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最后的刺客·曹沫》（7）

柞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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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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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无知没有因为当了国君就不再去偷雍廪的老婆，也没
, Q7 Y2 Z' c+ Y4 [有改变去的日子，还是初一与十五，因为这两天雍廪要在宫里值
& b; X5 r9 H' D. s* i/ {夜班，不能回家。不过，去的方式发生了些许变化。以前公孙无
2 z3 `$ u9 e- z4 w知总是一等到天黑就从雍府后花园的侧门溜进去，天亮以前才从
同一个侧门里溜出来。如今是深更半夜才去，半个时辰就出来。
  s' a* e+ z- A- a毕竟，身份不同了，不便在别人老婆的床上久留。以前公孙无知
总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如今是带着两个护卫去，带着两个护
卫回。护卫一直跟到雍廪老婆寝室门外，一直在门外守着。毕竟，
( ?1 P8 G, E( K  R) a% m身份不同了，偷的时候也不能不防备被偷。(前一个“偷”，是
“偷人”的“偷”；后一个“偷”，是“偷袭”的“偷”。这是
我做的注解。这个“我”，是司马非马，不是管仲。)这两个消
+ T; p9 y) e9 a$ O息都是雍廪的亲信在回话时告诉曹沫的。第一个消息是好消息，
4 z! f! h) A% c, q/ X证实我那“搞出点儿乱子来”的计划的确可行。第二个消息不能
6 \' @. X- t! x0 l9 j算好，但也不能算太坏，因为这消息至少证明我提出的加价要求
6 y1 K+ ~/ A3 I" F* v不是无端的勒索，杀公孙无知的难度的确变大了，雍廪因此也同
' T, V7 C6 H! Z1 J7 L' l- x; [; }意了新的价钱。不过，雍廪不同意曹沫提出的“藏身床下，杀奸
( J( f- z+ H$ W3 L3 @在床”的计划。他要求曹沫在后花园里把公孙无知和两个护卫一
起干掉，把死人扔到后花园外，把现场清理乾净，还要求曹沫把
; u+ X1 y  W0 B6 n  l公孙无知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拿走，造成劫杀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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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Z3 {: t# Q: L3 a' w曹沫把这些消息转告我的时候，我们两人站在泗水的河滩
6 R/ c! f1 c( J# C. t; _) U! l上，四顾荒凉，渺无人烟。太阳刚从一片云里钻出来，又一头扎
+ w) B( V2 `& x/ @; r6 v4 \: \进另一片云里去。河岸上的垂柳好像已经发芽，又好像还没有。
. o' k6 @1 |2 K. U" }从河面吹来的风，既透出一丝凉意，也透出一丝温柔。这种日子
9 k0 u/ a, v/ m' ^' |$ E究竟是春初？还是冬末？说不好，大概得视人的心情而定。可那
& z5 ~4 {0 g1 a# m) ?* P一日我的心情偏偏很一般，一般得不知道那一日究竟应当算是春
初还是冬末。这日子不是谁选的，事情恰好在这会儿发生，不由
2 ~6 d8 c/ a! m/ i% c# p4 l得人做主。这地点是曹沫选的，他说他喜欢荒凉，因为荒凉让他
1 x& s/ Y& ~, L清醒。显然，他并没有发觉他喝够了酒的时候最清醒。我也喜欢
* m3 \9 O3 [" t  N" `! w荒凉，所以欣然同意曹沫的选择，不过，不是因为荒凉让我清醒，
3 n0 S$ J/ a$ j# s# d' n我随时随地都是清醒的，用不着荒凉帮忙。我之所以喜欢荒凉，
8 [3 _. a' a% [2 J纯粹在于欣赏荒凉本身的气质。荒凉本身的气质是什么气质？原
始、朴素、无际无涯。让你感受到人的渺小，或者不如说感受到
4 w3 Z  O6 T# h- ?. {; E人文的渺小。这是我当时的感受，现在回想起来，我想这也许是
因为我当时一事无成，所以内心有一种潜在的、藐视功业的意
识？

/ k/ L1 \) s9 p2 s“你说公孙无知去偷女人的时候，身上还会带什么值钱的
5 `  |* J* j7 s2 j( [4 e东西么？”曹沫转告完毕之后，这么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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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注意到公子纠脖子上总挂着一把玉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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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m" F" c' ?* a1 L1 a& Q, D6 Z“什么意思？难道公孙无知的脖子上也会老挂一把玉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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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J8 V  W# a$ p8 j“不错。但凡齐国的公子公孙都得在脖子上挂玉锁一把，
8 C) w- f/ d! R- t% G( X据说这是姜太公定下的规矩，说如此这般就能辟邪去祸、缝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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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5 ^* ]8 t9 k/ p9 v" ^# a- B“姜太公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定下这种莫名其妙的规矩！”
曹沫摇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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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 y2 f& I/ `4 z“看来你得找个帮手才成了。”我没理会曹沫的评论，这
规矩是不是姜太公定的，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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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沫捋了一下胡须，没有开腔。我看得出他有点儿不高兴，
以为我小觑了他的本事。于是，我解释道：公孙无知的那两个护
卫当然不会是你的对手，我只不过是有些担心你来不及一口气干
' X/ w4 ^8 O! [2 P( P掉三个人。万一走掉一个，不就不好办了么？再说，清理现场等
# w7 K( g0 @* ]- c% Z5 V等，有个帮手不也快得多么？夜长梦多，越快越好。我嘴上虽然
6 L, ^- s5 n, E+ U- I7 n  w8 A这么说，其实心里并不这么想。至少，不完全这么想。公孙无知
如今既然已经贵为一国之主，他的随身护卫的武功绝不会稀松平
+ @  L" W" Y. K- W' O常。以一对一，曹沫也许不会有问题。以一对二呢？那就难说了。
听了我这话，曹沫又捋了一下胡须，然后说：不错。不过，这帮
手必须是个绝对信得过的人。说完这句话，他又伸手去捋胡须，
9 }% \8 M! M# ]$ H& L显然是一时想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来。我其实早就想好了谁去合适，
不过，我不想让曹沫自愧思维鲁钝，所以我就先附和了一句：说
得好！这人得绝对可靠。然后也捋一捋胡须，做沉思之状。一阵
" P2 }0 \$ ^4 _# r* G+ G沉默过后，曹沫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样的人能
绝对可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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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2 e* M/ ^! q3 |) _- J& t3 s“已经知情的人最可靠。”我趁机接过话说，“况且，这
* L& m! W2 m5 l0 i5 \$ U% Q( x事儿本来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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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k: _$ h; Z$ w" {/ A曹沫听了，略微一愣，反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自
己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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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除你我之外，知情的人只有三个。鲁君与公子纠
$ u3 N" b1 T2 `9 L1 K2 Q不能去，自不在话下。召忽的功夫不如我，所以我是唯一合适的
5 `0 h: u% |( j) c. h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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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沫瞪着我，一脸的狐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的心
+ ?2 ^' f% p/ E8 o: }- \9 X# `目中，但凡当顾问的都是些只肯动嘴不肯动手的人。不过，我却
装做会错了意，问道：“怎么？你不放心我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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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剑术嘛，还可以。不过，剑太长，不派用场。干这
种偷袭的勾当，最好用匕首。不知匕首这玩意儿，你可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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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4 z0 e8 }- ^2 C4 d呵！没想到他还真有点儿担心我的功夫，会错意的竟然是
8 O5 r0 a" N) u# V& W我！不过，我没有生气。我又没有什么第一剑客的名声在外，不
存在被人小觑的问题。况且，剑是最流行的兵器，上自天子诸侯，
1 L- [0 X/ @: H下至寻常百姓人家，几乎没有人不佩剑，也几乎没有人不会使剑，
区别只在剑术的高低。匕首就不同了，会玩的人不多，精于此道
* G/ F- L# m, ^. Y6 a的就更少，往往只有像曹沫这种在刀刃上讨过饭吃的人。所以，
曹沫的担心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 |; m+ e9 s6 v' u+ q& l“这件事，你是主角，我是配角。”我说，“主角得用匕
$ c7 T  X; z& j. u0 ~& |首，不错。至于配角嘛，既用不着剑，也用不着匕首，只须一张
弓，一壶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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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v' n/ U5 c7 o剑虽然长，毕竟只须一只手，弓箭得两手并用才能施展，
  y+ X7 w% w( g0 w还得外加一壶箭。用剑，他曹沫都嫌不方便了，可我还偏偏说什
) T+ X  ]8 s  K+ k4 ]么用弓箭，这不是自讨没趣么？我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我这么说，
自然有我的道理。曹沫又瞪着眼睛看了我一回，想必是没听明白
/ G9 H3 ?- @3 `4 l! ^我的道理。不过，他没有问，却扭过头去看河滩。他当然不是去
欣赏河滩的荒凉，不过是想凭借河滩的荒凉寻找灵感，以便猜出
5 i( @7 m5 g$ Q9 J( p* W; u我这么说究竟有什么玄机。河水浊而不清，流波缓而不急，一群
水鸟在河上盘旋，翅膀张而不动，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荡。
9 D1 D- ]' |& f8 m4 K忽然间好像是得了什么号令，一齐收起翅膀扎入水中，像是暗器
  W5 c( {( q$ ~1 j9 s高手掷出的飞镖。水鸟再从水里钻出来的时候，有的嘴上刁着鱼，
有的一无所获。是技术？是运气？还是二者兼而有之？我正这么
瞎琢磨的时候，曹沫终于琢磨出了我说用弓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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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你意思是说，你藏在树上或者墙上放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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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V9 }. v2 \) x5 \5 _“不错。后花园的侧门通常窄小，他们三个人不可能一同
* O( p# G" q2 A1 o! k进门，必然是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想必是公孙无知，你藏身
) h* h0 l% Y, d门边，只等他踏进门就用匕首往他胸口捅。你捅匕首的同时，我
- G& U& P0 p/ R1 s: H7 r一箭射倒走在最后面的、想必还在门外的护卫。这么着咱一下子
就了结了两个，对吧？这时候，走在中间的护卫，也许已经进了
' e2 a% @( f2 f# C) {8 m, x门，也许是一只脚在门里，另一只脚还在门外。看见公孙无知倒
下了，他也许会冲前搏命，那就是你的事儿了，也许会转身逃命，
那就再看我射箭的本事了。怎么样？”

& O! m( E2 i4 s5 x% q( G7 O“很好。”曹沫略微想了一想，说，“这设想和对策都很
好。”

5 p! m3 S: r% x# j: H“要不要考核一下我射箭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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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你不会拿这正经事儿开玩笑，考核是用不着的了。
9 Z' m. N# j7 E不过，射一射也无妨，免得到时候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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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F# k: f- O8 F手生？这当然只是个借口。曹沫其实是不怎么放心，这在
我的意料之中，因为他从来没有看我射过箭。我从马车里拿起弓
箭回到河滩的时候，那群水鸟还在重复盘旋和下扎的游戏。游
: Q4 @( J% Z. ~9 H4 d+ z. f戏？可不！俗话说：“人生如戏”。依此类推，鸟生不也是如戏
么？能这么类推么？好像没什么不妥吧。还有一句俗话，说什么
) t3 c8 ^  i% j) j6 X! Z* w“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正是拿人生比鸟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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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怎么射？射个‘天花乱坠’如何？”我一边说，
一边从箭壶里抽出五只羽箭，一把攥在手中，把弓拉开来，对空
试了一试。

“天花乱坠？”曹沫不懂我说什么。也许他于射箭不在行，
, ]% f' Z2 C2 j2 O2 N0 h所以听不懂这一行的行话。也许我说的这句行话只是齐国流行的
行话，不是鲁国流行的行话。不过，因为什么无所谓，他懂不懂
* {% K( |% o, ~也无所谓。反正他即使原本不懂，立刻也就会懂了，因为我并没
' l7 M5 O' c6 i2 K, W9 ^- e/ E有等他回答，就在他问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接连射出五箭。等到
四只水鸟带箭跌落水中的时候，鸟群惊散了。不过，我的第五只
% e# U5 [) z/ a2 q羽箭并没有虚发，想逃的水鸟有一只没来得及逃脱。

. Q5 f- ^' G, Z0 t: G  |0 E曹沫见了，喝一声彩，说：“好一个‘天花乱坠’。你有
这本事，怎么不早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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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咱俩是一样的人，都不好炫耀，你不是也没露过
使匕首的本事么？”

曹沫听了，并不答话，伸手解下腰带上的雁翎，反手一
9 k1 A5 ]1 T# q6 d# j甩：雁翎破空有声，在空中划一个半圆，又重新回到曹沫手中。
不少人喜欢在腰带上系一根雁翎做装饰，我以为曹沫腰带上之所
$ @/ Z) x5 L2 I5 ^6 a9 y% N以总是系一根雁翎，也无非是这意思。显然，我看走了眼，曹沫
* l, T/ Z& `7 [- |- s) b腰带上的雁翎绝不寻常。即使无风，寻常的雁翎也只配在空中漂
浮，哪能如匕首一般来去如飞？况且那一日河滩上的风还不小。
看清楚了吗？曹沫问。看清楚了什么？雁翎？还是手法？我不假
思索，失口喊了声：雁翎刀？鲍叔和召忽都说我老谋深算，我不
, K6 |% f& ~* L+ h1 t! k怎么喜欢听这句恭维话，可我不能否认我很少失口。这回我失口
9 @, {+ d  W0 F) F8 F了，因为我大吃一惊。为什么大吃一惊？因为我根本就不怎么相
- E% U# m+ w* m, |) [信雁翎刀的存在。况且，即使当真存在，那雁翎刀不是早就沉埋
地下了么？怎么会出现在曹沫之手？我希望曹沫摇头否认，可是
他没有，只是迫不及待地把雁翎刀收起，好像后悔方才不该让那
' X5 {- k/ b4 g1 ~3 `1 d: I刀露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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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G' C3 ?. O# U) R* L9 F“你谎什么？”我说，“好像这刀是贼赃似的！”

) }/ @8 l5 }" p) Q8 F: A" @“还真让你猜中了，这刀还当真就是贼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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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除了充当杀手和走私，你还干过盗墓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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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沫摇头否认。
' N9 b* u' b3 G" `/ Z9 b “难道你这雁翎刀不是游闲公子的那一把？”我问。

无墨

哈哈！这俩人真是一丘之貉！

; g3 V5 B5 Y' K% N最喜欢这句话：“姜太公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定下这种莫名其妙的规矩！”

本墨是个极端反规矩的人，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