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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l+ I% [( x% ^, m2 Q专诸失踪了。找鱼肠剑的那两拨人一致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一致?不错。难道那两拨人一个个都那么傻?那倒不见得。不那么傻的想必也有,只不过不那么傻的大概都死在一把普通寻常的剑下。死了,就不能再算是人,既然不能再算是人,自然也就不能再说是那两拨人中之一。等到不那么傻的都死尽了的时候,专诸自然就是众口一辞地失踪了。专诸等这一天并没有等多久,世上不那么傻的人并不多,远比专诸想像的要少。+ T% }# h1 d2 m9 z*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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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鱼肠剑的那两拨人走了,失踪了的专诸却还在原地晃悠。他不仅换了副面孔,不仅在腰绦上挂了一把普通寻常的剑,而且也换了衣服、换了船。衣裳是潇潇子送的,船也是潇潇子送的。潇潇子不仅送衣、送船、送酒食,也没少送钱,更没少投怀送抱。公子光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公子光当然更有钱,也更有势,但他的女人能有潇潇子这么令人销魂么?专诸这么想,他不知道公子光的底细,也不知道潇潇子的底细。可他这么想也并没有想多久,潇洒兼销魂的日子并不如他想像中那么容易消受。以前是隔三间五就有人找上船来找麻烦,如今麻烦走了,回想起来就成了刺激。如今没那刺激,日子渐渐乏味。此外,潇潇子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主子,不来的时候叫他等,空等;来了,对他指颐气使,仿佛那把他抚养成人的老头子复活了。往日单身生活的孤独,回想起来就成了自由。如今没那自由,心情渐渐忧郁。" {/ o, P. t/ c&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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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夕阳西下,片片火烧云化做堆堆青泥。专诸料定潇潇子不会来了,换上件粗布衣裳,把剑挂了,下了船,信步顺着湖畔小径走。不觉来到一家小酒店,多日不曾来、往日惯常来的一家小酒店。酒店里的老板、夥计、客人、妓女还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他却成了生人。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酒店里的客人都扭过头来看他,他不自在,人家也不自在。老板与夥计是做生意的人,做生意的人讲究的是一回生二回熟,不同一般人一般见识,赶紧堆下笑脸,把他让到角落里的一副坐席。妓女也是生意人,有几个懂得生熟通吃的立即抛过媚眼儿来。这酒店只有一、两种 酒,只有三、四种下酒的菜。他叫了以往惯常叫的酒、点了以往惯常点的菜。酒菜上席却都变了滋味,难以下咽。看着其它的客人喝同样的酒,吃同样的菜,津津有味,方才醒悟:变了的是他 的口味,并不是酒店里的酒菜。这“醒悟”令他感到一丝惊喜,他终于与一般小民百姓不同了。也令他感到一丝惶惑,因为这“不同”,靠的是一个女人对他的青睐。靠男人吃饭的女人担心失宠,靠女人吃饭的男人除去担心失宠,还多一份惭愧。女人吃男人,天经地义;男人吃女人,没出息。不是么?" ~9 \7 R( ] F5 l3 u# w" C
- q! A6 I$ d& s3 H8 j不知道是因为酒菜不合口味,还是因为心绪不畅,或是因为二者兼而有之,专诸没在酒店坐多久。他走出酒店时,夜色刚刚降临。湖畔荒村的夜色,无非是几点渔火,天晴时外加一天星斗,月中时再添一轮明月。这一晚适逢月中,月亮正圆。不过,有云,也有风。云不少,风挺急,月亮在云间奔走,天幕时明时暗,渔火在芦叶荻花丛中闪烁,扑朔迷离。专诸没有文人骚客的气质,自然景观本不应当影响他的心情,但他居然走错了路。他本来是想回船上去的,出门应当右转,却信步向左。走了将近一里许,方才发觉方向错了,正要回头的时候,听见前面黑暗中忽然传来喊叫。) L5 z: d2 B- F1 d2 L$ D! j
9 b; b* i* Y. E9 q1 Q专诸停步,侧耳一听,仿佛是“把剑留下,饶你一命!”他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腰下的剑,还好,剑还在。该不是要我这把剑吧?谁要这把破剑?又不是鱼肠,他想。果然不是。一个人从黑暗中跑过来,步履蹒跚,手上倒提着一把剑,闪闪发光,端的是一把宝剑!月亮从云中奔出,月光在那人脸上划过,脸色惨白、凄凉,透出几分悲愤,透出几分正直。三条汉子从黑暗中追出,月光恰好被云藏起,专诸看不清三条汉子的脸,只感到一股凶狠的杀气。步履蹒跚的那人跑到专诸跟前四、五步的时候一个踉跄跌倒,三条汉子追上来,突然发现专诸,大概是因为吃了一惊,一起煞住脚。其中一个呵斥道:什么人敢来碍老爷的事儿!专诸不答,拔出剑来反问道:我这儿也有一把剑,你们要不要?三条汉子不由得把目光聚集在专诸的剑上,一把普通寻常的剑,在黑暗中并不闪闪发光。方才发话的那汉子看了一眼,发一声冷笑,说:你这剑也配称剑?在老爷眼中不过一块破铜烂铁! 专诸说:就算是破铜烂铁吧,却照样能杀人。杀人?那汉子反问,你能杀……他也许是想说:你能杀谁?或者:你能杀我?但那“谁”字或者“我”字并没说出口,不是他不想说,是他已经没有思维能力了,那把被他称之为破铜烂铁的剑已经刺进了他的喉管。剩下的两条汉子不傻,不想作无谓的反抗,但是已经晚了。在倒下之前,喉管上也多了点东西,一个不该有的洞。- P8 x+ i% R6 x8 w8 p3 n" u: }9 S! f$ q
C/ c- G9 ^" r( V( K+ m专诸失踪了。这一回,得出这结论的是潇潇子。在专诸杀死那三条汉子的次日傍晚,潇潇子上了她送给专诸的船。她立刻感觉到不对头:船上只有女人的气息,她潇潇子自己的气息。她带来两个漆黑描金食盒,食盒里有酒、有肉、也有鱼,像她第一次登上专诸的草篷船。那一日恰好是一年前的今日。女人喜欢回味过去,对这种事念念不忘。男人喜欢展望未来,往往把这种事的价值忽略了。专诸并非有意挑选这日子失踪,如果不是前一晚发生那件意外,这时候他大概会同潇潇子在一起,分享这酒、分享这肉、分享这鱼。前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除去杀死三条汉子,他还结识了一个人。那人当时已经一天没吃饭,否则,那三条汉子也许根本没有机会死在专诸的剑下,虽然也会死。专诸救了那人,那人令专诸对未来有了一种新的希望。一个快要饿死的人,能给专诸什么希望?那人要是饿死了,或者死在那三条汉子的剑下,史册上就会少掉两个名字。可那人没有那么死,于是,史册上就多了两个名字,一个是伍员,字子胥,后人多称之为伍子胥,因为《史记》有伍子胥传。另一个就是专诸,“专”字没有“鱼”旁,也因为《史记》是这么记载的。 I3 p6 X+ W5 F1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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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专诸不同,伍子胥不仅来历清晰,而且来头不小。即使史册上少了伍子胥这个人,也不会遗漏他的先祖伍举。如今知道伍举的人可能已经不多了,但听说过“一鸣惊人”这成语的人大概还有不少。“一鸣惊人”这四个字不是伍举说的,不过,这四个字之所以成为成语,却同他伍举脱不了干系。早在公子光、专诸、伍子胥这帮人问世之前六、七十年以前,楚太子熊侣即位为楚王,死后谥号庄,史称楚庄王。楚庄王即位之后,三年不出号 令,日夜沉迷酒色。三年之后某一日,忽然心血来潮,下令国中:有敢进谏者,杀无赦。令下之次日,大夫伍举求见。楚庄王左拥右抱,坐于钟鼓之间,问伍举:你没见到那命令?伍举说:我又不是来进谏的,不过来打听个事儿。楚庄王说:什么事?伍举说:山上有只鸟,三年不飞,三年不鸣。敢问大王那是只什么鸟?楚庄王听了大笑,说:那鸟儿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此戒酒、戒色,奋发图强,任用伍举为政,称霸中原,问鼎周室。“一鸣惊人”四个字于是乎流传人间,以至于今,越两千年仍然为人所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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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w6 Q" s( X4 z( N* D: ]3 _, t伍子胥的父亲伍奢,官居太子太傅。傅,就是师傅的意思。太子有师傅二人,正部级的称太傅,副部级的称少傅。那时候就有部这说法?没有,不过打个比方。否则,缺乏现实的感受,不知那官位究竟有多高。正部级的官不等于部长,副部级的官也不等于副部长。太子太傅、太子少傅也正是如此,虽然级别不低,却都不是执政掌权的官,日后太子登基为王,前途也许不可限量,眼前却是个冷板凳。伍奢为太子太傅的时候,任少傅的人姓费,名无忌。这费无忌是个急功近利之徒,冷板凳叫他受不了。四年前楚王叫他去秦国替太子相亲,费无忌看见秦公主色美,又猜楚王是个好色之徒,心中于是冒出个跳下冷板凳的计策。回报楚王时费无忌说:秦女是个绝色,大王何不自己娶做夫人,另外替太子找个妞?楚王果然好色,欣然肯首。从此,费无忌就卸下太子少傅之任,成了楚王的宠臣。费无忌心知因此而得罪太子不浅,一旦太子即位,自己难得有好日子过,搞不好会难逃一死,于是在楚王面前进谗言,说太子因楚王夺了他老婆而心怀怨望,留在身边恐有不测。楚王设身处地一想:谁能不因此而心怀怨望?幸亏费无忌提醒我,否则,变生肘腋,如何提防?于是问费无忌:你既想到这一层,必定已经想好了对策?费无忌说:楚宋之间的要塞城父恰好缺守将,大王何不遣太子去镇守城父?楚王又欣然肯首。太子去城父不久,费无忌又进谗言,说太子里通外国,大有谋反之意,不如赐死,以绝后患。楚王说:事关重大,没有证据,焉可造次?费无忌说:想要取证,有何难哉?把太子太傅伍奢叫回来一问便知。* j5 h+ B( Y' k
' G: d/ _ e3 O# p, S楚王依费无忌之计召见伍奢,要伍奢证成太子之罪。伍奢不肯,费无忌对伍奢说:太子早晚是死路一条,你揭发,不愁无赏,你不干,枉自送了自己的性命。伍奢说:尽忠而死,何乐而不为?我只是替楚国的命运担心。楚王问:此话怎讲?伍奢说:臣有两个儿子,都是不世的英才,大王杀了臣,他们二人必然会为臣报仇,楚国从此哪能还有安宁之日?楚王说:这有何难?寡人命你修书一封,将他两人叫来,他两人若来,寡人免你父子一死,不来,杀无赦。如此这般不就免了后患?伍奢说:臣敢不遵命?不过,长子伍尚为人忠厚,想必会听臣的吩咐,少子伍员桀骜不逊,恐怕不会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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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U% {% b' }5 m, T9 }+ V" k楚王不信伍奢之言,一面遣人刺杀太子,一面遣使者持伍奢的书信召伍尚与伍员。太子预先得了消息,潜逃宋国。使者赶到伍奢府上之时,兄弟二人正在下棋。伍尚下子,慎重沉着;伍员下子,挺而走险。一局棋正下得难分难解之时,司客呈上使者持来的伍奢的书信。伍尚看毕,声色不动,递给伍员。伍员看罢,推局而起,说:这自然是个圈套!你我应召而去,岂止救不了家父,还得搭上你我两条性命。伍尚说:这话固然不错。不过,家父既然有书信来叫你我去救他一死,你我如果不去,日后又不能替家父报仇,岂不是徒徒留下一个不孝的罪名?伍员说:你怎么就知道日后不能报仇?伍尚说:报仇与就死,哪样难?伍员略一思量,说:报仇难。伍尚淡然一笑,说:不谋而合,我也是这么想。为兄的扪心自问,才干不如你老弟。我就不同你争,把难的让给你,我去做那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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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x& P: g! _+ ?/ _- h% ~0 t兄弟两人当下挥泪作别,伍尚出前厅见使者,伍员负弓仗剑从后门走脱。楚王将伍奢、伍尚一同处斩。伍子胥侥幸逃到宋国,与太子相会。不久,宋国内乱,伍子胥又与楚太子一同逃到郑国。郑国善待楚太子,楚太子却背着伍子胥与晋国暗中勾结,谋图占据郑国,以郑国为基地反攻楚国。那时执郑国之政的正是子产,楚太子初出茅庐,哪是子产的对手?自然是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伍子胥虽然不参与阴谋,毕竟不安,于是决意投奔吴国。当时自郑去吴,非得路过楚境不可。伍子胥一路遭楚人追杀,九死一生,潜入吴国境内之时,身无分文,沿途乞讨,苦不堪言。那一日,乞讨不着,不得已挂出草标,想要变卖那传家的宝剑,岂料招来三个识货的强盗,倘若不是遇见专诸,早已化作强人剑下冤魂。2 @+ N9 ]1 x9 D&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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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诸杀了那三个强人,把伍子胥扛回船上,以酒肉相款待。看看伍子胥精力恢复了,专诸说:你是什么人,我不敢说。不过,自信对刀剑还不算外行,你既有这么一把宝剑,想必来历非同寻常?伍子胥于是把自己的身世与经历,细细说了一回。专诸听了,将信将疑。伍子胥说:你是吴国人,不知道楚国的事情不足为怪。公子光是谁,你总该知道吧?专诸不答,却反问道:你认识公子光?伍子胥点头,说:数年前公子光出使楚国,曾经特别枉道见访。只要能见到公子光,你我就有希望了。专诸听了,淡然一笑,说:你出身名门望族,又同公子光有过一面之缘,你见到公子光,飞黄腾达自不在话下。我不过一介草民,来历不明,身世不清,我能有什么希望!伍子胥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你,我还不早已死了!还分什么彼此?从今往后,我的就是你的,有富贵,同享受。再说,你有这一身本事,只差没人推荐,我把你推荐给公子光,你自己难道还不能干出番光宗耀祖的事业来!哪还要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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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诸不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对于光宗耀祖的说法没有兴趣。不过,他倒是的确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垂名史册,不想把他那杀人的本事白白浪费在杀几个区区小贼的身上。我的本事真那么有用?专诸问,他想起潇潇子说过,他那本事只是匹夫之勇,成不了大事。伍子胥仿佛看透了专诸的心思,说:也许有人嘲笑你的本事只是匹夫之勇,这种人不懂得用人之道。会用人的,不要说是有你这样本事的人,就是鸡鸣狗盗之徒,也能令他们办成大事。公子光是这么会用人的人么?专诸问。如果他不是,伍子胥笑道,我会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来投奔他?专诸听了,心下琢磨道:这人说话,条理分明,一针见血,想必靠得住。退一步说,即使他这话不可靠,靠男人吃饭总比靠女人强,况且我于这男人有恩,不能算是白吃。于是拿定主意,对伍子胥说: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今夜你先在我船上 歇了,明日一早你我就去找公子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