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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衣] 【长篇小说】江南血 111 (BY 秦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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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9 04:25: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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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小暑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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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0 S2 x6 A3 {5 N4 c  洪承畴等人来到大街上,忽然见到约莫两里外的地方,火光冲天。洪承畴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两处起火,自己是失职了!这时,一匹快马冲了过来,是个七品带刀 戈什哈。他到了洪承畴身前,翻身下马,打个千儿说:“中堂大人,是南京城里最大的茶庄‘明泉茶庄’着火了。茶庄的掌柜刘兴,自己放了把火,将茶庄烧了,然 后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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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A+ ^7 ^) [4 j- u+ V洪承畴一跺脚,对那个戈什哈说:“赶紧救火,注意保护附近的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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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白跟红歌来到南京的时候,正是六月初。周修流将要被弃市的布告,已经在南京城里大街小巷的显目之处,张贴了出来。红歌看了布告,一下子就失声哭了起来。她跟庄白说:“爹呀,你一定要救出修流,不然的话,我也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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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 E# |! @+ r7 I/ }" P6 e在 布告上明文写道,对周修流的处决,将安排在原先南都的都察院前。那一天,都察院前的小广场上,挤满了人,其中不少是以前“明泉茶楼”的茶客,他们是来送周 修流最后一程的。有些是来看热闹的。其中很多的看客都闹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明泉茶楼”的老板周公子,怎么忽然就成了囚犯了呢?但是,他们在都察院前等了 半天,也没见到囚犯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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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白带着火急火燎的红歌,也来到了都察院前。快到午时的时候,还没有见到监斩官和刽子手等来到。庄白上去问了一下都察院门口台阶上一个懒洋洋的管事:周修流到底在什么地方行刑?管事的冷冷看着他,哼了一声。庄白目露杀机:“你不说实话,我立马取你首级!”* b- P6 Q$ ^4 j& _2 A! e3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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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的看他的样子,还有背上长长的布囊,不像是开玩笑的,就低声说:“雨花台。”1 o& _$ l7 l3 C  N! q3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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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天,洪承畴并没有来到都察院这里。他让几百个精锐的清军押着周修流,去了雨花台。而在都察院将周修流斩首的告示,只不过是他虚晃一招而已。他要在雨花台那 里结束周修流的生命。他想,也只有像周修流这样的大好男儿,配得上他来监斩,配得上死在雨花台上的。但是,他担心有人来劫法场,因此就出了个告示,说是要 在都察院前面小广场斩杀周修流。9 w4 w0 I; ?) }( r( W

( {+ |# j7 {: |" p8 B周 修流戴着枷锁,五花大绑地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刀斧手押了上来。这时,太阳东上,雨花台四周,满是灿烂的阳光。洪承畴原先是想请钱谦益跟王铎来的,但是他们俩 都称病拒绝了。钱谦益跟洪承畴说:“亨九,你要知道,你杀的是谁的儿子!我跟节公曾经同为卿班,你就不要勉强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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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则是哭成了一团。她跟钱谦益说:“牧斋呀,你没有节气倒也罢了,但是你不能连良心也没有了吧?我一直是将流儿当作自己的弟弟的,你就不能救他一把吗?!”% N5 e1 p0 B: `# P0 J+ I" X

& u- W1 g: g8 o5 W钱谦益苦笑着说:“儒士,你看我现在还能救得了他吗?!洪承畴他是要杀一儆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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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花台上,刽子手们卸下了周修流的枷锁,要他朝北跪下。周修流屹然挺立着,好几个人来按着他,也没让他跪得下来。洪承畴挥了挥手说:“不必勉强,就让他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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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c, a4 |- o' ?& c. k洪 承畴抬头看了一下刺眼的阳光,日将当午。他想起了周献,眼里热泪纵横。他跟周修流说的:“子渐,你知道吗,倘若我不杀你,你还可以往南边去,拉一批队伍, 跟满洲人作战。你有这种能力,但是我可应对不起,因为我是江南经略。因此,我只能用这种残酷的手段对你了。——不过,说这些话,已经没有多大意思了。我跟 你讲过,满汉终成一家,咱们只不过是结合在了一起而已。”5 P. t$ Y  }$ e; |: a0 n)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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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修流冷笑着说:“洪大人,自从女真人在万历年间崛起于白山黑水,你看我们汉人惹满洲人什么了?但是他们满洲人刀快,他们杀人。他们杀我们汉人,就当是砍柴 一样,而且面无愧色。这是对生命的极不尊重。我精通医道的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一个生命,只要一息尚在,就必须救活,这是医者的最高品德。但 是他们满洲人却玩命般的杀人。洪大人,你看到扬州大屠杀了吗?!八十万条生命呐,说杀就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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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1 y3 A" F/ S; r; C  i洪承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前突然迸出一团团的血色。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子渐,你就不要再在伤口上撒盐了!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江南不要再出现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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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时,左右奉上了一张大弓,说是当时在河房“雪砚斋”缴获的。洪承畴接了过来,仔细看了,却是自己四年多前,托人送给周献的那把满洲固山额真的大雕弓。他引 弹了一下弓弦,苦笑着说:“子渐啊,当初我在辽东得到这把大弓的时候,也曾经是豪情万丈,要做公侯干城的,想为社稷献身。如今看来,它不过是一件玩物而 已。也许,我们的选择全都错了!”3 f% N5 a! f0 q2 y

- d9 j; K8 ?/ F他站了起来,忽地一下就将弓拉满了。然后拔剑出来,“砰”然一下,随手就将弓弦割断了。他望着周修流说:“子渐,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这是大势所趋!但愿江南从此之后,再无兵血之灾!”  W7 v1 ^- q1 r& D.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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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修流冷笑着说:“洪大人,你难道还没有看得出来,咱们已经是异类了吗?你老了,但是你可以继续以种种冠冕堂皇的名目活下去,包括救命于水火等等屁话。而 且,你们满清王朝成功了,到时候历史也是由你们来编纂的。你那时可以把自己改写成一个运筹帷幄的委屈人物,你可以将我写成一个无知的茶商,或者一个血气方 刚的英雄。但是请你记住,我是一个汉人,我看不得同类受到无辜的残杀!你知道,我到了淮北之后,才明白自己以前十八年都是白活。我就想着‘愿得十万众,横 行匈奴中’。在民族的认同上,我改变不了自己的血缘,尤其是在扬州大屠杀之后!满洲人可以在我们汉人的土地上肆虐几百年,但是,洪大人,我要奉送你李白的 一首诗。这是周遇吉将军交给我的。”他转过身子,高声吟诵道:7 I  h# s( {) w8 b2 [' G) v

+ i) t( C4 a7 Q) p" d; H“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 N8 B' u1 K! z& y# I% W3 N' O+ q! b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颇霍嫖姚。
3 a; t9 l0 b; U# E" _; ^流行白羽腰间插,剑光秋莲光出匣。" U- L; a. _2 L5 Y1 ?' W+ [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0 g* O4 o6 C# R& ?0 t. @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3 q& B: U; i1 f" N4 ^: u9 T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k, c9 ~  S$ G1 C7 `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  D+ r! p  I  q) C$ v- y% g
胡无人,汉道昌。”2 U* U! F3 N5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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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畴听了,心理震撼了一下。他面对着南方说:“子渐,这是大清顺治二年,可不是盛唐时候啊。我们汉人已经败了!”9 G9 f+ p* f, j* }5 w2 _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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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笑着说:“但是,在我心目中,那是一样的。我爹爹说了,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一句话,不但适用于空间,也适用于时间!”" \! f2 D; }0 V+ s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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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朝着天空,猛吸了一口气,接着,一下子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然后将一道红色的液体,如利箭般向洪承畴的脸上喷去。" U- P5 `, D2 z"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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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畴没有回避,任着脸上的鲜血,慢慢往下淌着。他心里默念着:节公,你可以没有亨九这个学生,但是子深跟子渐,已经足以让你骄傲了!0 X2 j/ y0 x5 y  x  r

/ j4 v9 b7 j7 ?: W庄白跟红歌在都察院获得实情,赶到雨花台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中天了。他们拼命地冲进几百清军包裹的法场。庄白双手推搡着,身边的清军纷纷倒下。当他们到了雨花台下,看到周修流满口吐血的样子时,红歌痛叫一声,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了。: G; C2 Q" `+ G; k+ T9 ^+ e

1 O& w* S3 w% `( c0 F! F周修流忍着苦痛,走到红歌身边,跪了下来,俯下身去,然后用正淌着鲜血的嘴巴,在红歌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泪流满面。红歌的额头上,顿时就像绽开了一朵美丽的映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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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白见了,心如刀割。他狂吼一声,一把扯下背上的布囊,打开木匣子,拿出那把丰臣秀吉的佩剑。他跟洪承畴说:“我是庄白,我想带周修流走,因为他是我女儿的爱人,也是我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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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q# q" C* g: l( I7 ~这时,四周的清军,都紧张地挽满了弓箭,对着他们三人。洪承畴站了起来,摇着撒扇笑着说:“庄先生,要是我不答应呢?”* H+ a, \, J2 Q. }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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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白咬着牙床说:“我从日本回到大陆来的时候,曾经发誓过不杀一个人。”他拔剑在手,挺进三步,冷眼看着洪承畴。洪承畴看着他手里的剑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绝对是一件利器!, p! G0 ?4 w- P"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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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吟哦着,忽然,周修流从地上挺立起来。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他朝庄白摇了摇头,又朝昏倒在地的红歌点点头。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庄白手中的剑。& k" ~5 _" E& X! j) g

$ j% B- |% W3 X& @2 U% `. _; M庄白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周修流要干什么了,他的心在流血:他不想连累他跟红歌!他太了解这个跟了自己六年多的孩子了。但是,他怎么忍心将剑交给他呢?!+ W+ U* k4 q5 j1 M8 @! R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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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畴抬了一下手,所有的清兵都将手中的弓箭放下了。洪承畴背转过身子,泪如雨下。他明白,接下来的一幕对他来说,将是异常残酷的!他压着声音跟刽子手说:“给周将军松绑!”刽子手犹豫了一下,就把周修流身上的绳索割断了。4 n6 g6 E" e4 S& t! o; G: J

& e' E# E- l, M; S周修流趁着庄白一怔神间,猛然夺过庄白手中的剑,往脖子上一抹。此时,红歌刚好醒转过来,她突然间看到一道血色,正向着天空中的阳光喷射上去。% D$ n) f8 w.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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