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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衣] 【长篇小说】江南血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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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5 04: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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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骑士: K8 {% z' ]2 q" u

. S; O* ~5 A, c# K5 o; g* d. d     第三章 小雪 70[tr][td]2 i1 W# @9 M1 u4 X2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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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修流不知道,就在半个月前,驻扎在山东南部郯城的满洲夏成刚固山所部数千人,趁着淮北诸镇军备不足,指挥混乱的当儿,突然南下,占领了宿迁,威逼黄河。史可法见军情紧急,匆忙率军三千人北上,前进到白洋河一带,坐镇指挥,鼓动士气。周修流要去宿迁,等于是入虎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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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在城里准备了一些干粮,装足了一葫芦的烧刀子,——这玩意儿在天寒地动的北地,果然十分管用,从宝应到淮安,他就是靠着这一口御寒赶路的。然后他冒着风雪,沿着黄河北岸向西北方向走了约莫两天,快到宿迁时,他向当地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宿迁已经在几天前落入了清军之手,清军逼近了黄河北岸。而史可法的军队以及江北诸镇,此时都在黄河南岸,准备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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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了一惊,望着茫茫大地,滔滔黄河,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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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 m; ~( x% c; Y8 l% F这天午后,周修流沿着黄河继续拍马向西走着,一边寻找着方便渡河的地方,——此时黄河北岸几乎见不到什么船只了,所有船只差不多都被明军拖到了南岸。他走了十几里路后,胯下的乌龙马,差不多已经变成一匹“白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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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看到了前面约两里远的地方,有一座高高的塔楼,撑立在雪原与茫茫的苍穹之间,显得十分的醒目,孤独。他再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就在塔楼背面,是一个大营寨,被白雪覆盖着,就像一座坟墓。从塔楼上飘动的模模糊糊的旗帜来判断,那里可能是清军的营盘。而塔楼前面不远处的河面,却是他这一路走过来所见到的最窄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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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o' O8 P4 a) R8 X他心里一动:看来今天只能从那里突击过河了。" e1 |! i) w4 R% @4 }2 l

  S9 M# K; ]8 D. s. I当他驱马再往那座营寨方向走了一里多路,在靠近塔楼数十丈远的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了塔楼上猎猎飘扬着的,是一面四方的大蓝旗,在一片白色世界里,特异独出。正怔忡间,突然,他听到那座像坟墓一样的营寨里,响起了一阵“呜呜呜”的胡笳声。刺耳的号角在灰白的天地间回荡,显得既凄厉又苍凉。他想:原来这里果然是一座清军兵营!* C. G; L! k6 Y% C0 {2 s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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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还没有做出是前进还是后退的决定,这时,已经有十几匹快马“的的的”地冲出了营寨,向他这边急速驰来。他想,自己既然是来投明军的,碰到这些猖狂、凶悍的满洲兵,哪有退却的道理?!于是他拿起葫芦,就着嘴巴,咕嘟咕嘟把剩下的烧刀子全都喝下去了,然后抖擞一下精神,握着长戈把柄,长啸一声,拍马向前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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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1 J- e5 R! Q$ L' i! w没想到,就在跟那些铁骑相距十几丈的时候,突然间,他胯下的乌龙马的前蹄在雪地上倏然打了一滑。只听得“喀嚓”一下,庞大的马身子就向前直栽下去。# @+ s. i#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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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是自幼就在马上马下滚跌的,身上已经有了一种本能的应变机能。此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双腿夹紧马肚子,迅速将长戈撑在地上,先缓住了乌龙马往前栽倒的势头。然后,他的左手紧紧地抱住乌龙马的脖颈,右手使出数百斤的气力,撑着长戈,硬是抱着乌龙的脖颈,将下栽的马身子,抱了起来!乌龙马似乎很配合他的这一举动,它“咴咴”叫了两声,猛然间人立而起,随即“哒”地一下前蹄落地,奋劲地耸了耸快要冻僵的马鬃。1 x, u/ e& A8 k0 X

% g% v. |( W/ s1 i此时,第一个冲到周修流面前的蓝旗兵,挥舞着一把两尺来长的雪白的雁翅刀,离他还不到两丈远了。周修流想都没想,就一戈奋力刺出,只听得“噗哧”一声,一道鲜艳红色的液体,猛然朝他身上喷射过来。他大睁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一丈长的长戈,竟然穿透了那个旗兵的厚实的胸部!) [6 X$ s0 n7 j' P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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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下,心里一哆嗦。另外那十几个奋勇冲来的旗兵,看到战友的情状,一时还没缓过神来,都匆忙勒住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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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F5 }. T  @( b2 S2 |. ?刘宗周的这柄长戈,说起来其实更像是长枪,因为原先戈头弯钩的那部分,已经被磨的只剩下一道锋利的小回钩了。戈头两面的中间,各有一道小沟,戈头一进入人身,空气就随着小沟进入体内,可以立即致人毙命!也不知道一向以修身为本的刘老爷子,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一个杀人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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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将长戈猛地从那旗兵胸口拔出来的时候,居然带出来了一大团肉肠子。雪地上一下子就染红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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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虽然武艺精湛,可是在这以前从来没有杀过人。他只是在周家庄的时候杀过野猪,豹子,宰过猪。没想到眼前这一出手,竟然是这般惨状!他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旗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头栽下了马。他心里想:原来所谓英雄豪杰的战场,竟然就是这样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望着那具栽在雪地上的尸体,他差点就要呕吐了。% q8 \1 x) f- [+ f7 \+ I0 A

3 {* u6 r, U* U2 P6 O, w0 m那十几个旗兵见状,顿时愤怒地狂吼着,挥舞雁翅刀又朝他猛扑过来。周修流拍马就往前冲,十几骑马“扑哧扑哧”地在后面追着。在距离塔楼还有数百步远的时候,周修流突然勒住了马,闭着眼,头也不回,闪电般就将长戈往后猛击出去。只听得背后一声闷哼,周修流感觉手头一紧。他将戈用劲往回一抽,然后顺着手臂往后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庞大的身躯,正栽在雪地上,地上又是一片猩红。) j1 f0 g6 }4 l' A1 ^' S, R# d+ ?

6 g6 W" V  p9 O6 ~: i: Y周修流热血上涌,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涨破了。以前他老是觉得,像燕人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那是多大的豪气,可是到了真正见到了人血时,他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尤其这些红血是由白雪反衬着的。他正想说几句话,但是那十几个旗兵已经团团将他围住了。于是他的脑子清醒了过来:这是生死存亡的争斗,不是茶楼里演绎的评书。于是他冷冷一笑,奋起长戈,准备厮杀。他已经将生命置之度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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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为首的一个将官开口了。他眼神清冷,手握两尺多长的雁翎刀,腰间挂着长弓,箭壶。他的汉语不好,只说了四个字:“蛮子,投降!”- m1 r# u$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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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冷笑着摇了摇头。他将长戈横在马背上,从背上取下大弓。他指了指那个将官的箭壶,又指了指塔楼上猎猎飘扬的那面蓝旗,然后做了个挽弓的动作,将一只手举起来说:“我投降。”接着又把手往下垂,说:“不行的话,我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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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8 ~4 _2 r( D那个将官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周修流的意思是,如果满洲将官能够用他的弓射中那面蓝旗,周修流就投降;如果他射不中,周修流就不投降,他们就得放他走。于是,那个将官轻蔑地笑了起来。他从箭壶里拿出一支箭,周修流便将自己手里的大弓递给了他。他看了一下,见到弓把上刻的满洲文,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又惊异地望着周修流:他可能也听说过这面大弓上刻着的原先主人的名字,因此对这把弓居然会落到周修流手里,表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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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k6 L9 [: V5 `- T0 W周修流拿戈指了指那面蓝旗。将官猛吸了一口气,搭箭上弓,朝着蓝旗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将弓挽满。只听得“嗤”地一声,箭已射出,但是那支箭“嗖嗖”飞出去几十丈后,却在离木塔约有一丈多远的地方,失去了劲头,像盘旋的雄鹰一样,软软地向下滑了下去。% y+ |# h, u5 r4 ?+ k" m

- A: u, N- K" W; e" F3 b满洲将官失望地摇了摇头。他又拿起那把大弓看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能他一辈子也没挽过这么强的硬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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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伸手要回了大弓,然后微笑着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将官依然蔑视着他:他根本就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能够打得开这张大弓。6 j5 \' O# }. }" q; D* s

6 x% C! E0 d  w* h( p% q' D此时,营寨中又有几十个旗兵舞着雁翎刀、雁翅刀、柳叶刀等,拍着马“哇哇”地冲了出来,他们看到眼前的这个场面,不约而同地都垂下了刀,默默地围在一边观望着。弓、马、刀是满洲旗兵的生命,他们都以严肃的目光,注视着眼前激动人心的比赛。9 k$ u6 w/ I; J  z- z$ F4 T+ b6 L

0 C$ x8 [3 F, v; L' c/ {只见周修流将双手放在嘴巴前,呵暖了一下,然后又把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放在嘴里重重地咬了一口,接着将箭搭在弦上,又是猛吸了一口冷气。那些旗兵们只听得野牛筋弓弦抽动时“嘎嘎嘎”的声音,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周修流。到了弓把与弓弦被周修流挽成满月壮的时候,大家都望着弓箭的目的:那面蓝旗,他们正蓝旗营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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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Z8 j( c6 t7 W——周修流将手一松,那支箭“嗖”地一声,闪电般射了出去,随即就在白茫茫的空中,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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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一会儿,那面蓝旗依然在雪天中猎猎地飘扬着。这时,围着周修流的数十个旗兵,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他们相信,眼前被他们包围住的这个执拗的南蛮子,已经输了。接下来,如果他不投降,他们将把他砍成一堆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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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个身经百战的将官皱紧了眉头:他看得出来,周修流能轻松地将这张四、五石的大弓挽成满月,绝非等闲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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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g2 F, x3 a$ d6 C! t果然,旗兵们的笑声还没有停歇,只见木塔上的蓝旗,忽地一下断为两截。蓝旗随风从数丈高的塔楼顶上,飞飞洒洒地飘落下来。包括那位将官在内,所有的旗兵们都惊呆了。那个将官朝周修流举起了雁翎刀,生硬地说:“我,正蓝旗的牛录额真。我钦佩你。你走,我不杀你。”% Z: L+ m! ]7 K; s1 p

- b1 b6 R9 g3 H  B, ^" v: ?周修流当初在神枢营时,就听说了满洲人旗兵的编组方式,知道这牛录是最小的作战单位,每牛录三百人,头目就叫做牛录额真。牛录之上是甲喇,每甲喇辖五个牛录;甲喇之上是固山,也就是旗,每固山又辖五个甲喇。他身上的大弓,就是几年前洪承畴从一个英勇善战的甲喇额真那里缴获的战利品。因此刚才这个牛录额真见到上面的满文时,惊愕不已。/ v6 w/ z7 @7 H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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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把大弓挂在背上,然后攥着长戈,二话没说拍马就朝河面上冲去。那些满洲旗兵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冲向黄河的背影,都觉得十分费解:他们本以为周修流会回头向东跑开,或者向北面跑去的。眼下进入黄河只能是死路一条。难道他的马能驮着他游过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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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来到河边,跳下马来,束紧了身上的东西。然后他在旗兵们的眼皮底下,牵着马慢慢地朝河里走去。到了河水的深处,他一手抱着马脖子,一手拿着长戈,撑划着凛冽的、几乎快要冻结的河水,向对岸游去。河水逐渐浸入身上,尽管他方才已经喝过了烧刀子,但是仍然觉得全身就像是被刀割了似的,脑门发麻。他咬着牙,奋力向前游荡着,体温也开始回复了。缓缓流动的河水,同时将他和乌龙马冲向下流……& V7 |( q5 I$ U- ?1 `: I4 q

9 M, V% T2 ?, \5 l1 V0 d这时,那些旗兵们真的是目瞪口呆了。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年轻的南蛮子能够游到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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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站在塔楼上的杨方兴全都看在眼里。他想,在明军中吃兵粮的,善骑射、能打仗的,大多是他们辽东人,晋北宣化、大同一带的人,还有山东登莱、济宁人。但是北人会水的很少,眼前的这人,弓马娴熟,武艺出群,却又会水性,到底是北人呢,还是南蛮子?刚才他那一箭射来,竟然射中了蓝旗的旗杆,加大风大,旗杆“喀嚓”一下就断了,着实让他大吃了一惊!3 j% T0 _5 I8 z% |+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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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的一个戈什哈,看到周修流正在向河中心游去,就愤然拿起弓箭,要射向周修流,却被他制止了。他有他的想法:他想看看周修流是不是真的能游过黄河去。这样,届时他在举兵渡江时,对这段河水心里就有数了。[/td][/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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