i2 E2 ]曾黑道：“上次是以一对二，所以栽在你们手里。有种的今日一对一玩一回。你若赢了，我曾黑就是死在你刀下也心甘情愿，别说是再回监狱了。”

颜七道：“你以为我怕你。看刀！”
. U( @* c: {4 p, n. W' _
颜七“刀”字尚在嘴边，人却早已腾空而起，连人带刀，如旋风一般将曾黑团团罩住。曾黑手疾眼快，不慌不忙一连破解了颜七的凶猛攻势。两人一来一往，在雪地上恶斗了三十来个回合。五十回合过后，曾黑渐渐力怯，颜七看在眼里，卖个破绽，让曾黑抢入怀里，颜七却早跳到曾黑身后，喊一声“著”，用刀背在曾黑背上一砍，曾黑应身扑地而倒。
9 i& J  a% r0 l5 W% h+ O
) H+ [  V; D+ Y曾黑在雪地上一连翻滚了两、三圈，正欲跳起身，却被颜七从后赶来，只一脚，将曾黑踏倒在地。
& v- @8 N% O1 ~7 M, p3 t) s2 k
) s1 q( X! H" W7 [! u' @& Y+ {2 d曾黑哆哆嗦嗦地连声喊道：“好汉绕命！好汉饶命！”
) a( I  J7 t8 `8 Y
; j- h$ _9 P+ P  A/ S颜七右脚踩在曾黑胸上，抬起左脚，将曾黑右手上的匕首踢飞，道：“谁要你这贼人的狗命，这回要乖乖地呆在牢里，休要再逃出来惹事生非。”

3 C$ U' }9 r$ T7 C) b* m
5 e4 m5 G, s+ }/ |. T3 B0 A4 n& H- G颜七说罢，从腰上解下系腰的麻绳，正欲弯腰来绑曾黑，冷不防曾黑右手一挥，从袖口里飞出一只袖箭，不偏不倚，正中颜七门面。颜七顿觉浑身麻木，脚下不禁一松，曾黑趁机就地一滚，一招鹞雀翻身，跳将起来，站在雪地上，指着颜七道：“你中了我的毒箭，片刻之后就要魂飞魄散，看你还如何拿我见官！”

# l! G' Z5 z! Q' O4 r8 O, b
; Y+ c) {* P" J. Y  ?7 w" ]8 Z  D颜七不听这话则已，一听之下，果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曾黑看颜七倒下了，从地上拾起匕首，轻轻踏上台阶。曾黑摸到门边，正要拨门，猛听得身后一声大吼。曾黑急转身，一把朴刀迎面飞来。曾黑不及躲闪，让朴刀劈个正着，顿时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 {# m" r+ M. Q1 P( O0 ~
庄屋楼上孔梁纥的卧室。睡榻上锦被一翻，阿鸾惊醒坐起，孔梁纥跟着揉眼起身。
3 F  a$ M: i( L' u' Q1 N9 \. }9 o
1 h0 k$ I, f# U9 ^9 i& w, Z% n孔梁纥见阿鸾赤身裸体与自己同衾而寝，先是吃了一惊，猛然回想起昨夜之事，不禁惊慌失措。

阿鸾惊道：“好像是七叔的声音。”

孔梁纥道：“莫不是做了一场梦？”

阿鸾摇头，翻身下榻，道：“快下去看个究竟。”
. [5 E: X7 q. U& P
) A& u" {5 U% J7 b6 E9 B孔梁纥与阿鸾跑到门外之时，凤老已先到了，正在地上企图扶起颜七。孔梁纥替下凤老，把颜七勉强扶起，疾疾喊道：“颜七！颜七！”
+ \. D5 n2 s  m0 z
颜七睁开眼，看见是孔梁纥，挣扎着道：“阿鸾，阿鸾，托付给老……”

“爷”字还不曾出口，颜七嘴角冒出一股紫血，喉管里“古隆”一声响，顿时断了气。阿鸾扑倒在颜七身上，大声哭喊：“七叔！七叔！”




三日后，曾黑的尸体早已由陬邑差人领走，颜七的丧事也由孔梁纥料理完毕。晚饭之后，阿鸾一身缟素，在厨房收拾。孔梁纥与凤老在厅子里，分立火盆两旁。
7 s* \7 d# a" ]/ C, o% y. q
  W% R! p; Q! h' K1 L2 d" C' U/ G; Q
孔梁纥对凤老道：“你明日先回孔府，禀告太老爷并夫人，说我还要在此耽误一些日子，料理一些事物。”

凤老点头。

# j0 k9 C1 B' T" y5 `2 y  O0 g0 h1 b孔梁纥搓了搓手，又道：“颜七虽已不在，阿鸾无亲可投，也就是孔府的人了，自然会在此长住。不过，你先不必将此事对太老爷和夫人说。明白吗？”

" ~& {6 h- t) d+ z# I% s* F# w凤老又点点头。

4 @0 m6 H% s) u* |2 c" k
7 O4 @( ^. \) w$ x0 b8 i
次日晨，孔梁纥下楼至厅之时，阿鸾正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攥着一跟竹管。

孔梁纥道：“又这么早出去干什么？”
) y4 z1 |# W+ t. Q7 G# w
8 Y& E% R3 S2 u阿鸾道：“还不是去看看鸽子，不料多了一只，腿上绑了这跟竹管。”
$ {8 q. W- ]& b) b0 @
9 R9 g" G, o% p' [- n+ f5 x6 C1 G阿鸾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竹管递给孔梁纥。孔梁纥接过竹管，用手指剔下封泥，从管中抽出一个绢卷，将绢卷展开一看，脸上顿逞忧色。

8 r' V/ J7 S3 _" \, @! M孔梁纥问阿鸾：“凤老可已起来？”

, d% n: u; f1 D阿鸾道：“凤老告诉阿鸾，说你遣他先行回孔府，如今正在马厩收拾，准备吃罢早饭便起程。”

, H& \5 C! Q& \* \孔梁纥急色道：“快去把凤老唤来。”
+ m0 Y9 G# R0 A3 d% o
阿鸾问：“飞鸽传书，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孔梁纥道：“太老爷忽发心疾，我得立刻回去。”
/ m) R8 h8 y' D8 T5 L5 @. A
阿鸾听了，吃了一惊，急忙奔往门外。

! [4 j, C& |: X& W" M7 \0 @
. [, c) s" i1 f: H# W
1 v& Z2 J, G0 f+ t3 D. g片刻之后，凤老、阿鸾一前一后疾步走了进来。
$ c' [' n8 y$ K* M# Y- E6 D4 @
孔梁纥问凤老：“马备好了？”

凤老点头。
1 S" v* r0 _" A- S& o
孔梁纥道：“本是想先叫你回去。现在是我不得不立即就走。阿鸾一人留在山庄不妥，你留下来陪阿鸾。等太老爷康复了，我立刻回来。”
! D9 G$ I/ J3 C4 `) e
5 J5 c0 t, C5 V凤老又点头。

8 J" H! ]! ~6 `0 T$ B! ~4 }孔梁纥道：“快去把马牵过来。”

" m3 y0 T8 C9 o; \! Z" b凤老唯唯退下。孔梁纥转身，走到阿鸾跟前，把阿鸾搂到怀里，在阿鸾嘴上亲了一亲，道：“阿鸾已是孔府的人，我过不几天就会来接你，你要千万保重。”

( l0 G$ g; @$ o8 {阿鸾点头，不禁滴下几滴泪水。孔梁纥从怀里摸出一条丝巾，替阿鸾擦泪。门外传来马蹄声，孔梁纥又在阿鸾嘴上亲吻了一回，恋恋不舍地看了阿鸾一眼。阿鸾缓缓将孔梁纥推开，道：“一路小心。”


4 y% Q$ o4 I# j# r7 L& ?: V& ^陬邑孔府，灯火辉煌，门前两尊高大的石麒麟在地上拖下长长的阴影。一阵马蹄声疾，一骑人马自远而近。孔梁纥在孔府门前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立在门外的司阍。
7 Q4 {$ V1 D6 g3 \) z8 K2 e! _2 g3 L3 c孔梁纥进大门，过壁影，穿花径，几经院落，终于来到正寝所在之大院，但见院门大开，只听得院内传来一片哭声。

/ V4 s9 c" n1 z. O  T9 W9 D& q
4 o$ S+ |$ V3 c# ^. A* o两日后，辰时上下。天色阴沉，朔风凄厉。陬邑孔府门外，两行骑兵仪仗开道，每行八人，皆着白袍白铠，人执一旌，素旌之上黑墨写作“孔”字。仪仗队之后是孔伯夏的灵车，灵车之后，孔梁纥、施氏、阿宁披麻带孝步行紧随。再往后，披麻带孝的随行人众纷纷，络绎不绝。一派哀乐声中，雪花从天而降，一只暗灰色信鸽冲天而去。
* s* Q0 {* b4 t: ]5 W; Y! Z+ A6 f


- A0 k& s$ @) f6 |' H% i当日午后，阙里山庄庄屋大厅之中，阿鸾立在火盆之旁，手持一窄条素绢。绢上写着：“太老爷下世，不能即来。”几滴泪水流下阿鸾面颊。庄屋大门之外，凤老垂手底头，面向陬邑，口中轻声念道：“太老爷安息，太老爷安息。”

4 @( t3 R' Z$ M
光阴苒荏，一晃不觉已过三旬。
3 z% ^  x8 U) x8 c
* I" G  z) F# }. h阿鸾在鸽房喂鸽，喂毕，将鸽一一点数，数过又数，还是五只，不多不少。阿鸾面露戚容。忽然，远处飞来一鸟，阿鸾一脸期待。鸟从鸽房上空飞过，原来是一只燕子。阿鸾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急忙弯腰用手按腹，仍不免呕吐数回方才安稳。
% B, w% L8 W) h5 {2 L/ n
7 A. g* [1 n; Q3 ^; q5 a阿鸾从鸽房走回庄屋，凤老从门内出来，见阿鸾脸色惨白，有异于常，问道：“阿鸾有些不舒服？”

: D4 \% L! j4 Z+ j阿鸾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吐。”
3 y3 z, a2 _1 ~, F
  ?0 z/ K( ~$ U- N凤老望了一眼阿鸾，默不做声。

阿鸾问凤老：“凤老又去马厩忙？”

) r- \* }. Z% P/ m9 G* A8 V凤老点头。

0 s2 ~! _& E  `6 ^& A5 {1 M$ l9 ]4 I阿鸾道：“老爷怎么还不来？”
5 p+ c4 b4 Y2 Y' a0 M( \
: |1 Q3 d. t, w: Q; b! n3 c7 p" M凤老不答，走下台阶。稍一迟疑，终于说道：“老爷恐怕一时来不了。”
& V$ ^- J! R; I1 T4 k9 w: K/ s
阿鸾惊惶失措道：“出了什么事吗？”
  i! i, j( v8 P1 A! T
( l6 t  {$ c2 H( p: `凤老道：“死了太老爷还不是事吗？”

凤老看阿鸾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又补充道：“孔府是大夫门第，不比寻常百姓人家。太老爷去世，老爷要守谅阴的规矩。”

阿鸾问：“什么叫‘谅阴’？”
/ O6 P% I! e6 ]7 {
* W3 d1 |) G, h, V凤老道：“我也说不清，规矩多得很。”
+ C5 o( O: L- l. X+ N; \) [
阿鸾问：“比如？”

1 ^! T' _5 e$ ~( s; R- G凤老道：“比如不得出门，不得与夫人同房，不得……”
5 ^. W4 L, n  E9 z$ p% p1 V
: G* X# |2 z  C9 q阿鸾听了，不禁失口道：“不得与夫人同房？那不是夫人呢？”
1 d* }% _7 C) g- H9 e2 O
凤老瞟了一眼阿鸾，道：“夫人都不行？还有什么人行？
4 h% u0 {2 Z, \2 [9 B& ]' F1 K
7 V$ p& h2 U) i% @1 ~; E, n阿鸾自知失言，急忙改口问：“我是说还有什么别的忌讳？”
$ t- M& S, [, q
凤老道：“还有，不得……嗨，老了，不中用了，记不得那么多了。”

' t( c7 q9 ?: }. ~阿鸾问：“难道也不得飞鸽传书吗？”
9 g) l! h+ B. k  f6 C
+ V( p) g6 _& X) e- m4 T0 t& x凤老道：“对了。你看我，竟然把这一样给忘了。这搬花弄花鸟的事，不是什么正经事，当然也是做不得的。”

阿鸾听了，心里不由得一阵恐慌
& Z* [- Z3 m/ w, Q$ E. I& e% b


6 ]+ t9 A" U0 J# w, F3 A  [/ ]冬去春来，迎春怒放，榆芽初吐。孔府别院，孔梁纥书房。孔梁纥在书案前默坐，施氏从门外进来。两人皆着孝服在身。
  s6 |; w' o# B. Q  N" R! e9 Z
施氏道：“你身居谅阴已过数旬，还不打起精神来做点正经事？”

1 T, ^6 X# J. t4 w, A孔梁纥道：“有什么正经事可做？”

' J1 o; q. F, F9 W2 J4 }/ C. h施氏道：“总不能镇日闲坐胡思乱想吧？”

8 S. B  S8 i( w. H孔梁纥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

$ K5 M% r( b% s/ A4 r. a施氏道：“多年夫妻，你这样的男人在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 T  ?' [$ C  x, D, o
孔梁纥道：“真是笑话！我内无姬妾，外不沾花惹草，你还要怎样？
' r# {3 N2 q) {8 D! d" O$ d
施氏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你想女人啦？不打自招！”

0 }& I+ W7 ~& a6 [孔梁纥道：“无理取闹。”
+ I4 s* a, O: N$ ?
0 k8 K; X1 h0 y3 |施氏道：“我说的话，都是无理取闹。”
( H% [0 V& g1 B: K% k2 A! ?5 y
* d6 |7 d7 s" n5 n7 T
8 L0 e+ g/ C, z. ^+ t: N6 f% j, x孔梁纥不语。
0 k! |# R: N( H* a/ |1 C7 Y
2 p: @9 v$ S, ~+ b! \) B5 z施氏转身要出门，忽又回头，问：“我倒忘了问你，上次你去阙里山庄时，我叫你顺便去壶头集买一对镶金翡翠鱼珥，怎么不见？”
( ]( V( g  e% q8 `! I( |
孔梁纥听了，心中一惊，道：“你不说我倒把这事给忘了。上次去时忘了绕道去壶头集走一趟，本想回来时再去买，岂料回来时成了奔丧，不能去得成。”
0 {' |7 j  R2 x9 d0 `" h: z+ s
施氏道：“你去山庄时我千万嘱咐你先去壶头集买下那镶金翡翠鱼珥，因这镶金翡翠鱼珥时下正流行，货色又少，去晚了恐买不到手，你怎生忘却？”
" G3 {2 |5 c$ w) ^/ S; D! W) i3 {
孔梁纥心虚，连忙赔笑道：“实在不该。我这就去壶头集跑一趟，顺便正好去山庄料理些事情。”
1 W; h# E, N* f$ u
' w  H3 [% `% h& x1 J# J0 q1 _施氏道：“你现在身居谅阴，怎好去首饰店抛头露面，让人看见了，不仅会说你孔梁纥不守礼，连带我都会遭人非议。”

& L$ G( s8 q0 d! U* K孔梁纥道：“怎么会连累了你？”
1 m+ d& m$ [, m
! f' \5 }9 o/ Q7 O, E施氏道：“人家难道不会说是我不懂事，才会让你去买首饰？”

5 N+ y) s& F4 O3 ~, ~8 K孔梁纥道：“不去也就算了。”

$ z, r' j8 {4 e$ ^- Y+ r5 L施氏一只脚已跨出门槛，却又退回来，问：“颜七的丧事已经办过，山庄已交待凤老看管，还能有什么不了之事要你去料理？”
; s5 U; K6 V  o7 }/ ~
孔梁纥道：“也没什么要紧之事。”

施氏又冷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听你的意思，倒是有不要紧的事须你去料理？”
  ?' r; q# R% t# `4 @
孔梁纥道：“胡搅蛮缠。”

; G3 t' i% b) t9 W' N施氏笑而不答，终于迈出书房门槛。
. L1 q! C: u! A+ H2 ]
: p1 |- b. ^* c* C: {9 t1 Q  ?孔梁纥目送施氏的身影从院子里消失，然后叹了口气，回归默坐。
6 P: U5 a* ]" e! l! L

" G" g5 j- {) U* L) I& y6 v) I% K两日后，初春的壶头集，壶溪堤上垂柳由黄转青，燕子成双成对穿梭于民居、店铺的屋檐、廊柱之间。繁忙的十字路口，人马熙熙攘攘。口东南角上一家两层的店铺，画栋雕梁，装饰得格外精致。二楼飞檐之下挑出一幅猩红锦幡，锦幡上用金线绣着“醉妆楼”三个大字。店铺大门敞开，左右各挂一条窄长木板，上刻十四个大字。右边板上刻的是：“醉后美人添美色”，左边板上刻的是：“妆成倾国更倾城”。木板施以黑漆，刻字染成深红。
, k8 R' c8 e- Y" R
8 Y2 _( F' Z# q
+ v( f7 l! u1 O; D9 ]3 H一个三十五六男子，头戴素绢斗笠，上撒一撮红缨，身穿素丝长袍，腰系青丝绦，足蹬软皮便靴，走进醉妆楼的大门。掌柜的见了，连忙拱手相迎，道：“施爷久不光临弊店，一向可好？”
' R9 ~; g$ q6 o4 E7 h+ q8 k, v
施爷冷笑道：“张老板说什么闲话，去冬不是才在你这里买过一对玉镯？”
/ @) m: K4 S$ U, S
# h" N7 r9 I% x0 w8 j) @8 r张老板者赔笑道：“是，是，施爷说的是。小人的意思是：像施爷这样的官人，若能天天光临弊店，弊店才能发达。”

( E+ |) F" B8 L4 z施爷道：“说什么闲话？天天往你这里跑？用不着一年半载那还不得倾家荡产？”

$ w/ @+ J2 k9 a, C8 M# k  I张老板慢脸堆笑道：“施爷讲笑。像施爷府上，不用说一家醉妆楼，一百家醉妆楼也能包得下来。”
' d$ y2 z2 j* C% V5 O1 D( n
& `/ K- [- f! ?9 `施爷听了，不屑地笑道：“闲话少说。今日来是为了找一副镶金翡翠鱼珥。”
0 _9 A  h4 ~! j0 k) o- l: b9 d: G
张老板道：“弊店日昨刚刚进有一副合浦珍珠耳坠，珍珠浑圆润滑，光彩夺目；穿珠的金链，雕刻精美，无可挑剔。若是有幸能戴在施少奶奶这样的美人耳上，那就真是名副其实‘得其所哉’！”
% m5 M: a- H: H$ y9 Q
  A2 s7 Y, `+ U! B7 T施爷道：“闲话少说，我要找的是镶金翡翠鱼珥，难道我没有说清？”

2 e9 ^7 |" @2 z6 ?2 R; [张老板赔笑道：“不，不，施爷哪有说不清的话？是小人愚昧，没有听清。”
- W) D* a/ ^# y- F5 P
施爷笑道：“这回听清了？”
" z7 Q9 U* C: E
张老板道：“听清了！听清了！”

施爷道：“既然是听清了，你到底有没有？有，就拿出来让我看一看；没有，也就不必废话多多。”

张老板支吾其词道：“这镶金翡翠鱼珥吗，有，有，弊店有。不过，……”
* n3 ~6 i$ x% r" D. x) T+ f4 N
施爷道：“不过怎样？”
" s0 v% r8 Y( T6 a7 B
  d( `, w5 b2 s7 ~* B% c张老板道：“这镶金翡翠鱼珥吗，弊店有过两副，不过不巧进货不到一旬就都卖出去了。施爷若是能稍候的话，小人这就遣人去找。”
# c$ L* L8 K6 ]! ~7 d" S
施爷道：“哦？这镶金翡翠鱼珥价值不菲，怎么这么快就卖掉了。”

, z4 q  x4 L! k" L张老板道：“小人当初也是这么想，所以未敢多进一两副。不料邻乡的孟爷闻讯赶来，买走了第二副。”

施爷问：“谁买走了第一副？”

+ V- N. w1 v* W1 H0 g0 d2 P张老板道：“施爷的姊夫，孔大夫。孔夫人难道不曾说与施爷知？”
1 f4 y7 W( b; @7 H1 C/ @- t
施爷道：“原来如此。我说夫人怎么就偏偏指名要这镶金翡翠鱼珥，准是听我姊姊说起，却把我蒙在鼓里。孔大夫什么时候来买的这副鱼珥，你可还曾记得？”
8 V; V! |, k% ~. E4 l8 p; l* m
张老板道；“记得，记得。那一日大雪纷飞，顾客稀少。孔大夫带同凤老一起进来，说是要去阙里山庄，专程绕道来弊店为夫人买此耳环。”
7 w, V/ Y1 k: O0 H, S: p1 R

! h" S4 d7 Q% F% O* O$ P* a- z孔府别院施氏闺房，四壁皆垂素帐，家具皆为白木，施氏与施张分坐一张几案两边。施氏道：“姊姊嘱你打听之事，可曾有了消息？”
, ?6 i# D, |7 x9 h
施张道：“姊姊吩咐之事，我何敢不办？”

施氏笑道：“你这油嘴滑舌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治得好？”
5 Q. P+ h2 z4 J# l
0 L9 p+ t, n. d6 T/ E* I  e+ u+ ^  g施张笑道：“姊姊先别急着给我治病。”
: ^- B5 I" {  p6 Y+ [; M5 W
施张说罢，眼光向两边一溜。施氏听出弦外之音，扭头对立在门边的两个使女道：“去厨房打两碗姜汤来。”

施张目送两个使女走远了，悄声对施氏道：“姊夫在去阙里山庄的那一日，并不曾忘记去醉妆楼买那镶金翡翠鱼珥。”
/ l& H& V* }- Q/ C
施氏听了，勃然作色道：“什么？他竟敢撒谎！难道是买了去送别的女人？”

施氏说罢，便作势要起身。
& i9 O) X6 O9 n) ^
施张道：“姊姊先别生气，待我帮姊姊查出个究竟再作道理。”
! q0 E; Z7 ?) F; W& q1 l
0 q1 r5 N8 n, ~2 g/ i  Q4 }- v8 `施氏道：“怎么查法？”
+ J9 C# k! t- n9 q: S
0 ^1 e; Y6 x# b2 l' k施张起身，走到施氏跟前，对施氏一番耳语。
% I, G3 U0 V6 L! V


! n; K: u) b) h% n两日之后，初春的阙里山庄，野花处处，草色新新。阿鸾在鸽房喂鸽，忽听得一片马蹄声疾。阿鸾扭头往庄外一看，但见一骑人马正往庄门奔驰而来。阿鸾大喜，放下手中鸟食，飞奔到庄门。人马渐近，阿鸾的脸色渐逞疑惑。人马奔到山庄大门而止，骑马者滚鞍下马，阿鸾大失所望，原来从马上下来的人并不是孔梁纥，却是施张。
5 u/ w) j, h( l/ _: U% \9 ]9 B
: w: u, h5 N/ d+ O0 J: Y- O
; Y' c/ c+ x- f施张牵马进入庄园，阿鸾正不知所措之时，听得后面传来凤老的声音道：“施少爷一向可好？怎么有空来阙里山庄？”
$ r- M% [8 I6 D1 x( ?
8 N5 w  E# _; O1 t4 q' _) B) e施张道：“多时不见，凤老还是这么康健。”

凤老等施张走近了，拱手施礼请安。

6 l$ ], s3 v* i  z- O! a施张道：“凤老何必如此客气。”
, s+ w/ e. ?8 K" F3 O8 e
8 M0 _3 Q- K% m$ l9 Q$ U, ^" Y- e) t施张虽对凤老说话，眼睛却盯着阿鸾。阿鸾显得局促不安。

1 L  H4 X# V; [2 ~8 `% W凤老对阿鸾道：“阿鸾，这是夫人之弟，施少爷。”

阿鸾低头向施张请安。

$ A' O  v# Q, g3 N' d施张略一拱手，还了半个礼，问凤老：“这阿鸾是……”
( h7 L  U! f* d% C: K9 {
$ T* J) n" S2 r0 P0 @凤老接过话喳，道：“阿鸾是颜七之侄。”

2 P/ |, D' s5 }) j5 v+ K施张微微一笑，道：“我说怎么从来没在孔府见过这么俊俏的姑娘。”

8 W8 e% o: Y& Y( v% p; [施张说罢，又道：“颜七已经故去多时，怎么颜七之侄还在阙里山庄？”
! p8 Z# G/ }0 u. Q9 E# B  @. F! t
凤老道：“阿鸾举目无亲，老爷特意收留阿鸾在此长住。”

3 W; L& }4 b/ Z5 T) i/ n施张道：“原来如此。”

施张说罢，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我早该看得出来。阿鸾要不是孔府的人，怎能戴得起这么贵重的镶金翡翠鱼珥？”

: G, b) }9 X0 L; `7 v凤老听了，抬眼一望阿鸾，似乎从来不曾注意到阿鸾耳上有此耳饰。

$ S- z  E/ ^  m1 J凤老对施张道：“不知施少爷来山庄，有何事体？”
* y' x6 W3 @% o. r7 E% i
施张道：“也没什么大事，施府后园一棵柳树倾倒，不锯去恐砸坏树旁的亭子。锯树的长锯不巧断了齿，一时又买不着，孔夫人说阙里山庄或许有，何不先借去一用？”
5 f# t. s5 [* E8 r
凤老道：“长锯倒的确是有一把，我这就去给施爷拿来。这点小事何须施爷亲自跑一趟，随便打发一个小斯来说一声不就得了。”

施张道：“有事到壶头集，所以顺便过来一趟。”

' C4 `  C* U% d9 v+ H

$ ^6 _( g0 Z* i次日晨，孔府别院。孔梁纥正在书房外的廊下徘徊，施氏从院门外疾步进来。
; [1 [% R  Y% P5 m/ u! z- F
( z6 O( P9 s: E" N2 M/ L+ R) C! k4 ^施氏见了孔梁纥，劈头就道：“恭喜少爷在阙里山庄纳妾！”

" g5 x; m$ u" O孔梁纥听了，心中大惊，勉强一笑，道：“不知你在胡说些什么？”

施氏厉声道：“谁在胡说？你要不是在阙里山庄纳妾，我的镶金翡翠鱼珥怎么会戴在颜鸾的耳上？”
- o" ^& x1 P: U5 ]# s; f
孔梁纥闻言，知已无可抵赖，低头不语。

施氏又厉声道：“你色胆包天，瞒着我也就罢了，居然敢瞒着老爷做这等事！”
" p7 K4 u- |. h' p/ T- u
孔梁纥道：“我何曾瞒过老爷？”

- ^- X! u" T: S! I0 U2 ?, x施氏道：“如此这般说，难道老爷知你纳颜鸾为妾？”

孔梁纥道：“我何曾纳颜鸾为妾？”

# V$ i2 O. f. G2 v' v6 ~施氏道：“那你把颜鸾养在阙里山庄算是什么勾当？”
1 F+ F) g1 x9 t: U: t* r! x: }# c
孔梁纥一时语塞。

施氏道：“纳妾也倒罢了，既不曾纳之为妾，便是偷鸡摸狗的丑事。这等丑事难道是孔府的人能做得出来的？”

孔梁纥怒道：“胡说！”
% ^2 u7 c; U$ \
! M) Y3 X) J  l4 z  j, N% [施氏冷笑一声，道：“谁在胡说？那颜鸾既不是妾，你与她难道不是偷？”

施氏说罢，向外边喊一声：“公西总管！”

院外进来一个中年汉子，拱手道：“公西不害在。”
) e( x8 x" u  E2 v: J7 x
4 ?& j+ o* u4 ^& h9 y/ a  s6 V施氏道：“速着人去阙里山庄，把颜鸾那野女人给我赶出庄去！”
0 C5 o- a, s! x4 i2 j
! L( o3 x; q. s" z1 {- }3 Q/ _2 h* p孔梁纥闻言，勃然大怒，伸手指着施氏，连声吼道：“你敢！你敢！你……”


孔梁纥话不曾说完，忽然顿住，两眼翻白，口角流涎，扑地而倒。脑门磕在石阶之上，淌出一滩鲜血。施氏见状，惊得呆若木鸡。公西总管大喊道：“来人呀！老爷中风了。”


一只灰色鸽子冲天而去。

( E* h3 b1 S0 X+ X# y+ T
3 M2 L" t, R+ \当日晚，阙里山庄庄屋大厅。烛光昏暗，烛泪静静下滴。阿鸾泣不成声。凤老手执一条素绢，愁眉苦脸。鸽信是孔府现任总管公西不害写给前任总管凤老的，只有简简单单“老爷中风不起”六个字。阿鸾与凤老如此这般立在厅中已经有个把时辰了。


% q$ Y' J. H) B9 v阿鸾终于打破沉默道：“我要去孔府看老爷。”
( |; m" X0 V3 a4 `, T( k7 X
6 l8 A8 N2 Y+ R; d  F凤老略一迟疑，道：“还是让我先去看一趟。”
; p6 j: f0 U* N! l, y. T& V
阿鸾道：“那我同你一起去。”

凤老道：“还是我先去。情形好，阿鸾再去不迟。”

阿鸾道：“要是情形不好，阿鸾去迟了不是就晚了？”

) I5 Z% {* ^- X: M' O3 G; f凤老道；“我说的‘情形’，不是老爷的病情，是……”

凤老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措辞方好。

) Q6 k" m3 ~9 E阿鸾道：“我知道了。凤老的意思是：我阿鸾探病无名？”
# V5 e% I1 x, Z
. j0 t2 K+ {, U5 E& {凤老默认。阿鸾不禁放声大哭。

凤老道：“像老爷这种身份的人，哪一个不有几房姬人？唯独老爷没有，固然因老爷清心寡欲，也因夫人多防善嫉，老爷懒得惹麻烦，也就算了。老爷这中风，若因他事而起，也倒罢了。若正因此而起，则阿鸾去了，岂不是火上加油，对老爷、对阿鸾，都是有弊无利。”

阿鸾听了，哭得更加厉害。

凤老道：“阿鸾不必哭。有些事情，哭够了，也就了了。如今这事，却不是哭能了的。”
8 u. @# l$ A) K
9 i' q( Z1 F* ^$ b: s阿鸾听了，果然不再哭，用手帕擦乾泪水，道：“都是我不好。我去死了，这一切不也就了了！”

凤老闻言，吃了一惊，道：“阿鸾可千万别这么想，这种事情谁也能怪。阿鸾这一死，不仅救不了老爷，只会加重老爷的病。况且，……况且阿鸾已经有身，阿鸾这一死，岂不白白又赔上一条孔家的性命？”
; _5 Y- g) J! Q/ o4 K' H/ C; |& @
( a) w2 H; H0 t
- L$ {- G! [, w4 [* C+ O, K, e7 C: U听了凤老最后这句话，阿鸾打了个寒颤，面色由惶恐不安转而为坚韧不拔。凤老看出阿鸾被自己这番话挽回了心意，心里如一块石头落地。
' I" I1 Q, Z5 b$ h: {! C1 A# g  t

次日一大早，天淡无云，微风轻拂。阿鸾送走了凤老。回到厅中，坐立不安，突然起身，走出门外，行到马厩，牵出一匹马来，骑马奔出山庄大门，一气奔到尼山之上。举头一望，但见山上树木显得生机盎然，没了皑皑白雪的遮掩，尼丘神祠却显得更加破败。阿鸾在尼丘神祠门前下马，走进正殿，面对神主牌位该在的地方，一脸悲哀。阿鸾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辞道：“尼丘山神在上，阿鸾若平安诞子，必以‘尼’为字、‘丘’为名，以示不忘尼丘山神保佑之功。”祈祷既毕，站起身来，又默默地立了一回。
  z2 _) N# Z5 p7 T: [5 I; ^" {

: k$ {' S1 \7 ]' M: H7 v1 F当日傍晚，陬邑孔府孔梁纥卧房之内，帷幄榻具皆白。孔梁纥半躺在睡榻之上，帷帐半开，凤老拜倒在睡榻之前。孔梁纥满面愁容，比先前憔悴了许多。
5 G, D* Y' N% t1 P6 w) I1 t
孔梁纥道：“凤老请起。”

) b& x* G( J# o0 s凤老抬头，俯身于睡榻之上，热泪盈眶。

孔梁纥道：“阿鸾可好？”
0 V0 d1 k( e  n* ^) u- W- e8 V
; n. F3 K: K8 u4 x8 m. g, d+ x凤老道：“阿鸾要来，是我阻止了。”

+ M% \: W. T- g) N" ]孔梁纥道：“幸亏凤老阻止，不然，又会闹得不可开交。”
& y7 J) P" _" A/ P2 |
凤老前趋，在孔梁纥耳边轻轻说道：“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凤老说罢，眼神向帐外一瞟。

: J+ @+ Y9 d0 \4 V1 Y  ^孔梁纥会意，提起声音向帐外喊道：“梅香！”

( _  `, m) a8 a4 {1 `4 j, k一个使女应声从帐外转出，道：“梅香在。老爷有什么吩咐？”

孔梁纥道：“口中焦渴，去厨下做一碗生津汤来。”

梅香去了，孔梁纥道：“此处别无他人，凤老有话，尽管说来，不必在意。”

. _/ _% E3 E  p  p: u# ]凤老稍一迟疑，道：“阿鸾已经有身。”

6 g9 p+ r5 `( W' e# L2 w9 L孔梁纥听了，惊喜交集，半晌说不出话。

凤老道：“老爷可有什么吩咐？”
6 m" f, S  k8 Q' W. n3 i2 K
孔梁纥叹了口气，道：“医生虽不曾说，我自知这病早晚挨不过今年。夫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走了，夫人绝容不了阿鸾。你凑近些，我有话要告诉你。”
  U; |6 b1 p: q9 ^, Z

凤老欠身凑前，孔梁纥对凤老的耳朵悄声说道：“山庄里我卧房与澡房之间有一暗藏夹壁，夹壁之中藏有一些金钱，本为不时之需而备。你回庄之后，立即将之取出，交与阿鸾。这笔金钱为数虽然不多，阿鸾将来不能在山庄安身之时，或者可以用来勉强维持三、五年生计。”

凤老听罢，回到原来位置，脸上泪水纵横。
& G+ C3 Q# w5 z
孔梁纥道：“自古谁无死，凤老不必伤心。阿鸾一人在山庄，我放心不下，还请凤老连夜赶回山庄去。”

6 ^6 Z/ C" w7 q) `
$ J; ~( P; U' _1 H) r! m

春去秋来。孔梁纥的病渐重，医生出入孔府渐频。阿鸾的肚子渐大，凤老渐老。
8 X" z: |% v8 _8 H; F! ~
# b! H2 i! ~$ P3 t
八月初五日夜，孔梁纥晕阙在榻，施氏急忙唤公西总管招医。阿鸾倒在睡榻大声呼疼，凤老驾车急驰壶头集唤接生婆。
! Z3 }& T9 L( E: J! o
3 m% P( o* a/ _% Y医生至孔梁纥睡榻，把脉，摇头。孔梁纥奄奄一息。

+ z! v7 h8 ~$ |接生婆迟迟不至，阿鸾呼喊愈疾、愈大。
, M- h' }  m) J& Q3 H' V
( \$ P* q6 {  y, r/ b2 ?+ u孔梁纥回光返照，睁眼大呼：“阿鸾！阿鸾！”随即断气。
9 o2 z* x' \& A7 s" W! v, @" ]" U
凤老与接生婆奔入庄屋大门，听得楼上阿鸾大呼：“梁纥！梁纥！”正欲奔上楼梯之际，一声婴儿啼哭之声传下楼来。
1 \2 K( Y7 t; t

无墨

好！好！好！
6 C- c& d! _( I% b* }
真是没想到柞兄心态如此年轻啊！

无墨

“这一封是你的年薪！”，哈哈！

无墨

孔子原来是这样诞生的！那个年代大LP居然如此厉害啊，呵呵！

柞里子

好！好！好！
. q. U3 ~+ ?0 Y0 F( }+ ?
真是没想到柞兄心态如此年轻啊！
无墨 发表于 2009-12-10 21:01

何以见得？呵呵

无墨

这一段故事写的很是浪漫旖旎，有才华爱艺术的年轻人的精神世界才是这样的，呵呵！

柞里子

这一段故事写的很是浪漫旖旎，有才华爱艺术的年轻人的精神世界才是这样的，呵呵！
无墨 发表于 2009-12-11 17:08

% ]: `2 H( s9 a无墨自道也。呵呵

3 w/ V: t1 _' o/ O- [不仅孔子年轻过，孔子爹妈也都年轻过。

无墨

再加两句：
" y: Z, k$ q! b% X$ {8 [" Q
  z4 v# m5 p. k8 F# }不仅无墨年轻过，柞兄也如此这般过，呵呵！

闻弦歌

孔子的母亲是女中豪杰，怪不得那么聪明。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