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血 89 (图)

秦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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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Y' z6 d( V1 N. O　　　　第四章 小暑 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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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五傍晚时分，刘思任的船只终于过了下关的草鞋峡，获悉史可法正屯军在燕子矶至龙潭一带。他又驱船东下。这时，史可法率领的数百艘大军船，正密密麻麻地停泊在这里。刘思任见了，更加忧心忡忡。他马上下船上岸，来到了史可法临时搭在“江风酒楼”边上的军帐中。 他想起去年五月自己跟朱之瑜等人到这里来送史可法北上的情景，心里感慨不已。没想到近一年过去，事情竟变得如此的不堪！ 7 h) f( h6 ^/ y  { 刘思任先扫了一眼大帐中，只见史可法正伏在桌案上，挑灯埋头拟写一道奏表。帐中还有全身披挂的史德威，以及史可法在扬州开设招贤馆后慕名前来的太学生卢渭，江北名士、贡生王之桢，复社名士阎尔梅，参军、与史可法之弟史可程同是崇祯十六年进士的吴尔壎等人。应廷吉却不在这里。 ; @  {# A" O, L4 D2 e  t . c0 S- \- K- Q& n3 e4 X9 s& F$ w让他意外的是，朱舜水也在这里，只是没看到周修流。他心里纳闷，却又不好出口相询。 4 P: G2 ^1 ]7 @0 M" A+ i3 g: M+ [ 0 t) S9 T& f$ B* B* J0 H" ^史可法刚听到亲兵传报，抬头已经见到刘思任突然进来，有些讶异：“畏行，我听说你上个月去了武昌，要拜会左良玉，如何却出现在了这里？” 刘思任朝史可法施了个礼：“我前几天到了九江，左昆山的大军已经逼近那里了。我跟袁继咸通融了一下，跟左昆山见了面后，听说朝中要调宪公的江北诸军南下防御，就匆匆赶了回来。想将上游的局势向你汇报一下。” , ]% `4 N: o, f& f0 c# S& R- L" f 史可法说：“我是初二日傍晚时赶到下关的。到了草鞋峡时，就听快报传来说，黄得功的部众，已经在铜陵的灰河一带大破左昆山的前军，逼住了左军东下的势头，心里略微安坦了些。眼下左军正在回撤。——你跟左昆山谈的如何？” ; [7 a% s) V! l' W1 U 刘思任叹了口气说：“左昆山这次算是孤注一掷了，没有周密的计划，十分盲动，把武昌劫掠一空。数十万大军乘着无数的战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三百里的水面。我走的时候，总督袁季候正要跟左昆山会面，还不知道结局如何？不过……”他顿了一下：“我临走时给左昆山把过脉，他的脉象极其糟糕，近期之内，恐有生命之虞。” ! W$ \$ X+ K2 e/ D 6 q  Z7 t; B/ H, }2 O一边的朱舜水皱着眉头插话说：“如此一来，那么左军数十万乌合之众，不是更成了一盘散沙了吗？！甚至还有可能像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呢！难道左宁南他对自己的病况，就没有一丝的先见之明？这个人，这次看来脑子是真的进水了！” % A1 a; q* ~( M' |! ?% k6 q% z 刘思任笑了笑，跟朱之瑜打过招呼说：“——要不是军情紧急，鲁屿兄是再也不会轻易露面的！我估计，左昆山可能正是预料到自己生命垂危了，因此才有此一博：坏名声到时候由他承担，而得到实惠的却是他的儿子。他告诉我，他的儿子左梦庚已经承袭了他的‘平贼将军’的封号。现在我最担心的是，这个左梦庚会不会铤而走险。他跟袁继咸并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季公还让我提防他。要是他看到势头不对，继而投降了正在南下的满洲和硕英亲王阿济格，那么我朝西线的防御，就极有可能无法挽回了。这才是最致命的！” 史可法长叹一声：“左昆山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往国朝的身上、心脏上捅了一刀啊！我在江北已经被满洲人的攻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几个军镇又不和，皇上再在老马的怂恿下，下了死诏，让我回师救急。好在这次黄虎山总算遏阻了左昆山的势头。下午我已经派了兵部主事、忠贯营指挥何刚入朝，请求皇上召见我。方才我正在拟表，打算明日在觐见皇上时，诚恳陈情，以挽救江北被动的局面。” / T) R( {$ y  V 6 C7 e  l8 l) `& U' f2 H5 ^朱舜水说：“宪公，当此危机之时，只怕马士英等人不会让你进城朝见皇上的。眼下我等的当务之急，是做好应变的准备，凡事都该往坏处考虑。” $ n! h3 P7 [0 I5 u- S' o 史可法叹了口气。刘思任跟几个熟人一一见过了面。刚刚升任督师内营副总兵的史德威笑着说：“刘先生，没想到上次在秦淮河茶楼一别，又是四个月过去了。” * f2 X4 ]5 y* ]! X& n+ m 刘思任苦笑了一下：“龙江，这可是天翻地覆的四个月啊！——对了，今天怎么不见周修流？” ' y8 C5 x: B0 v, F, w) F5 M0 z/ L$ ` 史可法笑笑说：“我本来想带他一起来的，可是他自己提出要跟监纪卫胤文，扬州知府任育民，参将庄子固、乙邦才等人留守扬州。他还说，他‘钦犯’的罪名还没有洗刷呢，要是在我的军中被北镇抚司的番子手认出来，恐怕就要给我添麻烦了。这孩子，当时我们从淮北南撤时，他就提出要跟鼎维、棐臣他们一起留在第一线杀贼，是我硬将他给扯到了扬州。——修涵他们家只剩下这么一个血脉了！”他站起身来说：“畏行，你放心，修流这孩子有子深的在天之灵护佑着他的。我保证到时候让他完璧归赵。明日上朝，我当在皇上面前为他说情。我想皇上应该会顾全大局的。” ' F$ a3 {% F% s1 C6 v8 D2 m他引着刘思任走到卢泾材，王之桢，阎尔梅三人跟前，一一给刘思任介绍过了。卢泾材笑着对刘思任说：“刘先生，去年秋天在你们的茶楼，我亲眼目睹了念公的豪迈正气，至今想起来，仍然血脉贲张！不知他老人家回去后可安好否？” 3 G+ _- {/ l3 C& m. O # S9 j4 o: A! m; P+ y1 h刘思任笑笑说：“他还是老脾气哩。只是这回他对朝廷是彻底死心了！他隐居在在蕺山上种花养草，三径就荒，松竹犹存，自得其乐，倒也是一番境界。”刘思任又跟王之桢，阎尔梅寒暄了几句，然后跟朱之瑜说：“鲁屿兄，记得去年五月在‘望春酒楼’上，你说过一句话：倘若像你我这样的人都得出手肉搏了，那么这朝廷真的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你看，现在我朝虽然还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过你也再不能旁观了。” + o4 m0 f6 r( r + d' K- `2 m. T, X% m朱之瑜笑着说：“其实我一直都在南京城里呆着呢，只是不轻易抛头露面而已，惊动有司而已。” % P4 g5 a* E# ^  o+ | 卢卢泾材笑着说：“所谓大隐隐于市。不过，有朝一日鲁屿先生倘若真的出世了，那就是天理难容了。” 刘思任对史可法说：“宪公，你趁着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该回家去看看史太夫人了。你离家都快一年了。大年初三我上门给她老人家拜年，她还老念叨着你跟你的弟弟可程哩！” " g$ N$ Y. m4 E: o, | 史可法叹了口气说：“是啊，明天如果入朝，得便一定要回去看看她老人家。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身子了。家父早逝，是她老人家苦苦把我们兄弟俩给拉扯大的。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两个人，一个是先师左忠毅公，一个便是老娘。只是惜乎不能在她老人家身边膝下尽孝啊！” ! ?' O+ g7 I& F& N- w7 V& |刘思任说：“对了，史太夫人还跟我提到过你们家的子嗣的事。我说你待龙江如同亲子，她对龙江印象也很好，说什么时候你们一起回去，当着她的面认了龙江，她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史可法看了一眼史德威，笑笑说：“这事再说吧。我想找个比较像样的日子，盛重地把这事办一下。”他仰着头说：“正月时兴平伯高英吾在睢州遇害，我赶到那里处理后事，高夫人邢氏一定要他们的儿子高元爵认我为义父。其实，我的心里因为有了龙江，只好拒绝了邢夫人的美意。后来外面纷纷传言，说是我因为高英吾是贼寇出身，因此不愿意俯就认他的儿子为义子。这传言实在有些荒唐！他们不知道我还有一层考虑，那就是倘若我接受了高元爵，高家军固然会团结在我周围，但是对于朝廷中有些人来说，高家军变成了史家军，那会让他们更加寝食不安的！这些苦衷，岂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明白的？！” ; J! h9 ^! \8 _9 x2 \) I' M9 ` . Q, t# E# @2 ?9 \) `刘思任在两个多月前，就听说过史可法拒绝认高元爵为义子的事了，当时他也是认为史可法不够变通，固执己见，没想到他却是另有苦衷的。不过，他觉得史可法考虑问题，还是过于谨慎，过于面面俱到了。在国家危难关头，倘若有一支强大的史家军，那不是更有利于社稷名生吗？！ , C) w* l- V  Q0 i ! q" ?) z; ^1 [3 |# N' m众人正聊着時势，忽然亲兵进来报说，今天一早史可法派去朝中面圣、请求弘光皇帝召见他的兵部主事、忠贯营指挥何刚回来了。史可法舒了口气，笑着对众人说：“出外督师几近十一 $ P4 b: y1 {5 H) Y# Q个月，眼看着就可以面圣了！快请何将军。” 刘思任与朱之瑜相互看了一眼，心下里都不以为然。 + a1 `* b& ?" e8 E( a 只见何刚身着蓝圆领朝服，戴着纱帽，脚步沉重地走进帐来他。脸色阴沉，浓眉如铁。他走到史可法的案桌前，也不顾礼节，就将纱帽重重地往桌上一掼。众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何刚会不会是吃了皇上的闭门羹了？ 何刚高声跟史可法说：“督师大人，咱们赶紧走人回扬州去吧，走南闯北的跑了一大通，上千里的路程呢，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可是我在午门外等了大半天，最后皇上让人传了口谕说了，‘北兵南向，着卿速回至盱、泗应敌，不必入朝’。皇上的意思是，他要大人你不必入朝觐见了，要你早些回到江北去，大家一起卖命。我想既是如此，咱们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干耗着呢？！还不如回到淮北，与满洲人决一死战，来得痛快！这里要让左良玉端了，那才落得个清静呢！” 史可法听了他的话，脸色也是十分的难看。不过他还是强压住郁闷，问说：“慤人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 4 u6 e! S! G3 O; [$ X 何刚坐了下来，“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茶水说：“今天我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南京城，先去见过了我的老上司卢九德。——当初我所带出来的三千忠贯营，名义上原是归他统领的。他可是成天跟我称兄道弟的，当初福王过江，谁在浦口打点着过江船只来着？！我毫不含糊地跟他说了，即便咱们的史督师是一条驴，你们也不能这样将他驱来赶去的！现在督师就在城外，想见皇上一面，这个面子你督台大人总该给的吧？！你们猜他怎么说的？” 刘思任跟这个何刚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不过对他却是慕名已久。何刚是上海人，生性刚烈，精于兵法，跟崇祯初年的著名文社几社的陈子龙，夏允彝等人都是知交，算是文武双全的英才。刘思任知道，何刚早些时曾经亲自训练了一只精兵，准备用于对付流寇。后来福王南来监国，他带的这支部队编入了南京京营忠贯营，他也在卢九德的京营中供事。再后来史可法到北边督师，将忠贯营拉到了江北，何刚做为指挥，也随军北上，与史可法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 Y. @$ U( m9 i9 v 4 Q' L  E/ D7 l! {/ F这时，刘思任看他的样子，果然像是个直爽的人，在战场上肯定是条汉子。他想，其实史可法的手下，并不缺精兵猛将的。 6 f' u: L7 @2 {& @ 一边的史德威早已经按耐不住，高声说道：“何将军，有什么话你就全倒出来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 / U1 Q4 e- V) h1 m+ a7 O7 P8 ~ 何刚说：“一句话，卢九德把督师大人的奏表递了上去后，我在午门那边等了一个晌午。后来皇上就回复了那几句没正经的话。皇上的意思，明摆着是不想召见督师大人，实际上也就等于我们这一趟南来救急，算是瞎忙乎了。” 1 u' V) G4 F! u4 s! }2 {$ ]0 P刘思任问说：“慤人先生，你去见过马士英了吗？” 何刚打量了他一下，朝他拱拱手，随即大声说：“我临走时去见过他了。话不投机。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要委任我去他的老家贵州当什么遵义知府。我不理他，说是军情紧急，脱不开身。说白了，左良玉要置老马于死地，可他老马到这时候还没忘了要削弱督师大人的军权呢！他不就是害怕我跟督师大人走的太近吗？！”说着呼呼喘气。 ; {3 o& g$ ?3 I1 Q) [4 _: Z大家都看着史可法，只见他紧蹙着眉头，显然心里十分的痛楚。做为一个时时都想做忠臣的人，弘光却不能拨冗召见他一面，这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1 G7 \4 P9 r" M.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